《采药女之妻不可欺》 第1节 书香门第【莲动下渔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采药女之妻不可欺》 作者:泠善之风 文案: 某女隐居山林,采药为生,下山后与大龄青年楚溆成亲,开始欢脱的山外生活。 有宅斗么? 有宫斗么? 某女负手而立,气息外放,微一眯眼:宅斗?宫斗?哼!当你一力碾压尔等凡人的时候,还斗什么斗! 感谢哼唧图铺的大鸡免费制作的封面! 阅读说明: 1、本文架空,各种不合理都是出自于作者的神想象,不能以历史或现实对号。 2、本文属性略欢脱、略爽,没有特别坏的人,也没有大圣母,正常性取向,男女主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是干净的。女主最擅长对付老太太这种生物了… 3、如果有不同见解或者意见欢迎留言交流,请理性发言。作者保留各种神想象的空间。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种田文 异能 因缘邂逅 主角:石初樱 ┃ 配角:楚溆、无名道长、木华 ┃ 其它:木华、二肥,甜文,爽文 金牌编辑推荐: 隐居深山老林之中,采采药、打打猎,养一只白虎做兽宠,又捉了一只植物精灵做契约伙伴,石初樱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要太逍遥哦。 怎奈师命难违,她也得下山去给自己跑亲事,好在她眼尖手快捞到一只眼里只有媳妇的家伙,从此开始了欢脱的山外生活。 宅斗? 宫斗? 石初樱冷哼一声:当你一力碾压尔等凡人的时候,还斗什么斗! 文章生动活泼,轻松愉悦。 ===================== 第一卷 望云山下采药忙 第1章 楔子 石初樱在摩云山上呆了十五年,一直以为自己“占山为王”无所不能了,直到她发觉至少生孩子这事,她一个人就干不成! 这事还得从她师傅无名道长说起。 无名道长年近七旬,虽然他修的是大道,却也有自知之明,说不定还没等到证得大道,人先去了。别的好说,就是这个唯一的徒弟没有着落,实在不安心。 他一个孤老头,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度日,修炼功法、采药炼丹也就过去了,可让这么个花骨朵似的小姑娘也这么过一辈子,无名道长万分不肯的。 无论如何,这宝贝徒儿也得有个依托,成亲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成了亲,再生两个娃,说不定他老道还能教教徒孙呢! 于是,石初樱被各种念叨,最后变成了师命难违,只好下山去给自己跑亲事去了! 山里山外两个世界。 石初樱师徒二人所居住的摩云山地处大楚最西部。 摩云山究竟有多高,石初樱也不确定。 反正她和师傅无名道长采药时会上到一万多尺的地方,看起来也还不到山腰。 摩云山一年四季云雾缭绕,山峰高耸入云,不见顶峰,山上真正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不但有雪峰、有冰山、湖泊、也有温泉和茂林野花,想那瑶池仙境也不过如此;她们师徒所在的摩云峰山腰周围更是有许多山峦,也都是些常人不可达到的险峻高山。 而冰山里更是冰桌、冰椅、冰面湖、冰窟窿、冰蘑菇、冰花、冰凌、冰树等有数不胜数,绚丽多姿的美妙奇景。 当然,摩云山最多的还是山中特有的珍奇植物和草药。 听无名道长说,至少有数千种在山外之地根本闻所未闻,而研究这些天材地宝的奇珍也是师徒二人修炼之余的主要消遣。 更奇怪的是,这里有些地方只有石初樱动用精神力才能见到和进入的,她师傅无名道长却无法看见也进不去,石初樱就是拉着他都不成。 无名道长对此倒是看得开,他说,这是没有缘法,不可强求,否则,轻则有损修为,重则可能殒命。 整个摩云山脉看似连绵无尽,更有一大部分山脉已经超出了大楚国地界。 即便是最靠近人烟浅处的山林,也养活了不少靠山吃山的猎户和山民,而纵深处则是最资深的猎户都从不敢踏入的地界! 石初樱自三岁被无名道长带到山上来。 话说当年无名道长云游到摩云山附近,喜欢上了这里,隐居于此。而石初樱父母带着一家人逃避战火正好也经过摩云山。 缘分就是这样,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一老一小就这样碰上了。 无名道长看中了小小的石初樱的不凡之处,把石初樱收做了弟子。而战火中大人们也不确定一定能活着,更何况一个小小婴孩。 只要孩子能活着,做父母的再是不舍也得舍了。石初樱就这样小小年纪就进山学艺了。 石初樱其实天生就有不凡之处。 在旁人看来,兴许只觉得她活泼好动,聪明伶俐,但其实她天生有一种超凡的的精神力。不然无名道长也不可能在无数逃难的人群当中一眼就发现她。 上了摩云山,无名道长给石初樱洗筋伐髓、整理筋骨、打通经脉,又教她功法。而石初樱天生的精神力也渐渐被开发出来,结合内功,内收外发,如臂使指。 如今她不但功夫好,更能使用精神力。不过使用精神力颇为耗神,她识海中累积的能量还只有豌豆大小,一般时候也是不动用的。 这些是作为师傅的无名道长也没有的本事。 只不过,随着石初樱长成大姑娘,无名道长也想得明白,无论功法练得多高、摩云山中的生活有多惬意,石初樱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她终究不可能像自己一样,老来一个人在深山过活,与野兽为伴,还是得下山去,在山外有个家才行。 这也是当年答应了石初樱父母的。 他们一家人逃难时也不知最终将落到何处,也许有生之年难再见,所以他们要求等女儿长大成人后,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后人和血脉。 石初樱早慧,她当年离开父母的时候就已经很懂事了,完全记得自己的过往。她甚至还记得她爹娘的容貌和哥哥姐姐的样子。 犹记得,在得知她要被人‘拐走’做道童时,八岁的小哥哥、五岁的小姐姐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扒着她不让她被抱走,哭着嚷着要把自己的点心给妹妹吃,不会饿着她…… 她记得爹爹抱着她,一句句教她:自己叫什么名字、她自己爹娘、爷爷的名字,甚至自己的生辰八字也让她记下。 石初樱还记得她笨拙地把自己的小脚镯扒下来给哥哥姐姐留念想,告诉她们:“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们!”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家人在那里,如何去找。偶尔她也会想起他们,尤其是她娘哭倒在爹爹怀里,小姐姐噙着泪水的眼睛……但更多的时候她不去想,因为没能力去做的时候,多想无益!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无名道长把她从稚童养大成人,她与师傅早已经不是爷孙胜似爷孙了。 她是要给师傅养老的。 至于送终么,呵呵,自打她们吃了摩云山中的延龄果,估计无名道长再活个三五十年是妥妥的,送终什么的实在还用不着考虑这么早。 以石初樱现在的能力去找父母一点问题没有,不过,茫茫人海去寻十几年前离散的人,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有结果的事情,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而摩云山和无名道长还离不开她。顾此失彼的事石初樱是从不考虑的。 她做事习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以,石初樱收到师傅的嫁人师命后很是筹谋一番。 她在附近村镇和州府城里都溜达了几回,把俗世女子嫁人的一应事体弄明白了,又琢磨了一番别人选婿的标准,最后,她觉得自己的夫婿一定要身体好、功夫好、明白事理,且干净的男人! 无名道长听了这个要求,心里直抽抽,前两个好说,只是所谓的‘明白事理’可不大好找,光说什么算是‘明白’就能扯出几篇来,更别说落到人的身上去衡量了。 至于说‘干净’的男人,无名道长表示实在凤毛麟角,纯粹看运气。没见望云村里的男人家多收了几斗谷子,就惦记起村里的小寡妇么。 不过,这丫头自来运气好,也说不准的。 尽管无名道长不看好这个标准,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儿打小就是个不肯将就的。随她去吧,左不过还有他把关呢。 尽管大家都不看好这个标准,石初樱还是打算按照自己的标准张罗这亲事。师傅什么的,还是别指望了。 想那无名道长一个孤身老头,四五十岁才来到摩云山,风餐露宿,夙夜练功,此外,也就是猎点野兽,采点草药而已,但凡能将就的都是将就着过的。 所以,自打石初樱四岁起就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从她七岁开始,这山上的吃喝穿用哪样不是做徒弟的张罗着? 要靠无名道长,呵呵,石初樱觉得自己早晚跟母猴差不多,顶多扎个草裙、穿个树叶什么的了。 所以,石初樱一个姑娘家自己张罗亲事一点也不奇怪。 作为摩云山的山大王,十五年来石初樱早习惯自己操心一切了。 石初樱多年来早把这山里山外逛了个遍,对山外的世界并不陌生,因此上没费多少功夫就打探出来她想要的事情。 比如现在,她打听下来就发现嫁人不但是一件很花费精力的事,还需要不少财物。 别的不说,成亲前要置办嫁妆。 按照风俗,不管有钱没钱,女儿家的嫁妆都是从小就开始积攒的,十几年的时间好歹也能攒下点东西,总不至于光着手,除非娘家穷的太离谱。 其次,三媒六聘必不可少,这谢媒钱和六礼也得置办。这样一来,她还需要个身分。 再者,这有靠山的女儿家和没什么靠山的,据她盯梢观察,在婆家的日子那可是不一样的。自己有钱腰杆子硬气的媳妇,站着挺腰、走路生风,那没什么仰仗的媳妇整天受挤兑呵斥,低头敛气的,看得她都生气起来。 更何况婚后自己手里没钱,吃不到,用不到,事事看婆家脸色,那日子过得个惨! 就光这些,石初樱就觉得从村里到州府的人家都差不多,顶多是差在村里的喝稀粥,州府的吃冷饭而已。本质上一样。 所以,她明白,要在山外生活没有家底财物是万万不能的。她们师徒俩以往可没攒过钱,都是现用现换的,如今可不是什么都没有? 石初樱扁着嘴儿,颇为不屑地跟无名道长说了一回。 无名道长毕竟见识过世间百态,当下提出建议:卖药攒钱。 只不过划出了道,哪些可以拿出山去,哪些不可以。毕竟摩云山是她们的‘师门’所在,保持神秘很有必要,免得遭到不必要的窥觑。 第2节 第2章 第一章 下山采药 石初樱合计了一下:村里富户的姑娘,嫁妆有十几吊钱算是厚嫁了;县城里的姑娘最风光的也不过十几抬嫁妆,百十两银子压箱底;州府里头的大户人家嫁女儿三四十抬嫁妆,千八百两银子算是风光大嫁了。 听官媒说,即便是京师的公侯府邸里头,三千两银子嫁个女儿也是极体面的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将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村里的还是城里的,不管是什么地方的,她觉得还是根据自己的需要置办嫁妆,而是不会将就对方的聘礼。 如此想想,石初樱觉得也并不需要多少银钱,攒下这些家底银钱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看中了望云山。 望云山是摩云山脉最外围的大山,山高林密,草木丰盛,对于凡俗世人来说算是险峻了,山下的望云村依山而建,猎户们靠进山打猎为生,也有一些采药人会进山采药,但寻常也是没人敢进到深处去的。 只望云山对石初樱来说实在如小同山丘一般。这里的药材没有什么是不能拿出手卖的。 说起来冬天的山林可采的药材真的很少,望云山也一样,毕竟不像摩云山这样有神秘之处。 不过这也难不倒石初樱,她背上篓子,招来云雕,坐在云雕背上直奔望云山最深处而去。 此时已经下过几场大雪,皑皑白雪下的山林显得黝黑苍茫。云雕在山林上空盘旋几匝后清呖一声俯冲下去,稳稳地落在了一处山间空地上。 石初樱抽出背后的柴刀,眼睛一扫便确定了方向,边走边砍去挡路的树枝。偶尔的,她也纵身跳跃在林间枝头寻觅。 没一会儿,她发现了一大片的寄生冻青! 望云山的冻青是寄生在别的树木上的一种植物,它四季常绿,秋天开花,冬天结果,是极少数冬天采摘的药材。 寄生在不同树木上的冻青药效不同。比如:治冻伤冻疮;强健筋骨,尤其是治疗腰腿关节痹症、跌打损伤、骨折等;此外,冻青还是安胎、催乳、孕妇漏血的良药。 而且,鲜为人知的是,有的冻青对肺痨吐血、无名肿瘤极为有效,有的冻青则可以治疗心疾和精神恍惚等症。 眼前的这片冻青林,地处深山,人迹罕至。此时一连片翠绿嫩黄的冻青垂挂在半空的枝干上,在白雪的世界里形成了难得的一片绿意。 红的、黄的、浅橙的还有白色的冻青果星星点点挂在翠色中间,太平鸟更是不怕人在枝头跳跃,啄食着冻青果,不时的把粘了粘液的鸟喙在树干上蹭来蹭去。 现下采药人对冻青一般是整个从树上捅下来,一个人一天甚至能把一整片冻青林子干掉。不过石初樱才不会这般竭泽而渔,她只条挑最嫩、最翠的冻青割下来,这样的冻青药效最好。 石初樱丢下背篓,从里面掏出一个带盖子的小圆篓子,又拎出两个背篓。原来这篓子很薄,竟是几个叠在一处的。 石初樱挑那太平鸟婉转鸣叫集中的地方跃去。 太平鸟专吃冻青果。 冻青果是石初樱打算用来做药膏的。她把各色冻青果分开采摘,一层红果、一层黄果、一层白果又一层橙果。 最后把装满冻青果的筐子扎紧盖子,让云雕看守着,不然那些太平鸟可不会放过这筐果实的。 石初樱提起一只背篓去收割冻青,她挑了最好的几种冻青各自割了一篓子嫩枝。这些鲜嫩的冻青她准备拿到州府去卖,这个时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这几篓子显然不够,她须得多来几趟才成。 采药就这点麻烦,如果带着的东西多了,人负重很难深入密林深处;可如果带少了就常常望药兴叹,没东西装!所以,采药人基本都随时随地会在山中搭个窝棚临时落脚,这样来往运送也方便些。 石初樱把第一个落脚点安在刚才云雕落下的地方,这次回去后她就准备把小木屋现搭起来了。以后慢慢放些柴米,被褥,日用的锅碗什么的。 如此忙碌了半个来月,石初樱采下来的冻青已经足够了,她甚至还发现了少见的冻藓和冻蕨,这些可是能炼制出上好的伤药和解毒药的材料,石初樱当然不能错过,很是采挖了几大筐。 这些药材除了冻青卖掉一些鲜材,其他的都被石初樱自己炼制成膏药和丸散,毕竟有些药材用法不同,药效也不同。 她对山外的药材铺子和大夫开的方子真不怎么看好。 那些人最喜欢把药材晒干,又是煮又是晒的,好好的药性都弱没了。哪像她们师徒,基本都是尽量使用新鲜的药材,尽可能保持药材的天然药性,最大的发挥其功效。 不过,这也不关她什么事,人家爱怎么用怎么用罢。 处理完草药,石初樱又跑去抓了几袋子冻蛙,就是冬天冬眠的林蛙。 这些冻蛙繁殖得很快,又由于山林深处人迹罕至,这些蛙都快泛滥了,所以石初樱捉起来毫不手软,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每年捉一些用掉,这些蛙是不是会成灾了。 好在这些红肚皮的冻蛙到了冬天油肥得很,肚子里还有籽,石初樱和无名道长都爱炸来吃,是她们师徒冬天的一大美食。 当然,除了吃,石初樱还把冻蛙的油配上花汁子炼制成玉容膏和养发膏。这些膏子晶莹细腻、香气淡雅,是石初樱冬春两季日常护肤和养发必备的。 今年石初樱做得格外多,都用玉盒和瓷盒装了起来,整整够她用上三年了。望云山下的林蛙一下子少了不少。 她想着最近一两年尽量减少在这些琐事上耗费的时间,现在就必须提前准备出来足够的用量。再忙她也不会委屈自己。 此外,石初樱还炼制了些冻疮膏、金创散、解毒丸、接骨膏以及用剩料炼制成的玉容膏等。 这些琐事其实很是耗费时间的,又不能假他人之手,一点一滴都得石初樱自己动手去做,当然,品质也是格外的好。 这些次级品石初樱是打算售卖的,虽然不打算开铺子,但在药房里寄售应该还是可以的。起码不用她每天耗在店铺里。 趁着一个阳光好的天气,石初樱背上一篓子药瓶药罐,乘着云雕到了山口,步行一段路又搭车进了县城。 这些药基本都装在一寸高的扁瓶里;玉容膏之类的倒是装在半寸的瓷盒里,不过七八钱份量,统一定价在五两银子。尽管价钱昂贵,但效果也是非凡的。 在望山县的仁和堂石初樱寄售了些,与药堂按老规矩三七分成。 仁和堂的掌柜老李与石初樱很熟了,详细询问了每种药的效果和主要药材后立刻摆上了柜台。 石初樱的药一直是他这里的招牌,以往石初樱师徒要用钱的时候,就来买些药材或自己炼的成药,这么多年来,都是老主顾了。 石初樱的药比他们自己的药还显贵,毕竟效果摆在那里。唯一的缺点就是货源太缺,一年就能卖上几次,实在是不够。 好在这次不但品种多,数量也多了些,很是能赚上一笔了。 当天石初樱又搭车赶往了建州城,经过几天的颠簸后,在建州城的万慈药行寄售剩下大部分药。约定好年前来结一次账。 办完事,石初樱又匆匆赶回山中去。 她的时间很宝贵,耽搁不起。 如此等到第一次结算的时候,两个药房的掌柜都苦苦哀求她多供些货,他们这些天都要被熟人给堵得家都不敢回了。 药太好,数量太少,狼多肉少,不够分啊! 第一批药卖出后隔了不到三天就有回头客来三盒、五盒的要货了,后来他们把价钱已经提高了一成,还是不到半个月就售罄。 那些没买到的达官显贵和熟客们更是直接给掌柜的打了招呼,价钱不在乎,来了货一定要给府上留着云云。 石初樱这段时间又炼制了些,县里各留了三十五盒,建州城里各留了一百盒。只是诺大个县城府城,这点药还不够打水漂的。 两边都要求提价,石初樱问了下售价情况,每种提了1两银子。而且,告诉掌柜的,这是今年最后一批货了。 最后,万慈的东家和大掌柜亲自约见了石初樱,请求单独预留些上好的解毒药和金创药,玉容膏。 因为马上过年了,各府上按惯例都要送上一些;而且,各府上自己也要另外备上一些,或送人或自用。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至少得给预备出几十盒的量,这样一来,柜台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货了。 石初樱盘算了一下,只能答应正月十五前后送来各二十盒。她还得留些自己做嫁妆呢。 怀里揣着一大叠银票,背篓里装了一篓子的铜钱,石初樱短时间内倒不必再操心钱财,可以笃笃定定地开始了山外生活的准备了。 别的不说,她先去买了几百个玉盒和瓷瓶。要知道这段时间炼制的药太多,她储备地容器都用光了。 看着眼前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石初樱望天长叹,恨不能立刻能使用储物袋。 是的,石初樱其实是有几个储物袋的。是她在摩云山上发现的。 只不过现在她的精神力修为还不够,只能察看到里面的东西,却不能运用精神力取放里面的物件。 无名道长说,如果她继续这样坚持修炼,十年后差不多就可以使用储物袋了。而他自己也许这辈子只能羡慕了! 这世上能有石初樱这样天生运气和机遇的人能有几个?反正他只遇到这一个。 第3章 第二章 望云村落户 有了钱财,别的都好说了。 根据石初樱的了解,在山外首先得有身份,也就是户贴。 石初樱原本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她三岁上了摩云山,户贴什么的自然也不在她手里,如今更是不知在哪。 与家人离散至今,去哪里寻去?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 包上十几个钱儿,官媒婆子的嘴最好说话,当下指点她:这年头,落新户能增加人口和税赋,再加上使点钱,到村里置办些田产,再没有办不成的。 望云村里的人听说这爷孙二人是采药为生的,爷爷年纪大了,想近山安顿下来,果然都十分欢迎。 要知道,这十里八村的有个大夫可不容易,哪怕不会看病,但懂草药也行啊! 谁家没有个病啊灾的,穷人百姓哪有钱看大夫。寻常自己寻觅些草药凑合一下也就是了,命好的活下来,命不好的死就死了,请个铃医都难得。 于是,师徒二人以爷孙名义在望云村买了田地落了户籍,总算是有了家业了。甚至为了给无名道长取个俗名用来办户贴,石初樱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最后无名道长却说,早前很多人一辈子都没个正式的大名,只要不是狗蛋、二狗子之类的名,都可以。 石初樱记得《道德经》里有一段“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的话,用来说“道”,便建议用‘同玄’做俗名。 无名道长想想不错,便点了头。 石初樱买了村里五十亩中等田,并买下一片带山头的荒地,有近八百亩。 有了田地,他们算是望云村的农户了。虽然师徒二人没打算在村子里常住,还是以采药的名字住山里,但没有房子也是不行的。 石初樱不喜村子里的泥房草屋,便自己在望云山一个浅坡上买了宅基地,使了钱请人搭建新屋。 这时节山外正是隆冬,天寒地冻也挖不了地基,只能等春天土地化冻了才能动工。 不过,这正好趁这个冬闲倒是方便先备料。什么木料、砖石、沙土都买来堆在跟前,房屋的舆图也找人画出来,建房子的人手也找好了,只能来年春天开工了。 大楚国开荒地不要钱,但要由县里的衙吏连同村长一起堪荒划地,前三年免税,三年后这些荒地和其他田地一样抽税。 而另外的五十亩田是来年就要交税的,包括人户各项税费一总从田亩里抽。 为了三年后的税,石初樱接受了村长的暗示,给了办事衙吏五吊铜钱,衙吏把八百亩的荒地算成六百亩出具了契书。 至于那五十亩的中等旱地石初樱佃了出去,她可不会自己去种这些田。 屋子还没建成,石初樱爷俩也不好住村里,便打着采药住在山里的名义,只隔三差五的来村里看看。 她雇了人看守房基材料,还出钱使了人手趁着冬闲把荒地和山头上的枯枝树木砍了,运下来做成烧柴堆积在房子附近。 不然,以后她和无名道长谁去砍柴啊? 在摩云山她们都是练功当砍柴的,在村里只怕不好施展。 第3节 安排好了房子和田地,石初樱又要进山去了。 这时一直跟在一旁的村长呐呐地开了口。他也不想说啊,可是村民们的托请实在推不得,他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不过,这位石姑娘真的不是很好说话的人啊!即便他是村长也是发怵的,人家可不欠村里的钱物和人情。 “村长大叔有事?”石初樱早看出这老头有事了,一直围着她转了半天了。憋到这会儿也不容易了。 当然有事了!原来村里人央求村长来说项,大伙儿想着,石家要是有草药,不妨在村子里卖些,大伙就近借个光是不? 村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此时求个大姑娘有些不大自然。 “大叔估计也知道我们爷俩不是大夫吧?草药是有,但是我们不会看病,开不了方子的。” 石初樱说的也是实情。 她们师徒二人识草药,会炼制药,不等于会看病。而且,他们修炼的人,最擅长的是治疗内伤和外伤,对于寻常的病痛还真不是最擅长。 他们手上自然也有传承下来的古方典籍,再根据摩云山的药材药性,酌情炼制些丹药出来,自是凡俗世间难求的妙药。只这些却是不能流入山外的。 “那是,那是,这个大伙都知道。”村长急忙澄清,“只求些寻常的伤药,救急药,咱们都听说了,姑娘的药在建州城里都是上好的,咱们也不求别的,只望姑娘看在同村的情分上,给村里备上些草药也好。 即便一时没钱给上,咱们用劳力或者粮食抵上。石姑娘,你看这……”村长搓搓手,实在难说下去了。 人家药是好药,村民需要却没钱买才是关键。空口白牙的求人呐。 “我想想吧。”石初樱才不打算这样便宜任何人呢,她从来不认为谁比谁更值得同情。人心难测,在她看来,山上的猴儿都比山下的人要强些。 回到山上,石初樱跟师傅唠叨了这事。 “今个儿给了这村里,赶明个儿别的村里来人了给不给?给了这个,不给那个?这个村那个村都是亲连着亲的,哪是个头儿,合着最后落不是的肯定是咱们。” 石初樱认为好人最是难做。 做一百件好事,只一件没合了别人的意,以往的九十九件都被人忘记了。她既不打算作什么好人,也不刻意去做什么坏人就是了。 无名道长捋了捋胡子听完徒弟的牢骚,睁开了眼,说到:“咱们入了村子,难免与人打交道。既如此,你寻些常用的头疼脑热、外伤之类的草药就是。 这些草药本也不值几个钱,全当白给了,也不必收钱。每个月定下数量,用完就等下月。这样先来后到,谁也说不出什么。” 石初樱眨了眨眼睛,赞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样可再赖不上咱们,自然有村里人自己争去。唉,徒儿我就受点累吧。” 隔了几天,石初樱挑了些寻常用的草药背下了山去,放在村长家,说了都是什么草药,每月白送这些个,就再不管了,只凭村长决断。村长连声的感激。白给的啊! 转眼到了过年时候,山外的人家都热热闹闹的过起了年,而山上的师徒俩却没这个习惯。 抓紧一切时间修炼才是他们的正事。 正月十五前石初樱又下了一趟山,按照约定送了最后一点药去给万慈,顺便结回了全部钱款。 自打有了这些家底,石初樱着手安排的事项也多了起来。 想到成亲以后她必定不能像以往一样常住山中,眼下就得提前安顿好山上的一应事务,尤其是无名道长的日常生活。 摩云山是不能给外人知晓的,而山上特有的‘云谷’的种植和收获,‘云露茶’的打理和采制和师徒特制的丸散药物、果子酒、药酒的酿制等等都有自己的季节和时段,不可错过。这林林种种都计划好、安排好哪是容易的事。 这其中云谷这类特产所在地界是只有石初樱运用精神力才能进入打理的,旁人根本无法窥见门路,连无名道长也没办法。如此一来,石初樱的时间就很紧张了。 尽管如此,石初樱还是耐心地计算着,安排着,她甚至做了个挂图,把一应想到的、安排的事务按年、季节、月份、日子排列了,什么时间段要做什么事都细细标注了,随时想到再添加到图上去。 最后甚至连无名道长的衣食住处都准备了至少供他一年使用的物品,并作了个图给他,让他按照图标示随时可以找到需要的东西。这些琐事花费了石初樱不少时间。 直到安顿好了这一切,石初樱算着就是自己三两个月不在,师傅也饿不着,山上也不会出大问题,才算定下心来研究嫁妆。 这姑娘是个极有计划性的人,她从村里和县城里弄到几份嫁妆单子,又找了几个有好名声的官媒打听了个明白才动手。 她先是列了两份嫁妆单子,一份按照村镇上富户人家的标准,一份按照州县大户人家的标准,分别是十六抬和三十六抬。 东西名目只列诸如酒、茶、果子、四季衣物、各色布帛、田产、首饰这样的名目和数量,并给官媒塞了一串钱,请她帮忙看看合适与否,修改再三,才定下了了两份嫁妆单子的内容。 连建州的官媒也说,这样的嫁妆即便是嫁到京城一般人家也使得了。 既然得了这个话,石初樱也松了口气,这样就可以细细按照单子准备起来了。她可不想忙活半天最后不合适,白忙活了。 不管将来嫁的人是谁,石姑娘打算就以此为蓝底,适当增减了。 第4章 第三章 建州城里添人手 话说石初樱绝对是世上难得的操持自己婚事的姑娘之一。 这货整个人就是‘万事俱备,只欠新郎’的风格。 至于“两条腿的男人”,石初樱觉得除了偶遇这种很小的可能,还是得靠县城和州府的媒人,便托给了官媒。当然,她也列出了条件。 两处的官媒听得直抽抽,这年月有钱的男人容易找,干净的男人却是难寻。更别说还要家世简单,又有一身好功夫了。 不过,有钱不赚是傻子,十两银子的谢媒钱可不老少,够一家人几个月嚼裹了。 官媒应下了差事自去忙碌,石初樱则开始逛街。 以往她来城里都是办完事就走,这回不一样了。嫁妆单子列出来了,里面的内容还得细细挑拣出来,款式和用料什么的也得提前看好。 而且,她们在村里的房子一旦建好,里面少不得添置些东西。 此时此刻,石初樱觉得她最不缺的是钱,而是代步工具! 在山上,她来往基本乘云雕。 云雕是摩云山特有的飞禽,非常有灵性。它身形巨大,飞翔起来令人有负载青天的感觉。 其实云雕更像大鹏鸟,只不过她们师徒都没见过真正的大鹏鸟,也就给云雕起了个这个适中的名字。每日喂几粒云谷,云雕就很乐意为她们服务了。 而现在,她走在建州城的大街上,雇用一辆骡车跟一路,一趟二十个大钱,或者一天按五十个大钱算。 如果买了一堆东西出城就太麻烦了,得专门雇车走一趟到县城,到了县城,州府的骡车基本就不再往乡下去了,需得换了县里的车在往村里去,来回倒换几次,好东西也倒腾坏了。 简直太没效率了! 啊!这样费心、费力、费时的日子真快超出她的忍受力了。真是何苦来哉! “哎,石大姑娘!”石初樱正有些抓狂,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转身一看,竟然是建州城的官媒刘媒婆! “是刘大婶啊!”石初樱打招呼。 刘媒婆显然看到石初樱也很意外,她扭着略肥的身子快步赶了上来,“我远远看着就像是你,就试着喊了两声,果然没错!”刘媒婆拍手一笑。 这刘媒婆尽管头上也戴着职业性的大朵花,但人长得其实不丑,也没有什么大黑痣之类的,只是稍微有些白胖而已。穿着一身枣红的绸缎袄裙,整个人更显臃肿了些。 “石姑娘,今个进城啊?”刘媒婆微微打量着石初樱。 “我和爷爷在望云村里买块宅基地,打算建个房子,这不先看看要添置的东西。”石初樱微笑着答话。 “这倒好了,以后总算是居有定所了。这人啊,总的有个家才安稳。”说着,又看着石初樱犹豫了半晌,道:“唉,你托的事大婶我可很上心的,只眼前却没有合适的,还得再等等……”刘媒婆试探着说道。 “大婶记得就是,也不急于一时,不然嫁了不合适的可不后悔?还是慢慢看着吧。” 刘媒婆讪讪笑着道:“那是,那是,嫁人可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必定得好好挑。” “你这是东西看完了?” 其实她刚才是想让石初樱知难而退,降低下条件的,这下反而被堵了口。只好转换话题了。 石初樱一摊手,“还没有。看了不少却没法带回去,先订下些款式,以后再往回拉,别提多麻烦了,我这正嫌麻烦呢。” “唉,你一个姑娘家确实艰难。要我说,你也不差钱,合着就该买辆骡车,雇上两个人手,日常跑腿办事才便当。 不然,这大大小小的事,还都得你自己一趟趟跑?”刘媒婆摆摆手,“这可不行,更何况将来成亲了,家里没个帮手也不成啊。” “我听说没有功名的人家不能蓄养奴婢的,不然早买人手了。”石初樱奇怪了。 “这有什么。”刘媒婆眼珠一转,立刻笑得灿烂,“买不了可以雇长活啊。牙行里有经纪人,除了买卖奴婢也有雇长短工的。 要我说,最好雇上一家子,一个家里,一个家外帮忙,你就轻省了。现在正是过完年出来找工的时候,正合适挑人……” 这回石初樱是真心感谢刘媒婆了,直接拉了她去找相熟的经纪人。她再也不要这么浪费时间了。 等到从牙行出来的时候,石初樱身后已经跟着一对中年夫妻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子,一脸的满意。 刘媒婆更是笑逐颜开,掂着手里的两串大钱,别提多开心了。她们做媒婆的,保媒拉纤以外,这些个闲事没有不捎带的。能挣两个是两个。 这家子男子姓李,夫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是从家里分家出来的。 家中本来不富裕,几个儿子一分家,到手的更是少得可怜,几亩中等田在州府里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三口,只好出来找活计。 如今签了十年的长活,他们夫妻每人每月八百钱,儿子还小,当跑腿使唤,每月也有四百钱,干得好还能涨钱。 想他们没分家的时候,拼命干活,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私房,等分了家,他们也只拿到三五吊钱而已。在这州府里能挨上三五个月! 如今他们可终于有奔头了。 一脸兴奋激动的男人叫李三,本地人,媳妇就叫李三家的,小子十岁了,叫李柱。石初樱听着直抽抽,问了一下意愿,给改了名叫李栋,栋梁的意思。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谢了东家。 因着活计是在乡下,李三一家需要收拾安置一番才能出行。石初樱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在悦来客栈见。 一行人别过刘媒婆,石初樱先带着李三去车马行卖骡车,只让李三家的和他儿子先回去收拾行李。 李三会赶车和伺候牲口,以后这外出赶车的活计都给李三。这点也是石初樱从几户人家里选了他一家的原因之一。 石初樱不喜欢骑马,主要是自小在山上她都是乘坐云雕的,对骑马实在无感。对坐车还算能接受。 李三是本地人,对建州城太熟了,直接带着东家去了城西牛马市。忍着熏天的臭气,石初樱和李三挑了一头健壮马骡,花了四千大钱。 要说这马骡是母马和公驴交配的后代,却比马有耐力,比驴子脚程快。同时又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还传承了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是非常好的役畜,是拉车载货的上选。用的好,能使上二三十年都没问题。 倒不是马没人希罕,实在是一匹好马起码二十两银子,还不算草料钱,光是雇个成手马夫一年也得二三十吊钱,一般百姓哪里养得起马? 李三帮着东家交了钱,又去牛马市里的小吏那里办了手续,给骡子烙上火印,这头骡子就是有主人的了,要是丢了也能找。 李三牵着还有些疼痛的骡子跟着石初樱去车行挑车,这车最好与拉车的牲口匹配才能舒适,所以他们俩是先买了骡子才过来的。 车行的伙计见到有人牵了牲口过来,自然热情招呼着。 “请问您两位想选什么样的车?咱们这儿大、中、小都有,里面布置的也可以不同。” 李三看向石初樱,他对新东家不熟,实在不知道怎么答话。 出面招呼的伙计都是人精,立刻知道该跟谁说话了,连忙引着石初樱往小姐太太们喜欢的车型走去。边走边介绍各种车的特色。 石初樱想着自己乘车一定要宽敞舒适才行,另外还要能装些货,而且,自己常往州府和县城来往,车一定要坚固。便问道:“可有既宽敞舒适又坚固的车款?” 见那伙计有些不解地看过来,石初樱说道:“我想要能乘坐舒服,又能载货的车,从城里要到村镇走长途的。” 原来是商家走货运脚的。那伙计琢磨了下,把石初樱两人带到一排大车跟前。 这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看车了。 第4节 其中一个身穿深蓝长袍的男子,见伙计又带了人过来,朝那伙计点了点头。 石初樱朝他看去,只见这人大约五十来岁,身材魁梧,紫棠脸孔,笑容谦和,看起来像是管事的模样。 那伙计上前低语几句,男子便于看车的客人打了招呼,走了过来。 石初樱见他走路步履轻捷,身形微紧,应该是有功夫在身之人,想来开门做生意没点本事也不行。 那男子当胸抱拳,“在下曹仁,是车行的管事。这位客官可是想看大车?”曹掌柜的声音浑厚亲切,石初樱感觉还不错,便点点头。 “曹掌柜的客气,我想看看,要能从这城里往村镇去走长途的。坚固耐用最好。”石初樱又把要求说了一番。 曹掌柜微微打量了几眼,沉声道:“客官是乘人为主,还是拉货为主?” 这个倒很关键,并没有什么两全的车,只能一方为主,兼顾另一方而已。 “这个……”石初樱还真的难以断定。 看出来客人的犹疑,曹管事微微一笑,道:“备辆车不易,以在下的愚见,如若客官常年拉货多过乘人,便最好选这种车。”他说这挑开一辆车的帘子,“这车里面装饰虽不多但仍然舒适,可以乘坐两人,剩余的空地儿大,可以装不少软货。” 又挑起另一辆车帘,“这款车同样大小,舒适稳妥,最多可乘坐四人,剩余的地方也能装少量软货。 这两款车用的都是好木料,用桐油泡过,绝对耐用。过上几年,要是有磨损,还可以来车行来保养。” 石初樱点点头。这家车行还挺会做生意。 曹管事见客人没出声,便又说,“要是运送大件笨重货物,咱们一般有专门的平板货车,没有轿厢。不过,一般人家偶尔一用,也是少有买的,多数是雇车行或镖局的车,这样也更省事些。” 这下石初樱明白了。 花了十一两银子买下一辆车和鞍套等用具,外加风雨雪天气的各种防护装置,石初樱终于结束坐上自己的骡车了。 她让李三把自己送到了悦来客栈,并打发李三赶车回家去收拾行囊去,三天后一起到客栈会合。 第5章 第四章 师傅要突破 石初樱这次雇人实在急了些。 回到村里,李三一家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石初樱只好带着李三先赁了一户村民的房子住着。 房子每月五十文租金,是一个平常的农家小院,带个菜园子,住他们一家三口足够了。 石初樱先付了一个月的月钱给李三,让他先安顿家里,置办些日常用品什么的;另外给李三拿些散钱,用于安置骡车。 自打有了骡车和赶车的李三,石初樱确实觉得方便了很多。现在她隔三差五去一趟县城或者州府去看东西或预定什么,都由识字的李栋记下来,到时候直接来交钱取货就是。 眼看山下的事务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石初樱让李三家的整治了一桌酒菜,请了村长和几个乡邻来吃酒。 酒过三巡,石初樱捧起酒盅道:“初樱给大伙告个罪,爷爷年纪大了,进出山一次多有不便,初樱虽是个姑娘家,也只好代替爷爷操持生活了。 如今落户望云村,承蒙村长大叔和各位乡亲关照,不胜感激!” 村长连忙也端起酒来,“哪里、哪里,是咱们村里人借了石姑娘的光,大家伙都感激着!” 也是,尽管石初樱的房子还没建成,可药材每月都送来一些,还分文不取,村里人多少都受了益,哪能说不是得了人家的好处。 “初樱人小力微,只能做到这点了,大家有用就好。 今日请大家来,一是感谢大家的关照,二来,也跟大家乡邻打个招呼,李三一家是我雇佣的长活。 我和爷爷经常在山里采药,进出山一趟太过耗费。山下的事索性就都交给他处置。我们爷孙俩也好安心采药。”说着,招过李三一家给村长和乡邻见礼。 李三一家人怎么说都是建州城里人,比起村民在见识和气度上不知道强几倍去。一番寒暄已经获得了在座众人的高看。 石初樱看场面差不多了,继续说道:“眼下就到春天了,我把建房子的事也托付给李三监督,另外也请村长大叔和各位乡邻给照看些。 还有荒山荒地也由李三招呼人手先开垦出来,张罗着种些果树。如果有叨扰到乡邻之处,还望大家多包涵!” 大家伙听闻石初樱把这些大事都交给了李三,不由对他更是高看一眼,心里都琢磨着怎么跟他打好关系,分些活计。 酒酣人散之后,石初樱拿了五十吊钱给李三经管,用于建房和开荒等一应用度。李三颤抖着手签字画押,看着一篓子铜钱,心都不知道怎么跳好了。连声保证一定不会辜负东家信任,一定每文钱都花到实处。 把山下的事情交待给了李三一家,石初樱只说自己有时间就会回来看看,顺便对帐,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上山去了。 李三一家在经纪行和官府里签了契约的,石初樱倒不怕他拿钱跑路。 在山下耗费了这些天,石初樱早腻烦了。 还是山上的日子好啊,清静,安宁,自在,惬意! 而山下的日子真叫一个繁琐,喧闹,利欲计较。反正各种不自在! 听着石初樱的唠叨,无名道长无奈的笑了。 这还是提早让她去接触过山外的,不然还不更是难接受俗世生活?! 想他已经看顾了这孩子十几年,一步步看她走到如今,只不知往后还能看得了多久。将来总归要靠她自己的。 早年她太小,又是一个姑娘家,怕她吃亏,并不敢让她多与外界接触;如今大了,本事大,主意大,想来也是只有别人吃她亏的,他才敢让她慢慢融入山下的世界吧。 石初樱回到山上,马上又投入到修炼当中。当然,山中的事务也是不耽搁的,这些都是她做了十几年的,无比熟练和自在,没有一点点的厌烦不适。 不过,石初樱最近发现无名道长很有些奇怪。 师傅最近打坐的时间越来越长,以往每天打坐,然后照常吃喝,有空还跟她打打下手,帮着剥些云谷秸秆的篾条、给云谷脱个壳什么的。 如今常常一打坐三五天,醒来也常常陷入沉思。 “师傅!”石初樱坐在无名道长对面,轻唤了一声。 “嗯?”无名道长终于睁眼给了徒儿一个眼神。 “师傅,您是不是生病了?还是练功练差了?” 无名道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气道:“有这么说为师的么?” “可是您最近很不对劲啊!您可别不承认,徒儿自小聪明,您还是别骗我的好。”石初樱盯着师傅问。 …… 无名道长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如落凡尘的仙子般的徒弟,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好。这长相、这性情,可真让他操心啊! “算啦!师傅也不瞒你了。”无名道长起身,走到石桌旁坐下。 石初樱连忙把云谷壳茶给师傅倒上,也坐了下来,一幅等着听你坦白地架势,就差端盘子瓜子来嗑了。 无名道长润了润喉,清咳一声,“为师最近修炼时有些心得。怕是不久会有一次突破。” “这可是大好事啊!”石初樱挺直了身板,上一次她突破还是五年前呢,那时候师傅兴奋的不得了,比他自己突破还高兴,怎么轮到他自己要突破了反而这么……这么呆滞呢? 知徒莫若师。 无名道长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在头上敲了一记。“胡想什么!” 石初樱揉着头,不服气地瞪着师傅。 “突破自然是好事。不过,为师和你不同。你年少,底子好,自幼被山中的天材地宝滋养着,又有异能,突破不过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而为师年纪大了,修炼又停滞许久,各方面条件受限,突破是有为风险的。” 啊?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吧? 石初樱瞪大了眼睛,这可太出乎她的认知了! “那,那您就别突破了不行?” “呵呵,傻徒儿。哪个修炼之人不渴望突破。不突破修为就不能更进一步,寿元有限,修炼无涯,停滞就是终点啊!” 师傅的意思是…… “那是‘飞升’的意思么?”石初樱突然问了一句。 做师傅的很知道,石初樱口里的‘飞升’绝不是成仙的意思。 自打幼时见过几次山外的和尚、道士,听了一些佛释道的简单教义,别的她不认真,单对死法认真起来。 她非说人家和尚普遍是胖墩墩,所以死了叫‘圆寂’;而道士各个瘦得风一吹就要飘起来,死了才叫‘飞升’。说这个话的时候石初樱才5岁。此后再也没扳过来她这个想头。 无名道长听到‘飞升’这个词抽抽嘴,勉强点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道不同,说法不一而已。” “那如果这次突破成功了会有什么进步?” 无名道长手捋长髯,微微一笑,“延寿50年,修为可上一层。” “怎么也是50年?”她突破的时候师傅也是怎么说的。 “你以为人人都能和你一样好运气?你十几岁就能突破,为师已经奔七十了才有机遇好么!” 当时有一种说法:人之上寿一百二十,中寿一百年,下寿八十。 凡人修炼就是要把下寿尽量延长,把上寿再提升,有人活到200多岁;当然,修道之人最终的目标还是证得大道,飞升成仙。 无名道长六十多岁了,尽管修炼得不错,但谁不想多活几年呢! 石初樱见师傅‘破功’了,也高兴起来,说道:“师傅终于能正常说话了。这些天您都不正常了,徒儿真不习惯呢。” “你就是没人骂最难过的。 唉!不过师傅也确实有担忧。万一此番突破不成,恐怕不但前功尽弃,甚至功废人亡。 为师早年也没想到会有这番际遇,并没有什么求乞大道的信念,不过是机缘巧合遇上你,咱们师徒才有了今日。所以,放手一试也没什么,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安顿你。” 石初樱红了眼睛,原来师傅这些日子一直是放心不下她。 她已经大了,不好抱师傅的胳膊了,只好抓着师傅的手,哽咽道:“……我给师傅多多准备仙露,师傅多喝些,想来突破的时候就不会有事了。万一有什么,师傅保命要紧。” 无名道长气乐了。“胡说!咱们修炼之人讲什么保命?没得让人家笑话!” “谁笑话 这里就咱们师徒俩,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命在比什么都强不是?那50年不过是画饼,有没有还不一定呢,可眼前师傅好歹再活二三十年没问题。 您不是说,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能突破最好,不能就放弃。反正徒儿也会给您养老的。” “……唉!你说得也有道理。是师傅魔障了。”长久的沉默后,无名道长忽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果然,人在诱惑面前都是有贪念的。”顺其自然什么的都是对别人的,轮到自己就强求了。强求便是障,便是险! “亏得徒儿你点醒为师,不然这次突破必定大险!”无名道长一振道袍,哈哈大笑起来。 “徒儿哪懂什么道理。只不过不想师傅有事。”石初樱忐忑地望着无名道长,难道师傅真的想清楚了? 第5节 摩云山的晚上 ,夜空如水,月色皎洁。 师徒二人乘着夜色相谈。 “为师已经决定闭关突破。”无名道长慈爱地看着石初樱说道,“这次闭关也不知道是几天,还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徒儿不必担心,无论如何,师傅不会强行突破,也会性命无忧。最差不过是突破不成,再活个三四十年终老而已。 只是师傅要交待给你的,你且记住: 第一是摩云山不许有外人进山,也不许为外人道也;第二,为师不能看顾着你,你切忌不可仗着本事肆意妄为;第三,摩云山的功夫和山中之物对外不可张扬,自取自用,不可哗众取宠;第四,修炼不可懒怠,再有,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像为师一样,孤独终老在山林之中,连个……你要早日成个家,有一两个孩儿,于修炼无碍。 也许对心境提升还有好处。咱们修炼之人,可不是做和尚的。 大道三千,存于芸芸众生之中,而非只有山林。也许你现在还不能明白,也不用明白,只管去做就好,机缘来了,自然明白了。 师傅我也不确定能修炼到何种境界,活多久,你也一样。传承才是大事。你可明白?” 石初樱眨巴着大眼睛,“您打算让我的孩子继承师门万一我生的孩子不争气怎么办?”石初樱双手一摊。 端肃的气氛一扫而光。 无名道长顿时没好气地道:“就你这条件,能生个不争气的出来也是本事!”想好好端个师傅架子怎么就这么难! 好好的气氛给破坏了。 “人家说的是实话啊。万一所嫁非人……” “那就扔了回山来,大不了重找就是。你不是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都是么?”无名道长气恨了。 “还有,你可不许胡乱找。为师必定要亲自相看过,到时候你安排好山上的事就自去过日子去。 还有,成了亲,为师闭关期间你可以去找找家人。这么多年也该去找了。” “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偏等成了亲再找?”石初樱不明白就问。 “人心难测,谁知道你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万一他们拿捏你怎么办?与其到时候翻脸。还不如掐断一切可能!” “师傅放心。徒儿一定守着摩云山,即便成了亲,找到家人,也还是回来守着摩云山。……徒儿会生个女儿给师傅做徒孙……”石初樱杏眼噙泪,哽咽不止。 “……男娃也行!”无名道长感觉无力。望天。 第6章 第五章 山中琐事 自打那天晚上详谈过后,师徒二人都忙碌起来。 一来准备无名道长闭关期间所需用品,二来石初樱要为以后做好长久准备。 闭关也并不是完全不吃不喝,无论是否突破,又或者突破期间,都会用到不少增加体能和补充消耗的物品。这些要多多益善。 云谷是石初樱在摩云山上发现的野生稻谷,不但颗粒硕大,味道甘美,而且对于增进修为很有好处。 只不过云谷只能在特定的范围生长,需靠摩云山中的云雾雨露滋养才行,别处种植出来的品质和蕴含的能量最多也就能达到原样的十分之三四。完全没有可比性。 石初樱试着种了三年才算得了一小片,也不过八亩地。为了这几亩地,她才特地训练了几只云雕来照看云谷地,防止别的鸟来啄食。 云谷每年收两次:秋天下种、经历严冬后,春天收春谷;然后春天下种,经历酷暑后,秋天收秋谷。 春谷最大的特点是大补精气神、提升修为功力;秋谷最大的特点是滋养身体肌肉和五腑六脏。 而且,这云谷是石初樱摸索出来的,连无名道长也种不好,有些东西真的无法传授,只能靠自己体会,体会不出来那是没办法。 八亩地可收不了多少云谷,而且还得给照看谷地的云雕们留出来些作奖赏口粮,不然它们可不干。 如今眼看可不正是要收割春谷,播种秋谷的时候! 石初樱仰天长叹!真是各种打乱节奏的感觉啊! 云谷还是幼苗的时候,石初樱每天清晨去苗尖上收集云谷晨露。 这些晶莹的露珠也与众不同,正是云谷上方的雨雾粹集了天地日月精华,进而在云谷苗上凝聚成露。 又与云谷苗一夜互相滋养,产生出来的露水不但沁人心脾,清甜甘润,更是有回春之效!无论外用还是内服,简直堪比神泉之水。 这么好的东西也只有每次种植后的一两个月期间可采,等云谷长大,效果就打了折扣,那时候云谷吸收力强大,晨露上的能量和精华大多被吸收了去。 剩下的露水做日常饮用倒是非常好。 等云谷长到半腰高,劈下多余的叶片来,用来炒成茶喝,都是难得的好物! 云谷成熟时,金晃晃的穗子压弯了秸秆,石初樱就得马不停蹄地采收。 云谷每颗都有赤豆大小,长圆形,成熟时不但谷壳金黄,里面的谷粒也呈淡金色。 咬开谷粒,里面有白糯的汁液,口感微甜,清香,可熟吃,也可以生食。石初樱每每会抓几颗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咬得脆响,满口的汁液带着些微甜进入腹中,顿觉一股暖流涌起,慢慢弥漫开来。 云谷遍身是宝,不但谷子是好东西,就连金黄的谷壳和叶子、秸秆、根茎也是世间难觅的良药。 石初樱还很有创意地把云谷壳稍微烘干来煮茶喝。 云谷壳煮出来的茶水色泽清润金亮,味道甘中带焦,还有谷子的清香。这个茶汤的不但健脾养胃,补气血、润肌肤等效果更胜过人参等妙药。 而云谷的嫩叶和根茎更是入药是极品,而叶子做成茶也是世间难求。这世间能喝上几口的,也就山上的师徒二人了。 云谷的秸秆更是淡绿中闪金,生用挺阔似骨,熟用柔韧如筋。 无名道长把云谷秸秆编成篓子、筐子,粮食囤子,不但防潮防霉防虫蛀,更是能长时间保持云谷如同刚摘一般新鲜。 石初樱年年扒了秸秆的外皮,把闪着金纹的秸秆篾子编成席子、垫子,真是冬暖夏凉。 而用内力熟过的篾子柔韧似丝带,坚固不断,用来织衣裙,编鞋子、丝绦,甚至石初还编了个蝈蝈笼子。 而且,这种篾条不怕水火,不腐烂,不惧斧钺砍剁,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材料了。 真实太奢侈了! 有这么多的好处,石初樱当然不肯浪费,经常要求无名道长和自己一起加班加点,把云谷上上下下都充分利用完。一点不浪费。 石初樱估算了一下,八亩地,每次大约收了3500斤云谷,不算很多,春谷一般会少收了700斤左右。这时由于春谷要经历严冬,产量一直偏低,但品质真是好得没话说。 这些云谷除去分给看田的云雕的部分,剩下的师徒二人吃不完,每年都存下不少。跟往年一样,石初樱也拿出一部分来晒在巨大的山石上,抽空磨成面粉。 今年她是没空磨了,这个活计只能由师傅完成了。也好让无名道长在突破前静静心。 无名道长看着石初樱像只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把小半个山顶的石头上都晒满了秋谷,不由抚额:往年也不见她晒这么多,可见这活要换人干了。 “徒儿,你晒这么多,想累死师傅吗?” 石初樱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啦,嘴上却说道:“师傅,这些可不多。咱们得多磨点儿面粉,往后徒儿不知道多久才能上山一趟,磨了面粉,以后每次多做些点心给师傅留着,免得您懒得煮饭!” 看看,理由多充分啊!干活吧! 无名道长孩子气地愤愤地运功剥着秸秆篾子,一条条流光溢金的篾条从无名道长手里飞出来,落在山石上,在春天的艳阳下跳动着莹光。 看着一大堆的秸秆,还有无数等待脱壳的云谷,无名道长第一次感觉牙疼。 石初樱暗笑,自己却也没闲着。 春谷最难得。 大部分的春谷要保存进粮囤子里保鲜。新鲜的云谷精华更好吸收。 此外,石初樱也拿出一部分脱了谷壳,又炒成谷壳茶。 忙完谷壳茶,趁着晾晒的空余时间又忙着运功翻地、播种秋谷。等秋谷种下后就着师傅处理篾条,或是编织起来,预备自己在山下使用。 这般金贵的东西,石初樱可不打算见者有份,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使得万年船啊,这是师傅教导的。 云谷的事告一段落后,石初樱开始检查了酿酒的材料。 山人不可无酒。这是无名道长常说的。 也不知道他哪来到酿酒本事,反正他会的都交给石初樱了。最后变成了石初樱的活计。 石初樱的天才之处不仅是学习能力,最主要还是创造力。 自打无名道长教她酿制了几种药酒后,她便发挥了天才的神奇创造力:她不但能自己酿造新奇的药酒,效用更是无名道长拍马不及的! 所以,现在无名道长只喝徒儿孝敬的酒,自己老早‘不丢人现眼了’。 基酒是常年备着的,酿酒需要的草药植物,无名道长根据徒弟写的单子已经大部分准备了出来,现在只须石初樱去采些无名道长无法采集到的草药即可。 师徒二人各自背上一叠草药筐子,乘上云雕进到摩云山高出去。那里有许多神仙草药,用来炼制丹药都是修炼的辅助材料。 不过石初樱更喜欢酿制成药酒,毕竟丹药有些精华会被炼制损耗。 比如,取名为‘白头笑’的,时常饮用可以使白发变黑,强健精气神;是她特别为师傅酿造的。 还有‘草上飞’,常喝此酒可以腰膝有力,不受关节疼痛的困扰,使人健步如飞,练轻身功法的人喝着个绝对有超常进步;另有‘神仙醉’,可谓十全大补,无论男女老少,饮用一盏人便感觉飘飘欲仙,一身的痛苦和烦忧都消失在暖洋洋的沉醉里。等到一觉醒来,如同年轻了十岁一般…… 她还给自己专门酿造了一种‘爱逍遥’,每日一盏,不但内养身、外驻颜,还可以治内外伤,甚至清除身体里的一切垃圾和不良物质。 还有‘仙露’,可以使经脉,丹田获得瞬间能量补充,这也是石初樱师徒此番重点要酿造的药酒,便于无名道长突破期间使用。 这些药酒能有这般神奇效果当然与所有的材料有关。 石初樱用的材料都是摩云山上世间难求的材料:所用的基酒是由春谷或秋谷加上云谷上收集的霜雪或雨露所酿,药材更是摩云山上几百上千年的药材,这些酒酿成后埋在摩云山千年积雪里或是埋在云谷附近的地下,三年后方起出饮用。 至今也只出了两批。实在是金贵得紧。 这回无名道长要把以往的仙露差不多都搬进闭关洞府去。石初樱必须多酿些。 忙完酿酒,无名道长又检查了石初樱的修炼情况,对于她现在的进度很是不满,精神力增长不多,修为增长更使缓慢。 石初樱看着师傅的黑脸,咬牙保证以后一定勤快些,日夜里修炼不辍,再不偷懒。 没有人知道石樱天生就有一个神奇之处:不论什么,只要她定下心,过一遍眼或心,那整个事物都就清清楚楚呈现在她眼前、印在脑海里。而一旦入了眼、入了心的事物,她就如同置身在这个分毫毕现的事物之中,信手拈来,随心所欲…… 所以,自幼石樱学什么都特别快、特别准,修炼自然也更快。 当然这样消耗的心神也比较多。每当消耗过度,石樱都必须足够的睡眠或者打坐来恢复自己的神奇能力;而一旦恢复,这能力将更上一个层次,人也更加轻松清明…… 石初樱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些好运气,追究来源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反正她好好利用就是了。 她最近也是因为山上山下的琐事太多,浪费了大量的修炼时间,所以才造成这样增长缓慢的情况,当然,她也不想因小失大,为了这些庶务耽误了练功。 是该调整一下自己了。 第7章 第六章 石初樱顿悟 第6节 石初樱毕竟只有一双手,在快也忙了两三个月才把眼前的事清理完。 总算能稍微歇口气了。 以往没什么事催着,她按部就班,想做多少做多少,很是悠闲,而今年不成了,所有事一下子堆积而来,赶着时间,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什么都想着尽可能多做,结果失了淡定和平常心。 无名道长把她招过来,提醒她最近的状态不对劲,整个人有跑偏的迹象,而且,心念有了异动。 这于修炼来说,非常不妥。大大不妥! 无名道长罚她三日禁闭。思过。 石初樱把自己关在山洞里,细细回想最近的自己。自打下山后的所做所为,已经回山的所做所为。 果然,自己出现了问题。人被放下山,束缚也少了,难免有些为我独尊起来。 而且为了日后打算,忙忙碌碌的同时也是焦躁,急进的。 为什么就焦躁了呢? 摩云山就在那里,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何必什么都想着一心占有?多多占有? 想她石初樱是有些天生不凡,但要不是碰上了无名道长、又来到摩云山,今生恐怕也不过就是平凡人家里比较聪慧的孩子而已。 正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而她不但享用着摩云山的天材地宝,却还心有不足!妄图占为己有,大大的不该!要是该当,也是师傅啊! 天地之间,她也不过是个过客,如何能像星辰一般永恒? 摩云山说是神秘仙山也差不多,这许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如她一般的过客,来过又消逝,最后只有摩云山,依然屹立俯瞰大地。 她如今这样的作为,其实隐约也是起了贪念吧! 这是贪念啊! 绝对的魔障,必须摒弃! “师傅!我想明白啦!是徒弟魔障了!”石初樱想了三日,不由心头豁然开朗,直感觉脑海中‘啵’的一声响起,仿佛什么东西炸开了,意识海顿时一片光亮。 天啦!她居然又要突破了!师傅他老人家还在准备呢…… 没办法,同人不同命! 无名道长气恨地替她守关。 石初樱这次突破用了五天时间。 她原本一片混沌的意识海中只有豌豆大小的光亮,如今猛增到杏核一般大小,比以前也更加明亮了几分。经脉也拓宽了一股,精神力和修为都提升了一个台阶。 这样的突破没有引起多少外界变化,只不过她一眼望去,摩云山已经与之前所见不同,很多地方如同撤去面纱一般开始显露在她眼前。 她凝神想了想,试着把精神力凝聚成手,很快她就‘看见’自己的一双无形的精神力手出现在眼前。 又试着用这双手打开储物袋,居然也可以做到了。 石初樱高兴极了,纵身跃出山洞,“师傅!师傅!”她大声喊了起来。 “在呢!在呢!”无名道长慢慢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灰土。 “师傅,我突破了,我能用储物袋了!”石初樱兴奋地说。 “嗯,看出来些不同。不过你还是稳当些。突破后要巩固修为。”无名道长上下打量了徒弟,又抓住她的手腕,细细查看一番她的修为才点头放过。“先去洗洗,臭死了!” 石初樱低头看看,一身的污垢结成了壳,脏死了。赶紧回木屋取了换洗衣裳,几个纵身去了温泉洗浴。 打理好了自己,石初樱才与师傅坐下来谈突破的体会。 “……想到自己先前累死累活做的那些事,不过是源于起了贪念,又经过师傅您的提醒,徒儿想明白自己的魔障。就觉得如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眼前很明亮,头脑清晰…… ……那时候什么也不想了,只追着光看…… ……有光爆炸的感觉……反正完全放松了自己,没有运功,顺其自然了。 精神力已经能打开储物袋了!” “哦?”这下无名道长倒是有些惊讶,“原本还以为至少得等上十来年,没想到这么快!大好,大好!” 无名道长又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道:“此番之后,你的经验为师也当能借鉴。说不得还受益于你啊!” 石初樱眨巴着眼睛。 “修炼本就是互相促进,没有师傅一定比徒弟修为高的。很多先时大能都是前期师傅修为高,中后期徒弟超过师傅的大有人在。 师徒是名分而已,不代表修为高低。不然哪有门派的发扬光大?早就后继无人了!” “这也是!可是比师傅先突破怎么都不好意思呢!” 无名道长气恨道:“难不成为师还嫉妒你个小儿不成?大道三千,各有缘法!谁也羡慕不来谁的!” 石初樱还想啰嗦,却被师傅赶去休息了。 隔天她精神焕发地来找无名道长,把两只储物袋放在师傅面前显摆。 这两只储物袋,一只银灰绣着浅蓝符纹,囊状的,一只宝蓝绣银白仙鹤,口袋状的,都只有巴掌大小。是石初樱在一个山洞里捡到的,被无名道长认了出来。 那只绣仙鹤的已经被石初樱打开了,另一只还没动。 “小心些,当心有手段!”无名道长叮嘱道。 “我会小心的。” 石初樱拿起银灰储物袋,神识一动,精神力凝集成无形的手,缓缓拉开储物袋的封口。这时,储物袋的封口有一道暗淡的红色闪动。这是原来的封印。 石初樱又用精神力轻轻抹过去,那暗淡的红印逐渐消失,储物袋的封口开了。 石初樱递给无名道长,“师傅试试能不能‘探囊取物’?”有两个储物袋,她想最好师傅能用上一个也好。 无名道长明了她的意思,点头接过来,他所修炼的功法没有精神力,只能不断锤炼意识,使意识力强大。但却不能凝聚成物。 此时,他运用意识察看储物袋,却无法穿透;试深进两根手指,只觉得里面深不见底,用意识从袋口往里看去,也能看到大约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里面有些瓶瓶罐罐、还有几本散落的书籍,以及很多大小不一的箱子。 试着取了取,却分毫不动。 无名道长摇摇头,递回给石初樱,道:“为师功力尚且不够,只能从袋口看到里面的东西,却不能移动。” 石初樱接过储物袋,“那咱们是现在把东西拿出来,还是怎样?”她巴巴地问道。 “你把两个袋子清理出一个自己用,喜欢那个用哪个。这样,你平时上下山去也方便许多。里面的物件,那些功法一类的不看为好,也不知是什么功法,多了扰乱心神,于修炼无益。 其他物件能取用的,你是有缘之人,大可去用。只记得,不可借此妄为。 天地法则,修炼之人切记。” “徒儿明白的。”石初樱知道功法不是越多越好,贪多嚼不烂。 要说这无名道长绝对是个好师傅,没有什么私心和狂傲念头,为人平和,是难得的明白人。 师徒俩在摩云山高处寻了个隐蔽所在,挖了个山洞,虽然隐蔽,光线却很好。 石初樱在山洞里把两个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装了满满一洞,最后不得不再次把山洞括了括。 最后两人清点了一番,功法书籍5本,玉简四份,各类法宝器物十五件,里面还收集了七只储物袋;另有各种丹药36瓶,玉盒12个,里面装有草药,不过有的已经不能用了,一开封就化为齑粉了。 最后,甚至还从别的储物袋里清理出了不少东西。 有上百箱的各种财物,有世俗的金银珠玉,也有修炼界的莹石。包括从三只女子使用的储物袋里清理出了织物布料,仙子裙裳,道袍衣冠,妆容用品及不知名的珠宝首饰等物。 也有四只储物袋是石初樱现在无法抹去封印打不开的,暂时放了起来。 这些东西师徒二人暂时不敢多用,一来容易扰乱心神,影响修炼,二来,不知深浅,也容易惹祸。 好在师徒俩都是心思清明之人,并不贪恋这些外物。 石初樱有贪念?咳咳,石初樱说人家不是也堪破了么? 倒是无名道长,指着那些金银珠玉,衣物首饰对石初樱道:“难怪为师总觉得差点什么,现在知道了。 你这姑娘家也得打扮打扮,捯持捯持了。人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可不就是。 你就是长个天仙样,整天套一身灰突突的道袍,不施粉黛,连个首饰也不插戴,也难怪跑山下这么久都没人提亲了。 人家都以为你是道姑了吧!” “……师傅!”石初樱简直惊掉了眼珠子。 什么叫没人提亲啊,什么叫道姑?人家是天然,天然好吧! “这些东西你自己清理了,用什么你都拿去用了,不用问我了,这些早晚都是你的。只切忌,一切小心在意着。” 无名道长拎着唯一一只他能用的最低级的储物袋,抱着三只玉简,一堆功法书籍和丹药去山洞外找地方研究去了。 第8章 第七章 意外收获 石初樱认命地自己在山洞里开箱、数财宝! 在山洞里呆了七天,石初樱终于把财物清点出来:金块金珠,二十八箱;银子,二十五箱;各种大件玉石玉器,二十一箱;莹珠,灵珠以及不知名宝珠共计二十箱;首饰八箱;布料织物,十五箱,其他杂项:六箱。 最最令人意外的是,她从一个小玉瓶里放出一只浑身颤抖着的小小精灵。 这小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是个绿色的小人儿,头上顶着三片叶子并一朵七彩小花,背后带一对小翅膀。看到石初樱还尖叫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石初樱楞了一下,当即伸手捉住了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把玩起来。 她用手指头轻轻戳一戳那小人儿,那小人儿“不要!不要!”地尖叫了起来,声音尖细,像个妹子。 太好玩儿了! 石初樱又戳了一下,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又阴恻恻地威胁道:“你可要说实话哦,不然我就把你吃掉!” “不要,不要吃我!我不会说谎的!”小人儿头上的花叶都开始抖动起来,小花也耷拉了,显然吓得不轻。 “说!”石初樱一扬下巴。 “我、我、我是神植领域的七彩精灵,我,我刚生出来就,就被人捉住关进这个瓶子里了。不过,外面抢夺我的人打了起来,后来好像人都死了,我就一直关着……我没说谎,人家不会说谎,嘤嘤嘤!”小人儿嘤嘤哭了起来,蛮可怜的。 石初樱眯了眯眼,“你有什么本事?他们为什么抢夺你?”她无耻地伸出手指拨开小人捂眼睛的手,盯着人家问。 小人儿浑身软糯,像一块糯米糕,一双大眼噙着泪,别提多可怜了。 它看着眼前这个大人物,想哭不敢哭,委委屈屈地说道:“神植精灵乃是神植领域中十几万年才孕育出一只的精灵,知晓一切领域内和下辖之地的植物和生机。” 第7节 “这可没什么实际用场啊,还不如吃了,说不定还能长生不老!”石初樱缓慢地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吃我!我会,我会干活!我会打理植物,我会做很多事情的,嘤嘤嘤,不要吃人家……”小人儿哭喊起来,泪如雨下。 石初樱满意地笑了笑,用手指摸了摸小人儿的顶花,半天才说道:“不吃你也行,你可愿意帮我干活?” “愿意的,嘤嘤,不要吃我。我愿意干活!嘤嘤嘤!”小东西已经吓得半死,瘫坐在石初樱的手掌上了。纯真善良的软妹子碰见了大灰狼。 “这还差不多,不过口说无凭啊?”石初樱盘算道。 “我,我们可以跟订立平等契约。我愿意为你做事,你,你不要攻击和吃掉我,也不要互相背叛。但,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做违反天地法则的事……”小人儿勉强控制着自己的颤抖说完这番话。 “嗯,我想想啊……好像还可以。”石初樱坏坏地假装想了一会。 其实她听师傅说起过一些往事,似乎有主仆契约和生死契约,平等契约之类,但是一般与人的修为相关,修为不够,签订契约太过火,很可能会爆体而亡。平等契约则限制少得多,可见这个小东西还不坏! “我,我们开始吧!”小东西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努力扶正自己头顶的花叶,摆出个端正的姿势来。 石初樱勉强忍住笑,也凝聚精神力。 意识海中金光一闪,一个七彩的符文盘旋着在意识海中缓缓落下,融入虚无。 这时,石初樱的头脑里多了许多关于这小人儿的信息,也一下子多了许多知识,而且修为也噌噌长了不少。 石初樱不得不托着小人打坐,稳固修为。 那小人也一下子接受到了石初樱的信息,惊讶于眼前这个人类的特殊,而受益于石初樱的精神力修为,小人那可怜的,停滞了无数年的修为也一下子增长了些,连头顶上的花叶也分外精神了起来。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眼中多了亲切笑意。 石初樱捧着小人道:“你没有名字么?” 有了契约,小人儿也不在害怕被吃掉,放松了起来。“我刚刚出世就被捉了,还没来得及。”它搅着手指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太没用了。 “那你们家族或者领域里有没有流传的叫法?没有的话咱们自己取一个好了?”石初樱兴头头打算着。 “我出生是绿色,是代表生机的精灵,我的名字应该叫‘木华’。” “那木华,你是女孩还是男孩?”这个得搞清楚,不然整天像影相随的,有些事不方便啊。 显然,木华通过神识明了了石初樱的想法,当即说道:“还,还不确定,要等将来有机会化形才能确定。” 这倒也是,不过化形之事少说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也有的,根本不用操心去。 “那你现在自己可能在摩云山上活动?会不会被别的动物吃掉?” 要让小家伙干活,总不能她还成天陪着吧。 “樱樱你放心,现在我的修为增加了不少,在这界面上完全没什么担忧的。你,你是特例。”小家伙改口倒挺快,还‘樱樱’的叫上了。 “别叫我‘樱樱’,难听死了,你可以叫姐姐的。”石初樱嫌弃地拒绝道。 “不太好吧,论年龄我可以做你祖祖祖……祖辈的……”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看似无辜的样子。 “这块琥珀也很多年了,要不要也做我祖宗啊?”石初樱咬牙切齿,这就要造反了不成! “不,不是的。你也可以叫我华华的。”石初樱抖了抖,还花花呢。 “那就算了,樱樱就樱樱好了,我就叫你‘木木’!”石初樱铁口直断,不再讲价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木木帮着石初樱挨个把宝物清理过,又解说一番,还翻出一份草药玉简和仙植图谱给她学习。 石初樱把自己挑选的一个白色织锦绣金银符纹的女用储物袋挂在腰上,里面空间足有三个房间大,装了不少两人挑出来得用的东西,又把木木给它自己挑的一个玉葫芦也放进储物袋才算完事。 木木运用植物法力,把山洞用植物周密地遮掩防护起来,两人一起去见无名道长。 无名道长也惊讶于木华的出现,更多的是惊讶于徒弟的运气! 无名道长又跟木华询问了一些修炼界往事,而木华显然是来自上古,对近几万年的事知道的有限,它给关在玉瓶里,与外界隔绝,到了后来更是被封印在储物袋里沉睡至今。 也是运气到了,按说以石初樱的修为是根本不可能打开封印的,只不过时过境迁,年深日久后封印的法力已经渐渐消弥,剩下的力量正好是石初樱可以解除的而已。 总之,有了这个意外收获,师徒二人格外高兴,至少山上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更别说木华对植物的打理和控制力了。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解脱的笑意!再也不用为干活发愁了! 要说木华不是个妹子石初樱打死也不信的。 这小家伙太啰嗦了! 一天到晚跟在石初樱的后面,这里做的不对,那里做的可笑,什么这个不是这样的,那个应该是什么样的……石初樱被它打击得体无完肤! 原本还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是天才,种云谷,酿药酒,炼丹药样样高超,如今全被鄙视了! 无名道长看着两人相处,捋着胡子会心笑着。他打定主意提前闭关。有了木华,他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石初樱听了又是担忧又是不舍,还是木华拍着翅膀保证,会给无名道长采集些草木精化,确保他无性命之忧,石初樱才算略略放心。 木华是植物属性,能察觉到一切善意和生命。它对这师徒二人都很放心,也乐意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它探查过无名道长的修为,建议他突破最好分两次,第一次先感悟,意识顿悟突破后,先终止下来,稳定一段时间,然后调理身体达到最佳后再第二次突破,这样比较能成功。 其实几个人都明白,无名道长最大的问题在于身体,由于前期修炼进展缓慢,身体已经进入衰老期,无论是经脉还是气血都远远不及青春年少的石初樱,这也是一起修炼,为什么石初樱反而超前突破的原因。 所以,即便有所突破也不会太大,大了反而会坏事,身体承受不住,很可能一命呜呼了。 小小的突破说不定还能慢慢累积些益处。 对此,无名道长很看淡。 他本就是机缘巧合才开始修炼的,他的身体条件比起普通世人自然是好的,但对于修炼之人来说也许真不算什么。 如今能有现在这样的成果,他已经很满足了。更别说还有机会突破一二,至少再活个百十年。 无名道长闭关顿悟,石初樱则带着木华满山遍野地采集植物。 有了木华这个外挂,石初樱重新认识了很多植物,对它们的属性和功用也大长见识。 木华嫌弃地看着石初樱炼制的玉容膏和护发膏,要不是石初樱拦着都能给丢垃圾堆里去。 “我这个已经是最好的了,你不知道,次品在山外一盒也能卖五两银子的!”石初樱抗议道。 “樱樱,你看看你的皮肤,再看看你的头发,还有你的手脚,哪个护理的好了?”木华不以为然。 石初樱指指自己的脸,“我这样还不好?整天在山野跑,风吹日晒,雨淋霜雪打的,还能保持十八一朵花的容貌还怎么样?” 小破孩的胆子大了啊! 感受到石初樱的不满,木华立刻献殷勤地拍打着翅膀道:“樱樱你放心,我教你啊,保管你以后吃喝穿用都是最好的,保证你永远十八一样青春貌美。” “想想我八十岁的时候还这样,那也太可怕了!”某人翻了个白眼。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某小人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吧,华华先教你几个配方……”小东西喜欢自称华华,而不是木木。 有了木华每天唠叨和嫌弃,石初樱照着仙子裙的样式,用得来的布料给自己做了几身像样的衣裙,当然,也给无名道长和木华做了几件。 无名道长很欢喜,木华很纠结。 它看着迷你款衣裙,呐呐道:“为什么是女款啊?人家还不一定是男是女的。” “必须是女的,不然不许跟着我!”石初樱恶狠狠地说。 木华委委屈屈地受了。勉强把一条三指长的小裙子围了,上身穿了件肚兜,好在不影响飞行。 第9章 第八章 寻药 摩云山有了木华这个精灵后格外不同起来。 整个山脉都更加生机勃勃,甚至很多植物都开始疯狂生长,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而经过木华的探查,摩云峰顶上有更好的居处用于修炼,三人合计一番,费了几次力,才算勉强达到山顶。 高入云端的山顶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空气轻润且充满了灵气,呼吸一口人都格外舒畅;山顶的花草树木都水嫩鲜灵,草木青翠欲滴,花朵果实鲜艳幽香。 木华说,这里应该是从前上界遗留下来的场所,他们在这里修炼,即便不能证得大道,也应了无遗憾了。 石初樱跟着木华学习新配方,为了练手,她积攒了不少次品,不过即便是次品也是好东西了。她打算拿到山下去补货。 即便现在她的山洞里有数不完的财宝,那也是意外得来的,不是她赚的,她还是更喜欢靠自己。 破除了滋生的贪念以后,她觉得学习和制作的过程也是一种修炼和体悟。 这也是木华信服她的地方,一般人得到木华这个万世之宝早就压榨得物尽其用了,也就石初樱能这么淡然。 木华不知道石初樱是否能有大造化,但她的心态一定会使她成就不凡。 “我下山去了,你在山上好好照顾师傅,好好干活,表现好的话,下次我也带你去开开眼界。” 石初樱摸摸木华的顶花,满口诱哄。 木华两眼闪着期盼,连连点头保证。 石初樱纵身跃起,乘上云雕,一个俯身往山下飞去。 山外如今已经是初夏。 石初樱这次下山主要查看果树林。 山下的房子已经建好,前后两进,宽敞整洁,都已经安顿布置妥当。 李三现在正在着人打理果树林子。 按照石初樱的想法,雇了几个果农,分片栽种了桃、梨、外加甜杏,大樱桃,果子梅;另外在坡地上种些采笋的竹子。 这些果树需得有人看守,便在山上建了几处小屋子,供看守和果农休息。由于用工多,望云村和周边几个村子里的闲人都来找工干活。 在村子里,建房屋花费并不多,反而种果树成本更高些。 这些果树得精心伺候,防治果树生病,生虫害,要控制果树徒长,控制好光线,水分,肥料,这样结出的果子才能好吃。 今天有些细雨,整个山林都显得湿漉漉的,青翠欲滴。田野里的庄稼和苗木都长势喜人,农人不怕雨,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挽着裤脚还在田间劳作着。 石初樱也打了一把伞,冒雨跟着李三去查看果树林。 这片荒地荒山如今已经被圈了起来,各种果树林立,有的已经开花。 “虽然今年就开了花,不过多数不会坐果,即便坐果也都不是好果子,到时候少不得早早摘了去,节省养分。”李三招呼了个果农跟着边上解说着。 “这桃树什么时候能结果?”石初樱摘下几朵花,边走边把玩着,随口问道。 “这桃树至少三年上才结桃,早了倒不好。果子梅也是。” “那樱桃树呢?”这两种果子都是石初樱喜欢吃的,听听她名字就知道了。 第8节 “呃……老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这樱桃树养成了要五六年才结果子呢。” 石初樱忽地转过身,定睛望着老农,“那就是说没个五六年是吃不上自己林子里的果子了?” “这,这,桃三杏四梨五年,这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果农吓得都快不敢说话了,生怕惹恼了东家,可这几年结果也由不得他不是? 石初樱拍拍脑袋,懊丧极了。 她没什么经验,想着以后吃果子、酿酒、做蜜饯的美事,头脑一热,就栽果树了,却忘记了这果树可和庄稼不一样。 差大发了! “……算了,你们好好伺候着这片林子,我可等着吃果子呐!”石初樱挥挥手,悻悻而去。 好在她现在不差钱,不然,光三年后交税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李三也吓出一身冷汗,他万没想到这东家竟然是个二五手,他还当东家什么都知道呐。亏得东家有些底子,不然三年后怕是坏事了。 深受打击后,石初樱没了兴趣在村子里呆,直接吩咐李三套车去县城。 一路上,石初樱好不懊恼。她以为山上的果子年年结,自己种也差不多呢。 她现在觉得‘得意忘形’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 唉!她应该在甩手之前弄弄明白,万不该想当然。可见人生处处是经验,处处是大坑啊!没有师傅掌舵,她还是差了些。 自我检讨了一路,石初樱不怎么愉快地给仁和堂上了些她新近练手的药,乐得仁和堂的掌柜老脸笑开了花。 “石姑娘,我跟你说,前些时候,有不少人来咱们这打听你的药呢。”李掌柜悄声跟说道。 “哦?都是什么人?打听什么?”石初樱第二次听说有人打听她了,不由上了心。第一次是李三说有人进村找过她。 “……就是打听你这个人,还打听药。不过,我都没说啊。”老李卖乖道。 “多谢李掌柜关照。”石初樱少不得领他个情,“这次的药比前次的还好上许多。你若是买八两银子,十两银子也使得。只是数量还是这些。 咱们干这行的都知道,有年头的草药也是越采越少,材料难得。” “那是,那是。好东西自然金贵。”李掌柜连连附和,过后又补了一句“我瞧着那些人有些来头,你还要当心些。” 石初樱倒不担心什么,论药的品质、论功夫武力她都不怕谁。 打听她无外乎同行或者卖药的。 在县城宿了一晚,第二天天色刚亮,石初樱就往建州城赶去。自家的骡车显然比搭车要快些,中途宿了两晚,第三天中午他们就到了悦来客栈安顿了下来。 石初樱先打发了李三回家看看,自己在客栈洗漱休息一番。 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云露解渴,又摸出几颗摩云山的果子咔嚓咔嚓啃起来,石初樱琢磨着有了储物袋,她这次可以办不少事。 衣裳少不得做上几身,尤其是紧袖窄腿的行装,还有道袍,给师傅也做几身夏天衣裳鞋袜;给木华也做几条小被子,小垫子,这小家伙和她一样喜欢暄软的东西。 另外,银子还得兑换成铜钱,县城和村里多使用铜钱,平民百姓谁见过银子啊,除非是大宗买卖。 石初樱把行李被褥换成自己的,上床眯了一会。李三来敲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 骡车直奔万慈而去,刚一下车,万慈迎客的伙计就奔进去喊人了。石初樱不由一笑。这得多急! “我的个小姑奶奶,你可算来了!”万慈的何掌柜第一句话就让石初樱挑起了眉毛。 何掌柜直接把石初樱请进了花厅,这可是从没有过的。 “我不是说过了,直到夏天再没有货出来?”石初樱摆弄着茶碗的盖子,瞧何掌柜一眼。 “小姑奶奶,这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唉,实话跟你说吧,一个多月前就来了一拨人,以前在咱这买过几盒金创药和解药,说是比别处的好,价钱也合适,拿了一百两银子来买货。 可咱们没货不是? 这拨人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咱们后头是‘荣寿堂’的本钱,这不,找到了李老爷子,后来,东家不得已,从各处收罗上来7、8盒,勉强打发走了。” 何掌柜喝了口茶,稳了稳,继续道;“没想到又过来半个来月,前后来了十来波人找药,各个都要买你这解药。可咱这回一盒也搜罗不来了呀。 还有几拨人找上了东家,各个得罪不起! 咱们也不知道陪了多少不是,也没得个好脸。 你来得也巧了,就这会儿,还有个大头儿在咱们李府里坐着哪。” 石初樱的眉头都竖起来了,“都是什么人这么无理?这药又不是大陆货,采两把草就能制出来的,没有就没有,逼迫人有什么用?” “我的个姑奶奶,话可不能这么说……” “是石姑娘来了吗?”何掌柜的话音未落,就见万慈的东家李大郎疾步走了进来,连袍角都掀起一阵风。 何掌柜连忙起身迎过去。 眼见石初樱在座,李大郎远远就伸出两个指头指着问道:“可带了药来?” 这都什么人啊?!至于么! 石初樱暗自翻了个白眼,慢声道:“带了些。” 李大郎两手一击,“这可太好了!”一掀袍摆,坐在主位上。“可解了燃眉之急了!” 石初樱眉头一皱。 这边还没说上几句话,门外来了一个小厮,朝着何掌柜的招手,李大郎直接喝问一声:“何事?进来回话!” 那小厮趋步进了门,垂着眼睛回道:“回东家的话,刚才府里来了人,说是老太君带了话,东家务必请石姑娘去府里一趟。” 闻言,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有些诧异。 这荣寿堂的老太君是宗室女,有县主的封号,在建州这么多年一向安稳,很少对外发话,今个这番可不寻常。 李大郎摆摆手,何掌柜带着小厮退了下去。 李大郎起身,郑重地朝石初樱作了个揖,“石姑娘,难为你了。原是老太君的旧故,一直不好,碰巧用了你的药倒有效果,只如今还是十分严重。 本想着来了新药看看,这会儿想是有了变故。 无论如何还请卖个情面走一趟,老太君也难,”不然不会发话出来。 各人都有不得已,这个石初樱也知道,没想到,堂堂安宁县主竟也有不得以。既然在这地界吃饭,少不得给这个面子,不过,“李东家可知道,某,不是大夫?只是个采药的?” 李大郎一楞神,当即明白过来,再施一礼,“石姑娘放心,李某虽不才没,但也说话算话,绝不令姑娘难做。” “那,我就勉强走一遭吧。” 第10章 第九章 初遇 石初樱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会是这幅场景。 整个宅院里明的、暗的不下几十个护卫,房顶、树杈、屋梁、墙角、草丛、花树,假山石桥,几乎每个地方都被严密的控制了起来。 甚至不用精神力石初樱都能感受到一股股强大的气息。 都是高手啊! 正房的门帘子一挑,里面迎出来个锦衣的男子,那人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感觉到了时光的停顿。 石初樱觉得吧,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身躯凛凛,相貌冷峻,目似寒星,剑眉入鬓;宽肩紧腰,骨健筋强,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吐千丈凌云之志气。观他有二十四五年纪,气息绵长轻微,步履轻捷稳健,是个练家子。 显然,楚溆也在观察石初樱。 今天出门,石初樱穿了一身浅绿行装,纱罗衣裙下面是紧身窄袖的银白软罗里衣和束腿裤,脚上蹬一双云谷蔑的短靴,头上挽了个道髻,插了一根宝光莹莹的簪子。耳朵上垂着两个指肚大小的,同样宝光莹莹的耳坠子,随着身形轻轻晃动着。 楚溆只看见眼前走来一个仙气盈盈的小仙女,踩着云朵,漫步朝他走来,微微一笑,便光华灿烂,令人目眩神迷。 直到被拍了一下才恍过神来。那引路的锦衣侍卫拍拍楚溆的胳膊,低声道:“李大郎带着那卖药的姑娘来了。” 楚溆上下打量了两人一回,验过腰牌,才把两人带进了室内。 进门是个正厅,里面坐了不少锦衣之人,看样子也都是一伙的,转过一道碧纱橱,里面是个偏厅。 屋子里一股子药味,也聚了好几个大夫,有的在摆弄药材,有的在查医书,有的在凭窗眺望。 楚溆穿过偏厅来到一个落地圆罩门前,石初樱他们被阻了脚步。楚溆单独进了里面,不一会儿,他转出来,示意二人进去。 圆罩门里面似是一个书房,靠窗一张书案,案上文房四宝齐备,桌上还立着一只花瓠,里面供着几只含苞的水芙蓉。 一张官帽椅,四个矮凳,另有一张罗汉床列在墙边,上面凌乱地堆着几个靠枕和一条薄被,显然是有人睡的。 楚溆走到罗汉床后,在墙上按了几下,墙面突然开了一道门,石初樱被楚溆带了进去,李大郎被留在了外面。 这般神秘的病人也引起了石初樱的好奇。 只是一进门就被一股冲鼻的药气呛了个正着。 “啊嚏’,石初樱不妨打了个小喷嚏,她不由愤然地瞪了楚溆一眼。这人,也不提醒她一下。这就怪上了。 楚溆被她莫名瞪了眼,也很冤枉的,他们这些人都习惯了这药气,也没想到不是? 反正石初樱认定是他不好了。两个人眉眼官司这就打了一回。 楚溆也不知怎么就心虚了些,也不在拿调,直接领着转过一道帘子,石初樱这才见到了‘病人’。 这是一个大汉,只不过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头发束在头顶,衣裳鞋袜整齐,一张脸棕黑肿胀,双目紧闭。 只有浅浅的呼吸表示这人还活着。 椅子上站起两个人来,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一个是面带忧色的中年男子。他们看向楚溆,又看看石初樱。 “这就是那采药的姑娘,石姑娘。”楚溆简单直接的介绍道。转而,又对石初樱道:“不满石姑娘,我们这位兄弟就是病人,无论如何请姑娘看看。” 石初樱站得有半丈远,凝神观看了半晌,只觉得这人是真的不好了,而且还是非常不好。 “拿几条布巾子来!”她看了看屋里的几人,微微皱了眉头。 楚溆等人都微微楞了楞,但还是挥了挥手,便有下人去取来了几条绷布一样的布条来。 “这边暂时没有布巾,怕急着用,绷布也是新的,不知道行不行?”那小厮忐忑地望着石初樱,生怕被吃了似的,又嚅嗫道:“要是不合适,小的这就去再要找。” “行了!”石初樱挥手,自己拿了一条,把口鼻围了起来,在脑后系了,又白了楚溆一眼,“你们也都系了!” 什么人胆子最大?无知的人胆子最大!什么都不护就敢跟这样的病人呆在一处,啧啧! 几个人有些傻眼,没哪个大夫说这病会过人呐?心里一阵发颤,还是纷纷拿了布巾系上。 “谁来说一说这人得病的经过和情形?”石初樱闷闷地说道。 那中年男子看了老者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闭了闭眼,他才上前说到:“今年三月,我们奉命到东海附近清剿倭寇残余,大人带着咱们四月上赶到那里。倭寇人数不多,清剿也算顺利,甚至还抓了几个倭人。 第9节 负责审问的军士禀报,倭人说有重要情报要将功赎罪,要面见我们大人,大人去见了那几个倭人。 没想到那倭人突然疯狂起来,冲破了束缚,一时不妨竟直接一口咬在大人脖子上。不过,很快就被制住了。 原本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哪年打仗也有几回。伤口也是军医好好处理了的。 没想到,三五日后大人的身体却开始不适,人变得无力,头脑开始不清醒,再三仔细查看,才发现伤口本身倒好好的,只里面开始肿起来,周围不少地方也都有肿的迹象。 大家以为中了毒,各种解药都试过了,刚开始有点作用,可过不了几天,又继续开始肿胀。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名医,御医。 如今大人整个人都快……都快……” 那男子实在说不下去,竟然潸然泪下,哽咽了起来。袍泽的情谊倒是不假。 楚溆见状接着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外出给大人找药的人在建州受了伤,正巧在这里买了两瓶你的伤药和解药,用了竟特别好,便把解药给大人试了试,没想到效果格外好,大人脸上的肿已经消了不少。” 楚溆瞄了石初樱一眼,又说道:“不过他当时只买了三瓶,打听了几日才知道只有这里和望山县有卖。后来,又找到几盒都用了,不过大人近日断药,病情又反复了。” “你们给这个病人用的是我的解药?”石初樱眼里闪着亮光,“是怎么用法?” “用法?”不是灌下去么?怎么这个还有关系?军医和太医院的御医可都验看过的,就是这么用的。三人不解。 石初樱却有了底,她的解药虽是次品,不比灵丹妙药,可也绝对不差了。这样还没能好转,那这问题可见多严重。 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们没拷问过那倭人?有没有解药?” 三人摇摇头,“那些人都是疯子,死士,根本就是专程来下毒的。扰边不过是借机行事而已。” “过后军中可还有得这个病的人?”石初樱靠近病人,闷闷地问。 那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沉吟了片刻,声音沙哑说道:“跟那倭人交过手受伤的一人也如此症状。”只不过消息被封锁了,连他就三个人知道。这姑娘怎么猜到的,难道真的是过人的毒? 石初樱要了烈酒和棉絮,在那病人颈脉处擦了擦,压上指头,凝聚精神力,缓缓释放、探查。 室内的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感受到了强大压力,整个人都快被钉住了,尤其是楚溆,练得是内家功法,更是直接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压。好在这强压没有恶意,只是缓缓释放,而且并不扩散,只是一屡,即便这样也够受的了。 再说石初樱,把个精神力在那人身体里转了一圈,不由惊讶于倭人的手段之毒辣。 现在这个躺着的哪里还是人,分明是段朽木。而且还是长了蘑菇的朽木! 收回精神力,放开手,又慢条斯理的用烈酒擦了手,石初樱的眉头也没平缓。 “谁是主事的?借一步说话!”石初樱明眸睐转,小脸也肃了起来。 那老者上前一步,“姑娘有话跟老朽说就是。” “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大夫?也从未给人看诊?也不擅长给人看诊?”石初樱扬着下巴问道。 老者心思转了转,连忙拱手道:“自然知道,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赐教就不必,只李东家的人情我还是要给,既然来了,这个病人我就试试,只不过,我非大夫,你们可不能指望我的医术。 我只对草药了解的多些,只能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草药能解毒罢了。成与不成,可由不得我!” “那是,姑娘肯出手,我们只有感激!” 石初樱转身出了房间,来到外间的桌案前,“那麻烦你们把李东家请来,咱们三方立下承诺书,无论成与不成,都不得再骚扰与我,也必须承诺,不得对外人提及我给这人看病之事。 而且,仅此一次,没有下回!我人小力微,不得不防!” 三个人抽抽嘴角,有这么当着人家面说防人家的么。只如今有求于人,只好先照办了。 眼见着有人去找李大郎,石初樱又朝楚溆抬抬下巴,使唤道:“你去把那人剥了衣衫,这人需得冷着。热了更得发胀。弄些冰来放屋子里,把窗户打开通风。 另外,凡是进去的人都遮上口鼻,出来布巾烧掉。” 顺便又示意刚才的绷布也烧掉。 楚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姑娘使唤上了,还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摸摸鼻子,认命地干活去了。 其他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楚溆这么好说话了? 第11章 第十章 菌人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屋子里这几个人,平常随便哪个走在京城的大街上,那也是前呼后拥,如今只好被这小姑娘辖制着了。 石初樱把承诺书的墨迹吹干,小心地折了,放进储物袋里,这才进了里间。 看着遮在薄被下的人,眼珠转了转,定定看向楚溆,今天她是跟楚溆对上了。 楚溆皱皱眉,瞟了她一眼,石初樱给了他个白眼,闷闷说道:“不会真都剥光了吧?” 楚溆一琢磨,不由脸上一热,耳尖都红了。“没、没有。下、下裤有。”他都结巴了,他一个大男人,这怎么跟个姑娘说这个啊。 石初樱看着他的大红脸,不由心里好笑,越发使唤道:“你,把这被子掀了。”转而对那老者道:“找个大夫来帮把手。” 楚溆硬着头皮掀了被子,露出光裸着上身的病人。 石初樱还更过分地指着下裤道:“这个不行,换个短的吧。有的遮遮就行了。”说完自己抿着嘴,面巾下含着笑先回避了。 等各方齐备了,请了她进去。 一个老大夫朝她微微拱手,“老朽姓王。”石初樱见他年纪虽大,除了有些疲惫,精气神还都挺好,显见自己保养的不错。 “您客气了。” “我需要放这病人几处血来察看。脖颈咬伤之处、上肢、下肢、手指、脚趾各一处,不必多,各三五滴即可。放在瓷碟里。另备烈酒一盆。” 尽管诧异,老大夫还是去放血了,另有一个小侍从跟着,在各个瓷碟上写了签子,注明哪放的血之类的,显见是经常打下手,做事很是细致周到。 先放好的是脖颈的,小侍从端来,石初樱拿起一片玉板,轻轻蘸起一些,稍许释放了些精神力察看,只见有些发暗的血液里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孢子,大多数生出霉菌丝,甚至有的还长出了微小的蘑菇头,牵牵连连,在血液中蔓延,很是恶心。 接连察看了几处的血液,头颈附近最严重,上肢末端和下肢末端有个别菌丝分布,算是好的。 以石初樱的判断,现在这个病人的身体已经被当成了一段朽木,用来长蘑菇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身体的皮肤就会被这些疯狂生长的菌丝冲破,满身长出蘑菇头来。 人活着就是给这些菌提供养料,死了也成为菌的乐园,直到被彻底利用完。 “……现在的判断就是这样,这人中的不算是毒,所以解毒药基本不管用,他被种下的应该是菌,类似长蘑菇的孢子。” “什么是孢子?”在屋里的人没有懂得,那王大夫问出了声。 石初樱四下打量众人后,咂舌道:“知道马粪包么?白白的,或者棕色。能长这么大。”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马粪包的表皮可以用来给外伤止血,但小孩子都喜欢踩爆这东西,里面‘噗’地飞出一团烟雾。” “你是说马勃?那烟雾……”王大夫瞪大了眼。马勃他知道,大夫们也会用到。 “对,那些无数的细小的,烟雾一般的就是孢子。看不清,抓不到,但传播很容易。落到合适的地方就能快速繁育,长出菌丝,甚至最后形成蘑菇状的马粪包来。 当然,这是个比方,病人身上的不是真的马粪包,只是东西类似。”石初樱觉得这倭人也真是龌龊,这样的恶毒法子都想得出来。 “如今,这孢子应该是被人培植变异过,能在人的伤口处,进入血液,进而在身体里蔓延,条件合适了,就能长出霉菌丝,随着它的生长,不但人体如同胀气般肿发了起来,还抢夺人的养分,破坏血液,最后使人成为朽木,彻底被占据成为蘑菇场。” 一番言辞,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简直太过惊天!太过匪夷所思了! “要是让我想办法,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直接焚烧了。” “大胆!”已经有人愤怒地跳了起来,“我们将军岂是你这村妇能亵渎的!” 石初樱摊摊手。 那老者眉毛一立,“下去!”那人气愤愤地转身出去了,临走还狠狠瞪了石初樱一眼。 “姑娘见谅!连日来把大伙都累得昏了头,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我打他二十棍子!”石初樱撇撇嘴,也不甚在意。 那老者又试探说:“不知姑娘可有什么别的法子?这,我们大人,为国为民,遭了这个灾…… 家里老母幼儿,军中还有将士们,东海抗倭,都指望咱们大人。”说着,已经老泪纵横了。 不管真假,反正石初樱还是心酸了一下。“那我试试吧,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什么效果!” 老者立刻拭了泪,“有什么吩咐,姑娘尽管说就是,咱们没有不办到的。” 石初樱暗自鄙视,这泪收得真快。不过,仍是吩咐最好找张凉玉床给病人躺,屋子里放上冰山,暂时抑制霉菌生长;另外,对类似病症的人也要如此处置,不然一旦孢子爆破,影响巨大。 石初樱想着,这倭人如此恶毒,尽管她久居山中对世事不甚了解,也多少知道些。当年,他们家也是为了逃避倭人入侵的战火才举家四处逃散,她才在三岁就与父母家人分离,显然这倭人也着实可恶。 大楚国为了抗击倭寇,整整打了十一年,换了一个皇帝,最后才把带兵踏平了倭国,只是倭人狡诈顽强,竟然还有零散之人,潜逃到岛屿上,多年来总是伺机报复大楚的灭国之恨。 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们以弹丸之地,妄图大楚,偷袭越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又会遭到灭国之灾? 这种恶人,总是怨恨别人,从来不会检讨自己的过错。 对付他们最好就是杀干净,一个不留! 不过这些石初樱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毕竟她不是皇帝。 但是对倭人残害的同胞她还是要伸手救护一番的。 从随身的背篓里翻出几盒解药,“十两银子一盒,这些先给他用,虽然不对症,好歹有些效果。每天一盒,用黄酒调稀,一比十,给病人灌下去,分早中晚三回;另外,把取血的伤口也抹些。 我会进山去一趟,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草药,这期间就先用这个将就着吧。至于费用,则需另算。” 没等人回答,石初樱背起药篓就走了出去,后面的楚溆疾步赶上,追问道:“姑娘,敢问姑娘多久再见?” 石初樱回眸一笑,仿佛花开,“十来天总是要的!”说着,脚步轻快地不见了身影。楚溆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他呆呆着伸着手,一时忘记了收回。 楚溆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想他大好男儿,见过的女子没有壹千也不下八百,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就被这样一个乡下姑娘闪瞎了眼? 甩甩头,收住了脚步。 无论楚溆这边多急切,石初樱还是照样把带来的药交给何掌柜,十两银子一瓶的药也不是平常人家能用的,不过药效这么好,照样一盒难求。 石初樱盘算了一下时间,倒也不用今天就赶着回去,便让李三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裁缝铺子,量身做几身衣裳,又到隔壁的绸缎铺子挑了几匹料子。还没忘记给木华也做上几个小小的软垫。 刚回到客栈,叫了饭食,楚溆就带着两个随从找来过来。显然,这些人是盯上她了。 “石姑娘,上峰有令,命我等一路护送姑娘。”楚溆当胸抱拳,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石初樱暗自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比谁牙白,咧什么嘴儿,不过口里却漫声说道:“这位大侠贵姓?” 呃,楚溆愕然,好在很快回过神来,“抱歉,在下三等侍卫楚溆,这两位是侍卫张苍,陈天保。” “各位大侠有礼了。只是,这条路我很熟了,护送就不必了吧?” 石初樱哼了一声,心话,还护送,说的好听,谁知道是不是监视啊。就知道好心没好报。 第10节 这姑娘的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楚溆几个哪能看不出来人家这是不乐意了。 楚溆少不得出头安抚一下,“石姑娘千万别误会,实在此事不容闪失,小心些总是好的。” 石初樱懒得跟他们废话,“那各位就请便吧。”自己举筷子吃了起来。 她先前用了精神力,这会饿得很,叫了一桌子菜,什么香酥鸡、酱鸭腿,酱炖小杂鱼,酸豆角炒肉粒,清炒百合,蒜香芦笋,还有一大碗牛肉汤! 这份量! 惊得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我去,这是姑娘家么?怎么他们印象中姑娘们吃得比猫还少?!楚溆倒不怎么吃惊,心话,有那等武力之人,怎么会胃口小呢。 正好,他们也没吃饭,这会儿正主在,倒也不用急了,也叫一桌子菜。 小二搭着白手巾,点头哈腰问:“几位客官吃点什么?咱们这鸡鸭鱼肉都有,各种菜蔬齐全。” “照着来一份,”张苍直接一指石初樱的桌子,看这姑娘吃得这个香,想来不差,又道:“再切一斤牛肉,手抓棒子骨,溜肝尖、再来一壶梨花白。”他们三个大男人还吃不过一个姑娘家?再说,他们也确实好久没能敞开了吃顿饭了,如今总算有了些眉目,好歹安安心心吃顿饭。 第12章 第十一章 同行 楚溆三人骑着马,跟在晃晃悠悠的骡车边上,心里极度鄙视。心话,这点路程,要是他们快马加鞭,两天也就到了,这位可好,晃荡了两三天了吧,晚上还要睡觉休息,哪有这么娇气的采药的? 可再不待见,也不大敢催人不是。 老天总算听见了他们的怨言,石初樱探出脑袋,跟李三招呼“李师傅快些,今天赶到村里去。” 李三鞭子甩得啪啪响,骡子跑了起来。 再不跑起来,李三觉得自己身上快被盯出洞来了。 颠颠簸簸,一行人总算到了望云村。 石初樱嘱咐李三:“这些人,要是住咱们家,每人每天50文,伙食另外算钱。”然后就自己回了房间。 隔天光刚刚放亮,楚溆几个就穿戴整齐,满院子溜达了。 昨天晚上,石初樱吩咐李三家的多准备些吃食今天要带上山去,这几个人也自发地要求准备了干粮和水。因此,石初樱一出门,就见到这幅场景。 石初樱勉为其难地招呼着一起吃了早饭,把背篓杂物丢给这几个劳力便向山里进发了。 初夏的望云山碧绿苍翠,各色野花连片的开在山坡稀野花很是有意思的,它们很少单独一株出现,都是黄一片、紫一片、白一片的,又或者杂花相间,常常令人有置身花海的感觉。 石初樱尽管不乐意骑马,可招呼不了云雕,也只好骑了陈天保让出来的马,陈天保和张苍共骑。 走了一个时辰,到了山口,进去就是丛林,必须舍马步行,几个人只好留了陈天保在外面守着马匹,楚溆和张苍跟着石初樱进丛林。 石初樱抽出柴刀,边走边砍,没一会儿,楚溆就主动接过了这个开路的活计。石初樱满意地在身后指东指西。有了劳力开路,倒节省了不少功夫。 石初樱要找的药材倒不是很珍贵,关键是不容易发现,而且用处单一,一般人都不采它。此前她只在深山处发现了几片。 这深山老林里树木都枝叶相连,藤蔓牵连,走起来磕磕绊绊很是慢,楚溆两个一边走一边感叹,采药确实不容易,光是开路都得一把子力气。不然,还没等找到药材,人都累趴下了。 “小心!”还没等感慨完,石初樱一声惊呼,楚溆也感觉到头上的异常。举起柴刀挥过去,一截粗大的蛇身血淋淋地飞了出去。 “啪哒!”一声,另一截掉在了张苍面前。 张苍往后一跳。 两人举目向四周观望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话,这他么都是什么鬼东西啊!防前防后还得防头顶啊?这可不就是防不胜防? 石初樱没理睬他们,自顾上前,找到那上半截蛇身,掏出把雪亮的小刀子,三下五除二,破开蛇头,找到牙齿下的毒囊,挤到了一个小玉瓶里。又取下毒牙,收到一个小锦囊里。 “要这个东西做什么?”楚溆好奇宝宝般地问道。 “蛇毒也是药,这条碧斑蟒的毒性很大,你要是被它咬了,不出五步就得躺下了。”说罢白了两人一眼,慢悠悠地起身,收拾好东西,迈步往前去。 “这蛇牙的毒还在,是用来做暗器什么的……”张苍自我发挥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冷了。 这姑娘太不正常了。惹不起啊! “往这边!”石初樱叫楚溆继续开路,心里腹诽,两个没有丛林经验的白痴!这要是没她带着,早玩完了。 有了这次意外,楚溆格外当心,瞻前顾后不说,连头顶都小心在意,整个人都绷紧了。如此走起来更加快不了。好在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石初樱就喊停了。原来她在一株大树上发现了要采的东西。 这是一种粘糊糊,湿漉漉的东西。棕褐色,一块块贴在树干上,像是刚发出来的木耳似的,看着怪恶心人的。石初樱管这个叫‘树鼻涕’。 这树鼻涕也没别的用场,只是它蔓延的地方别的菌都长不出来不说,已经长出来的也给糊死掉。 这也是石初樱喜欢观察才发现的,一般采药的谁在意这个。 石初樱拿出玉盒让张苍捧着,自己用小玉铲子铲下一片树鼻涕,又让楚溆拿玉板刮到玉盒里,采这玩意人手少还真得费不少功夫,就这个黏糊劲就够呛。 看看,楚溆刮下来怎么也弄不到盒子里,那边石初樱已经又去铲了。楚溆费了牛劲对付这粘糊糊的东西,好不容把这玩意甩到了盒子里,汗都快下来了。 这棵树上不多,铲完了也大概只装了五分之一盒。 几个人继续往里走。楚溆头也不回地问道:“咱们得铲多少这东西?” 石初樱抬头看看他宽厚的肩背,曼声道:“你觉得要是把你们大人全身上下抹一遍需要多少?按照五天换一遍,至少也得换三五回吧,谁知道几盒能够呢。” “这东西多不多?”楚溆转头过来。石初樱丢下手里的野花说道:“别处我不知道,我只在这片山里采药。这片山里这东西不常见。” “小心!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石初樱忍不住要抱怨,这两人简直就是来添乱的,连缠人藤都不知道避开。 楚溆和张苍已经被树藤紧紧缠住了。“别动啊,越动缠得越紧。这玩意能把一头牛勒没气了。”楚溆和张苍停住了挥舞的刀剑,也是,砍了半天却越缠越紧。 石初樱连忙掏出火镰和艾绒,点燃一根特殊的‘小火把米糯战颂佟那缠人藤被火苗一燎,顿时人性化的一缩缩,“快点收回去啊,不然我可要火烧一大片了啊!” 石初樱威胁道,也不知道缠人藤听不听得懂。 见那树藤没反应,石初樱不高兴了,直接拿了三根小火把点了,朝那缠人的藤条烧去。这个小火把不一般,直把缠人藤烧得吱吱直响,飞快地松开枝条,向后退缩而去。 可石初樱并不买账,骂道:“刚才让你退你不退,现在知道厉害了,想退还晚了!”她先解救出被缠得差点没气的两个人,又一路追着缠人藤烧去,直到追到缠人藤树根。 缓过气来的楚溆和张苍也赶了上来,本来他们是来保护人家的,现在处处要人家保护他们,真是令两个大男人难堪。 眼见着石初樱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他们只好在一边看着。那缠人藤缩成一团三尺来长的短藤,在那挥舞着,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倒像是在投降的样子。 石初樱才不管它左躲右闪的,跟着烧,只把个缠人藤烧得倒伏在地,乖乖不动了,她才骂起来:“有本事你在伸出来!趴下干什么?起来!”踢了一脚,那缠人藤动了动,“起来!装什么死!”又踢了一脚。 那缠人藤勉强翘起个尖,微微摇晃一下,又啪嗒掉了下去。 “哼,跟我斗!你还差点!”石初樱把火把递给楚溆拿着,自己蹲下身子,竟挖起缠人藤的根来。 “给我老实点!不然直接烧了你们!既然你们这么爱缠,以后给我做鞭子好了!” 又招呼张苍帮忙挖,自己歇着。直挖了近两尺深,才把缠人藤的主根完整挖了出来,一起放进了背篓里。 这会儿楚溆和张苍算是明白了,这姑娘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而且还是穷追不舍,斩草除根的。 天哪,他们做侍卫这么多年,也杀人不眨眼的,怎么就觉得这姑娘好恐怖呢?好想回家啊! 张苍无比佩服这姑娘了,这手段,这尿性,简直了。不由腆着脸向石初樱请教起来。 石初樱无比奇怪,他们做侍卫的怎么连这点丛林经验也没有,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最多的是各种人和功夫,相对的,石初樱打交道最多的是各种植物。两下相差,可不就有差距。 有了话题,时间过得就快,开路寻药也没那么无聊了,又铲了两盒,时间也到了中午,都有些饿了。 石初樱指挥着楚溆走到一片小山谷,这里有一处小山涧,三人在这里临时歇下来。 楚溆寻了石头,磊了个简易的灶台起火,张苍去打来几只锦鸡洗剥了,石初樱则采了些野果子,野菜,又从背篓里拿出个铜铫子煮开溪水了,拿野果子掏出的空壳装了大家喝。 原本张苍还嫌麻烦,他们这些人在野外一向得水就喝的,哪还烧开这么费事。不过,当听到石初樱说如果那样,说不定肚子里已经长出蘑菇或者蝌蚪的时候,吓得麻爪。 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所以乖乖喝开水。 楚溆抽出刀,把锦鸡剁成小块,拿溪水冲洗干净,混着野菜一起炖了,石初樱找了一把野草,说是调料的,搁在里头。 水一滚开,石初樱还指挥楚溆把浮沫撇干净,又小火炖了两刻钟这才掀了盖子,顿时香喷喷的一锅鸡汤出炉了。干饼子就着热鸡汤,三人这顿午饭也算是不错。 “咱们要在这山里过夜?”楚溆啃着饼子问。 “少说也得住三五个晚上,主要还是看采药的情况。进山一次不容易,半途而废再进来更麻烦。 山林草木每日生长变化,一天一个样,人的感觉也天天不同,所以,进山没有同一条路可走,下次的路就指不定是哪条了。除非有特定的标志。” “那晚上岂不要露宿,这天气蚊虫肯定不少。”张苍操心起住宿来。 石初樱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现在想不觉得晚了些么?”石初樱凉凉地说道。自打这两个人跟上她,她翻白眼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以往十几年。 张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咱不是没采药经验么。”“哎,石姑娘,那你常来这里,就没个窝棚啥的?” “你终于聪明一回!”石初樱表扬道,“呆会儿咱们就得往窝棚靠近,晚上才能有的住,不然,各种蚊虫蛇蚁都等着你这香喷喷地人肉大餐呢。” 楚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口汤差点呛到自己。这石姑娘太有意思了。 以往他们出任务也有时候露宿山林,但都是大家各自干各自的,男人们都寡言少语,沉闷得很,如这般斗嘴打趣的倒是别有一番体验。 第13章 第十二章 共度夜雨 石初樱的玉盒大约三寸长,两寸宽,一寸高。 到了傍晚,三人采集了大约五盒。 这么大小的一盒,要把一个大男人全身上下涂抹一遍,还得有一定厚度,这五盒连一遍也未必够。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不够也得收工了。石初樱带着两人磕磕绊绊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木屋。这里也是石初樱落脚的地方之一。 木屋搭在几颗巨大的古树下,高大稠密的枝叶密密匝匝地遮在上空,使得木屋淋不到多少风雨。 推开木屋的门,几个月没来,这里还很干燥干净,没有进过野兽虫鼠之类的,显见石初樱洒的药粉还有作用。 为了长治久安,石初樱又洒了一遍驱虫的药粉和防潮干燥药粉。 这期间,楚溆打量着木屋。木屋用劈开的大树木板搭建,木板缝隙被一种类似树油子之类的东西密住,很严实。木屋起的是人字形尖顶,缮着草,屋檐突出,没有窗户,估计怕野兽奔窗户袭击也是有的。 靠着里面的墙边就地是一片半尺高的矮榻,占据了大半个屋子,剩下的空地上有一个炉灶,几口小缸。一排简易的柜子,柜子上面有简单的生活用具。 “你们俩,去一个人打水,”石初樱指着一个小缸,“里面的水已经不能喝了,先倒掉,屋子后面不远有条小河,去哪里打水。”张苍自动抱起小缸打水去了。 “把这些……拿去洗洗。”石初樱又指了指那些锅碗瓢勺下达指令,楚溆拎起一框叮叮当当的瓦罐去洗了。 石初樱自己则把矮榻打扫干净,从柜子里翻出两床被子,拍打了一下,铺敞开。 晚饭石初樱用木屋里存的米煮了一锅饭,楚溆在河里捕了两条大鱼,石初樱合着野菜炖了一大锅,又用泥裹着烤了几只山鸡。甚至还翻出一小罐子杏花酒,喝了驱寒。 楚溆很是看了石初樱一眼,心话,这姑娘也真心大,大晚上的,跟男人在一处还敢给酒喝? 好在酒不多,每人两三盏也就没了。 第11节 有酒有肉好聊天,楚溆和张苍也放开了,问及平时采药生活,觉得这风餐露宿,还要面对这个凶猛的动物,甚至植物,真心觉得很是艰险。 又知道石初樱有个年近七十的师傅兼爷爷,已经打算日后不在频繁进山,而是准备安居在村子里倒也赞成。 一个姑娘家进山还是太危险了些,又实在是辛苦! 尽管已经是夏天,深山的夜晚却还是很凉的。 石初樱让楚溆在灶坑里燃了几块耐烧的松木柈子,周围用石头围了起来,免得走火。这样屋子里温暖许多。 石初樱扯了一条被子丢给两人,自己和衣裹了被子睡了。 楚溆却枕着一双手睡不着,眼望着屋顶发呆,兀自想着心事。 东平郡王楚棹这次被人暗算,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如果是巧合倒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必是国中有人通敌,又或者假扮倭人?无论哪一种,只怕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这些也轮不到他一个三等侍卫操心,只是好歹也是亲戚,祖父又再三叮嘱,少不得他在尽尽心了。 话说回来,这石姑娘看她做事的手段,也是极度睚眦必报,绝不手软的主。她在山林间的自在行走的样子,那般灵动、惬意,真像是山间精灵、天上的仙子! 她眉发乌亮,略带英气,尽管没有盯着姑娘的脸庞细看过,也知道那凝白如玉的脸,水润的红唇,还有那双真正是明眸善睐的眼! 想着这些,石初樱那回眸一笑的笑颜有跳了出来,甩也甩不掉……这样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楚溆顶着两只黑眼圈。 “是不是没休息好?唉,我倒是睡得挺香,这屋子还真暖和……”早起到河边洗漱时张苍看见楚溆的黑眼圈随后说道。 楚溆随口含糊应了声,瞄了石初樱那边一眼,发现人家早就不在了。 几个人吃过早饭,又灌满开水和吃食,便又出门了。 这一天他们走得更深入了些,只是运气没有昨日好,一整天下来只铲到勉强一盒,更要命的是,邻近傍晚,山中居然下起了大雨! 来不及找到落脚的木屋,几个人只好临时摘了几片大树叶顶着挡雨,四处乱转,最后寻了个大树洞躲避。 树洞里原本住着些森林居民的,石初樱点了一段驱虫香丢了进去,浓重的草药烟雾释放出来,不一时,树洞里逃出了大大小小许多的蛇鼠虫蚁之类的‘居民’,整整熏了一炷香时间才算消散,石初樱又洒了药粉在树洞里和四周一圈。 “不是已经熏过了,你这又是干什么?”张苍永远忍不住第一个提问,石初樱白了他一眼,“没见过小狗圈地盘么?”张苍眼光闪了闪,摸摸鼻子,心话,你才是小狗,你们全家都是小狗。 楚溆两个搜罗些树根下没来得及淋湿的苔藓地衣铺到树洞里,又把头顶的大树叶反着盖在上面,勉强让大家坐了。 尽管树洞挺大,但坐三个这么大的男女还是挤了些。石初樱从背篓里抽出一张轻薄的云谷蔑软垫垫着坐了,秋季云谷的暖热缓缓地释放出来,温暖了整个人,石初樱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外面雨越下越大,整个森林里都漆黑一片。紫色的闪电在如同光亮的银蛇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不期而至。 滂沱的大雨使得树洞的避雨性严重降低,楚溆不得不招呼着把大树叶拿出来遮挡在洞口,勉强才确保了树洞的干爽。不过几个人的衣裳都有些淋湿了。 漆黑的树洞里看不见对面的人,只有呼吸相闻。楚溆运气内力把衣裳烘烘干,脱了外衫,摸索着递给石初樱,“披上点吧!”他轻声说道。 “我,不用的。”石初樱黑暗中眨巴着大眼睛,翘着嘴角,手却准确的借住了衣裳。 “咳咳!”张苍使劲地咳了两声,表明自己的存在,“给我也行,我也冷。”他戏谑地说道。结果挨了一脚。 …… 漫长的黑暗和嘈杂的雨,明晃晃的闪电,惊雷炸响,都让三个人放轻了声音,好像怕招惹到什么似的。 “你采药经常遇到这样的天儿吗?”张苍无聊后开始聊天。 “……也就春夏着几个月雨水多些。常在山中跑,哪能不被雨淋?”石初樱声音轻轻柔柔拂过。 “……你胆子可真大!这样电闪雷鸣的,黑漆漆的你也不怕?” “……小时候也害怕,……习惯了就好。”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山里的事,也间或说些家里都什么人啊,娶亲没有啊,孩子多大啊,京中风物之类的闲话。似乎这样一来,这个雨夜过的能快些。 张苍现在觉得,以后要是谁他妈再说药贵,他第一个揍人!站着说话不腰痛,看看,采个药多少艰辛!又不是自己家种出来到。楚溆也这想法。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眼前,尽管在树洞里,三人彼此还是接着瞬间的光亮,看清了对方的样貌。石初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楚溆和张苍脸上都成了花猫,左一道右一条,十分可笑。 刚笑完别人,一条绢子塞进了她手里,“……擦擦脸。”手指尖传来的热力烫到了心里。 石初樱感觉有些美滋滋的,转而一想,不由轻呼“我也花了?”黑暗中响起噗嗤的笑声,张苍笑声未落,左右挨了两脚。 “你们欺负人!”他抗议。抗议当然无效。 “……睡一会儿吧。”楚溆勉强挪动自己,转过身去,把后背靠在洞口抵住大树叶,石初樱和张苍分别靠在左右两边,抱着胳膊,缩着身体,养神。 两个青年男子茁壮的身躯散发的热力足以使这个树洞变得暖了起来,石初樱裹着楚溆的衣裳,闭起了眼睛,暗夜里她似乎能感觉到对面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似乎要烧出个洞来。 山林中的雨常常又急又猛,下得干脆热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未见雨势有所减缓。 迷迷糊糊中,好像楚溆和张苍换了一次位置。自己身边多了个热源,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安心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这雨还要下多久,万一下个三五天可怎么办?”黑暗中,石初樱在轻轻的交谈中醒神过来。 “……只要不是雨灾,应该不会太久。”半晌,楚溆才安慰似地说道。 石初樱直起身,她睡在了楚溆的肩膊边上。“你醒了?” “……嗯!”石初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勉强应了一声。 “嗬,你可真能睡,都把我们楚哥当水捂子了吧?”张苍啧啧两声,害得他一直当门神。 石初樱睬都不睬他,自顾整理了一下衣衫,靠了回去。楚溆也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和张苍调了个儿。 “哎,问你个事,这雨这么个下法儿,咱们就一直猫在洞里?别的不说,那什么也不方便不是?”张苍已经不惧挨踹,踹着踹着就习惯了。 “……放心吧,山雨迅急,来得快,去得也不慢,隔天差不多就晴了;如果是连绵细雨,倒是要下上三两天。”石初樱总算给了个定心丸吃。 “真耽误事啊!” “其实也好,这样一场雨过去,树鼻涕肯定发出来不少。过两天能多采集些了。”石初樱动了动身子,树洞气闷,挨着两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 第14章 第十三章 流鼻血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一道彩练当空,恰似一条七彩的天桥。 三人站在山中空地上,仰头观看,天空碧蓝如洗,几朵白云在山顶轻盈飘动,真是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了! 早晨的阳光金灿灿地照亮山林,丝丝缕缕透过树隙,落在低矮的植物上。 鸟儿清脆婉转地鸣叫着,跳跃着,抖落了树叶上积存的雨滴,纷纷洒落下来,如同珍珠落地一般。 三人重新整装后,运气不错,连续三天采集了七八盒树鼻涕。 石初樱坐在山谷草地上,数了一遍,“这些差不多够一人用了,你们先送回去用起来。我留下继续采几天,数量够了我自己赶回去。”石初樱抬头看向楚溆两人。 张苍高兴了,“可算够了,跟你说吧,哥哥我早腻烦了,这一天天钻林子,虫蛇就不说了,光是这湿嗒嗒的粘糊劲儿,小风再一吹,真是销魂啊,是个人也受不了啊。”石初樱给他一记眼刀,她不是人呐?! 楚溆没言语,他心里有些矛盾,送药当然很重要,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可留石初樱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他也实在不放心,也有些舍不下。 “……咱们一起回去,不够的话咱们再来一趟就是了。”楚溆试着说道。 石初樱摇摇头,“还是算了,你也知道进出一次有多不易,一出一进,多少费力。我可没受虐的习惯,还是你们先走。” 既然决定了,石初樱也把树鼻涕的用法细细交代了一番:“……用药前先把病人全身、记得是全身上下,用烈酒擦拭过,然后最关键的是,要让人把病人的皮肤,密集地扎破,露出血点。怎么弄破都成,反正越密集越好,然后把树鼻涕用玉板全身涂抹上,尽量保证一定厚度。背后也一样。 另外取一些用黄酒和了,给病人灌下去,也不必多,外敷才是关键。 估计五天换一次药,具体让大夫看着办吧。我会赶回去看看效果如何。另外一个病人,最好也让人去当地采集这种东西,有没有我倒不知道了。” 送走了楚溆两个人,石初樱终于松了口气,怨恨地踢了踢脚下的一丛蘑菇,要是不这两个家伙跟着,她才不会这么遭罪! 讨厌的蘑菇,现在她看见蘑菇就恶心!蘑菇也很无辜的好么,这是明晃晃地迁怒啊! 石初樱一个唿哨,招来云雕,纵身一跃,跳上雕背,直冲着摩云山而去。 “天哪,樱樱,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木华看着突然返回的石初樱简直就像见到乞丐一样,嫌弃地用手捂着鼻子,还用翅膀扇着,好像石初樱有什么怪味似的。 石初樱一挥手,“别提多倒霉了,我先泡个澡,回头再说啊。”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跑去瀑布下冲了冲,一个猛子扎进了仙泉里。 被石初樱封为‘仙泉’的这池泉水,深不可测,它四季温暖,泉眼汩汩地不断冒出水来,泉水淡绿,散发着一股轻灵气,一点也没有所谓的怪味。 石初樱泡了一个时辰,还在里面睡了一觉,皮都快泡皱了才施施然爬了出来,裹了大布巾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勤劳可爱的木华少不得殷勤地给她全身上下护理一番,顺便听她唠叨起遇到怪菌病人的事。 作为植物精灵,木华肯定地说道:“一定是有人把菌种作了特别的培养,变异后专门用来对付人类,不然,绝对不存在这样的孢子。这些变种的东西最最可恶,都是些邪恶的东西,难道使出这手段的是魔界中人?” 石初樱头一仰,舒服地躺在软软的靠垫上,伸伸腿,灌了几口云露,才说道:“你可别糟蹋魔界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人类,比什么魔更加邪恶,你是少见多怪了!”说着伸出手招了招,木华赶紧送上一颗果子。 咔嚓咬了一口,“嗯,这果子好吃!再来几个!”石初樱已经多少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会绝对要补回来。 石初樱好吃好喝歇了两三日,才想起自己还得给那菌人采药。 她也懒怠去找了,直接问了木华,“我看树鼻涕应该有用,你觉得呢?效果究竟会怎样?望云山哪里还有?”她直接去铲了就是。 木华轻轻扇动着小翅膀,想了一下,扶了扶自己的顶花,方说道:“你这个树鼻涕倒也好使,不过不能彻底根除,残留的孢子很有可能伺机再发作出来。” “那我岂不白忙活了?快说,有什么好的我去找找,不然姑娘我这么些天可白遭罪了不是?!”石初樱立时坐了起来,竖起了眉毛。 “不急,不急,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我见你挖过一些冻银藓,把那个磨成粉,混在树鼻涕里,这样根治以后还可以永不再发,再下一次孢子菌也染不上。” 石初樱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琢磨着,“这样啊,冻银藓可不好得,上次挖得可不多,这次的药费得好好算算。”说着美滋滋地背起篓子呼唤来云雕往冰山去了。 楚溆和张苍费老鼻子劲,花了三四天才走出望云山,找到焦急等待在山口的陈天保,此时两人身上都快发霉长蘑菇了。气得张苍直骂娘。 在张苍一迭声的咒骂中下了山,到石初樱家洗漱了一番,换了衣裳,此时楚溆才发现外衣给了石初樱忘记还回来了。不过……不还也好。 一番打理,又饱餐一顿,三个人快马加鞭的赶回建州城去。 建州城里 躺在凉玉床上的人已经被几个大夫围拢着,准备下针。 “这玩意真能好使?”其中一个老大夫摇头晃脑,深不以为然。他们这么多大夫、御医也没治好的怪病,一个山野采药女倒能了? 作为一同采过药、受过苦的人,张苍也留在房间里观看施药,免得有什么遗漏。此时听了这个话他不乐意了。 他们这些侍卫本来都是豪门子弟,平时说话也随意的很,他张口就道:“你行?这个把月了,小爷怎么没见你治出什么效果?技不如人就谦虚些。 这些药是小爷我顶风冒雨,风餐露宿,蚊叮蛇咬才好不容易采来的。 不好,小爷用这么费劲么?小爷闲着腻烦了去找虐的?”张苍凉凉地说道。 那老大夫闹了一个大红脸,暗自嘀咕了几声,也不敢再言语。 “行了,赶快下药吧。瞎耽误功夫!”老者白了几个大夫一眼,他也讨厌这些没本事的老家伙好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再没有废话,五六个大夫分头下针,把病人全身扎了无数个小针眼,粘稠的暗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却是不多。太黏腻了。 第12节 楚溆捧出一叠五个玉盒,大夫们手持玉板,不断地把粘糊糊,棕褐色的东西涂抹在病人身上,只是这玩意太难弄了,沾玉板上就下不去,还是两个有经验的采药人(楚溆、张苍)在旁边指点着才顺利地抹了下去。 七尺多高的汉子,又发胀了,整整耗费了十一盒才抹了一遍,只留了鼻孔呼吸。 这样一回累得几个大夫不行,赶快下去歇息去了。老者和另外两个人在这里看守着,顺便听楚溆两个说经过。 张苍说起来更是添油加醋,唾液四溅。 老者听得他们采药这么艰辛,危险,连忙起身朝着楚溆打了个躬,口中道:“多谢将军相助,要是没有将军,咱们郡王爷怕是危矣!” 楚溆一摆手,“不必多礼,这也是应当的。”他身上虽然有个不值钱的爵位,可那也当不了饭吃,要不是他自己谋了个侍卫的差事,如今怕是连吃饭也要发愁了。还真不见得比王府的长史强了去。 “……眼见着这次带回来的十来盒一次就用差不多了。唯今之计,一看药效如何,二来,也要等第二批药来。” 楚溆端起盖碗,饮了一口茶,貌似不经意地说道:“这树鼻涕也不知道别处有没有?要是有的话,多些人采,总要快些。” 那长史眼神暗了暗,漫声道:“……先悄声着人在周边山林里采采看,京里面先通个气,这边要是效果好了,再上折子吧。”这些事情楚溆管不着,他提了一句就再不言语,眼见没什么事,他也和张苍回去休息了。 这么多天都没吃好睡好,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宽松的里衣,楚溆靠在罗汉床上拿个布巾擦干头发。擦着擦着,想起了山中的石初樱。也不知道这姑娘现在在干啥,是在用柴刀开路,还是在小河边补水?又或者自己费力地铲树鼻涕? 这几天晚上她一个人睡树洞?还是木屋?想到此处,肩膀处好像又能感受到那一团软软的、热乎乎的,充满了女儿香的身躯贴靠着…… 想着想着,楚溆觉得鼻子一热,伸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 连忙把布巾捂在鼻子上,唤来小厮打来一盆冷水,连洗了两盆才算消了下去。小厮吓坏了,以为楚溆受伤,连忙找来止血伤药给他。 楚溆苦笑着摆摆手,让小厮下去了。心里叹息,他这是这么了?难道真是那一眼就对一个山里的姑娘上了心?还是憋得太久上火了? 本来不想再想,可人一旦有了挂念,岂是你能控制得住的?缠缠绕绕又进了梦中。 梦中那曼妙的身躯,柔软的触感,那微微带着桀骜的眉眼,说话时翕动的红唇,都令人血脉喷张,楚溆一把把人儿搂了过来,覆身而上,好不缠绵。 一觉醒来,楚溆红了脸。看着被自己揉得不成样子的抱枕,被子上的污迹,不由仰天长叹,要了命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心意 楚溆作为大龄未婚青年,再不济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啊。 春梦啊,他为了那丫头做春梦了! 楚溆嫌弃地看着污糟的被褥,捏着鼻子想了半天,端起床头的茶碗丢了上去,又喊来小厮,“快拿走,换干净的来!” 小厮看着一碗茶连汤带叶的泼洒在被子上,二话没说,拢了起来,一溜烟地去换洗了。楚溆在后面长出一口气,真怕有人看出来,那可是真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慢条斯理的洗漱、练了一个时辰功,简单洗过又吃了早饭,楚溆心里一直思量着事情,连饭都吃得没味道。 石初樱的功夫按说绝不比他弱,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在丛林里讨生活。看样貌也有十七八岁吧?听说她师傅正准备给她说个亲事,那就是还没主儿? 虽然采药看起来家世差了些,但他这样的人家还图个什么呢?一堆的污糟人,污糟事,还不如成了亲,自己单出去过日子,省了多少心?只是祖父他老人家一个人留在宅子里太可怜了,要是她肯接祖父过来一起生活就好了…… 至于旁的人,与他有什么相干! 那丫头虽然家世差些,但姑娘家,只要人好,别的倒也不算什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上自己这个侍卫? 唉,楚溆不由一叹,想他楚溆二十几年光棍,看中了一个还是采药的山里姑娘,估计京城的贵女们、贵妇们也会绞烂几条帕子吧! 有了这个心思时间就过得特别慢。 楚溆在煎熬中等到第四日,连张苍说病人渐好的话也哼哈应付过去。 当石初樱施施然出现在万慈的时候,和李大郎还没说上十句话,就见楚溆一脸紧绷地跨进门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病情加重了呢。 抬头果然看见石初樱淡淡地翘着嘴角,端着茶碗的样子,楚溆的心才算有了着落。楚溆咧开嘴角,上下打量她一番,张口道:“你来了?”不自觉的声音放柔和了不少。 “嗯,我来了,没耽误事吧。”石初樱也眯了眼睛笑道。 “……来得及,这就过去看看吧。”楚溆抬脚就往外走,李大郎无奈地看着石初樱,他的货还没给补上呢。 石初樱遗憾地看着李大郎,“这回没时间采别的药了,得先紧着这边。最快也得三个月以后了。” “……那好吧。”李大郎也是不敢跟里面那位病人争的,只能遗憾地接受了。 石初樱提起药篓正要背上,楚溆已经顿下脚步,转身过来抓起了背篓,“放着,我来吧!”说着提起背篓如同拎小鸡一般走了出去。 石初樱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一笑,这男人还是挺懂得体贴人的。 “山里面的药不多么?”楚溆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轻声说话。 “……也不全是,我又找了一种草药,应该配合用效果更好。弄完就赶过来了。”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一声,能帮的,我一定帮。”楚溆微微侧脸朝着后面说道。 石初樱闻言不由打量了他几眼,“……嗯!”轻轻应了一声。 病人的情况确实有好转,现在整个人已经消了不少肿胀,肤色也好了不少。 石初樱一进来就受到热切的迎接。 石初樱本就不太在意这些,只照样让人放了几碟子血,仔细看了,里面的菌丝已经萎顿了不少,小蘑菇头一部分也干瘪了下去,“效果不错,这回我又采了些别的草药,混在一起应该可以根治了。” 说着从背篓里取出一大罐子药粉,指着道:“把这个药粉混在树鼻涕里,用黄酒调稀了一起抹了,半茶勺药粉兑一盒。还是密密地扎出血来,三五天换一次,这回不用抹那么厚了,薄薄一层即可。另外取了一勺药粉温水调半碗给病人喝下去,一天三次。” 老者上前,拱手问道:“不知病人现在可能吃些什么?”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听差了,半晌才说道:“……我又不是大夫,这个可真不知道。这还是听你们自己大夫的吧……” 老者呵呵两声,口里说了声抱歉,打扰之类的话,眼珠子转了又转,狠盯了几个大夫一眼,不说话了。 该说的说了,该办的事办了,石初樱跟老者算药费:先头的解毒药拿了十二盒,按十两银子一盒算,共120两;树鼻涕算上老者这边出的人力,一盒按五两算,统共三十三盒,165两;冻银藓药粉,一罐子,要二百两金子。来回的脚程费用,算十两银子,共同一总:295两银子并200两金子。” 见老者惊讶地看过来,石初樱不紧不慢地把木华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死灰复燃我可不愿意见到,我的力气也不是白耗的,这个价钱很公道了。” 老者摆摆手,微笑道:“姑娘误会啦,老朽怎么会心疼这点子药钱,不过是想知道,这药以后要用,可还能买到?”老者问得很含蓄,想要知道货源是否充足。 “我师傅说,这罐子冻银藓还是以往他在别的地方采的,收集到现在也不过磨了这么一罐子,藓这个东西不出数。我这里只怕要到冬天才能试着采一些,这东西和树鼻涕差不多,一般用不着,采药的人也不会专门花力气去采这个。 倒是别的地方有雪山、冰山或者寒冷的地方,你们不妨找找,应该也能有的。药效就不太清楚是否有差别。你们自己斟酌着。” “多谢姑娘指点!”老者一拱手,欠了欠身子道了谢。又道:“姑娘住哪里?这许多金银之物也分量不轻,老朽着人给姑娘送到府上。” 石初樱看向一边闭口不言的楚溆,意思你不是知道么。楚溆被看得有些发热,深深看了一眼石初樱,清清嗓子,“那就给姑娘送到望云村去?” “嗯!不要银票,兑换起来不方便,要小小锭的,足银赤金!”她要这些金银是想着将来办嫁妆,打首饰方便。石初樱说完起身要走。 “你是直接回村子里么?”楚溆亦步亦趋跟出来相送,貌是随口问道。 “还在城里盘桓两日,上次要办的事都没办成,这次可不能耽误了。”石初樱随口答道。 “哦?是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石初樱真的笑了,“你帮不上忙,我上次要做几身夏裳,量了尺寸,这会儿估计早做得了,再不去取回来,夏天都要过去了。我师傅还说怎么这衣裳还没做来,他穿的可还是春天的衣裳。幸亏了山里头凉爽。” …… “我上次看你的木屋里的米粮都不多了 。” “是不多了,这段时间都没空背粮食过去。” “……下次过去的时候,我帮你背过去可好?”楚溆费了好大力气说了这一句,定定地望着石初樱。 石初樱也定定地望着楚溆。 这是怎么个意思? 楚溆再不掩饰,直直地看着她,石初樱觉得自己快要熔化了,烫的。她也确实要化了,一张粉脸连同雪白的脖颈、耳朵全都飞满了红霞。 她又不傻。 此时整个人都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她气恨地瞪了这人一眼,哼的一声,扭身就走。 她怎么想得到,羞赧中的姑娘,这般瞪眼也好,跺脚也好,都无不充满了娇俏和迷人,看得楚溆心潮澎湃,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想也不想,楚溆本能地伸手捉住了石初樱的手腕,却偏偏嘴笨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放手!”石初樱娇斥一声,声音也软得没什么威胁,又转身去瞪他,只那人呆子一样,热辣辣地眼光着实让人心颤,石初樱甩了甩手,没有甩脱。却忘记了自己身怀功法了。 “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楚溆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他轻轻扯了她的手腕,牵到一座假山旁。也不管有没有旁人了,直接鼓足勇气,问道:“我,你,我向你提亲可好?你可愿嫁给我?” 石初樱半天无语,主要是脑子一时转不动。不灵光了。 “……你,要娶我?”好一会儿,石初樱才找回感觉,抬眼望着楚溆,轻声问道。 “嗯,我中意你。我楚溆,今年二十四岁,京城人士,家中没有妻室,没有女人,领三等侍卫差事,年俸加赏银有千两。 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楚溆把人拉近一些,挤在假山石上,自己挡着外面。 石初樱抬头就看见楚溆的胸膛,楚溆人高大,石初樱的个子不过刚过他胸口。这般被人罩着,石初樱有一种天然的压力和无措。 “……为什么?”石初樱的声音羽毛一般轻轻拂过楚溆的心头,令他痒得不行,却不敢唐突了她。只好忍耐着,低哑着声音道:“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些天不见你,又担心又想得慌。” 还见天的做春梦,谁也受不了了。 “娶回家,天天看着,就不用时时担心了……还是,你觉得我不好?” “……不是,你,也很好。只是,我不一定是个贤惠的妻子,我,脾气不太好。也不怎么会做家务……”石初樱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了。这个男人她还是很中意的,不过,姑娘家,当面被求婚,还是很忐忑、害羞的。 楚溆感觉到这姑娘对他也有情,再不忍着,直接把人搂进怀里,狠狠地按在胸口,让她听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微微喘息着道:“这些,你都不要想,你只管,等着嫁给我,别的事,有我。” 石初樱想起先前他帮着提背篓时说的“放着,我来吧。”的话。只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有担当的,决不会让女人担事。 一时脑子迷糊着,“……嗯!”这是答应了。 楚溆抖着手,捧起姑娘的脸,细细的,热辣地看着,恨不能装进心口,揣在袖子里。 忍了又忍,才放弃了寻找红唇,在水润的眼眸上印了一吻。“盖了章,以后就不能给别人了,记住了?” 石初樱颤抖着睫毛,心都要停顿了,轻轻应了声:“……嗯,知道了!” 第16章 第十五章 情定 陷入爱恋的人仿佛是掉进了蜜罐里的昆虫,每一下挣扎都是甜蜜的。 表明了心迹的男女,更是如同被绳子绊住了手脚,恨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这几天,楚溆除了必须去当值,看看病人恢复的情况,剩下的时间都快长在石初樱身边了。 人家进裁缝铺子他也进裁缝铺子,人家进布铺他也进布铺,人家吃饭,他也跟着喝汤,就差睡觉值夜了。 张苍早发现了苗头,此时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天天拿楚溆打趣。楚溆才不在乎,心里有了人,就如同前路点了盏明灯,突然发现了未来的方向,有了奔头。 第13节 只不过,石初樱也只是在建州城里多停留了两日,就又要回去了。回去前,楚溆恨恨地盯着石初樱,质问着:“就不能多呆两天?那个药不采也饿不死。”笑话,他们见一次容易么,尤其刚刚定了情。 石初樱只消一句话,楚溆就喝了蜜似的不再抱怨了。石初樱说的是:“这是大事,得回去找师傅禀告,不然,你娶不到我的。”先前糊里糊涂的答应了这人,石初樱虽然不后悔,但这等大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跟无名道长禀报一番的。 石初樱还顺便睨了楚溆一眼,那一眼,在楚溆看来满满都是情谊。 “……你放心,我已经修书回家,禀报了此事。”楚溆轻轻抚着石初樱肩头水滑的发丝,“我楚溆娶媳妇,三书六礼,一样也不能少了。你放心就是。”自打上回抱过一次后,这姑娘就再不给亲近的机会,能拉拉小手都算是好的了。楚溆心里猫挠似的也没办法。 楚溆眼光闪了又闪,又道“你,回去以后就不要老是出门了。”石初樱听了这话不由挑眉,心话,这就管上了? 楚溆看她被踩了痛脚似的,少不得耐心解释道:“说不定哪天媒人就上门了,万一找不到人可怎么好。李三又不是正经家里人,怎么能做主?” 石初樱这才羞涩地垂下头,想了想,说道:“我要看看师傅出关没有,让师傅见你一面才成。”意思就是好歹她师傅也得相看相看楚溆这个人。 楚溆胸脯一挺,“放心吧,哥哥我虽不是一表人材,但也不差什么。你师傅一定会慧眼识珠的。” “呸!”石初樱轻啐了他一声,一扭身,还哥哥,这人天天缠着要她叫他一声‘哥哥’,人家还没叫,他倒自诩上了。实在太讨厌了。 再不想离开,石初樱也背着篓子,带着几个大包裹上了骡车。楚溆骑着马,一路送出了城门,真想一直送到望云村去,可惜走不开。直到骡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郁郁地返回城。 虽然这个人才装进心里几日,却已经满满占据了他的心。人一走,感觉心都空了。 一连几天,张苍都笑话他像个弃妇一般。 楚溆和石初樱的事自然带眼睛的人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们都没有权力过问,甚至乐见其成,毕竟石初樱如果成了‘自己人’,那药材就有保障多了。 况且,大楚经历了十来年的战火,有些条条框框也早被生死存亡的大事代替了,话说一家子连命都没了,女人不说当男人使也差不多了,还讲究个屁啊! 战火纷飞的,还哪找官媒去啊?!三书六礼都凑不齐全了,难道还硬挺着?留个后代比啥都强。 石初樱一路上也是又欢喜又犹豫,甚至还有些想念,整个人就像被糖醋过一般,酸酸甜甜的。 这样赶了几天的路回到望云村,石初樱喊来李三家的,让她把家里好好打理一番,尤其是无名道长住的院子要安排好,说不定过些日子要回来住些天。又吩咐家里置办些常用物品,客房也添置些东西。如此忙忙碌碌两三日,看着没什么差的了,石初樱才返回摩云山。 此时已经进入夏天,有木华打理,整个摩云山上再没什么可操心的。石初樱直接跑到无名道长的屋子前,屋子里还是没人。转身又问木华,“师傅还没出关?” 木华扇着翅膀落在石初樱肩上,软软说道:“估计这几日差不多要突破了。” 石初樱不由叹气,师傅突个破怎么就这么难呢。 心里长草一般,实在忍不住,石初樱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跟木华说起了楚溆求亲的事。 “……唉,他这人也没什么好,长得还行,人也算正派,有担当,对人也算体贴……唉,其实也没什么好的。”石初樱托着腮,有些语无伦次。 木华有些惊讶,拍着翅膀围着她转了两圈,在她身上很是嗅了嗅。“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能闻出什么奸情来?”石初樱白了一眼。 “奸情倒没有,恋情倒是闻出来了。你身上的异性味道清冽,没什么臭味,这个人还算可以。” 木华落在石初樱给它特制的小靠垫上,顺着绸面滑进暄软里,抱起一颗果子啃了起来。石初樱不由也拿了一颗开始啃,却有些心不在焉。 煎熬了几日,总算见到闭关室的门打开了,无名道长一身落魄地出现在石初樱眼前。 “师傅!”石初樱大叫一声,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师傅,你突破啦?真的突破啦!”尽管石初樱觉得无名道长的修为有了一些不同,但真的不怎么明显啊。 “嗯,为师总算有了些许突破。”无名道长还是很开心的,捋了捋杂乱的胡子,连忙先去洗漱了。 石初樱和木华连忙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庆贺无名道长突破。已经很多日子没有正经吃东西的无名道长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些。 光喝仙泉、云露什么的对胃来说真不算满足。还是要有酒有肉才是幸福。 谈起突破,无名道长欣喜之余有些庆幸,幸亏没有贪心,只是顺气自然的突破了一点点,不然真的有危险了。这次尽管是小突破,他的经脉已经有些承受不住,有不少损伤,要是贪了大,说不定就经脉爆裂而亡了。 无论如何,有了突破总是进步,师徒二人还是万分欢喜的。突破过后人还是有些疲惫的,石初樱早早请师傅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见师傅闲着喝茶,石初樱才扭扭捏捏地跟无名道长说了楚溆提亲之事。 无名道长皱着眉头,虽然他一直要徒弟赶快成亲,可真有了眉目,又总觉得一块好肉被狼盯上了。感觉不爽啊。 石初樱忐忑地看着师傅拧着眉,不知道师傅怎么似乎有些不大悦意啊。 好在木华在边上说了几句好话,无名道长才吐出一口气来,说道:“……女大不由爷,总是要嫁的。待为师替你相看相看再说。” 石初樱都快哭了,什么女大不由爷啊,难道当初不是师傅您老人家天天催,拼命催着去找亲事的?嘟着嘴,石初樱老大不高兴地控诉师傅,无名道长却不睬她,闭目养神。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吩咐石初樱取来他的占卜龟板来,起了一卦。 石初樱没有学占卜,木华也是第一次见这玩艺,两个都屏气敛息地看着。半晌,无名道长才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样?”石初樱急急问道。 无名道长白了她一眼,“看你那急样?哪里有姑娘家的矜持?” 石初樱撇了她师傅一眼,“您有教过我矜持么?”无名道长气噎。 木华现在对这师徒二人动不动就斗嘴已经习惯了。它更好奇占卜来着。 “快说,快说嘛!”石初樱眼看要拔师傅的胡子了,无名道长才曼声道:“卦是好卦。不过也要为师看过人才行。还有他家里怎么说也要看看,如果那家子人不待见你,你嫁进去受气不成?我千万辛苦教养出来的徒弟可不是为着给人作践的。”他没说的是,卦象上有些波折之像,虽问题不大,总归……好在结果是好的。 这方面,石初樱还是很信服师傅的,完全没有多想。她才在世道上混了几年?看人能有几分准头!师傅他老人家已经看破了凡尘,当然比自己强百倍。 “徒儿听师傅的。”石初樱明白,师傅绝不会害她,师傅要是说不成,那就只能割舍掉这份感情。她是修炼之人,很知道有些舍弃是必要的。 远在建州的楚溆再想不到,自己已经在刀刃上转了一回,差点被‘割舍’了。 留了木华照看山上,师徒二人下了摩云山。 无名道长已经很久没有到山下来了,此番看见望云村还是小小惊讶了一番。待到进了自己家中,更是连连点头。毕竟是正经屋子,比山上的木屋还是要舒坦些,尽管他已经不注重这些了。 李三一家过来跟老东家见礼。村长听到信儿也过来打招呼,看着无名道长很是惊讶于他的气色和风貌之好。想想自己也不过四五十岁,却已经苍老,满脸褶皱不说,腰背也不挺直了,可看看人家,瘦是瘦了些,但一看就是筋骨强健,满面春风,仙人一般。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村长摇摇头,叹息一声,回去了。 时间忽忽又过了半个来月,这天石家迎来了几匹快马和两辆马车。 楚溆和张苍、陈天保押送着给石初樱的真金白银送到了望云村。李栋跑进来送信时,石初樱正和无名道长闲谈。石初樱紧忙起身迎了出去。 石家的院子是用生长的绿竹编成的篱笆墙,大门也是柴扉,整个院子敞阔的很。院子里和篱笆前后都种上了石初樱特特引下来的绿植,并淋了些猛虎的尿液,不但可避蚊虫,山上的野兽也轻易不过来骚扰。 石初樱招呼李三,直接引了马车驶进了大门。她自己则站在那,左顾右盼地看着。 楚溆一进门就朝她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石初樱白了他一眼,傻笑啥! 石初樱这里没什么多余的人手,楚溆几个只好自己动手,连抬带搬把几个死沉的箱子运进了石初樱的库房。 眼见此时还不到中午,李三家的只好张罗去准备饭食,原来给自家准备的饭这下显然是不够了。 这时候,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头顶上戴着一朵象征性的大花,这是个媒婆了。 那媒婆自己下了车,唉哟一声,连连扶腰,看见石初樱又甩着帕子,上下好一通打量。进而捂着嘴笑道:“这就是石姑娘吧?真真是个天仙一样的人儿。” 看石初樱挑眉,她又连忙说道:“大娘我姓郝,你叫我一声郝大娘没错。你家长辈可在?”提起再没有直接跟姑娘家说话的。 石初樱行了礼,招呼道:“郝大娘屋里坐。喝口茶,歇歇脚。” 那郝大娘扭了扭腰,“别提了,这连日赶路,真把老婆子我给累得哟。”从京城到建州坐马车也走了四五天,只歇了一天,又被楚溆催着赶了三天的路到了这村子里。虽然中途也常打尖住店,但人在旅途哪能舒服得了。 第17章 第十六章 官媒初探两家意 金银数目核对无误,石初樱签字画押,楚溆几个算是办完了公差。这伙人远道而来,石家少不得安置一番。好在提前打过招呼,李三家的叫了两个村里的妇人帮把手,很快整治了两桌席面在正厅里招待来客。 无名道长跟楚溆等人一桌,石初樱和郝大娘一桌,虽然是两桌,却也在同一个屋子里,乡下人家没得竖什么屏风之类的讲究。原本石初樱觉得一桌子吃就成了,还是无名道长要分开两桌。 另外李三则在偏房里招待赶车的车把式。 石初樱让李三家的抱了一坛子云谷酒,酒坛子一开,顿时满室生香,男人们都不由深吸一口气。暗道:好酒! 有酒有肉男人之间的话就多了起来。无名道长一反平日里清淡的模样,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加上频频劝杯,很快,在座的几个男人都喝得酒酣耳热起来。 这酒太过甘醇,又绵柔适口,由不得人不贪杯。楚溆深知自己今天的表现有多重要,所以勉强保持着清醒。 石初樱陪着媒婆郝大娘也稍微饮了两杯,便支楞着耳朵一门心思的听男人那桌上的谈话。就听她师傅问:“……楚公子是京城人士?” 楚溆答一声:“确实如此,老人家只管叫小子一声‘承智’便可。” “啊,那老朽便不客气了。承智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家中做什么营生?” “家中上有祖父,承智年少时父母已经去世,如今还有一个哥哥,几个伯父、叔父,俱都分家另过了。承智现下领着三等侍卫的差事。”涉及到差事上的事他倒不好多说什么了。 “哦……如今世人常说,父母在不分家,承智家里倒是分的早啊!”无名道长捋着胡子略一沉吟,笑眯眯说道。 楚溆不由苦笑一声,该来到总是要来。 他顶着宗室的名头,别人都高看一眼,只有自己知道,除了名头哪里还有什么可让人羡慕的?说是爵位,不过是个空架子,要不是他自己谋了个三等侍卫,光靠爵位,去了各种应酬,在京城怕是连饭也吃不饱。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口中却只好答道:“承智家中算是宗室微末旁支,按规定,男子年及冠者,必分府另过。 承智如今虽未成亲,在京中也有一处小宅子,一家人住勉强够用。只祖父年纪大了,常常不放心承智一个人在外过日子,眼下倒是常陪着祖父。” 无名道长垂下眼皮,越发捋着胡子不言语,直到石初樱觉得师傅快要把胡子都捋断了的时候,无名道长才又道:“……嗯,你是个孝顺的。承智年纪不小,怎么家里没有与你定过亲事?” “扑哧”一声,喝得满脸绯红的张苍好歹还有些清醒,此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咳咳。老丈你不知道,我这楚哥啊,那可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从小爱舞枪弄棒的,楚伯父在世的时候,给他从山上请了个师傅,让他习武。结果练了几年后才发现,原来这师傅教的是童子功法。可这练都练了,想换也没那么容易了不是。最后啊,楚伯父眼不见、心不烦,只好允了楚哥跟师傅上山学艺去了。 于是、我这哥哥只闻着肉香,至今还没吃过肉呐。噗哈哈哈哈……”张苍揭了楚溆的老底,和陈天保两个笑得趴在桌案上,张苍更是笑得直捶桌子。 无名道长抽了抽嘴角,睨了尴尬不已的楚溆一眼,道:“……练功要紧,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也是时候了。”又瞟了一眼明显支楞着耳朵的徒弟,暗自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 “承智如今家中哪位长辈主事?”意思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不做得了主啊。 听话听音,楚溆哪有不明白的,当即道:“家中祖父尚在,自然由祖父做主,不过,承智的亲事禀报家祖后,祖父十分欣喜,自当上报宗人府核准。” 他们这些宗室子弟的亲事,不论地位高低,都必须经过宗人府核准,这是程序。不过,爵位低的,宗人府那有那闲工夫仔细研究,只要不是贱民,不是同姓同宗,亲缘三代以外的,士农工商无不准许。 他这样的宗室子弟娶个平民,上头只会高兴呢。 “承智做这个侍卫有几年了?月俸如何啊?” “咳!咳!”石初樱猛咳了几声,心话,师傅您老人家这是要查对人家的户贴么?要不要问祖上三代啊?还问收入,这样真的好么? 当然要的啊! 想那聘书上,两家人可不就得把祖上三代写得清楚明白? 石初樱还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有‘三书’,却不知道‘三书’具体内容如何。要知道的话老早就感谢她爹送她走的时候让她背的家谱了。 一顿话问下来,楚溆早就被惊醒了酒,哪还有一点醉意?!当真是出了一身酒汗啊。 被人相看果然是过大关啊。 是谁说相看就是喝喝茶,看看长相,然后隔着屏风看看小姐的绣鞋什么的……简直胡扯! 他如今连每个月多少俸银禄米,平常都有什么交际喜好,积蓄如何……都被查的底儿掉了好么。 楚溆不由摸摸袖袋,心里还琢磨着以后俸禄定是要上缴的了……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无名道长的法眼,看着他差点乐出来。 第14节 还真是个实心眼儿的。 吃过酒,这一行人被安置了歇晌。 其实媒人初次上门一般并不上来就提亲,而是打探一下女方人选到底如何,是否大体上符合男方家的基本要求,另外,也要探探女方家有什么想法,是否有结亲的意向等等,并不会涉及嫁娶正题。 而由于两家距离远,加上家里正经长辈是男人,相看人家姑娘的事也就托给媒婆了,凭着媒婆的嘴来回说,比如姑娘的容貌、性情、言谈、行事如何如何。尽管事前男女都认识,这个程序还是要的。所谓媒妁之言嘛! 不过,既然这个官媒能被请来做事,她就必然要设法把事情办成了,一来大部分人家都提前看对眼儿了,她只走个过场,帮着问一些不好出口的问题;二来她是挣谢媒钱的,不然她千里迢迢来做好人好事的不成! 歇过晌,张苍几个呆不住,要到后面的望云山上打猎去了,郝媒婆来到正厅与无名道长叙茶。楚溆同郝媒婆一起去跟无名道长打招呼,进门一抬眼就见到一身女子裙装打扮的石初樱正陪坐在无名道长身边。 石初樱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粉白色的罗裙,穿上一双粉白缀珠的绣鞋,裙腰上挂了雕蔷薇花的白玉压裙佩,下面垂着一缕粉紫色的丝绦。 头发好歹挽了个垂挂髻,插了两只宝光莹莹的珠钗,又簪了两朵珠花。耳朵上还是那对儿莹石耳坠子,手腕上套了只剔透的白玉镯子。 鸭蛋脸,雪花一般的肌肤,杏眼清澈明亮,鼻梁秀美挺直,樱唇粉嫩水润,啧啧,郝媒婆赞叹道:这哪里是个采药的村姑,分明是大家子里出来的闺秀! 石初樱心话,我捯持了半天,要是一点效果没有,那不是白费力了?费力不讨好的事她可不干的。 而楚溆简直惊呆了,他是知道这丫头长得好,那也是她整日穿着行装,背着药篓的样子。如今突然换这么一身正经的女装,当真是“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楚溆的两只眼睛都要黏在石初樱身上拔不下来了好么。无名道长见状重重的咳了一声。石初樱也忍不住横了那人一眼,暗啐一声: 呆子! 打发走了楚溆,郝媒婆拉起石初樱的手,摸了又摸,直摸得石初樱心里发寒,担心她别是有什么怪癖,好在最后悄悄抽了出来,叠在膝上,装害羞。 “真是个好姑娘!”郝媒婆没发现似的,开场道:“我看着都爱得不行。姑娘今年多大了?” 石初樱抬眼看看无名道长,羞涩地说道:“十七了。”这年头除了及笄、及冠之类的大事,一般都按‘虚’岁算。 “真是个好年华。”郝媒婆拍拍她的手,又道:“听说你很识得些草药?”这时候的姑娘可以会女红,可以会琴棋书画,可以会厨艺,但要是做大夫,那就不怎么好了,江湖游医可是贱民。 “跟着爷爷学了一些,本来长在山里,哪有不认识草药的。”石初樱也不避讳。 这到也是,平头百姓还认识个甘草,杏仁,黄连,苦参的呢。有的人家生了病,甚至自己去山里采上一些草药,自己熬了吃,根本不用请大夫,也请不起。 何况人家生长在山里,认得草药这也算不得什么。 “这衣裳可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 石初樱抿嘴一笑,“这可不是,倒是爷爷身上的是我做的。”石初樱这身衣裳是她上次去建州城的时候量身做的,倒是今天无名道长身上的袍子是她的手笔。 无名道长今天穿的是浅青色的直身道袍,没有什么纹绘,但是细葛布料,穿着舒适简单。郝媒婆细看了看,赞道:“手艺不错,针脚这般细密。”百姓的衣裳一般不许绣花纹饰,女子的衣物倒是不怎么限制,只要不是绣龙凤翟鸟这些过格的就成。 “姑娘本家还有什么人?父母是做什么的?”这年月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两家子的事而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是。尤其要打听明白双方三代直系血亲的来路,所以郝媒婆少不得问一问。 这个石初樱离开父母的时候是有记忆的,而且决定了把女儿的未来托付给了无名道长之后,石初樱她爹尽管匆忙,还是很是尽责的把这些合婚书中需要用的信息用黛石写给了无名道长。 无名道长捋捋胡子,说道:“她父亲是举人出身,祖父也曾作过县令,她外家也是书香之家,只这孩子可怜,赶上了那些年正闹倭寇,一家子逃难到了这里。 我们爷孙有缘,她爹娘便把她舍给我,带着两个大些的孩子走了。等将来有了机会,倒是可以去寻寻。只怕一时半会也不易找着。” “啧啧!那可真是。咱们大楚,又有几个人没经过那场事儿的,多少家破人亡的,失散算不得什么,总有找着的机会。” 磕了半天牙,郝媒婆问道:“不知老先生想给姑娘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无名道长却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这孩子从小跟着老夫在山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性子单纯,最是善良心软不过。” 张苍如果此时在这的话,一定想不出来这究竟说的是谁了。 还单纯,心软?视毒蛇猛兽于无物,任何看上眼的东西都物尽其用,见过她这样心软的么? 这厢又听无名道长说道:“本想找个家世简单的,一年里能挣上一二百吊银钱,能养家活口也就是了。最要紧的是对我这孙女要好,她最受不得委屈。” “那是,那是。做长辈的,可不就是这么想着么。都是为孩子好。 我是不夸口,我们楚将军最是个和善的人。家里面也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什么糟心人和事。姑娘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想怎么过日子都行,再不受人辖制。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多好的一对儿……” 再往后的话石初樱想听也听不到,她被无名道长给打发了出来。谈婚论嫁,姑娘家不宜听了,尽管谈论的主角是她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面的设定民风民俗没程理朱学那些个东西,只有一些朴素的男女避讳观念,千万表参照程理朱学“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啊! 还有啊,古代人结亲据说是要查三代的,祖上有什么盗贼、犯事的、从事贱籍的人,想三媒六聘嫁到官宦人家基本不可能了。 另外还要查姑娘的生母是哪个,辨别嫡庶,那种指庶为嫡,什么搞记名制的,除非对方为了攀亲,不然那亲事很是受影响的……说起来古代农民算是不错的户籍,尽管是架空文,也多少参照一些各朝的风俗,有点混搭…… 第18章 第十七章 坦诚 无名道长和郝媒婆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这时候就由李栋这个小子在屋里端茶递水的作陪。 石初樱没有去偷听,但心里还是有些烦乱。她不得不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那些事。 她把刚收到的金银各拿出五十两,其他的都收进了储物袋里。这些金银与储物袋里意外获得的那些相比,品相还是差了不少。 想那些金银,也不知道搁置了多少年了,还能保持光亮如新,显然不是现在的所谓赤金足银所能比的。 数完钱,人也平静了不少,她便招来李三家的,安排晚上的饭食。刚走回正院,就看见正厅的门打开了,无名道长率先走了出来。 他看见石初樱脚步微一停顿,冲她招招手,“樱子,去给爷爷泡杯茶来。”说着跟楚溆两个谦让了一下,便先回他自己的院子去了。 石初樱转着眼珠,望了望各人的神情。楚溆朝她眨了眨眼,石初樱见了便举步跟了无名道长去了。 下午的时候,张苍和陈天保打了几只野鸡回来,楚溆也到附近捕了十几条鱼,大家干脆在院子里吃烤鱼,烤鸡,加上李三家置办的席面,大家围坐在一起,大吃大喝好不惬意。 望云村的傍晚很是迷人。西天的晚霞宛如神仙妃子的彩衣,在天空中撒开。红的、金红的、金的、紫的、金黄的、粉红的,一道道霞光把天空打扮得无比辉煌明丽。 山风习习吹来,带来不远处池塘里阵阵的蛙鸣,有晚归的农人,扛着农具,赤膊走在村道上。小儿们带着黄犬,在村头、路边嬉戏。偶尔传来几声农妇喊小儿回家吃饭的声音。 现下不是春种和秋收这般最忙的时节,上了年岁的老人们闲来喜欢聚集在村子里的大树下纳凉,闲聊。望云村到底没有过不下去的人家,靠山吃山,望云山给了他们一个生存的底线。 吃过了晚饭,石初樱穿了一身简单的粉紫色行装,漫步往后山走去。蜿蜒的山道两边开着各色的野花,野草也长得茂盛,几只粉蝶在草丛花间翩翩飞舞。 石初樱探手从路边摘了一支虞美人,轻轻转动着芊细的花茎,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那金红色的花瓣,娇黄的花蕊。 楚溆老早瞄见石初樱出了家门,自己也随后跟了上来,此时见这丫头一副有心思的样子,不由快走几步,赶了上来。“樱樱!” 石初樱回头,见到楚溆歪着头问到:“你怎么来了?”都跟这人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樱樱、樱樱’的叫,就是不改!跟木华一个脾性。 楚溆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牵住石初樱的手,望山上走去。石初樱抽了抽,没抽出来,也就任他牵着了。 “你有心事?”楚溆倾下头,轻声问道。 石初樱把花枝甩了甩,“……也没什么。” “跟我说说。是你师傅对我不满意?还是缺嫁妆?”楚溆含笑说道。结果,结结实实挨了石初樱一个白眼,“胡说什么!”两人绕过一块大石,楚溆一挥手,大石被劲力扫了个干净,他按着石初樱坐在大石上。 “那是因为什么?可再别说没有……这不像你。”楚溆扶着她的肩头,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我觉得,师傅有一点说得很有道理。”石初樱也不矫情,抬头看了楚溆一眼,说道:“师傅说,城里的人家,结亲都更看重家世。 以你的家世,娶个四五品官儿家的姑娘都是可以的。这样的岳家,以后说不定对你还有好处。而且,将来你们的孩子有这样的外家也有好处的。 现在你们不嫌弃我的家世,说不定将来遇到什么事儿,就会觉得我这样的家世没有一点帮助,少不得有些后悔。 到时候或者冷潮热讽,或者明里暗里挤兑,贬低,又或者冷漠无视,我脾气也不好,说不得一一回过去,只怕将来你也会后悔娶了我这样的村姑了。 到那时,蜜偶也变成了怨偶了。” 石初樱想起下午的时候师徒二人的谈话,不由犯了寻思。 无名道长说,从那媒婆讲过,楚溆现在身上还有个二等辅国将军的爵位,虽然爵位偏低,却也是正三品。这样的爵位娶妻也得获封个夫人的。她是不在乎这些,但她嫁了楚溆,将来难免也要与这些夫人贵妇打交道,她的家世不可避免会成为别人的话题和指摘之处。 师傅说,年轻人,情易热,爱冲动,一时情浓,你好我好就结了亲,等将来人事变迁,人变得理性了,思虑得多了,指不定就为今日的选择后悔。挨着日子过,到底不爽快。 楚溆低声笑了起来,“你就为这心神不定?嗯?” 他的声音低沉,目光灼热,石初樱脸红耳热,不得不偏过头去,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嗔道:“这还不是大事?” “当然是大事。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在意家世、背景,想选你说的那些人,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说不定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傻瓜!” 楚溆目光亮晶晶,如晨星一般,直映到石初樱的眼里、心里。她不说话,只轻轻踢他的腿,楚溆就那么笑着,任她踢。 “傻丫头,我并不觉得你的家世有什么不好。你爷爷说的固然有道理,可你也想想另一面,朝中的官员,姻亲之间多有牵连,一个不慎,那也是抄家灭门之祸。 无论是岳家还是外家,到时候哪有不跟着受累的?你说,这又怎么算?” 石初樱闻言也不由抬头仰望着他,满心佩服地说道:“……你还想得挺深远的,我以为你挺傻的呢。” “你才傻呢!” 石初樱挨了一个头崩,歪着脑袋控诉地看着那人。 “你还委屈了不成!你也不想想,咱们俩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怎么就不能情热意浓了?难不成要等到你师傅说的什么都凉了,权衡了各种利弊了,才成亲? 那样成亲还有什么趣儿?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樱樱,你记住,以后啊,无论有什么心里想不开的,都跟我说说。我总归比你年长几岁,明白的事也多些,这两个人在一起日子长得很,坦诚很重要。 就像今天这样,你不说,我可能就根本猜不到你到底为什么发愁。 这样下去,就离搭伙过日子不远了。记住了么?”这老头可真难讨好,就这样还给他楚溆下绊子呢。亏得他看得紧,不然媳妇儿都让他给吓跑了。 “……知道了!”石初樱小声答应着,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想太多,又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咱们走走吧!”楚溆牵了石初樱,在晚霞中漫步。 “这望云山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美人。”说着含笑斜睨了石初樱一眼,“我看以后,咱们就在这建个别庄,这里的夏天比京城凉爽了许多,到时候咱们夏天就过来住些日子。” “你喜欢这里?”石初樱斜望着他问道。 “嗯,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尤其是这里。” “你要是喜欢采药,将来我陪着你,我虽不识得草药,但给你开路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而且,我也增长了不少经验。”楚溆说道。 半晌,楚溆又幽幽地说道:“……这次不能帮你背米粮去木屋啦。”说着抚了抚石初樱的头发,“明天就得赶回去。” 石初樱眨着大眼,似乎含了水,“回哪去?” 楚溆停住脚步,扶着石初樱的腰肢,头低下来,顶在石初樱的头上,轻声说:“要回京城去。你的药很好,这一个来月,大人已经恢复了很多,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已经清醒了。 要把大人送回京城去。太医院也在其它地方找到了这些药材,也就不必远离京城治疗了。 这次的行刺下毒也要有个结果的。 还有我们的亲事。宗人府那边,宗室子弟,宗女,一年到头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的事多了去了,没有人去追、去打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给办下来。这事自然得我亲自去跑才成。” 石初樱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两人呼吸相闻,楚溆忍不住将人拥进怀里,紧紧地箍着,以此来缓解身体的叫嚣。 “……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他声音低哑地在她耳边说道。 石初樱轻轻伸出手,回抱着他劲瘦的腰,把自己埋在他怀里。“你要听话,乖乖地等着我。嗯?” “……嗯!” “自己少进山去,夏天毒蛇猛兽多,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为上。功夫再好也有失手的时候,切记大意。” 第15节 “木屋的事不急的话就等我回来一起去,你一个人背少了不值当,背多了太累。”石初樱听着他一句句的叮嘱 ,这才觉得这个男人实在也蛮啰嗦的。不过,啰嗦得好甜蜜。她欢喜的一一应了。 这要是换成她师傅,这人早尥蹶子或者嗤之以鼻了。果然,情人的啰嗦那也是缠绵情话,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 “……那,你要去多久?”石初樱揪着某人的衣襟,闷声问。 “从这里到京城,少说十天,走得慢的话,半个月至少。此外,宗人府那里快则三五天,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个我会盯着。 我会给你捎信来。还有,你很该给哥哥我做点针线吧?到时候记得让来人捎回去啊。” 没有自觉性的某人在怀里蹭了蹭头,“你不要嫌不好就成。先做个荷包吧。” 楚溆的大掌狠狠地揉了揉某人的发顶,恶狠狠地说道:“可真是个懒怠的!算啦,荷包就荷包吧。” 夜色渐浓,月亮上了树梢,情人间的喁喁情话更浓了。 第19章 第十八章 离别 楚溆觉得,“煞风景,谓花间喝道,看花泪下,苔上铺席,斫却垂杨,花下晒裈,游春重载,石笋系马,月下把火,妓筵说俗事,果园种菜,背山起楼,花架下养鸡。”之外,还应该加上一条:扰人谈情说爱。 想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优美的意境,多令人心动的画面。结果,突然传来一声画外音: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简直再没有比这个更煞风景的了。 楚溆现在就遇上了不是?! 难得甩开了那老爷子,把相思中的人儿抱在怀里,好好倾诉一番衷肠。正是情浓之时,远处跑来一个人,连呼带喘地喊道:“少东家,少东家,老东家喊你回去呐!”楚溆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喊那么大声,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楚溆觉得这老头儿一定是故意的!!! 楚溆磨着牙,恨不得把来喊人的李栋给丢山下去,还是石初樱扯了扯他的袖子,“回去吧。”出来也半天了,再呆下去师傅怕是脸都黑了。 石初樱现在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师傅就是对楚溆各种看不上眼儿呢?简直把楚溆当成是那羊圈外打转的狼。时刻防止偷吃。 安抚着不情不愿的楚溆回到家里,石初樱赶紧跟师傅去坦白,挑拣着把楚溆的那番道理说了一回,当然本能地隐瞒了各种细节动作。在无名道长上上下下的打量下,眨巴着眼睛,尽量的保持镇定。 “唉,你去吧。樱子啊,你是姑娘家,矜持些没坏处。”石初樱被臊红了脸。 一直回到房间里石初樱的脸还是热辣辣的。 夏天的夜里,凉爽的东南风轻轻拂过,扬起了淡紫色的纱帘。 石初樱心绪不宁,便没有练功打坐,而是坐在窗前托着腮,从窗口仰望那如同银钩一般悬在半空的月亮。 她穿了一身烟粉色的细布家常睡衫,款式是简单的斜襟上褂和撒腿裤子,显得整个人都格外娉婷娇柔了起来。 呆呆地坐了半晌,似想到什么一般,起身关小了窗户,点上花枝烛台上的蜡烛,翻出针线笸箩,做起了针黹。 恋爱中那患得患失的人儿哦,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俏皮! 石初樱挑了一块白底织锦的料子,料子在摇曳的烛光下还闪着点点的金光银光,用手比着裁成竖长形,绵密地缝了边儿,锁了口,再绣上一只神雕。 只这只神雕占据了整个荷包的大半。雪白丰满的羽毛上覆盖着银灰带黑的羽尖,一圈鹅黄的眼缘里闪烁着黑豆般灵动有神的眼珠,嘴钩尖利,身形蓄满了力量却引而不发,又恰似随时将振翅飞去。 绣了雕又打了条石青、松绿、银白、粉紫、天青的五色丝绦,穿了一颗指肚大小的莹珠结在荷包下面,抽口的丝带则用了云谷的竹篾丝。 烛光下,一针一线,缝的不是荷包,是姑娘的心意。 随着针脚,石初樱也习惯性地开始审视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也渐趋平静。她也觉得自己过于沉溺了,这突如其来的热烈情感让她难以自拔,甜蜜而又忧愁,患得患失,没了自我似的。 唉,这样可不行啊,她告诫自己。如果不想做个怨妇,还是要保持头脑清醒。果然,师傅说得对,人生本就是一场修炼,她还是修为太低了。 荷包做了一夜,石初樱也想了一夜。等做好了荷包,也梳理好了自己的情感。石初樱清清爽爽出了房门。 前院里一早就开始了人喊马嘶,两个车把式早早把马刷好,喂足了草料,这功夫已经套好了车,赶到院子外面等候着。 李三家的昨个下午就得了信儿,知道今日早上楚溆一行就要返回建州城,此时已经备好了茶饭。此外又备些路上的吃食茶水,还有给几个人的风物土仪等物,俱都装上了马车。 李三家的生长在建州城,这些个人情往来没有不熟的,倒是比石初樱师徒俩想得周全。 楚溆放下身段到无名道长住的院子去与他辞行,无名道长既知道了他的身份在上也不拿乔,亲自送了出来,略略叮嘱些行路小心的话。 再是不舍离别还是会到来。 一应齐备,马车便向村外缓缓行去。楚溆翘着嘴角,牵着马和石初樱慢慢走在后面。他的腰间已经挂上了石初樱连夜赶制出来的荷包。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时不时用手抚以下。 石初樱见他这样,狠狠给了他一个眼风! “……你安心在家等着,那郝婆子到了建州先行回京去,我祖父得了信儿应该会着手向宗人府上折子了。我们这边带着病人行得慢,总归晚些。 我到了京就给你带信来,你不要胡思乱想啊。还有,托了那建州城媒婆子的事也辞了吧。有功夫就准备准备嫁妆,多少是个意思就行。 不过,你家的好酒么,多多益善。昨个回去这几个家伙都跟我讨要呢。” 石初樱一扬眉毛,斜了楚溆一眼,“车上不是给你带了两坛子?” “哎,樱樱啊,那两坛子怎么能给他们,那得给咱祖父留着。有了这个才好办事。知道不?” 还这就‘咱’上了,这得多厚的皮啊! 楚溆心话了,男人皮不厚能讨到老婆?在楚溆这家伙看来,男人就该自己有本事讨媳妇,没本事的才叨叨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靠父母给张罗一个。凡是有本事的都他这样,自己张罗好了,再走那父母之命的形式。 皮厚的人,你是不能跟他讲常理的。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在村子通往县城的县道上,石初樱望着飞身上马的楚溆,眼里控制不住地有了泪意。目光盈盈,水光点点,红了眼眶。 楚溆高坐马上,低头看去,一颗男子坚硬的心此时也软得一塌糊涂。 “樱樱,”他轻声呼唤,抬抬手,想安抚她,悬了半天又放下,再惹她怕是直接就哭给他看了,算啦。 “樱樱,我走了啊,乖乖等我。”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一勒缰绳,转过马头,扬鞭策马而去。 石初樱含着泪,看着那扬尘远去的身影,瘪瘪嘴:就这样走了,也不说安慰安慰人家。都是些没良心的家伙。臭楚溆,坏楚溆! 男人果然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姑娘,你也不想想,这都安慰半天了好吧? 石初樱悻悻地往回走去,路上的石头都被她当成了出气筒,纷纷踢了个干净,一时间这条路倒好走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做了好事呐,呵呵。 回到家里,她也不想干事,坐在无名道长跟前发呆,被无名道长瞅了好几眼也不动弹。 “既然家里无事,咱们一会就回山上去吧!”省得你心不在焉的。山上事情多,好修炼,很快就会忘掉那只狼。 别说,这招确实灵光。 一回到摩云山,呼吸着充满仙灵之气的空气,石初樱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立马恢复了本性,拉着木华满山去认识植物草药,至于那什么楚溆,再说啊。 摩云山上的日子并不单调,除了修炼,师徒二人或是炼制丹药,或是研习草药知识,又或者是参悟功法、练习功夫。 石初樱喜爱在夜空下修炼,因星辰之光对她修炼的精神力有加持之功,无论是头顶璀璨的星空,还是仰望朗朗明月,甚至迎着灿烂的朝阳,都使得她的修炼事半功倍。 无名道长自然与石初樱不同,他更适应在室内沉静地修炼。 在高耸的摩云山上,远离红尘喧嚣,忘记了凡尘俗世的一切烦恼和纷扰,人的心自然安定沉稳下来,所以才容易进入忘我境界。 当然,他们师徒也会花些时间散淡的聚在一处,喝茶、品酒、聊聊修炼心得等。 且不要说修炼之人就该一门心思地打坐,相反,炼丹、草药、酿酒等这些看似浪费修炼时间的事,其实对于修炼也是必要的补充。 就好比一棵树,长得再粗再高大,也不能怕枝叶消耗了养分就不长枝叶,不开花结果,相反,没有枝叶的辅助,这树也没法长成。便是仙人掌也少不得长刺呢。 不管是学习炼丹还是制符、阵法、炼器、占卜,总归有一样或者几样是修炼之人必选的辅助之术。完全光板儿,心无旁骛修炼的,无数事实证明总归走不远就是。 这样的日子早就让石初樱把楚溆这个人不知道埋进了哪个角落里去了,更何况还有木华这个小东西,整天唠唠叨叨要做这个,要酿那个的,石初樱光是打发它就够忙的了。 这不,这小东西如今又迷恋上了搜罗奇珍仙植。真的,它在这摩云山上发现了一些难得仙植,又寻了块比云谷地还好的地界,准备把仙植都移进去打理。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她还没有修炼出自己的神植领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分别就是为了与你重逢…… 第20章 第十九章 杳无音讯 楚溆走后了一个多月后,捎来了一封信。与其说是封信,还不如说是张纸条来的合适。 两指宽的一张条子,也不知是从什么上头裁下来,抑或是扯下来的,上头只匆匆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等我。 之所以说是‘匆匆’写的,是因为这两个字实在潦草了些,而且显然是没等到墨迹晾干就折了起来,有些地方的字迹已经糊了墨。 石初樱没事就拿出这张纸条反复揣摩,尤其是看那飞舞的笔迹,墨渍牵连,根本就不是正常情况下写下来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这个人杳无音讯了。 石初樱决定去建州城里找李大郎打听一下,坐等不是她的风格。 “樱樱,你说过的,会带我下山去玩儿的。可你从来没有兑现过。樱樱啊~”木华站在石初樱对面的桌案上,轻轻扇动着一对小翅膀,面带乞求地看着石初樱。 “唉,不是我不想带着你。可你想想,你一露头,得惹出多少事?那些贪婪、邪恶人类,还不天天围追堵截,非得活活把你吃了不可。到时候就连我也讨不到好啊。”石初樱一声叹息,夸张地说道。 “人家,人家可以藏起来。”木华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努力争取着。这次要还去不上,下次指不定什么年月呢。 “藏哪儿?储物袋里?你进去就沉睡,还看个啥?外头什么物件能藏着你?”石初樱假装苦恼地搔首。 木华闻言振翅一飞,落在了石初樱的脖颈旁,顺势往下一滑,出溜一下滑进了石初樱的衣襟里。 “哎,哎,哎,往哪儿藏呐!出来,快出来!”石初樱一迭声的叫唤起来,伸手去挖衣襟里的木华。“就不出来!”木华倒往更里面拱去。 石初樱左摸右抓,上拍下拍,木华就是不肯出来,它个头小,翅膀一收,在衣裳里面滚来拱去倒是难办了。“好啦,带你去就是,你倒是不嫌里面憋得慌。”石初樱最后妥协。 木华从领口处拱出个小脑袋,小手还紧扒着衣襟,甩了甩倒伏的顶花,不信任地问到:“你可不许反悔。”说着一只小手往边上挠了挠。 “住手!不许乱,乱来!”这个小不要脸的,挠哪儿呢。 “快出来,带你去就是!” 木华慢慢地从衣襟里爬出来,长出一口气,眯着眼一幅陶醉的样子道:“女儿香啊!我算是知道了!”说着振翅飞了出来。 石初樱抓起一把床扫子朝它拍过去,口里骂道:“你个小淫贼,登徒子……”,举着扫把四处追打。 木华连忙振翅东躲西藏,还不忘记回嘴:“这有什么,人家不过是摸一下下,反正你那长得也不大么。华华给你个配方,你好好补补,指定管用……” “住口!今个我一定要收拾了你。”石初樱呐喊着飞扑过去。 一番上蹿下跳的打闹,最后石初樱捉着木华,一通咯吱,痒的木华“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个不住,不得不抽空喊救命,又求饶不止。 石初樱得了手哪能那么容易就停下来,直到木华答应了好几条不平等条件才罢休。 第16节 木华这个小东西也是够倒霉的,被石初樱偶然间发现了这个缺点,就再也没翻过身。凡是被咯吱了,指定受不住。为此,少不得被石初樱这没人性的家伙拿捏了。 闹够了,两个家伙还不得不收拾被她们搞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整理妥当了才坐下来喝着仙蜜露,啃着果子说着下山的打算。 “我就藏在你襟口里,绝不往里头去。”木华举起翅膀保证道。嘿嘿,胸口那里有道深沟,正好适合它,或坐或卧都极为舒服,简直是神仙的享受啊。这个福利它再不会放弃了。 “不行!那里太显眼了。万一你动一动,岂不被人发现?”石初樱扬眉侧目,完全不赞同。 “这有什么,谁还不养个宠物?就当是你的宠物好了,谁还强迫你拿出来看不成?”木华现在已经非常会谈判了。神级! 石初樱漫声道:“什么宠物能揣在胸前?”心话,找借口你也不诚恳些,这烂理由能站得住么。 木华早有话说,它歪着小脑袋,认真地说道:“人家养的小碧蛇还缠在腕子上作手镯呢,咱也别太拘泥了。再说了,谁好意思老盯着姑娘家的胸前看呐。”而且,姑娘,您那几两肉也就是个未熟透的毛桃水平,不怎么吸引人哒。 “那是,你这样猥琐的毕竟是少数……”石初樱撇了木华一眼。她还没忘先前的事,这会子还在找后账呐。 斗嘴归斗嘴,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别的地方,既方便木华藏身又十分安全,只能暂时这样了。 两个人收拾了些东西去跟无名道长辞行。 无名道长看看木华的藏身处,心里抽了抽,睨了小东西一眼,放她们去了。 从坐上云雕开始,木华就顶着呼呼的风,顾不得顶花都被吹倒了去,也要伸出脑袋往四处看,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令石初樱翻了几个白眼。 “下面不过是些丛林、小山,河流,草甸子,有什么好看哒。”石初樱忍不住撇着嘴唠叨。 “你天天看,当然不觉得怎么样了,我可是多少万年没看过了,怎么也得仔细过过眼瘾不是?”木华支起一撇衣襟来挡风,自己才能好好说话。 话说这云雕高空飞行当真帅得不行,可惜,就是风太大,不然它都要自己站在云雕背上感受一把乘风破浪了。 云雕在山口隐蔽处落下,石初樱从储物袋里摸出几颗云谷放在手心里递给给云雕,云雕三两下啄了个干净,清呖一声直冲云霄而去。 从山口到石家还要走不少路,不过石初樱放眼察看,见正好四下无人,便几个纵身已经来到了石家附近,这才慢腾腾地朝自家院子走去。 推开柴扉,一条小黑狗汪汪叫着迎了出来。这小东西还没见过主人家,此时伏低身子,轻轻摆动着尾巴,呼呼地做出一副凶恶相来,随时准备尽心尽力看家护院。也不想想它那一根茄子长的个头,能有什么威胁。 “哟,你是哪个啊?”石初樱觉得好玩儿,不禁逗弄那小狗。 李三家的听到狗叫迎了出来,见是东家,连忙招呼道:“少东家回来啦。快屋里去,您的屋子见天打扫着,随时能住。我去给您泡壶茶来。”又喊了李栋,叫他去果林子那边找他爹回来。 “这小东西哪儿来的?”石初樱边走边问到。 “都是我那当家的,非说没个看门的,家里人少,来人上门都没个声响。前些日子,村东头的张二毛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崽儿,他知道了就去抱来一只。这,也没提前跟东家您打个招呼。这……”李三家的有些忐忑地看着石初樱。 “一条狗而已,没什么。不过,要是连我这正经主子都不认识可就麻烦了。” “哎,唉,可不就是。就是。”李三家的心里不由埋怨起李三来。 石初樱迈步进了正厅,迎头看见墙壁上那张大幅的云雕翱翔图,想起了给那人绣在荷包上云雕来,不由轻叹一声。 建州城 万慈药房的大门自然是朝石初樱格外亲切地敞开着。 石初樱把胸前探头张望的木华按回去,小声威胁道:“在伸出头来,以后别想有下次!”木华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在衣襟里翻滚了下,发泄不满。 石初樱站住脚步,忍了又忍,把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状似不经意地狠狠地揉了下胸口,把木华被按的‘唧’的尖叫声闷在怀里,才再次走了进去。 “稀客啊,稀客!石姑娘可有日子没来了!咱们是望眼欲穿啊!”何掌柜亲自迎了过来,搓着双手,恨不能拍肩抱腰表示一下此时欢欣的心情。 “哪里啊,上次来还是四月份,如今也才七月。不过,这个时节好,采药容易,这次带了些新药来,您也看看?”石初樱含笑说到。往年六月里她都会送一次药来,今年有意外,少了供货,显见药房是急了。 “这是腰膝通络丸,治上了年纪腿脚腰身不灵便和湿气痹症引起的关节痛最灵光,这个药一盒十六丸,吃上一盒轻症的也就全好了,严重的吃上几盒也尽够了。 这个是益肾乌发丸,对少年白发,肾气不足引起的白发都有奇效,无论男女都可用。尤其对男子肾亏很有补益。一般的肾亏白发病人,吃上三盒就见扭转。 至于常年肾气损耗严重的,每日早中晚各吃上一丸,对身体还是很有作用的。这个药一盒也是九丸。”说着还给了个‘你懂的’眼神。 这益肾的药,当然有壮阳功效。市面上很多壮阳药都是虎狼之药,用了不过是一时使人本就不足的肾气得以激发,而用药人的身子渐渐就被掏空了。 像益肾乌发丸这般完全是调整阴阳之气平衡,使肾水肾气自身得到补充的可不多,难怪贵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有几个有钱又有需求的男人会不舍得在这上头花钱?当真不差钱儿啊。 “这个是玉颜豆,用水化开一丸在手上,用来洗脸,反复揉洗片刻洗掉,能使黑面白嫩,消除印痕,长期用可以使容颜如玉。这个一盒五十粒。 这个是凝霜丸,对各种顽疾咳嗽、咳喘、咳血、肺痨都有显效,一瓶二十四丸,顽症连吃几瓶,若是咳喘、哮喘憋得厉害现吃一丸可救急。 上面这些药每种30盒;另外以往的金创药、解药、止血药这些药,每种各100盒。下次送药就得秋天以后了……” 何掌柜的挫着手,这下好了,他们药房又要大赚了,这些东西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现如今连京城里的世家大户都来人到他们这儿买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这些药材还有药方、功效都是神作者自己杜撰的,又或者是根据需要篡改的,千万表信以为真!即便有些是真的,那也不代表就全是真的,毕竟杜撰也是需要捕风捉影的么…… 第21章 第二十章 他的消息 何掌柜听着介绍,爱不释手地捧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瞧瞧,简直恨不得立刻派人出去喊几嗓子来新药了。 作为一个标准的生意人,有什么比货好又紧俏来的让人陶醉呐。 喝了口茶,把药单子和数量跟何掌柜的核对过,石初樱随口问起了李大郎。何掌柜忙使人去请。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李大郎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 “石姑娘,好久不见啊。”李大郎微笑着老远就打招呼。 “好久不见,李东家。”因着有了上次的事,李大郎和石初樱也算熟人了,这会儿见面到是更亲近了些。 寒暄过后,何掌柜见东家回来了自己便忙忙地带着人搬了货去柜上。留了空间给东家谈事情。 石初樱抿了口茶,放下茶碗,向李大郎问到:“李东家可有楚公子的消息?” “楚公子?”李大郎略一楞神,他一天到晚不知道要见多少人,姓楚的亲戚更是不少,宁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楚将军吧?消息倒是没有,不过……”他打了个手势,厅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略倾了身子,低声道:“我也是看了朝廷的邸报才知道,上回的事,只怕如今朝中有震荡,听说朝廷又派了大军前往东边去过海追剿倭寇去了。” 说着,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才小声说“似乎涉及了后宫!”又摆了摆手,“如今风声紧,都不能打听!怎么楚将军没信儿来?” 石初樱沉吟着道:“倒有个信,就是说的不明不白的。也不知道这人如今在干嘛。” “唉,这也是没办法,有些事恐怕职责所在,不能多说。你也别打听了,免得生是非。” 石初樱总觉得这事有问题,便道:“总不会他们也派去东海了吧?”他一个侍卫,难道还要去打仗? 李大郎看看石初樱,倒也不好不给她说说,便道,“这可说不准。”那就是很有可能了? 石初樱不禁挑眉,看了李大郎一眼,心话,果然她这样对朝廷官场丝毫无感的人最傻,又没有消息来源,现在看来当真是不美妙啊。 只是从人家要朝廷的邸报怕也不合适,自己一个平头百姓,要一次两次兴许给这个面子,难道还能一直要不成? 心思百转千回间,石初樱慢慢饮着茶,李大郎倒是看着她,如果她提出什么要求,他到不介意就此还个人情。 “如此,就多谢李东家了。”石初樱放下茶碗,起身告辞。 漫步在建州最大的商业街上,尽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石初樱仍是感觉到有些孤寂了。想想上次逛这条街还是两个人相依相伴,如今形单影只的,没了逛下去的兴致。 心里只想着,那楚溆如今是不是真的去了东海外海,那里是很么个状况…… 东海边上某个岛上 楚溆正单膝着地,给靠在一块大礁石后的张苍包扎伤口。 “呸!”张苍唾了一口唾沫,骂道:“这tn的小矮倭,真叫个打不死,居然还真tn的会藏。这一个岛仨,一个岛俩的,一不留神就暗箭伤人。倒不如痛快一些打一仗,他奶奶的……” 张苍骂骂咧咧的,楚溆把绷带用力一勒,“哎哟,哥哥你轻点……”张苍惨叫一声。 他们被派到东海边上扫清倭寇已经有几个月了。原本也轮不到他们这做侍卫的上前线打仗,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使了坏,他们几个人生生被扔到了这狗屁大海里来打渔了。他娘的,跟发配有什么区别。 东海茫茫无际,大小岛屿数不清,那些倭人根本不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各个岛礁上隐藏着,他们大军无处使力,还要反受到倭人三五不时的袭扰,今天杀一个,明天伤两个,反而成了人家的靶子。 最后,他们不得不分散开,按小队划分片区,去剿灭各自片区岛礁里的敌人。每个小队又细分,三人一组,再细化岛礁。这样效果倒是不错,可这倭人从这个岛礁流窜到另一个岛礁不知道有多快,常常搞得他们疲惫不堪,偶尔还受伤。 楚溆紧抿着唇,给张苍处理好了伤口,到前面的海水里洗了手。陈天保负责瞭望,楚溆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百灵丹递给张苍。张苍接过来直接扔进嘴里。 “啧啧,真是好东西。这回可真全指着它了,省着点吧。” 这百灵丹还是石初樱给楚溆做荷包的时候放进去的。石初樱原是想着楚溆的差事不怎么好,常常有危险,就把练手做成的百灵丹装了一百粒。百灵丹名符其实,可以解毒、避瘴气、补气血,外用还能勉强当作金创药,止血药来用。 疲惫不堪时含上一颗,虽然不能满血复活,但也能振作不少。 百灵丹被楚溆随身带到了东海,分了30粒给了带兵的东安郡王世子,自己这里剩下的给张苍和陈天保每人10粒。这俩人半年来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只有他还剩了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当真得省着些。 抚摸着荷包,楚溆想着石初樱。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怪他,随军出征的安排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交待什么,匆忙间只能让人捎了个条子。 唉,原本说好一两个月就提亲去,这下想必那老爷子更加不满意了。 “有情况!”陈天保压低声音喊道,楚溆抛开了杂念,张苍也抓起腿上的弩一骨碌爬了起来,两人猫着腰,伏在大礁石后面,眯了眼看清示警处,立刻进入了狩猎状态…… 他们大军早前吃了倭人的亏,后来调了一批弩过来,配备给每个人手上一张手弩,并箭20只。弩比箭简单好用,适合短距离杀伤敌人,而且比较隐蔽。藏在礁石后面很方便,不像弓箭那么张扬。 大概两三百米外的一处岛礁后,慢慢爬出来两个人,身形矮小,体瘦人黑,典型的倭人长相。这两个人一半的身子还浸在海水里,上半身却已经趴在了礁石边上,熟练地装着一种小小的发射器。 这种东西最近楚溆他们很熟了,就是倭人用来偷袭用的迷你款弩,发射过来的箭又细又尖,而且带毒。这玩意尖利异常,穿透力很强,一般的铠甲都能射传,被它射中非死即伤。 楚溆他们也缴获了三十多个了,现在他们的军功已经不按人头算了,而是按照缴获的这种迷你弩算。 楚溆现在端着的就是缴获来的毒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眼看着那两个倭人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一扭一扭朝他们这块礁石匍匐着爬过来,张苍差点气笑了,这还真是送上门来了,他刚才还想怎么靠过去呢,d。 眼看还有30来步远,倭人突然起身,快速朝这边跑过来,楚溆当即连发两箭,陈天保的箭也发射了出去,“啊、啊!”惨叫两声,被射穿了的倭人跪倒在地,进而扑倒了下去。 陈天保纵身要出去,被楚溆一把拉来回。“再等等!”这些倭人狡猾而且最擅长负隅顽抗,反手一击,就像当初的东安郡王的遭遇。反正倭人倒在眼前,想跑也跑不掉,看看他们究竟能抗多久。 张苍持着弩,引而不发。这是三个人的约定,为了备有后手,每次打手势为信号,两个人先发,一个人补射,免得到时候一齐发了箭,有了突发状况,来不及补射吃亏。这也是几次受伤后摸索出来的坑敌经验。 又等了近一刻钟,一个倭人中了自己箭的毒,不得不腾出手来摸解药,这时候三个人发现,他的手里果然藏有一把小刀片,刀刃闪着幽蓝,显然淬过剧毒的。 气得张苍啧啧不止,连发两箭直接把两个俘虏干掉,不留活口。 眼见倭人挣扎几下没了气儿,楚溆和陈天保上前查看。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倭人手里取下刀片,只见另一端缠裹着布,前端都是毒。小心地把刀片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锁了,再把敌人的尸体拉到礁石后搜了一遍,找出几样防水的常用物件,连同迷你弩一起成为战利品,归了他们。 就地挖坑埋了尸体,三个人再次蹲守着。 日复一日,东海剿灭倭人残余势力就这么缓慢艰难地进行着。 …… 这天海风中传来远处的号角声,楚溆宁神倾听,是回营轮换的号角。 第17节 张苍、陈天保的耳力弱,还在支楞着这耳朵听。“收拾东西,准备回营!”楚溆吩咐道。 “呸,果然?!”张苍吐掉嘴里的草秸杆,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溆。 “错不了!”遂吩咐陈天保警戒,张苍和他先收拾东西,把缴获的东西和杀敌的耳朵收拢好,三个人背靠着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慢慢地朝军营方向撤去。 这个时候最是容易大意,也最容易伤亡。军营里有过惨痛的教训。所以,大家都打起精神来,确保最后的胜利。 他们所在的岛礁距离军营有两天的路程,果然,在路上,他们遭到了三次袭击,好在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朝廷派了两万人压在东海沿岸,洒豆子一样把沿海地区把守起来。这里头有一万五千人是朝廷兵部派来到,包括楚溆他们,还有五千人是东安郡王封地的兵。这些兵分成了四批,不定期轮换休整。 楚溆他们在坚持了半年后终于得到休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不是写战争场面,不然头发还不得薅下来一堆。光是一个手持弩的射程就百度了几十次,d,结果各种帖子说的都是什么大弩如何、强弩如何、英国弩如何,d,搞什么啊,几万人的军营,士兵能装备上基本用的弩就不错了,现实一点好么?!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耻辱往事 人都说: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过,这靠海吃海对于东安郡王府来说,实在有些勉强了。 说起东安郡王就不得不说起大楚国的这段国耻。 大楚国的疆域广阔,东临沧海、岛屿众多;西有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北面雪域森林、深不可测;南面四季温热、茂林丛生…… 皇室姓楚,来自北方雪域之地,于200多年前干掉了前朝,建立了大楚国。 大楚建国后很是发奋图强,国家一时也是兴旺发达的,怎奈逃不过一个规律:盛世不过三代。 到了后来也曾中兴过两回,不过沉疴已固,岂是那么容易清除的? 越往后大楚国骄奢淫逸之风越盛,朝政日渐颓废、官民一体追求享乐、不思进取。即便边陲有了战事,也是以和为主,大楚自诩泱泱大国,资源丰富,国民富庶,随便给点好处就能换上个把年的太平。 时任显德皇帝从他爹那时候起,每天琢磨的就是:怎么收了王爷们的封地、怎么把宗室里爱指手画脚的老家伙们收拾了;怎么抄了开国功勋老臣的家底,充入国库…… 手段当然是杀的杀、圈的圈、流放的流放…… 至于理由?只要你找,还愁没有么!? 只是显德皇帝还没笑到最后,结果东海那边的倭国人就打了过来。 这倭国原本是大楚的附庸国,久居东海岛礁,年年向大楚国进贡,甚至连自己的文字、风俗喜好都是从大楚学来的。大楚对这些个小的附庸国也不算差,无论是文化还是粮食,为了显示自己的雍容大度,各方面都给与支持。 每年使者前来进贡都跟着要不少东西,显德帝和朝臣大多数还是乐于满足他们的。一方面喜欢看他们的歌颂,另一方面也借机显示自己以和为贵,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风范。 这些使者自然也是满手而来,满载而归。 当然,也有一些朝臣很是看不惯这般的作态,怎奈不是主流,说起话来还没人家放个屁响亮。 可就是这样,养了两百来年,竟然养出了个仇敌!白眼狼! 倭国乃弹丸之地,没有多少良田土地,除了海物,各种资源匮乏,能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国家全赖这个弹丸之地没人稀罕。 就这么个小小的附庸之国,也已经不满足于进贡和讨要回礼了,看着大楚这块嘴边的肥肉,竟生出了侵占之心。 以小吞大也不是没有成功过,前朝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楚民风奢靡,好逸恶劳,多年无战事,兵将们哪里有抗敌实际经验?那倭人伺机多时,一朝发难,竟势如破竹,从东海分三路直接杀向了内陆。 倭人打仗是各个以死为荣耀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们的目的是抢掠资源,更重要的是要抢夺了大楚国,占了这江山社稷! 没见人家抢完都不走,直接占了皇城国都,把皇帝一家子追得像狗一样四处逃窜?!至于大楚国民?那更是不用留,男女老少统统虐杀! 倭人从东海登岸,分三路向中部、西北、西南方向纵深推进,仅仅半年多时间,几乎半个大楚国就沦为了焦土。倭寇所经之地无不杀光、烧光、抢光!蝗虫过境也比不上倭寇来得惨烈。 到后来实在战争太过惨烈,一面倒的战火倒也杀出了大楚国人几分血性,想要抗击倭寇,却束手无策。为什么?没有带兵大将啊!大楚国有本事的武将不外乎那些功勋之家,而那些开国功勋早被‘清理’干净了,他们的后人不是被抄家就是流放了。现在上哪找去?! 草莽中拼杀出来的人,打打小规模战斗还行,带领千军万马、调配组织战争,没有千锤百炼、无数次大小战役的累积那是不能够的。 不得已太子亲征,最后战死疆场,老皇帝避走西南,思虑再三,下了罪己诏,禅位给了抗倭最突出的叔伯兄弟,以前的秦王。成就了秦王的帝业,也保住了大楚江山。这也算是老皇帝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为了这个,新皇也得养着他。至于他的儿孙们,显德帝又不傻,他绝无仅有地给战死的太子追封了个“昭武”皇帝,其他几位战死疆场的宗室也得到了追封,他们的后代给与了优待,至于其他人就留给新皇帝了。 秦王自然是有能力的,登基上位以后大刀阔斧,花了八年的功夫不但打赢了战争,最最令人意外的是,新皇并没有急于在国内稳定自己的地位和势力,见好就收,而是乘胜追击,直捣黄龙,越过东海,杀到了倭人的老巢,灭了倭国! 就新皇的这份尿性也十分令人佩服了! 反过来,因了这份尿性,新皇昌平帝自然看不上以前的显德老皇帝,以及老皇帝嫡支的儿子孙子们。除了显德帝新下诏加封优待的那些个人家是不能动的,其他的就没那么好运了。 吃国家的,喝国家的,还误国!这样的名头下,一连几个没什么作为的亲王被降为郡王,封到边疆守边去了。 宗室里头更是削了不少爵位,甚至下旨重新议了内务府给宗室的各项供给待遇。 若是不服,你且看看让贤的老皇帝,如今也只好呆在旧京陪都带着后宫仅存的太妃太嫔缩着脑袋过日子呢。老太后也去吃斋念佛了。你个亲王、郡王还能咋样? 东安郡王府就这样来到了从未涉足过的海边,吃起了海风。 要说他们其实也有点冤,作为亲王,你不吃、不喝、不纨绔,还想有作为,你是想谋反?还是想干掉太子?只是这话说给谁听啊? 楚溆他们这支也没好到哪去,他们原本是齐王的嫡系旁支,显德帝疑心重,他们也跟着装鹌鹑来着,结果也被昌平帝嫌弃无能而降了爵,到如今已经连中等爵位都算不上了,可再憋屈也只能低调地混饭吃了。 如今的大楚宗室里头是新皇昌平帝嫡系的天下,宗室是以皇帝本人论嫡支分支的,如今原本那些老皇帝的嫡系后代已经沦为了旁支,原来的旁支如今更是旁支的旁支了。楚溆他们家现在就是旁支的旁支。境遇能好到哪去?不然也不至于给发来戍边打渔了。 至于朝廷里头更是,一代新人换了旧人。 张苍他爹原来是兵部左侍郎,实权人物,现在那是妥妥地是旧人啊,战事打成那样,他指定也讨不到好去,如今也跟着被发来海边了,陈天保情况类似。 只他们几个年岁都已经二十多了,很是明白些事理,当年的国耻大楚满朝上下都有错,尤其是老皇帝的错,可作为下面的臣属,难道他们的父辈就真的无辜么?也不见得。所以,尽管有迁怒的嫌疑,他们也没脸喊冤。 更是有酸耿的御史上折子,建议皇帝把这段大楚的国耻编写成文,让大楚国所有的学子读书都要知道这段耻辱史,号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当然了,所谓的耻,除了是大楚的,还是显德老皇帝的,而文人笔下的新皇则是救民于水火的盖世英雄。这样理直气壮的歌功颂德,皇帝怎么会不批呢? 呵呵呵!虽然这个御史明显有谄媚讨好的倾向,但也不能说这个做法没有用处,世人还是需要警示的嘛。真真是一举三得! 话说回来,楚溆三人换防回了兵营,跟营官交待完了换防事宜以及三人缴获的物品,拿着自己得的那份,回了军帐。楚溆毕竟是有宗室爵位的,再怎么也没人敢贪他的军功和战利品,张苍和陈天保也跟着受益。 叫了服侍的军士打来热水,三人各自清洗了一番。他们这些老爷们儿,成天猫在海边上,早就浑身咸鱼似的臭了,这里淡水不易得,海边更是没有,除了下雨淋淋,那里正经洗过澡?可不是臭不可闻?好在大家都臭习惯了,谁也不嫌谁。 用内力把头发烘干,楚溆换了身干净的袍子坐在桌案前,铺开纸笔。本想写信,却迟迟下不了笔。写什么?写自己不是故意爽约?还是写兵营之苦? 沉吟半晌,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问君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楚溆搁下笔,张苍抹着头发凑了过来,伸着脑袋看了看,啧啧叹道:“啧啧,楚哥,没想到啊,你还是个情种!”楚溆抬起一脚,果断地把他踹一边去了。 又重新铺了一张纸,这封信是写给祖父的。等写好了信,落了款,墨迹一干,小心地折了,拿火漆封起来,随着兵部的信札一起寄了出去。 他们这些在前线的人,书信是要经过兵部验看的,当然,私下也有渠道,不过,楚溆现在不想有什么麻烦,按部就班比较好。 想起石初樱,楚溆想得出神,本能地抚了抚腰间的荷包,摸出一粒百灵丹放到嘴里,感受着它慢慢的溶化,以及它所带来的一丝丝甜意,就好像她的樱唇一般甜。 然后,再摸出一颗放进嘴里…… 眼看着楚溆没意识地伸手摸出了第三颗,张苍再也忍不住了。他叫道:“喂,兄弟,你也太过分了啊,这个东西能当点心吃么?!”要不要这么狠啊!他们可是只有受伤了才舍得吃一颗的。这家伙居然当零食! 可是话说得晚了些,第三颗已经进了某人的嘴里。为了自己的福利,张苍不得不扑过去,牢牢抓住楚溆的手,哀嚎道:“哥哥哟,你就省省吧,求你了!” 楚溆总算醒过神儿来给了他一个眼风,口里却凉凉的说道:“我自己的东西,就爱这么吃!”咱背后有媳妇儿,就是怎么任性!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刚才他梦幻似的吃得是媳妇儿。 也许是心虚,他好意地摸出两颗,手指一弹,给张苍和陈天保一人一颗。能在非受伤状态下吃百灵丹不要太奢侈哦,两个人立马扔进嘴里,美滋滋地感受起来。 以后他们就跟着楚哥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大楚历史纯属俺瞎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纯属巧合!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他的来信 “问君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石初樱反复念诵楚溆的信,一双美目已经笑眯眯弯了起来,心里美美的。 她看上的男人啊,心里有她呢。 要说这一年多都没个消息,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得很,人一闲下来就要去想去琢磨,最后她不得不让自己沉浸在修炼中,慢慢忘记这种揪心的感觉。而此时得了信儿,她才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挥着信纸,朝木华喊道:“木木,你来瞧瞧。” 木华振翅飞了过来,歪着小脑到说道:“樱樱,你的情书,怎么好给我看啊!” “切,别说你不想看……再说,这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呆会儿我还得拿给师傅他老人家看呢。你来闻闻,我怎么感觉到这信里有股子怪闻儿?”石初樱睇了木华一眼,木华装不下去,立马飞了过来。就差没贴到信纸上了。 它把诗一字一句念了一遍,“噫!好肉麻!”说着还抱了抱胳膊。“谁让你看这个,人家是让你闻闻味道好么?”石初樱一把夺过信纸,挥了挥。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让人家看的。 “嘿嘿嘿……”木华围着她转了一圈,小手摸着下巴道:“这怪味是海盐的味道,还有你男人的味道,不过,他多久没洗澡了,熏死人啦……”木华这次可真冤枉人了,人家楚溆刚刚洗完澡才写信的好么……要是楚溆知道,他也许该洗个三桶水才是。 “我也觉得是海货的味道……咦,这就是说他确实给派到东海去了?”他也不是军人啊,难道是护卫谁去的? 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是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么,石初樱厚着脸皮拿着信去找无名道长。 无名道长正在喝茶,手里还摆弄着先前拿去的玉简和功法书籍。石初樱几步窜到他身边,伸出手道:“师傅,那家伙来信了呢。”也不说是哪个家伙,反正就是那家伙。 无名道长眼皮子一抬,数落道:“这般大了还没个姑娘样,走路就好好走,不要连窜带跳的,以后成了亲还这样,可怎么行?” 石初樱见师傅垂着眼,她眼珠子一转,倏地一纵身,往后倒退了两丈远,然后,拿腔作调地扭啊扭、摇啊摇地朝无名道长过来了。 无名道长眼皮子一掀,“噫!”顿时给冷到了,连带着木华,齐齐打了个冷颤! “停!停!停!”无名道长连忙抬手叫停,实在受不了她这作怪的本事,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徒儿也一样,随她去吧,反正也吃不到什么亏!不然,没的让他吐出隔夜饭来。 石初樱心话,就知道会这样,再扭下去,我自己也受不了了。暗自翻了翻白眼,蹭到师傅身边坐下,把信塞进师傅手里,说道:“ 我和华华都觉得这信上有一股子海边的味道,是不是那家伙真的去剿倭人了?”她才不会说信里还有汗臭味呢。 第18节 无名道长展开信,上下溜了两眼,抽了抽眼角,心话,写信不好好写信,居然还写情诗。真是……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遮掩喽。反正他不算是偷看徒弟的情书,应该不会生针眼吧? “他现在归期未定,不过既然有消息过来,你也不必心急了。那东海远在大楚最东边,与咱们这西边可是横跨了大楚国的,这信想来也走了不少日子才能到村子里。有诗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封信,至少也抵得千金了。”无名道长很不情愿地说道。 石初樱撇了撇嘴,多一个字都没写,还千金?这么大一页纸,多写几个字能累断了手?反正也是捎一回,二十八个字和两百八十个字不都费一回劲? 笨死了…… 嘟嘟囔囔唠叨着,无名道长给她烦得不行,只好说道:“你有这功夫合该把你的嫁妆重新理理,这往后嫁到京城和嫁到村里、镇里能一样吗? 他那样的家世,再不济也有个人情来往的,你在村里和州府上置办的东西哪能合适?还不自己去想法子换换?!你都十八啦……” “知道啦,知道啦。您放心,二十岁之前,徒儿我一定会嫁出去的。”石初樱被念得不行,嘀嘀咕咕地抗议。 无名道长哪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干脆闭一闭眼,沉静了片刻,摸出龟板占了一卦。 这当口石初樱再不敢出声,静静地候着。木华更是连翅膀都不敢扇动了。趴在石初樱肩头一动不动。 无名道长定定地看着卦象,许久才开口道:“此去有惊无险。平安即是大吉。” “唉,这可太好了!”石初樱松开紧攥的手,人没事就好。又期盼地问:“那、师傅,他什么时候回来?” 无名道长狠狠给了她一眼,骂道:“每日一卦都忘啦?让你学,你也不学,一点上进心没有……” 石初樱早有话等着了,她慢悠悠地收起信,揣在怀里,说道:“师傅,您老人家会就行嘛。徒儿我学了有什么用?这又不能给自己占卜,给至亲之人占卜也不一定灵验,那我学来就是为了给别人干活的不成?”合着就该师傅给她干活。 占卜这东西需要占卜之人心思沉静不受外物影响,而给自己和亲人占卜则难免带有倾向性,一般到不怎么灵验,故而行规是不占为佳。 无名道长看着这个惫赖的徒儿,拿她没了办法,便道:“你有功夫就去琢磨怎么回信儿吧,去吧、去吧。”直接轰人。 石初樱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她又腻过来,巴巴地说道:“师傅,万一我真嫁到京城去,离咱们这可就远了。到时候我得多久才能回一趟山啊?我还是让那家伙搬过来好了?”其实这也是她心里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原因之一。她实在不觉得熙熙攘攘的京师有什么好。 “你要想回来。哼哼,一天也能打个三个来回儿……”无名道长瞄了矫情中的某人一眼,凉凉地说道。 “咳咳,也是啊!”惆怅无法继续下去,石初樱只好揣着木华往山下去。 李三家的听见狗叫声出来应门。 她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扶着腰,慢慢走了出来。“少东家来家啦!”她笑呵呵地赶紧开了门,迎石初樱进门。 “李婶子最近感觉怎么样?接生婆子说好了没?”石初樱看着她的肚子,关切地问道。 “少东家放心,我这好着呐。李栋爹从县里说了一个接生婆子,口碑挺好,说是过些天就接到家里来住着。”李三家的这是第二胎,这也是她和李三期盼了很久的,毕竟家里只有李栋一个孩子,在这年头实在太单薄了些。 这一胎不管是男生女,他们都高兴。 李三两口子干的不错,做事有分寸,没有被银钱花了眼,石初樱自然看得到,对他们也不错,月钱已经涨到一吊了。逢年过节更是有打赏。 他们一家三口每季度都有两身新衣裳鞋袜,吃喝不花钱,有个头疼脑热的少东家配上点药材也不用给钱,如今他们两口子很是攒了些家底,便跟石初樱商量着要继续送李栋去读书。 毕竟他们是州府城里的人,他们两口子为生计做长活,但不能为此耽误了孩子的前程。总不能让孩子也做长活。 石初樱当然不会不答应,原本签的就是两口子,儿子不过是口头的搭头,如今能去读书当然行了。李栋不跑腿当然不能拿月钱了,石初樱难得发一次善心,每个月给他150个钱儿,买个笔墨零花。不干活还有零花,这个不少了。 李栋目前在州府的书院里读书,吃住在书院,只有每季放长休沐才回村子里。他如今俨然把望云村当成了自己的家。 李三如今整天围着果树林子打转,大冷天的也忍不住去转上几转。 “从今个往后就别让李叔出去了,家里没个人,万一你这要生了怎么办? 这附近再没别人家,喊人也听不见,岂不危险?”石初樱坐定,抬手拒了李三家的要上茶的举动,又问道:“李叔什么时辰回来?” 李三家的向外望望天,抚着肚子说到:“这时候也差不离该当回来了。我去路口瞅瞅。” 石初樱一摆手,“你坐着吧。看你走路我觉得累得慌。” 李三家的反笑了起来,柔声说道:“不要紧的,少东家没成亲不知道,这有了孩子多动动才好生养,不然才没力气生呢。”说着,自己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慢慢往外头挪去。 石初樱看着直不落忍的。心话,这怀个孩子可真费力……走起路来撇着腿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啊。 回房间石初樱靠在凉榻上翻看嫁妆单子,其实她真心觉得这嫁妆按抬来算没啥必要。 杠箱子一路热热闹闹的抬过去,引得一路上多少人跟着围观,到了男方家里更是要任人观摩。这时候的人,别的事都讲究遮着掩着,讲究含蓄,唯独这嫁妆倒是大大方方让人看个透亮。 显见的,有显摆的一面,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石初樱心话,至少显摆这一路,灰尘可没少吃。还不如密密的装在箱子里搬过去干净利索。 不过,所谓入乡随俗,她照葫芦画瓢也就那么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这首诗是写给友人的,也有人说是写给妻子情人的,我个人认为是写给妻子的。 简直无法想象,两个大男人在西窗下,在夜晚昏黄的烛光下,头并着头,一个剪了灯花拨亮蜡烛,一个低声轻语说着当时在巴蜀的旧事……实在太幻灭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魏麽麽说嫁妆 石初樱把嫁妆单子折巴折巴塞进储物袋里,起身去了前院。李三家的正坐在院子里的晒太阳,顺手捡着菜,准备给石初樱弄饭食。 “怎么李叔还没回来?”石初樱见了走过来问道。 “说的是呢,今儿怎么晚了些。”说着要起身,石初樱一摆手,叫她不要动了。自己去了门外张望。正巧,李三远远地走了过来,看到石初樱赶紧加快了脚步。 “少东家回来啦?”李三赶紧躬身跟石初樱打着招呼。 “嗯,李叔这是又去了果园子?”石初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哎,没事去看看。”李三如今蓄起了胡子,只留了上唇的,天气冷,走了一路,上头就结了霜了,看着很搞笑。李三家的责怪地看了李三一眼,掏出块帕子递给他,李三笑笑,接过来抹了一把,揣进袖子里。 石初樱看着李三的小胡子感觉有些别扭,心里不由琢磨着以后绝不让楚溆蓄什么胡子,又脏又难看! 不过师傅的胡子怎么就那么飘逸呢?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啊! “李婶子身子重了,李叔往后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在家守着她,不然万一有个什么,连个人也叫不到。还有,我看接生婆也及早接过来才是。” 李三有些尴尬,呐呐说道:“算日子还有二十来天才到日子……让少东家操心了。” “李叔去村里找一下张二婶子,请她来家给照看几天,明个咱们去一趟建州城,回来顺路将接生婆子带回来。”石初樱直接吩咐道。 “哎,我这就去打招呼。”说着,李三又连忙出了院子往村里去。 石初樱这个时候来到万慈,何掌柜还挺吃惊的,这才刚过春分,他们这儿草才露头呢。 “我找李东家。” 李大郎今日正好在账房看账,便招呼着石初樱到一旁的花厅叙话。 石初樱只稍稍抿了一口茶,便跟他打听家里有没有熟悉宗室里面婚嫁的人,她想打听打听这里面需要注意的事儿。 李大郎颇为意外地看着石初樱,“难道是……有信儿了?”他用手往京师方向比划了一下。 “嗯。前几天来了一封信,是说归期不定。”李大郎闻言点点头,有些事别人不说也不好多问。 “不过,我爷爷让问问,这宗室人家的亲事和外头的是不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还是提早问明白了才好。成不成的另说,至少不能临到头上什么都是乱的。那样才是真没了脸面。” “那是,原该这样。你运气不错,我记得祖母的陪房有两个积年的老麽麽,如今都荣养在府里,整日里陪着祖母说闲话,我去给你说说,借过来跟你说说话?”李大郎心思转了几转,笑着说道。 “那就多谢李东家了。”石初樱拱拱手,也含笑道。又从手边拿过两只不大的盒子递给李大郎,“这是我们在山上采的茶,感觉还不错,就是少了点儿。全当个谢礼啦。”石初樱肯拿出手的东西必然差不了,李大郎心里明亮着呢。 “唉,要谢就谢我祖母吧。你坐着,我去去就来。”李大郎毫不客气地把两盒云露茶收进袖袋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大郎领着一个五六十岁穿绸裹缎的婆子过来,他介绍道:“这魏麽麽是我祖母的陪房,原是内务府的,宗室里的那些个亲事你有不明白的直管问她。” 又跟魏麽麽说道:“她一个姑娘家,不明白的多着呐。麽麽你细细给她说说。”两下交待完,他自去忙碌了。 石初樱与魏麽麽两下见过礼,互相让着坐了。 石初樱打量着这个麽麽,一张圆脸,皱褶不多,身上裹着秋香色的暗花绸冬袄裙,头发有些灰白,梳得整整齐齐盘了个髻,插着几只银钗金簪,个子不高,有些富态。笑眯眯的眼睛,一看就让人讨厌不起来,显然这样的人才能长久在主子跟前伺候。 “劳烦魏麽麽了。”石初樱客气地说道,“我家里头父母不在,有些个事儿还得自己问问,只好麻烦您了。” 魏麽麽早听李大郎说过多,当下笑眯眯地摆摆手,说道:“唉,当不得。石姑娘不嫌弃我这老婆子絮叨就好。人老啦,话就多。但凡我知道的,总要给姑娘说个明白。” “请教麽麽,宗室里头如果爵位不高的人家,这女方的嫁妆大致是什么水平?”石初樱问道。 “要说这个……”魏麽麽略想了想,说道:“爵位低的话,像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这些,镇国将军还好,只辅国将军和奉国将军就差些。一般有个四十八抬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中尉这样的末等爵位,实打实的,有个三十几抬嫁妆也过得去了。”石初樱怎么也没想到,这爵位虽然低了些好歹也是宗室,怎么连一般的富贵人家还不如。 魏麽麽看的明白,笑微微说道:“这个原也是无奈,这爵位也是说起来好听,可这爵位一年才有多少爵禄? 那超品自然好,落到低等和末等爵位上就剩下身份了。就像中尉这样的,爵禄也就百八十两银子,强上一等的,一年二三百两,成亲时内务府只给100两的喜事贴补,聘礼自然有限,嫁妆能好看到哪去?图个实惠才是正经。 况且就这么点爵禄银子,要养活一家子人,还要走人情往来,别的人家还好说,只宗室里头人情格外多,都是同宗同族、牵牵连连的,东家娶媳妇,西家嫁女儿,这家生孩子,那家升官职,这老人要过寿,小儿要抓周,桩桩件件,那样不得走动? 更何况京城里人情大,仨瓜俩枣的可不够看。 你算算,这么点银子能剩下不?真要是手上没个正经差事,家里底子早给掏空了,那可真是喝冷风的心都有了。”石初樱哑然,难怪师傅当初问成那样…… “这四十八抬的嫁妆,不知都是些什么?”石初樱倾身追问一句。 “唉,这个可有的说喽。”魏麽麽抚掌道: “这姑娘出嫁,那没条件的就不说了,单说这有条件的,按照老规矩,衣食住行,样样都得有。 要不说姑娘嫁人,从预备到出门子,往少了说也得一年半载的,这还是早早就有准备的人家。 这里头,头一宗就是家具,这个分内房使的和外房使的。什么床、什么柜、几张桌案、多少个墩子椅子,屏风、炕几、妆台、多宝格,林林种种,提前量好男方家屋子的尺寸,什么东西摆在什么地方也都是提前量好喽,不然,到时候铺房现张罗可不成。 这些个家具要是齐全了,十几二十抬也是挡不住的。 再说这衣裳鞋袜。一年四季,每季少不得备上5、6套,还有披风、大氅、大毛斗篷,各样也得预备一二。 什么大红、水红、银红、桃红、宝蓝、湖绿、玉色、藕荷色、橘红、洋红,鹅黄,这些个鲜亮的颜色都是些喜庆的,人老了就喜欢看新媳妇打扮得喜庆些。 这个时候不管喜不喜欢,都不好素淡了,没的招人忌讳。” 魏麽麽抿了两口茶,略倾头想了想,说道:“照理,一季5、6套衣裳实在太少了些。可一来也得想到姑娘的身量会不会还长;二来,衣裳的样式、料子的花色也容易过时不是?且,原来家里的衣裳多数也是要带过去的,自然也就够穿了。 当然,如果手头上宽裕,多备上几身更好了。 至于衣裳料子总是要置办些,不过,要是有人去南边置办些最新样式的才好。咱们这边西边、北边养的都是柞树蚕,出来的丝不如南边的桑树蚕的丝洁白细滑,所以,南边的丝和织出来的东西那是顶顶好的。 在宗室里头,爵位再不显眼那出去也是有身份的人,这些个绫罗绸缎没有不能穿的。挑上几样喜庆的颜色预备上几匹,自己使或送人随礼都是好的。 样样现用现买没得让人说嘴。” 石初樱见魏麽麽说得口干,忙给她续了杯茶,魏麽麽谢过了,端起茶碗抿了两口。 魏麽麽略歇了歇,又来了兴致,继续说道:“还有这床上几铺几盖,薄的厚的,少说8床;这冬夏的帐幔帷幄,帘子、椅搭子、锦垫、引枕、地衣之类的也得有。 首饰更不用说了,金的银的,珠玉的,花啊朵啊的,总要有几件给人看的。 再有各色瓷器,世家里头最讲究这个了。还有的人家,自己画了样子让人烧独一份的,餐具、茶具俱是成套的,只是损了一个去,再没处寻摸。这一套就用不得了,真真是辜费了。 还有就是糖、茶、酒水、各色干果子、海物也是要的;再就是药材也是大宗,一根百年老参比什么都好看。 再有文房字画,古董摆设有的话最好添两样。至于庄子、田地,这个倒不一定有,看各家条件。 第19节 这些个嫁妆看着繁杂,其实左不过是衣食住行四样。 有爵位的人家里头,衣裳首饰这些个都是些虚浮的物件,只有那没眼界的才盯着这个看,反倒是书籍、字画、古董摆件、汤水补方、药材这样的才显底蕴,甚至是几匣子好墨也是体面的。 我记得,以前有个人家娶了个武将家的姑娘,陪嫁里头还有一把宝剑,两匹退了役的战马,两套鎏银马鞍子,那才叫惊人眼珠子。看过这份嫁妆的人,至今都津津乐道的。”魏麽麽可乐地抚掌笑了起来。 石初樱摸出自己的原本的嫁妆单子,递给魏麽麽,“请麽麽给看看,这份单子可是差在什么上头,怎么个改法儿?银钱倒不必太在意。”魏麽麽虽然说了不少,可落到实处还得靠嫁妆单子。 魏麽麽是识字的,接过来细细看了一回。石初樱解释道:“这个是原本家里准备的,这功夫怕是不大合适了,一时也不知道差多少,是改了还是重新拟一份出来?” “嗯,要麽麽说,这份嫁妆嫁到咱们这地方是足够了。不过,要是嫁到京城里,还是宗室里头,那就不合适了。 那京城里头人都说:勋贵满地走、重臣多如狗,其实也不为过。那些个勋贵世家最爱体面,讲底蕴,就是谁家院子里的一块匾额也能说上一篓子的典故出来。 一般人家的女儿嫁过去,不知道的,紧着衣裳首饰,花团锦簇的,其实没得让人看了浮华去,咱们倒不必学那样的。 这单子里头,头一个,家具的木料能换还是要换,不能全换,至少得把照面的给换喽。也不用捡那紫檀红木的,有那楠木、香樟木,楸木都是可以使的。 再有,姑娘也是读书识字的,怎么也要添一两箱子书籍才好,有那字画,合该放上几卷;再者,姑娘是懂药材的,这药材不论是草药还是成药,也是该有几样压箱子的;皮毛料子也该淘换几块;至于衣裳料子这些倒也能使,只还应该添些南边时兴的才是;这铺盖少了,婚后是两个人,成了亲的人,被褥、床单子少不得常换洗,这几床差得远啦。”魏麽麽说着还用一种笑眯眯、近似猥琐的眼神打量着石初樱。 看得石初樱莫名其妙的发毛,魏嬷嬷才又说道:“其实,这些个说法不过是对大家子而言,普通人家哪能求全责备了?倒不如各样精简着挑好的置办几样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中国古代对于男女双方的婚前财产和婚后财产已经有了非常好的保护措施了,只是后来都被当成糟粕给除去了,所以现在搞得乱七八糟的……弄什么婚前财产公证,不过是拾古人的牙慧罢了。 古代女子的嫁妆,往前数到唐朝,那都是成亲女子的私产,哪怕是一个脸盆也是,婚前列出清单,男方要照单清点,官府也要查点然后记录备案,(绝对不是写张单子交上去就行了,千万表相信这样的说法!那是骗小儿的吧……)将来有了婚姻纠纷这部分嫁妆将受到保护;即便男子被抄家,一般来说朝廷都不抄女子嫁妆,除非那个皇帝特别猥琐;而且,嫁妆铺子、田地里挣来的钱,也还是女子的私产的……不算是夫妻共同财产哦,当然 ,女子愿意拿出来是另一回事。而且也有的女子确实无能保不住自己的嫁妆财产的……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重订嫁妆 石初樱给魏麽麽续了三次茶,两个人才算谈得尽兴,末了,石初樱拿出一盒百灵丹来送给魏麽麽,“这叫百灵丹,麽麽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任凭身上哪不舒服含上一颗,好歹能管点事儿。这里头有签子。”这百灵丹还没在万慈卖过,石初樱并不打算卖,只是用来送个人情的。 魏麽麽稀罕地接过来,连声说:“愧领了,愧领了。”整个荣寿堂李家上下谁不知道石姑娘的药是最灵光的啊,能得这么一盒可不是稀罕? 石初樱从万慈出来,满脑子里都是魏麽麽的话,还真是不一样的人,眼界就是不一样,看看那些官媒婆子,哪里提过什么书籍字画,什么笔墨纸砚的,古董摆设?她们满嘴里最多的就是金银首饰、各色衣裳料子、田产铺子,还真是…… “去木器行。”石初樱不得不去重新看木料。一连看了几家铺子,石初樱终于在一家木器行里看到一些还满意的样式。 店里的掌柜是个清瘦的老者,他介绍说:“如今打家具最流行的是彩漆螺钿,这样的家具是从南边流行过来的,考究的是工艺。只不过现做费工时,等的时间长些,急着用的话,咱们店里倒是有现做好的您可以看看。 再就是彩漆雕花,这样的也考究工艺; 剩下的就是清漆雕花家具了,咱这儿就不说红木、紫檀、黄花梨的了,那些个好木料都是家里头累年积攒的才够使,咱们木器行里头楠木、香樟木,楸木、榉木都不错,价钱也合适。” 老掌柜的觑着石初樱又说道:“这金丝楠木‘水不能浸,蚁不能穴’,又有股子楠木香气,做成箱柜存放衣物、书籍、字画可以避虫。不过,除了不足尺寸的小木料,一般轮不到咱们百姓使这些大木料。” “您这儿彩漆贴螺钿的八步床什么价钱?”石初樱问道。 “如今都是行情价,一张大床十五两银子,中床只有十两五钱一张。”老者腰摇头说到,“做这个太费功夫,只赚个手工罢了。只是要等的时间长些,从定做到完工,怎么也要一年功夫。” 石初樱皱皱眉头,这时间可长了点儿,便问道:“你这有什么可够做一整套家具的料?” 老者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应声道:“有的,有的,咱们开木器店怎么会差了木料。来来来,我这有合适的好料给姑娘瞧瞧。” 说着领着石初樱和李三穿过店铺后门,经过一个院子,拐来拐去走到一处木材堆场,指着一堆木料说道:“这种木料,生长在咱们西北边,不如南边的金丝楠那么有名气,但在咱们西北那边山里的人家却都喜欢它,家家都砍几颗自己打家具。 我们行里头把这个叫北楠木,北楠木里头也有金星和金水纹,就是太少了些,且色泽偏亮偏浅,虽不如正经楠木色深沉,却格外好看。有浅浅的棕金、棕黄、淡金、淡黄,年纪轻的人使这个颜色正当好,香气也清幽。 而且,这个北楠木时间长了也不会变色,失味儿,就是木头长得不够粗大,行情一直起不来。价钱比香樟木也还便宜一点儿。”说着,拿起一块样板来给石初樱瞧。 石初樱朝着木板的花纹看去,明亮的棕黄色木料犹如丝缎般丝滑光润,只零星撒落着几丝淡金色的水波纹和几点的金星,在阳光下闪烁,其他的纹理倒是一般。不过色泽上很讨石初樱的喜欢。 “我看这个倒还可以。只这样一张雕花大床要多少价钱?”石初樱问。 “这个如果雕花的工艺不复杂的话,六柱大床顶多十两银子。”老掌柜比划着,眼巴巴地看着石初樱。 唉,老掌柜叹息,他自打收了这批木料,原以为是好东西,结果除了西北山里人,外边的人家都不认,可愁死他了,这真是好木料,他可以用他的木器行发誓。 石初樱瞟了老掌柜的一眼,沉默着转身走了回去。到了店里要来纸笔,画了张大床的样式,尤其是画了几处‘落英缤纷’的雕花,递给老者,说道:“我打算做这样的雕花。你看看这个算不算复杂?” 老掌柜的一直跟在后头,这时候接过纸来细看,边看边啧啧称赞,“姑娘的画工可真了不得,了不得。”又细看‘落英缤纷’雕花图案,看了半晌,点头说道:“这落英看似复杂其实倒也容易,下刀或清或重,或虚或实就好。 只不过,这个雕花最好还是要根据木料上的花纹和颜色选地方着落才好看。” “嗯,正是那样。” “姑娘要做些什么家具?” 石初樱略想了想道:“你说的北楠木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万一有个什么,我这可是做嫁妆使的。”说着,斜眼角睨了老掌柜的一眼。 老掌柜的立马赌咒发誓,绝对是差不了。 “那,我就信你一回。 我这些家具样式不需繁复,只做工精致些。你且记下来,做一张月亮门的雕花大床、两张罗汉榻、四个顶柜、四个立柜、八张扶手椅、八张靠背椅、两张八仙桌、两张四仙桌,两张圆桌、两张炕桌、四个炕柜;再有四张书案,八口箱子,再做两架多宝格、一扇六折大屏风、两扇四折小屏风、一个美人榻、一个妆奁匣子、四个带锁小箱匣、八个盒子。 另外,用香樟木做一列书架、樟木箱子四个。”此外,什么脸盆架子、沐浴桶、子孙桶等各色零碎小家具也一并做了。 作为嫁妆,这些家具是卧房、起居室、正厅、书房等处日常够用的程度,真算起来恐怕还差着些,所以并不算多,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实在置办不起,在这建州城里也算周全的了。 石初樱最后问:“做这些家具,你这的料够不够?别中途不够,混着做些别的倒不好看了。” 老掌柜的笑逐颜开,“够的,够的,打这些个家具都不费料,再多十件也打得。” 又一样样细细记了什么家具,又细细问了两张是不是要一样的样式,是否都雕同样的花等等。 又提了自己的小建议,比如,樟木箱子虽然防虫,但味道其实算不得好存放衣物不如这北楠木,价钱也贵,不如樟木箱子改做成北楠木的,价钱他会算再便宜些。 石初樱略思索了下,抬眼看了看他,说道:“好歹要做四口樟木箱子、一列书架。不然,人家都不认得这北楠木,好说我的嫁妆不够看了。” 老掌柜的讪讪不语了。 而后,石初樱又在店里选了一个黑漆螺钿的妆台、一对黑漆螺钿的香几、两张黑漆螺钿长几、两张螺钿炕桌,两个螺钿匣子等。这些店里有现做好的,石初樱就直接买了。 石初樱打这么些家具,一来是她确认这北楠木是很不错的,值得他们这样的人家几代相传,这么便宜机会难得;要不是怕老掌柜的看出来加价,她都想全包了;二是她的嫁妆不可能样样都置办那么齐全,总得有一样突出的。她见到这堆北楠木的木料就打定主意重点做家具了。 而今天老掌柜的终于把积压几年的木料销了出去,非常开心,承诺把剩下的边角余料免费给石初樱做几件小的日常家具使使。算他的心意。 最后林林种种的,老掌柜把最后的定做单子抄给了她一份,还给了优惠价,连工带料统共算了350两6钱银子。 三个月后取货。石初樱心话,楚溆的聘礼要是还没嫁妆多,嫁女儿可不就是赔钱货? 她怎么不想,要是没钱,其实跨个包袱就嫁人的姑娘也不少,还不是她自己乐意这样破费。看样子卖药还是赚了不少呗。 这回定的家具里头好些个是石初樱原本的单子里并没有的,这些都是听了魏麽麽的话后添的,像书房里用的东西,又想想还有好多东西都要重新置办她就头大。 偏偏李三家的这个时候还有了身孕,又变成她一个人操劳了,她可真是个劳心的命啊…… 李三此时心里也有些愧疚,东家这么忙的时候,他们还添乱,这可真是…… 好在石初樱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又去了瓷器店,最后在一家自己烧窑的店里选了:一套花鸟粉彩的茶具、一套蝶恋花墨彩描金边的茶具、一套甜白瓷淡雅山水的茶具,还有一套普通使的青花茶具。 此外,又选了两套粉彩的餐具、一套墨彩花卉餐具、一套青花餐具;连同花瓶、掸瓶、鱼缸、花盆、水翁、坛坛罐罐之类的杂物配在一道,这些瓷器统共才不到一百两银子。 这回石初樱是下了狠心了,和李三两个人在饭庄里吃了饭,也没多歇,转头又去了专门买书籍字画和文房四宝的地界。这里一连三四条靠近的街巷都是做这个生意的。 石初樱进了一家书店,转来转去,最后在故旧书堆里挑了些常用的成套的经史子集类的书籍,又翻看几本觉得还能看看的书,结果一打听,这些书最后竟要两佰多两银票啊! 石初樱仰头望天,想了想,反正她是个采药的,还是别装了,钱也不禁花,能省则省吧,楚溆家里头肯定也不差自己这几本书! 她撇撇嘴,都说读书人清高,书香清贵,这书除了贵,哪里就清了!?反正她看不出来。 于是,在书店掌柜和店小二略带鄙视的眼光下,花了400文选了两幅字画,施施然地走人了…… 不过,顺路拐到边上的笔墨铺子里倒是买了些笔墨纸砚。 她自幼跟着无名道长学习,读书识字都是修炼之人必须要学的,书画也一样,这些都是基本功,所以对于笔墨纸砚她一点不稀奇,甚至对世人所谓的名品还不大看得上眼呢。 看看自己快速瘪下去的荷包,石初樱扁扁嘴,这钱还得再挣啊…… 备受打击后,石初樱没了兴致,结束了当天的采买,回客栈去了。 隔天便只到熟悉的裁缝铺子里去,把那些个被卧,锦帐帷幄、荷包绣帕手巾之类的针黹事一概交了过去。无论是家具还是这些针黹物品都是有常规尺寸的,再没有与家具搭配不起来到可能。 至于衣裳到不急,以后有了好料子再做来得及;皮毛料子么,石初樱觉得还不如她自己攒的那些个好,等回头拿出来做衣裳罢,不然也是白搁着,送人她还舍不得。 本来,做这些针黹上的东西,石初樱就跑了一天的绸缎庄,锦绣铺子之类的,倒也打听了南边料子的事。听说还得到南边去采买才好,什么料子到了北边、西边都至少过了大半年,甚至是去年的旧货了。 倒是有条件的话自己采买才最得意。 原本李三家的要是没有身孕,石初樱倒不介意让李三跑南边一趟去置办些,只如今却时机不好,只好作罢。 回到望云村的时候,张二婶子正在与李三家的说话,听见看门狗的叫声便出来看,见到李三来开门,便连忙朝屋子里喊道:“李嫂子,你当家的回来啦!” 李三家的扶着腰慢慢挪了出来,一脸的笑容,她也差不多快到日子了,说心里不着急是不可能的,现在见到人,心里顿时踏实了起来。 那接生婆子自己下了车,石初樱也跳了下来,招呼着她进院子。李三先去卸车,石初樱边走边招呼道:“李婶子,接生姥姥来了。”原来,在县城那边都叫接生婆子为接生姥姥。 李三家的一脸光彩,先笑着跟石初樱打了招呼问候,又请张二婶子帮着张罗饭食,然后才笑着开口道:“这位姥姥好,可怎么称呼您?” 那接生的婆子大约五十岁上下,个头不高,却是个粗壮的,人穿的也干净利索,当下打量了李三家的一番,爽利的说道:“你叫我一声曾姥姥就是。”又道:“你这可是要到日子了?”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京里来人 进了三月,摩云山也开始繁忙了起来。春谷要收割,秋谷要下种,春茶也要采摘,方方面面都少不了人手,尽管石初樱不再是那个追求‘更多’的贪心人,可有的东西不采还是太可惜了。 木华也是忙得见不到影子,原本师徒俩还指望着它呢,没想到木华还巴不得连他俩也给使唤了,石初樱师徒二人颇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眼见着没了指望,石初樱只好和无名道长先收了春季云谷,无名道长便负责云谷的脱粒,石初樱则去翻地,下秋谷的种子去。 考虑到前年木华才来,经过两年的养育,今年的春茶应该是最好的一年,石初樱舍不得白白浪费掉了,急急找到木华,让它先采茶去。 木华这里正忙着挖它发现的“高级别”的仙草灵植幼苗呢,打算移植到自己圈定的地盘去,见到石初樱连忙招呼道:“樱樱啊,快来帮忙啊,人家忙死了……” 石初樱恨不能翻个白眼,她恶狠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木华才不怕她了,抽空说道:“樱樱啊,你的那春茶有啥好忙?没茶还可以喝蜜露和果子酒嘛!” 石初樱再也忍不住了,一道光影射过去,把木华捉在手里举到眼前,凶巴巴地盯着它,阴恻恻地说道:“还喝酒?有你还能剩多么酒?!”木华讪讪。这也不怪石初樱生气了,谁也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它居然酗酒啊!酗酒! 是的,木华特别爱喝酒,尤其是自打它们俩个酿出好酒后更是常常忍不住偷喝,开始石初樱发现酒的数量不对的时候还很奇怪,以为是山里那些嗜酒如命的猴子给偷去了呢,谁想到竟然是木华?! 能发现这事,也是有好几次她见到木华小脸醺红,满嘴都是酒气才有了怀疑,虽然它不肯承认,但到后来竟是有一次干脆在酒窖里找到了醉倒在酒坛子里的木华,它才不得不嚅嗫着承认了酗酒多时。 这直接让师徒二人简直要晕倒了,这世界再也没这么玄幻了! 石初樱拎着木华狠狠教训了一顿,把它关进储物袋反省,被关了三天,放出来后木华耷拉着小脑袋和顶花,整个小东西都满心是懊悔,沉痛地数落着自己的不是,像是真心悔过的样子。 可石初樱是谁啊?她要是信了这小东西她石字就倒过来写。 第20节 果然,不出一个月,小东西又去偷喝酒了,不过这回只喝了几口,然后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封了酒坛子,悄悄回去了。 没想到,这些早被无声无息跟着它的石初樱看在了眼里,只是石初樱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假装不知道,每天都注意着它,直到发现它每天只偷喝一点点后,才挑破,最后,无名道长下令,允许它每天喝上一盏解馋,再多就关禁闭。 所以,此时石初樱这么说木华当然心虚了,只好答应她先去给果子和草药延时些日子,然后等自己这里忙完了再一起去采摘。又答应给石初樱做果脯子、果子酱,这样石初樱才算是脸色好看了些。 这边山上忙碌着,山下的石家院子里也正忙着。 李三家的到了发动的日子却迟迟不见动静,李三和曾姥姥、张二婶子,连同在州府上学的李栋都请假回了家,一群人急得不行。曾姥姥反复摸着李三家的肚子,最后肯定的说,“这孩子是个稳当的,且等等吧。” 三月初八这天,李三家的正挺着肚子在外头溜,突然觉得两腿间一阵濡湿,她是生养过的,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声喊道:“我要生了!快来人!” 李栋一直前后不离地跟着他娘,此时一听腿一打飘,差点摔倒,连忙爬起来,跑去招呼他爹。 李三赶过来把媳妇抱进临时收拾出来的产房里,这个时候天气还有些凉,李栋赶紧去把炕灶里埋的炭火扒拉扒拉点着,把炕烧热。这几天这个屋子一直没敢彻底断火,就怕这个呢。 这下子院子里就忙碌了起来,张二婶子去烧水,曾姥姥跟进产房里照看着,还吩咐在外头打转的李三去弄点吃食来给产妇垫垫。 好在是生过一回的,加上李三把后来百灵丹给媳妇吃了下去,这一胎也还顺利,到了晚上,就生了个女儿出来。 李三抱着整整晚出生了十天的红乎乎,皱巴巴的小女婴一通稀罕,只把个小婴儿给稀罕得大哭了起来才罢手。李栋更是巴望着看小妹妹,怎么都看不够。 也是,这是他们家时隔十来年后才迎来到第二个孩子,能不稀罕么。 原本李三媳妇生李栋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月子没做好,还以为再也生不出来了呢,谁想到碰上了石初樱,只给吃了三副药,身子就调理好了,这绝对是他们的意外之喜。 李家如今在望云村人缘也不错,尽管是给石家帮工的,但架不住人家主人家常常不在家,都是李三主事,所以,李云办洗三的时候也很热闹,村里人都过来凑个趣儿,一把鸡蛋,一篮子大枣什么的,就是个意思。 李三给小婴儿起名叫李云,望云村的云。 过了洗三,李三套了骡车把曾姥姥送回县城去,顺道把李芸出生的喜蛋送回建州城亲戚家,还有,李芸要入家谱,上户贴,还得送李栋回学院,这些事忙下来,整整花了4、5天才妥贴了。 当他回到望云村的时候,就发现石家的院子外头系着一匹马,李三心里一跳:是不是少东家的未来姑爷回来了? 听见他的车马声张二婶子急忙跑了出来:“李兄弟回来了?”说着要上前帮忙。 “家里来啥人了?”李三一边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一边问到。 “说是京城来的,找你们老东家和少东家的。今天刚到,嘿嘿,比大兄弟早了不到一半时辰。这功夫正在厅里喝茶呢。” 李三几下把车卸完,又先把东西归置了,骡车也安置好,回了房里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行头,才来到正厅见见客人。 厅里的客位上坐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石青的袍子,扎着腰带,身型健壮,粗眉大眼,面色沉静如水,正浅浅地抿着茶水。 李三打量着这人,这人也抬头打量一眼李三,李三当胸抱起拳头,说到:“在下李三,是这石家的管事,这位客人是……?” 那客人也起身抱拳回礼,道:“在下肖猛,是京城正阳巷镇国将军府的管事。”果然是京城来的。却不是未来姑爷啊。 两人谦让着落了座,李三简单寒暄了下,端起茶碗狠喝了几口,渴死他了。 润过喉,他才再次问起对方的来意。两个人都是管家,也勉强算是平等的,而且李三好歹还是平民,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肖某今日来是受了楚老将军的托付带了信儿给这府上的老先生。” “我们老东家和少东家都还在山里,这段时间正是采药最忙得时候,按以往算,最快也要下月初才回来一次。眼见着还得几日,不知贵客可等得?” 由于山下现在有时候有些是需要石初樱决断,找她不容易,又想着楚溆会送信来,所以,石初樱定了下山的时间,每月初一初二来家一次。再有什么要紧的事她根据这次回家的决断判断。 这眼瞅着还有五天又到了下月初一,肖猛略一盘算就点头道:“总要等到有了回信儿才好回复老将军,等上几日罢。” 李三安顿了客人,又劳烦张二婶子在辛苦辛苦,每日照管一下饭食,他自己则除了偶尔陪陪肖猛,便是围着女儿打转。李三早就跟张二婶子讲好了,请她照看自己媳妇坐月子,这个月给她500钱。 张二婶子再没有不乐意的,反正都是做惯了的事,一个月能拿半吊钱,这在村子里可难得的很。 倒是难为了肖猛遇上这事,觉得送礼不合适,不送礼也不合适,最后,紧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上山猎了几只山鸡,算是给随个礼儿。 春天的山鸡不算肥,但也是大补之物,李三乐得什么似的。高兴之余,少不得亲近了些许,两个男人倒也聊得起来了。 于是肖猛便在望云村每日里上山打打猎,倒也自在,同时也惊讶于望云山的险峻。心话,能在这山里采药的姑娘,到底得多彪悍,这少将军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啊。好期待啊! 所以,当石初樱背着药篓子回家的时候,就发现有股不弱的气息在附近,等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她家院子里。 李三见到石初樱连忙介绍,“这是京城楚家派来的人。给您带信儿的。” 第二十六章 纳采、问名 “一个月前,老将军接到少将军的书信,倭患已经清剿完,他们的大军不日就将撤回,少将军也将返回京里。现在想来已经快要到了。” 石初樱闻言心头一震! 楚溆回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不由的脸上露出一片欣喜之色。 肖猛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信函匣子,起身双手递上,说道:“宗人府已经准了两家的婚事。下月初五日,将军府将遣媒上门行纳采、问名之礼。这是老将军的亲笔书信。” 石初樱定定神,敛了笑容,双手接函匣,打量了一下,只见紫檀的匣子上有镇国将军府的标志,当下镇静答道:“必当转交家中长辈。” 说过了正事,那肖猛从袖袋里摸出一叠纸,递过来,“这是少将军在京中宅子的勘图,姑娘有什么想变动的,可以先想想,咱们也好跟上头商量改了。” 石初樱想了想也没接,心里转了几转,心话,两家还没正式定亲呢,哪里轮到她现在就改人家的宅子了?当她是傻子?!这谁的主意啊?别让她知道是谁,不然,哼哼! 这般想着,口里却说道:“这事且还轮不到我一个姑娘家说话……就不知这是谁的吩咐?” 肖猛呵呵几声,没答话。他哪里能说谁的主意?没的有挑拨的嫌隙了。倒是这姑娘不傻,府里头听说少将军要娶的是个采药的村姑,各个的都巴不得看什么热闹,哼,只怕这个也是个好惹的主。 有了这桩事,石初樱也来不及办别的事便连忙又回山上去送信。 无名道长看过信,放进了一个匣子里收好,沉吟了一会儿,便提笔写了回信,用火漆封好,交给石初樱,并说道:“过几天咱们就下山吧,日后有段时间不能都在山上了,你收拾收拾东西,这三书六礼且有得忙呢。” 又捋着胡子道:“你的嫁妆也该去再仔细周全一下,回头把单子给我瞧瞧。首饰也别忘了打几件,咱们家不富裕,有几件也就够了。” 石初樱就坐在无名道长对面,给她斟了碗茶,略想了想说道:“那,咱们的家具不是打多了?还有那四季衣裳现在做早不早?如今已经三月了,亲事至少还不得到明年这个时候?” 无名道长饮了两口茶,道:“咱们靠山,弄点好木料多做几件家具不稀奇。 金银之物却不同,寻常人家见过几回金子?即便你卖药得了些,也不至于让人知道显摆到头上去。 咱们不是世家大户,没必要做那个脸面。你倒是应该去山洞里寻些物什出来,那些个没人认得才好。” 石初樱现在觉得自己果然是师傅嫡嫡亲的弟子了,看看,连想法都一模一样的。她也这么想的呐。 “至于亲事,只怕等不到明年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早早置办齐全喽!还有回礼也得提前采买回来,这些个都交代给李三去办。”无名道长下了命令,石初樱连忙应下。 又紧着问道:“可是师傅,这些个嫁妆难道还从建州运回来不成?到时候不是还得发到京城去?这来回折腾可够麻烦的!” 这倒是个问题!远嫁的新娘这点很是不能跟当地成亲的人比。 无名道长也捋着胡子、闭着眼想了半晌,才睁开眼说道:“你去建州的时候赁个宅子,等东西都齐全了就把嫁妆都存过去。东西你都放进储物袋里,做个样子就是了。到时候,是从京城赁了宅子发嫁还是从这边直接发嫁再说。” “嗯,徒儿知道了。那我这就下山去了。” 婚姻嫁娶自古以来就是人生大事。为了这大事,石家各个人都忙得见不到影儿,由于李三家的现在帮不上手,石初樱不得不又从牙行经纪那里又雇了两男两女四个帮手。 李三带着人手去建州城里去采买各色回礼、嫁妆里需要的各色干果、杂物等;而石初樱则带着人手在建州城里把已经打好的家具、瓷器等嫁妆核对了单子,都放到临时租赁的宅子里去。 裁缝铺子和锦绣铺子里面,针黹上完成了大半,还剩下衣裳、屏风芯等精细物件也赶制了起来,好在不多,石初樱只打算做各季衣裳5套,里衣10套、披风大氅各三件、皮毛因自己有,倒是做了7、8件。 两家铺子里人手都不缺,有两个月妥妥能完活儿。 石初樱又拿了几锭金银,打了几样首饰。 时间就在石初樱忙碌和心慌忐忑中忽忽而过。 四月初五,天气晴好。 无名道长早早穿上了周正的蓝灰的细布道袍,打扮整齐,坐在正厅里喝茶;李三则带着人在院子里西侧铺了席子,设了桌案、香炉、鲜果、刀等仪式需要的物什。 石初樱因今天不好露面,无名道长又怕她忍不住出来坏事,只好打发她去采药去,免得院子小,回头给客人看到反而不美。 隅中前后,望云村外的土路上驶来一行车马,隆隆的车马声传得老远,更是扬起一片的尘土。 楚溆骑在马上,远远看见石家的篱笆就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儿,笑得那叫一个傻。楚洌见弟弟这幅瞬间变蠢的样儿,已经没话可说了。 自打接近望云村,这傻子的嘴儿就没合拢过!丢人样!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他这从来不开窍的弟弟迷成这样…… 一行车马到了石家的篱笆院外停了下来,一群冷脸劲装的护卫们立刻下马,快速地把石家把守起来,闲杂人等是不许接近了。好在这里离村子有些远,不然就得吓坏孩子了。 楚溆赶紧翻身下马,楚洌也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郝媒婆并两个手执活雁的仆人。 “大哥!”楚溆道:“这就是石家了。” “哎哟,总算到喽!”郝媒婆为了挣这份媒人钱也蛮拼的了,千里迢迢跑了两趟了,后面的六礼少不得还要来,她已经决定就在建州城先住下得了。不然,等六礼走完,她这把老骨头也散了。 郝媒婆略做整顿,上前叩门,“贵府上老先生可在家中?” 李三上前应门,答道:“老先生正在家中,请进!” 此时李三把大门敞开,迎了众人进了院子,后头跟着的人也抬了几只礼盒并两只活雁进来,最后甚至还有一只绑着的活羊。 石家也早有准备,此时无名道长一身整肃带着人迎在院门前。 尽管自己身份高,但此时是求亲,所以楚溆上前紧走几步,朝无名道长见礼,道:“小子来迟了,万望老人家恕罪!” 无名道长微微打量了他一眼,嗯,黑瘦了不少,不过气色还可以,便点点头,道:“无妨,男儿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楚溆心里苦啊,他可没奔着建功立业,他是被人给黑了,这话又不能说,只好憋屈着。 他见无名道长眼光已经落在了后面的人身上,便忙引荐到:“这是我大哥楚洌。”他没说官衔爵位,你是来求亲的,不是来显摆的,你说爵位是让人家行礼不成? 不过无名道长显然不这么认为,人家是宗室皇亲,他一介平民,不见礼还了得? 当下口称“草民”上前参拜,院子里的人也跟着全都伏地参拜,楚洌哪里能受?连忙托住,含笑道:“老人家切莫多礼!”无名道长也没勉强行礼。 楚洌又抬抬手,扫了一眼地上的人,温声说道:“都起吧,今天是喜事,不用多礼了。”众人这才呼啦啦跟着起身,不由暗叹到底是皇家气度,往这一站就让人忍不住仰视了,当下比往常还规矩了许多。 那边郝媒婆看看时辰,便上前道:“吉时已到。”众人纷纷正了衣冠退后观礼,无名道长和郝媒婆则来到香案前左右立定。 郝媒婆说道:“闻听石公家有好女,请赐妻京城正阳巷镇国将军府楚府嫡第五孙楚溆。楚府有先人之礼,遣老身前来,使石公请纳采。”尽管无名道长不姓石,但大伙为了方便,都称一声石公,老头早不在意这些了,默认下来。 无名道长依礼道:“某之子愚钝,又不能教,承蒙楚将军府上青睐,又使郝媒人前来,某不敢辞。” 此时,郝媒婆便笑盈盈地说道:“敢纳彩!”把一只活雁递给了无名道长,无名道长接过来,再递给李三。这纳彩礼便全了。 这还没完,接下来郝媒婆又拿过一只大雁,问道:“老身既受命,将加之卜,敢请女为谁氏?” 无名道长答道:“媒人有命,且以礼而择,某不敢辞,女名初樱,家中嫡次孙女。”接过郝媒婆递过来的第二只活雁,转给李三,无名道长又从袖袋里取出早准备好的庚帖匣子交给郝媒婆,郝媒婆当面看过,仔细收了起来;又把装有男方的庚帖的匣子交给无名道长,无名道长拿刀撬开,拿出庚贴验看过,点点头收了起来,问名礼也全了。 纳彩、问名已经完毕,无名道长引了楚溆兄弟等人到正厅喝茶叙话,郝媒婆则被李三家的安顿着先去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古礼,男女双方问名是要当场唱出来的,而且是男性家长出面,或在父庙进行,很庄重严肃的,应该是不可能存在什么偷换嫡庶啦、换女儿啦那些个宅斗小说里的荒唐事,更别说什么偷换庚帖啦这样的事了。 问名要举行仪式还要行雁礼的……而且,六礼仪式,不是娘或祖母等人和媒婆坐着说说话就成了的…… 第21节 第二十七章 久别重逢 楚溆已经快两年没见到石初樱了,他坐在厅里喝着茶,心思早飘没影儿了,恨不得现在就满院子找找去。 楚洌见他着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鄙视,只好全当不知,低下头喝茶。不想刚一揭开盖子,就有一股怡人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看青翠带金的茶汤,吹吹叶子,喝上一口,只觉得满口茶香带着一股清清之气顺喉而下,整个人都感觉精神振奋了些似的,当下再饮了两口才放下茶碗。 他不由再次打量起无名道长,只觉得这老头一身的气度倒不似凡俗之人,竟比那些个知名的高僧道长还要强上几倍。这般好茶只怕也是难得之物了。当下说道:“老人家今年高寿?” 无名道长拱手答道: “老朽已年近古稀。” 嗯,楚洌点头,“老人家竟比我祖父还年轻几岁。他老人家可没您身子这般轻健。” 无名道长见对方聊起天来,便也陪着说道:“老朽时常在深山采药,丛林猛兽也得对付,年头多了倒是练出一副好身板,如今不过是仗着年轻时候的底子好而已。现在也觉得后劲不足了,这才下山安了家。” 又问,“老将军身子可好?”人家都提了,总的问问。 楚洌摇摇头,“祖父已过古稀之年,精神倒还健旺,只不能劳累了,此次拜会,他老人家原本也张罗着上门的,大家伙好歹劝住了。” 又看了看捋着胡子的无名道长,说道:“祖父年迈,如今膝下的孙儿之中只有我这弟弟还未成家,我来时曾再三嘱咐,一定跟亲家恳请,两家的婚事能赶在今年里完成。” 无名道长微微点点头,“纳吉过后,佳期可期。”你们家先把卦算好了,不然白搭。 楚洌闻言不由挑起眉头,心里很是诧异。这要是换了一般人家,皇家人想早点成亲,恨不能明天就把姑娘嫁过去。他可没想到这山野之民竟这般硬气,不由瞄了眼楚溆。 正思虑着如何接话,恰巧李三进来回禀,午饭准备好了。 无名道长便招呼着一行人去饭厅,楚溆故意落在后面,状似无意地问了李三一句:“怎么不见你家姑娘?” 李三笑笑,说道:“老先生吩咐姑娘今早进山采药去了。”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最近家里事忙,姑娘晚上必是回来的。”李三告了罪,匆匆走了。他还得招待那帮护卫大哥呢。 楚溆被气的一个倒仰,这老爷子,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明知道他们这么久没见面了,还把人给支走了,这是要命呢,还是要命呢! 尽管生气却也不好失礼,索然无味地吃了饭,这人就开始张罗着去后山“打猎”,楚洌白了他一眼,自己去休息了。楚溆带着两个护卫开始漫山“打猎”。只可惜,一直到夕阳近山,也只打到几只锦鸡。 望云山的春天比皇历上的迟些,这个时候还是暮春气象,正是生命孕育和初生的季节。一般猎人都是避开春天打猎的,好让生命得以延续,这样才能长久,反倒是秋冬才是打猎的最佳时节。所以,他们也只是挑着毛色鲜艳的公鸡打了几只就罢手了。 近处的林子已经找了一大圈也没人影,楚溆知道自己就是进山也找不到石初樱的,在山口守着反而更容易些。如此一来他便不再晃悠,带着护卫先回了石家的篱笆院子,把鸡丢给李三。 自己回到屋子里洗漱,被楚洌好一通嘲笑了,他也不在乎,换了身衣裳就去院子里坐在石桌旁喝茶,眼睛时不时瞟向院门。 李三见了不由好笑,这是把他家二黄的差事都给抢了。 眼见着已经续了两回茶,楚溆耳朵一动,倏地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他疾步走到路口,微微眯眼向山口望去,目力所及,似乎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山口附近,是她!楚溆顾不得许多,提气纵身几个跳跃,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石初樱走在山路上,心里正想着楚溆想得入神,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她不由顿住了身形,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他来了! 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和酸楚在她的心里激荡起来。 看着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她不由圈起两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楚溆!楚溆!呜呜呜……楚溆!”久别重逢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泣不成声,石初樱捂着嘴,颤抖着肩膀失声痛哭起来。 满心的委屈,没着没落的不安,强装的洒脱,都在此刻决堤! 楚溆眼睛都烧红了,只觉得自己的功力太浅,竟然要花这么久才能来到她的身边,远远听见她的哭喊声,楚溆的心都碎了。 “樱樱!”楚溆来不及减缓速度,长臂一伸揽住石初樱冲出几丈远才停了下来。一把扒下她肩上的背篓丢掉,狠狠地把人揉进怀里,贴在心口。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 。 “樱樱!”楚溆哽咽着,喉头滚了几滚,眨眨眼,把男儿的热泪忍了回去,“对不起!”千言万语只化成了这一句。 “呜、呜、呜、呜……”酸甜苦辣,各种各样的感觉让她的心揪在一起,憋闷的泪水,肆意地洗刷着她的委屈和辛酸,可是显然这并不能让她感到痛快,石初樱只觉得胸腔都快憋得爆炸了,她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唔~”楚溆疼得心一颤,可他动也不动,任凭她咬着,他此刻想,咬吧,咬吧,就是吃他两块肉也算不得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石初樱拼命的捶打着楚溆的胸口,太多太多的话语却只能说出三个字! 楚溆紧紧抿着嘴唇,贪婪地看着石初樱,任她打骂、哭闹,直到她累了,渐渐住了手,他才疼惜地捧起她的脸,用笨拙的大手替她轻轻抹去满脸的泪水,而石初樱的眼泪又汩汩的流了出来。 楚溆俯下身来,轻轻吻上她的泪眼,吻去她的泪水,吻上她的樱唇,撬开她的贝齿,把她的哭泣吻在自己唇舌里。 许是男子强烈的雄性气息给了她安定,石初樱在他的热吻里渐渐安静下来,一双小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两人唇齿绞缠,这一刻只觉得地老天荒,再也不想分开。 暮色渐渐退去,夜晚的天空繁星似锦,就像无数双闪烁的眼睛,眨啊眨的俯瞰着依然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就连月儿也隐去了大半边的脸,只留出一弯俏眼偷偷看着他们。 此刻,石初樱正叼着楚溆的手不肯放开。 楚溆哭笑不得,这丫头什么时候添了这个爱好了?怎么喜欢上咬人了?咬完还不肯放开,又不是属狗的。 楚溆要是知道这个爱好将在他们漫长的人生里,让他饱受摧残,他一定懊悔此时没有纠正它。 石初樱狠狠的发泄了一场,心里好受了许多,她靠在楚溆怀里,横着眼睛瞪着他,尽管夜色下不大看得清,但她还是不满地白了这人一眼。 让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哪有这么便宜就饶过去的! “樱樱!好樱樱!你放开,咱们好好说说话。”楚溆低声细语地哄着,“你要是不解恨,回头怎么咬都成!我保证随便你咬!” 石初樱想了想,还是没放开。 楚溆又说道:“呆会儿你就是把这只手吃了都成,现在咱们好好说话,啊!” “你是个骗子!”石初樱终于放弃了那只被她啃的不成样子的手,头一撇,哼出来一句话。 楚溆顾不得手上被糊的不明液体,轻轻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樱樱,你恨我了?” 石初樱扭过脸去,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楚溆只好再次把她转过来,固定在怀里,“恨我也好。”他半晌才喃喃出口,“我就怕你把我忘了……” “我一直想,要是我的樱樱不等我了怎么办?要是我的樱樱嫁给了别人可怎么办?我甚至想,如果我战死了,你也许会伤心,流泪,但你会把我留在心里吧?!” “我还庆幸过,幸亏我们没有成亲……你将来、还能嫁个好人……”一只纤柔的小手捂在了他的唇上。 楚溆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泛起笑意,轻轻挪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里摩挲着,“我的樱樱一定没有好好吃饭,瘦了这么多!” 石初樱俏眼飞了他一记,鼻音重重地说道:“……你,可有受伤?” “你要不要亲自检查检查?”楚溆含笑低语道。 “哼!谁稀罕!”石初樱撇开头,却不由上下打量起人来。只是星光闪烁,哪里又能看得清楚明白。 “呵呵呵!”楚溆轻笑出声,只觉得心口上积压经年的巨石被搬开一般,令人无比畅快。 “樱樱!叫声哥哥来听听?” “好樱樱,就叫一声!”楚溆耐心地颤声哄着,强制地按捺着自己身体的躁动。 “ 嗯、嗯、嗯!”这是什么声音? “樱樱!” 楚溆刚出声,又一阵“嗯,嗯,嗯!”的声音传来,而且还更急迫些。 石初樱觉得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她的裤脚,低头一看,“呀!怎么把它给忘了!”石初樱轻叫出声。 楚溆跟着她看去,只见一只小黑影在石初樱脚边拱来拱去,哼唧个不停。 “这是,什么东西?”别又是那老爷子派来的吧? 石初樱连忙蹲下去,抱起一只圆滚滚的小幼崽儿,那小东西轻轻挣扎着,肚子里还时不时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呵呵呵,原来你是饿了呀?”石初樱轻笑出声。 小幼崽要是能说话的话,一定无比鄙视这两个人了,你们俩是有情饮水饱,本小爷可都快饿死啦!饿死啦! 楚溆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肥崽气结!为什么每次都有个小东西来搅扰他的好事啊!啊!啊!简直觉得没活路了! 楚溆出离愤怒了。 “哈哈哈……”看到楚溆咬牙切齿的样子,石初樱畅快的大笑起来。 第二十八章 萌兽小肥崽 石初樱抱着小东西,把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到它嘴边,那小东西立刻嘬着手指吸允起来,允了几下却没什么奶水,它不满地吐掉手指,又哼哼唧唧叫了起来。 “唉,没长牙呢,还是个奶娃!”石初樱的手指在小东西的嘴里只摸到了牙床却没有牙齿,当下叹息一声:“小可怜,你娘怎么不要你了?” 楚溆在一边瞪着小东西,心话,我才是没人要的那个呢。看看,看看!这转眼就把他给忘了! “咳咳!”楚溆使了点动静提醒这两位他的存在。 “帮我把背篓找来!”石初樱飞了楚溆一记眼刀,这账还没跟他算完呢。 这黑天瞎火的,楚溆虽然功力不错,夜间视物比常人强些,可也仅是强些,那些洒落的草药是找不齐了,只好讪讪说道:“……明天我早点来找吧,这会儿看不清了。” “谁让你……那么鲁莽。”想起刚才两人的激烈,石初樱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埋怨了一下。 楚溆伸手“接”过小东西,不怎么温柔地夹在胳膊里,小东西不断地挣扎着抗议,甚至龇牙发出低吼威胁他。 它可没忘,先前就是这个家伙把它丢地上去的,跌得它半天爬不起来。小爷虽小,却也是记仇的! “这小东西哪儿来的?”楚溆转手把小家伙塞进了背篓里,按下它挣扎着往出爬的脑袋,一手提着背篓,一手揽上石初樱的腰,“累不累,去那边坐会儿?” 胆敢妄图他媳妇儿的怀抱?哼哼!楚溆打击起来毫不手软。 小爷、小爷现在打不过你,小爷会报仇的!小东西挣扎无果后,哼哼唧唧叫嚣了两声消停了。 “不坐了,回去吧。”石初樱率先往山下走去。 “路还远着呢,你进山一天了,能不累?要不,我背你?”楚溆不待石初樱回答就蹲了下去。 抓紧一切机会将功折罪,能屈能伸方是男儿本色! 这话从此成了楚溆跟媳妇儿大人相处的座佑铭,甚至还指点给了自己的儿孙们。 石初樱犹豫了一下,轻轻伏上他的背。楚溆一手拢住她,往上一颠就站了起来,顺手拎起背篓,慢悠悠下山去。石初樱圈住他的脖颈,把脸颊贴在楚溆宽厚、散发着热力的背上,默默不语。 楚溆驮着石初樱只觉得一颗飘飘荡荡的心落到了实处,格外的踏实了起来。 “小东西是捡来的?”他觉得黑夜里沉默太过沉重,轻声聊起来。 “……嗯,好象被母兽遗弃了。”石初樱把下巴搁他肩膀上,随着说话下巴轻轻磨擦着他的肩。 第22节 “刚才没看清,是头什么兽?” “看不出来,白毛的,有点儿像虎,又不全像,它可是蓝眼睛的。” “长成这样也难怪被母兽遗弃了。”楚溆瞄了背篓里一眼,小东西抗不饿,昏昏欲睡的。 “它这样的,不是杂配的,就是变异了,就像你说的什么孢子。”楚溆毕竟是皇家人,几百年的底蕴在,到底见识不凡。 “反正现在它是我的了,你以后不能再欺负它了。”哼,别当她没看见似的。 “咳!既然你收养了,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儿?”欺负什么的就不用继续话题了。 石初樱歪着头想了想,“我看它还是挺肥的,倒是没有被遗弃的可怜样儿。不如就叫肥崽?” “这名好,就叫小肥崽!”楚溆瞄着那团小软萌,暗搓搓地笑一声,以后长大了,天天被喊这个名,看你还怎么耍威风!别当他没看出来,这小东西根本就是白虎的种!至于跟什么杂配的,那得长大了才能看出来。趁它小,可劲儿搓摩吧。 石初樱觉得要是她不催,这条下山的路楚溆能走到天亮去。“就那么喜欢背人?快着点儿,我都饿了呢。” 媳妇儿饿了是天大的事儿。楚溆加快脚步,辗转腾挪在山间跳跃,不到一刻钟就轻轻跃进了石家的院子。 他没走大门,到底人多瞧见了对石初樱不好。 护卫发现异动前来查看,见到楚溆还没等说话,就见楚溆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比了比,便都不吱声了。 楚溆寻着印象找到石初樱的院子,到了门前才轻轻叫了声:“樱樱,醒醒,到家了。” 原来石初樱这两年来愁肠百结,思虑过度,今天见面后情绪又过于激动,现在趴在心上人的背上,这么一放松,晃晃悠悠的人竟然睡着了。 感觉到石初樱的柔弱,楚溆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这么个强悍的姑娘,生生被他拖累成这样,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石初樱蒙眬地醒来,“到家了?” “嗯,我送你进去?” “不用。”石初樱从楚溆背上滑下来,接过背篓,转身看了楚溆一眼,说到:“这回你几时走?” 楚溆扬起头,压下心头的痛楚,拨开她的额发,“他们先走,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就在这里陪你。” 石初樱脸上绽开笑容,眼里莫名多了泪光,笑着说道:“好!” “你先回去歇歇,呆会儿我让人送吃的给你。” 楚溆知道闺房前不能多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石初樱自己换洗了一番,去前头叫了厨房准备吃食,又给小肥崽熬了一碗浓浓的云谷米汤,看着它呱唧呱唧地吃了个干净。 “看来,明天得给你找个奶娘才行。”这村子不养产奶的牛羊,自然没有牛奶羊奶的,只能试着找只母狗了。 看着楚溆的吃食送了去,自己也吃了些东西,石初樱抱着小肥崽来到无名道长的院子里。 屋子里透着烛光,石初樱也不叩门,直接喊一声:“师傅,我进来啦。”无名道长正坐在蒲团上闭目沉思,听见动静应了一声。 石初樱进了屋凑着师傅跟前坐了,献宝似的把小肥崽给师傅看。“我在山里捡的,师傅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无名道长白了徒儿一眼,也不揭穿她的用心,很给面子地看了看小肥崽,倒是有了些兴趣。 “嗯,它四肢、背腹都是雪白的,看着倒像是头白虎,只这头上、耳朵肩膊上却又有棕色条纹,而且这眼睛也格外蓝了些,想来不是纯种的。 白虎本就极其稀少,倒是一时看不出是母亲还是父亲是虎种了。” 说着,伸手轻轻抚摸着小肥崽,小东西正是缺少母爱的时候,又敏感,此时感受到了善意,顿时喵呜一声,撒娇似地在无名道长手上蹭了蹭,偎了过去。 看得石初樱目瞪口呆的,太、太过分了! 这可是她的萌兽,竟然向别人卖萌!就是师傅也不行! 亏她还给它熬米汤,那是云谷的米汤!还张罗着给它找狗奶娘,个小没良心的。 石初樱气的狠狠数落起来,小肥崽置若罔闻,依然团在无名道长手心里,舔啊舔的。 无名道长任她数落了半晌,才曼声说道:“它不亲你自是你的不是,你虽有心养它,却没有释放善意给它,让它感受到母爱和安稳。” 石初樱望天,辩白道“您都是老爷子了,又哪里来的母爱?” “话可不是怎么说,你就是我养大的,怎么养小崽儿自然比你知道。你且好好学着些吧。”以后养孩子也能用得上呢。 石初樱无话可说了,人家师傅说的是事实。 “你既想养它,就不可半途而废,喜欢就喂口吃的,不喜欢就撂开手,任它自生自灭,这可不行。” “嗯,徒儿记得了。”对于师傅的教导,石初樱从来都不打折扣。 “喜欢一样东西,首先不是因为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而仅仅是因为你自己心里喜欢或者怜惜它。这样,你就不会被外物左右了你对它的态度。 人都说,自己家的狗,你都去踢一脚,别人自然也会跟着去踩。就是这个道理。” 喵呜!好像听懂了似的,小肥崽极其配合地跟着轻轻喵了一声。 石初樱在它头上撸了一把,“就像你懂似的。”小肥崽抬起头撇了她一眼,又去舔无名道长了。石初樱觉得她是被这个小东西给鄙视了! “哼!你可抱错大腿了!我劝你趁早认清事实,不然,当心我给你立规矩!”石初樱威胁道。 “哈哈哈!”无名道长难得的被她气笑了,点着徒儿的头,“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脾气。这么个硬气的性子,竟也有人能容的。唉!” 叹息归叹息,教导还是要教导,无名道长把小肥崽抱起来,认真查看一番,说到:“你收养它是为了什么?” “嗯,没为了什么,就是看它没娘太可怜,许是活不成了。”石初樱歪着头想了想说到。 “那你就要一直记得,你收养它不是图它什么,将来它长大了,翅膀硬了,你也不要攥在手里不肯放。养容易,放手却难。很多人不是栽在前头,而是栽在后头。” 石初樱定定的看着无名道长,心里百感交集:她也是师傅收养的小崽儿,师傅养大她,并不图她什么,也不控制她去为师傅谋取什么,现在她能飞了,师傅还要送她一程。 “师傅!” 石初樱伏在无名道长的肩上,“徒儿会常常回来的。摩云山怎么能没有徒儿呢?师傅一个人在山上,指不定把山弄成什么样子呢。”无名道长拍拍她攀在肩头的手,微笑着点点头。 这个小徒弟,自打及笄后已经很少这么撒娇了。 “……你的亲事只怕今年就要完成。”无名道长突然说起了今天的事,“楚家急着你过门,只怕那小子更急。今年六月、八九十月都有好日子,六月太早了,为师不会同意的,倒是剩下的日子你自己选一个。” 石初樱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现今已经是四月上了,怎么也要十月上,太赶了可不行,我心里还没准备好呢,而且山上的云谷九月要收,我不在怎么行?” “好,那就十月上。” “那也才半年功夫……”石初樱嘟囔着,原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突然摆在了眼前,实在有些不能适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师傅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第二十九章 展望 楚溆在望云村狠狠地将功补过,但凡石初樱出门,不说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也差不离了。那幅谄媚相,连无名道长都看不下去了,倒是石初樱乐陶陶地享受着,还支使着楚溆把木屋里的米粮材碳什么的都给补齐喽。 这两个人整日里形影不离的,采药也好、进城也好,楚溆一概全天陪同。在望云村里,长舌头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一个是不敢得罪的,加上人家都提过亲,过了明路了,谁还敢说什么? 石初樱是他们能说三道四的人?!谁要是敢说,望云村里其他的人先就不答应了,不待石初樱出手就能把这害群之马给清除了去。开玩笑,他们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还指望着人家的草药呢,你敢说一辈子不得病? 不过,村里到底还是有些躁动的,毕竟万一石初樱嫁走了,望云村每月一次的免费药材就是个大问题了。村民们可从没见到无名道长从山里带回什么草药,再说,他那么大年纪了,村民倒也不好要求人家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去白白给大伙采药吧! 为此,村长大叔特特登门来跟李三拉了话,探探石初樱的口气。 石初樱听过后倒是很大方的一挥手:这个好说,每年春秋两季我都会回来采药的,到时候多准备些就是,总归少不了。 村长得了话,村民们终于也安下心来。倒是石初樱琢磨着是得提前多准备些,于是拉着楚溆进山采药,在山里整整耗了半个来月,楚溆才背着两大袋子的草药吭哧吭哧地回来了。 虽然一起进山采药很能加深两个人的感情,但楚溆还是有些不忿,要知道石初樱一见着草药绝对会把他搁一边去,要不是他还有些用场,他都怀疑石初樱根本不乐意带他去。 不得不说,楚溆你真相了! 相聚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半个多月转眼就过去了。楚溆的假期要到了,他还得赶回京城去,所以再不舍也得走了。 不过,这次走他却很高兴,因为下次再见就是可以吃肉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很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石初樱一眼,看得石初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石初樱一扬下巴,目光凌厉:“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楚溆翘着嘴角,若无其事的说道。 “哼,指定不是什么好事!”石初樱给了他一记眼刀,赶紧把这人打发走了。 女人心、海底针。一个月前,还相思成灾的,这一转眼就嫌弃了起来。 真真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古人诚不欺吾! 楚溆这一走第一个高兴的就是二肥了,再也没人跟它这个小宝宝抢娘了。现在经过石初樱的努力学习,小宝宝二肥已经正式把她当娘了。可喜可贺! 二肥就是小肥崽。 石初樱怎么也没想到,她第一次把小肥崽带到摩云山去,木华对小肥崽的到来就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认为“小肥崽”光听名字就是抢了自己的宠爱。弄得石初樱很是哭笑不得,她哪里就宠小肥崽了?不过是因为小东西太小,需要照顾,她就时常带在身边而已。 可木华不这么认为,它已经深深感到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胁,誓要维护自己的地位,为此罢工进行抗议,最后石初樱不得不妥协地把小肥崽的名字改成了二肥,以此证明木华的老大地位。 小肥崽太小了,又不会吵架,就吃下了这个亏。唉,这也是本山头儿的潜规则呢! 当然,为了弥补二肥的“损失”,石初樱专门给它做了个荷包,挂在脖子上头,里面有铜钱和小银棵子,野果子等,供它取乐玩耍。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五月中旬,石初樱从摩云山下来的时候就接到了楚溆的信。信里不但有大段肉麻的情话来表达自己的思念,还附上了新建府邸的勘舆图,以及按照规制应该有、可以有的布置,请石初樱“批示”意见。 这次石初樱可没客气,这里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很长时间内都是她的家,自然要按照她这个女主人的喜好才行。谁让楚溆给了她这个条件呢! 他们的这个宅子位于京都内城的东石狮子巷,这附近住的多数都是爵位相对不显的宗室,也有一些新赐的功勋之家,这个地段对于勋贵来说是很不错的,但对皇家人却是有些不够看。 不过,楚溆和石初樱都不是在意这个的人。楚溆给石初樱说当初选宅子的时候他图的是清静,与原本的老宅离得远,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人事牵扯少些。 石初樱铺开勘舆图,一尺见方的图纸,最上头写着“二等辅国将军府”的字样,这个显然是内务府出的原始图,需要改的地方,自己得标示出来。图上已经有红色的圈点和标注,是楚溆写的,这些个红色部分都是他这个将军府必要的设施和改动。 另外,他在信里说,按照大楚宗室规制,“左祖右庙、前殿后寝、左武右文”以及辅国将军府“三重五间”的制式不可改动,其他都是可以根据她的想法来的。 这间府邸的主殿是前后三重,又分左中右三路,后罩房后头是个花园。当然,除了王府的银安殿以外,别家的是不能称“殿”的,只能称为“堂”,所以才有“殿堂”一说。 而确切的说,他们这个将军府也不能称为“府”,只能是“府第”。沾个府的边儿也是因为这宅子本就是内务府的皇产,而不是他们达到了府的标准。而一般的官员没有三品往上的官职连“宅第”都叫不上,就只能叫“宅”! 这些个东西都是楚溆突击给石初樱讲解的,就怕她对这些所知甚少,将来被人捉了话柄去。而这些东西又不是写在书籍上可以供人学习的,都是皇家法典里的,又或者是口传下来的,只有里面的人或者接近这个圈子的人才知道的。 正是这些个点点滴滴的事儿才是常常用来戳人肺管子的。 其实在很多地方大员或者世家官宦的宅子里,一般至少也有三进三出,甚至四进、五进的都有,而且也有横向三路,只不过为了掩饰,大多用一道墙或者两道墙分成了两府或者几个府,对外看是各自的宅子,对内其实墙上开门,就连成一个大的府邸。只不过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石初樱一点点看过去,进了大门一射之地是前罩房和二门。前罩房住着门房和车马夫等男仆;过了二门然后才是一条十字路,左右通往两侧的跨院,前头则通向第一重正堂的“议事厅”,正堂五开间,两边配有厢房,这个地方是楚溆这个男主人代表家主形式权利的地方,自然没有她什么事;议事厅右边的跨院是护卫房、还有茶水房等;左侧除了一口井外,是个红圈圈,也不用她管;穿过议事厅还是一条十字路,左边通往第二重跨院的个演武场,右边看着像是客院之类的,前面直通第二重正堂“回事处”。 回事处应该是楚溆日常处理府中大小事务的地方,两边的厢房应该是外书房和花厅什么的。前面这两重都是外院,应该是男人们活动的主要地方。 二重院后头有一道墙,把第三重和前两重隔开来,形成了前后两个大的部分。院墙后面也是十字路,从回事处出来可以直接穿过院门和庭院来到第三重的正房,也就是她们的主卧房。 第23节 主卧房的院落瞧着格外大些,也是五间正房,左右有耳房,两边有厢房,而就在正房后头和后罩房之间还有两溜后厢房。左边的跨院是空着的,右边的跨院有厨房、水房,还有一口井,厢房则有一处标着库房、内书房的标记,其他都空着。 再后面就是一道后罩房,还有就是后花园,这些地方都是空着的。楚溆说所有院落栽种什么,怎么布置都由石初樱说了算。 石初樱琢磨着觉得这个宅子实在是大了些,而且太过规整了,这个死板板的风格,她这个在山里自由惯了的人实在不喜。 不过她也不指望能把脑筋动到改变祖制上去,那是活腻了。 不过,让她第一看不上眼的就是那道二墙!明晃晃的碍眼呐!什么意思?她的家里还限制她往前头去?开什么玩笑啊!她又不是非要坐到议事厅上头去,凭什么弄道墙给她看!(姑娘,其实还真不是特地给你看的,家家都这样,这个叫潜规则!) 石初樱哪管什么潜规则啊,她直接一挥笔,把这道墙给拆了,反手画了几处网线,边上标示:此处种某某藤若干!以及翠竹篱笆、攀爬蔷薇等…… 解决了这道碍眼墙,她又把整个府邸的外墙里都标示上了某某藤和攀爬蔷薇,这样好防范盗贼什么的。 此外,每个院落里种上些海棠、月季、紫藤、凌霄等不同的花作为主题,对于议事厅这样庄重的地方,石初樱建议种槐树,一来槐花可以吃,二来寓意吉祥。至于前院的其他地方他可以随意。 此外,石初樱在回事处到正房之间圈了两个地方,就在第二重和第三重院落中间,没了墙的阻碍,在通往两侧的跨院的夹道处分别标注:左侧修建一道花廊,种石榴和丁香等;右侧搭建花架,种金丝荷叶、朝颜茑萝等花草,以及秋千架,凉亭石桌凳等;两侧并不对称搭建,而是错落开来,正院摆几缸碗莲和金鱼等,院子里各处还种上驱蚊草等。 而对于第二重左右夹道处,石初樱则建议可能的话,引一处活水来,修一道浅浅的鹅卵石底的水湾,弄上步汀,水边或植垂柳、或种各色韭兰、花菖蒲都可以,看着轻松自然。反正他们也没什么非要振兴家业的远大志向,自己好好过日子就是了,用不着弄得高大上的惹人眼。 她从楚溆那才知道,他们这一支的人还是被嫌弃的时候,普普通通最安稳。 另外,后花园里原本有个池塘,几乎占了花园的一半大小,种了半池荷花。石初樱在此处标示为:是否为藕莲?不是的话,清理掉,改种藕莲才好。可以挖莲藕、采莲子吃!为此,她还特地说捎去一些莲子做种子。 另外,在池塘里修一道木制的曲桥,水中建个水榭,四面的隔板要可以拆卸,冬夏都可以赏景才好;曲桥的另一头在岸上,往上去就是一处假山,假山上有一座凉亭,凉亭也是整个花园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真个院子的景色;石初樱在此处标示:如果这些假山没有别的用处,建议填成真山。免得有人藏了什么的。(姑娘,人家会说你没品味的!) 假山下分别是一些山石、小径和花草,供人游览和歇息。石初樱标示:分别种上芍药、玉蝉花、虞美人、菊花等几处小花圃,其他处杂花相间,远处另植一片桃树、杏树、梅树、樱桃树等。她在望云村的果园子眼看就要结果子了,她却要嫁到京城去,心有不甘,少不得在这里找补一番。 石初樱的这番改动寄回去以后,楚溆看过不由会心一笑,这丫头还没忘了吃呢。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而且他觉得石初樱是真的明白了他们的处境才有这番改动的,一点没有野心,完全是居家过日子的改法。 第三十章 楚家下聘 内务府收到这份修改图也乐了,栽花种树什么的最简便了,拆墙什么的又不是修墙,更加容易了,其他都是小意思。藕莲虽然晚了些,但人家好些种子、藤苗什么的都是自己捎来的,他们只管种上就是,这些东西改下来两个月就能妥妥的了。 楚溆的府里热热闹闹地开工,做什么样修改的消息却早不知道乘了谁的翅膀飞进了各家各院,很是招来了一些言语,就连楚溆的大嫂,楚洌媳妇也不免酸几句。 她算是二房长媳,却连自个正房的院子都不能做主,人家老二家的还没嫁进来就已经把整个府都管在手里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当天晚上就给了楚洌一个后脊梁。楚洌不傻,还很精明,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哄了媳妇一会儿,才兀自叹息道:“你也别气,咱们比不得二弟,他能舍得下,自己出去开府,你要是能舍得下,咱们也出去开府,不过是日子艰难些罢了。” 听了这个话,女人只狠狠地抓了男人两把,再不提这茬了…… 这老宅里头,人多是非多,谁干点什么都在多少双眼皮子下面,少不了言语官司的;可就这么着,还是都耗在老宅里不肯搬出去,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都不挑破罢了。 六月初六,郝媒婆再次上门行纳吉之礼,带来的是上上大吉、天作之合的好卦象。 而且,由于两家相距甚远,往来商谈不便,郝媒婆与两边通了气,把纳征、请期之礼合并在本月初十完成。她也不回京城了,直接等楚家的押函使者前来,完成纳征、请期之礼后再回,免去她来回奔波之苦。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楚家这次是楚洌连同老宅里的几个堂兄弟带着一队彪悍的护卫前来,押送着“聘书”、“礼书”、两礼所用的大雁和浩浩荡荡的聘礼前来。 仪式还是在石家的篱笆院进行,聘书函匣先由媒人交给无名道长,无名道长启开函匣,验过聘书,此后作为正使,楚洌宣读了聘书:“……楚延纯白,第五孙楚溆年已成立,未有婚媾。承贤嫡次孙女石初樱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援。谨因媒人郝氏,敢以礼请。脱若不遣,贮听嘉命。楚延纯白。” 读罢,楚洌把聘书装进函匣,递给无名道长,无名道长接过后转交给李三收下。 同样的,无名道长又取出“答婚书”:“同玄白:嫡次孙女年已及笄,未闲礼则。承贤第五孙未有伉俪,顾存姻好,愿托高援。谨因媒人郝氏,敢不敬从。同玄白。” 而后,无名道长再把答婚放进函匣交给楚洌,待对方收下,郝媒婆在一边抚掌笑了起来,说道:“礼已成!请宣礼书!” 这时,作为副使,楚洵清了清喉咙开始念礼书,也就是聘礼单子:…… 白银:200两、 制钱:100贯、 各色锦帛24匹、 各色丝绢绫罗24匹、 各色彩缎24匹、 各色棉布24匹、 丝100斤、 棉50斤、 香茶20斤、 喜饼一旦、 海味六式、 四色鲜果各两式、 四色干果各两式、 四色糖各6斤、 酒四坛、 鱼两对、 椰子两对、 雌雄鸡各两对、 猪肉50斤、 羊两只、 …… 金项圈一副、金镯子一对、金耳环两对、金钗两对、金簪子两对、金戒指两对、珍珠一盒、玉镯子两对、玉耳环两对、玉佩两对;珍珠项链一副、珍珠手链两串、珍珠耳环两对、珠钗两对、珍珠戒指两对、镶宝石珠钗两对、镶宝石金镯子一对、镶宝石戒指两对、镶宝石耳环两对…… …… 长长的礼单子念完,楚洵已经口干舌燥了,早知道念礼单这活这么辛苦,他就不抢这个差事了! 望云村里出了个皇家媳妇整个村子乃至县里都惊动了。在这些平头百姓看来,宗室就是皇家,嫁进宗室做正经媳妇那就是皇家媳妇。来看热闹的人把石家的院子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差不多全村的人都撂下手里的活儿来围观了。 尤其是村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些锦衣俊俏的男子,让那些十几岁的姑娘们芳心乱跳,急忙忙回家找出最好看的衣裳,过年才肯拿出来的花啊朵啊的插戴上,又抹了粉、点了红唇,再三打扮了才出了家门,偏偏忘记了换鞋袜。 格外美丽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凑到石家门前,你挨我,我挤你,你说她的唇红得像血盆,她说你的脖子没洗干净,这个又说头油打得太多,苍蝇落上去都打滑了,那个说你衣裳袖子还短半截呢。 姑娘们嬉笑着,哪怕有人无意中看过来一眼,姑娘的心肝儿也颤个不停,羞红了脸。竟是觉得人家似是有了情意一般专看她的,当下含情脉脉地望回去,可那人却再也没回头来看。而另一边却又有人抛了个媚眼过来,喜坏了那边的姑娘…… 姑娘绞着自己绣的帕子,这是她最最得意的一条了,从来不曾拿出来过的,如今也给绞得都是褶子还兀自不知。 春风吹动春水,春水荡漾开去,春风吹过无影踪,春水却久久不能平静。春风本无心,春水却怪上春风挑动了春心却又无情…… 这些个眉眼官司和热闹石初樱自然无法得见,她此时只能抱着二肥在屋子里发牢骚。 听着前院里的热闹声,石初樱有些恍惚,总觉得不够真实,她真的成了楚溆的媳妇了? 那当然了,人家聘礼都送来了。从今以后,她就算是楚家的人了。 楚溆的聘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里面除了他自己的积攒、父母留下的一部分家产、也还有老宅那边的将军府也给了几台,算是他爷爷添的,就这还在老宅里引起不少的纷争。 如今宗室待遇比不得显德老皇帝那会儿,低了好几个档次,更何况他们家还被降了爵的?从辅国公降到镇国将军那可不仅仅是两个等而已,那是高等爵位到中等爵位的差距,尊崇惯了的人,怎么能一下子就适应下来?心里不平自然是非就多了些。 不过这些事远在京城,石初樱且管不着。 晚上,李三家的带人把聘礼都送进她的院子。对方来下聘,女方也得回礼,当然,仅限于吃喝这些东西外加一些衣物之类的,李三家的还得去打点查看,免得出错,便没有多呆,不过她还带来一个消息,那就是迎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十八。 十月十八是十月的吉日里最靠前的一个了,其他还有十月二十九和十一月往后的了。楚家选了这个日子倒也不出所料。 石初樱围着聘礼看了半天,单子是不短,东西就是四十八抬,就像魏麽麽说的那样,搁在宗室里头算是中规中矩的。 楚溆上次在望云村呆了差不多一个月,两个人早把聘礼和嫁妆商量过了,得知石初樱重点做了家具,楚溆便跟石初樱说衣裳料子和首饰少置办些,反正这里的样式也不会比京城好,他会在聘礼里多加些。 石初樱没有不乐意的,更主要是石初樱根本不缺这些个,她山洞里多的是。 眼下,石初樱要处理的是这些聘礼的去处。 首先,吃喝的东西就留在宅子里,或者自家吃,或者给村里人分一部分。现在天气热,东西不能放,都不知道楚家怎么把肉什么的大老远运来还保证新鲜的;这个事就叫李三去办。 金银和制钱直接算到嫁妆里带去;各色料子留下一半在家里,又选出一部分做嫁妆里的衣裳,剩下的随嫁妆带去;首饰选了些留下,毕竟每年她都要回来两次的,有些东西家里不能没有,剩下的带走;其余的物事都留在这里。 把这些打算好了,石初樱召唤来一个雇佣的妇人,让她一一记下来,交代李三家的去办。 有了料子,做衣裳很快,裁缝那里有石初樱的尺寸,有了这样好的料子做起来更加用心十倍。这次郝媒婆还带来了男方家里认亲时需要做送的衣裳鞋袜的尺寸,以及楚家认亲时会见面的人,以方便女方家里准备见面礼儿,这个是必须给的。 这些个东西倒也不必石初樱亲手做,反正她都会交到了裁缝铺子和锦绣庄,连各种荷包也做了几十个。 打发完了家事,石初樱安闲地靠在榻上摆弄聘礼中的首饰,姑娘家哪有不爱看这些个漂亮首饰的。 李三家的突然在门外唤了一声,“少东家睡了吗?” 石初樱眼珠一转,“进来吧!”她也跟着坐了起来。 李三家的进了门,看看少东家已经换了睡衫,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我当家的让跟姑娘说个事……”她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 “嗯?有事尽管说,这般吞吞吐吐的像什么?”石初樱倒皱了眉头。 “这话原不该讲,只不说又怕不妥。”说着,李三家的抬眼看了少东家一眼,见到石初樱的眼神,连忙说到:“是这样的,白天的时候,押聘礼来了不少英俊男子,村里的姑娘们……就是,吃过晚饭,我当家的出门送还桌椅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姑娘家和、和那些个男子有些,有些牵扯……” 石初樱挑眉,“牵扯?什么牵扯?” 第三十一章 波澜 李三家的为难地看着石初樱,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说是往后山里去了……” 后山是村里青年男女最喜欢的约会地点,尽管世人也对男女之间有所避讳,但村里乡下的,都要是按照男女不见面的过日子,这人也就没法过活了。 礼教也好,世风也好,都得先让人过活才行。没得为了几行字人就不过日子了,老百姓往往最讲究实在。 所以,村里的有情男女也常常悄悄在冬天的柴草堆或者风景好的后山约会,诉一下钟情,反正村里人都带着眼睛,只要不是胡搞乱来,多数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反正都是村里人,总归跑不了,这外边的人就不好办了,万一把人给怎么样了,到时候一甩手没了影儿,女家还不找上石家磨人? 尽管男女都跟石家没什么关系,也没石家什么事儿,可人有时候就是胡搅蛮缠有什么办法?! 石初樱手指敲打着榻上的扶手,这可有些难办了。人是楚家来的,惹下的事石家也吃挂落,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楚家可以不睬村民,石家却不能。 可再怎么样也没有还没过门的弟媳妇管到未来大伯子那边去的道理。 “……这样!”石初樱突然停了敲打,“你跟李叔说,就说刚才家里进了贼,聘礼丢了两样首饰,让他先给楚家管事的人递个话,务必请对方出人手帮忙捉贼,然后再去村里找上几个人,打着火把吵嚷着往后山去追贼……” “还是少当家的有本事,这可不里子面子都全了,婶子这就去办。”李三家的转身跑了出去,竟比来到时候还快些。 第24节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石初樱少不得换了衣裳,往师傅的院子里去走一趟,把事情说了一回。 无名道长见她一副气囊囊的样子,不由笑道:这些事儿,村子里城里哪天不发生几回?你不过是常年不在家,见得少罢了。以后成了亲你就知道了,这些事不过尔尔。你且学着应对就是。” 石初樱闻言不由微微有些恼火,她怪叫一声,说道:“师傅!咱们在山上不是过的很好?何必下山找着等烦心事?连修炼都耽误了不少……”姑娘,你的意中人不要了么? 无名道长招招手,让石初樱坐过来。 “世人常常以为修炼之人就要隐居山林,吸风饮露、吸取日月之精华,早晚能证得大道。为师却说,幽居山野,只可一时,长久则贪清逸,每日里安闲度日,修炼的是什么? 没有了心境,那般与其说是修炼,倒不如说是等着老死罢了。” “扑哧!”石初樱被师傅的话给逗笑了,师傅他老人家也真是,人家多少修道之人都恨不得天天藏在山林里、猫在山洞里打坐,远离红尘俗世呢,怎么到了师傅这里就成了“等着老死”了! 人家那些道长、高僧们知道了不定怎么骂师傅呢。 不过,她倒是觉得师傅说的有道理……咳咳,你们是俩就是一路货来着…… 无名道长白了徒弟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徒弟是明白的,“心境怎么得来?整日面对山林冥想出来不成?!非也!心境需要经历各种凡尘俗世和处世经验才能累积得来。 当你能面对任何的意外、诱惑、危险时,心底仍然保持平稳镇定,照常发挥出自我,而不被外因扰乱了心神,发挥失常,那便是心境所致。 咱们这些人,如今有了这等机缘,在这个地界上已经算是无上之人了,不管你去世俗如何历练,毕竟没人能真正伤得了你,这是你的优势;而换到另一个地界,你想过没有,在那里咱们也许不过是蝼蚁一般?”无名道长指了指头顶。 石初樱有些愣神地瞪眼看着师傅,“那、那不是很吃亏?” “何止是吃亏?”无名道长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果子,两口吃了下去,然后一摊手说道:“就像这个果子,它很不错,可以大补精力。但它在咱们这里不过就是颗任人吃的果子。 咱们到了另一个地界,即便身有修为,又怎知不是别人口中的果子? 那时候谁还给你累积历练的机会?保命说不定更要紧些。 所以说,现如今能没有危险的历练是多么难得!况且,心境不圆满,到了大突破的时候,任何一点潜藏的缺憾都会被放大千百倍,走火入魔也就不冤枉了。” 石初樱听得双耳发聩,她本就是极其灵慧之人,师傅一番话里说清的,没说清的,她都能琢磨出来,心下狠狠震荡。 她万没想到师傅的格局已经开阔到了这般。而她还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 要是没有师傅,她的前途可想而知,也许是个突出些的姑娘,也许会成为一个女侠,仅此而已…… 可她遇到了师傅!果然,运气好挡都挡不住啊! 咳咳,姑娘,你又歪楼了,人家现在谈的是大道! 他们这里在坐而论道,那边楚洌也得到李三的送来的消息。 “什么?进了贼?还丢了聘礼?”楚洌听着贴身护卫侍剑的禀报,简直以为自己听岔了。 此时他正歪在床上,披着件外裳,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没擦干,正由着小厮给擦头发。 开什么玩笑?当他们这么多护卫是摆设不成?从京城过来这一路都没丢,怎么今日到了地方反而丢了?别是监守自盗,莫不是想诚心耍赖? 侍剑抬眼看了看大爷,犹疑了下,说道:“李管事特地给咱们送了信儿来,请咱们出人手帮着追贼人,只怕,事情不简单……”真有这样的事,捂还来不及,怎么会特特来告诉这边? 楚洌两眼一眯,立时起了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两趟,当即手一指侍剑,“去叫护卫长清点人手,另外,咱们家里这边的人你去点。马上回来报给我知道。” “是!”侍剑得了令当即转身出去了。 楚洌一寻思侍剑的话就发觉自己想岔了,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他们这边出了什么事,石家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么个招数来。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石家黑灯瞎火的捉贼?! 也没用他想太久,侍剑和护卫长已经前来复命了。楚洌坐在桌前,看着两人的神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当即肃起了脸,轻轻敲打着桌子,“说罢,怎么回事?” 下面立着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侍剑上前一步回话道:“大爷,清点人手发现,护卫少了一人,咱们自家这里也少了一人。” “少了人?”这是什么意思?楚洌微微 眯了眼,眼光一瞟,护卫队长浑身一激灵,连忙说道:“傍晚的时候有人听说,有的护卫和村里的姑娘对了眼儿,这会儿怕是、怕是出去、去办事去了……” 他下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作为队长,没有及时发现和阻止这样的事,本身就是一桩过错,真要给这人办成了事,除非娶了,不然……他都不敢想了。 下面也不用说了。只怕石家发现了这事,又不好出面管楚家的人,才使了这个法子,让他们自家去灭火。 “发信号,整队!”楚洌慢悠悠地端起了茶。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坏了规矩。 “咻!”的一声哨响,望云村的夜空突然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礼花,随着花开,点点银光流泻下来,又渐地消融在了夜空。 原本寂静的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正召集了几个平时比较要好的村民,打着火把准备上山“追贼”的李三见了这信号,暗自庆幸,想来是楚家人采取了行动,只要他们肯出手就再好不过了。 到底是皇家人,效率可真高。 李三心中感慨,这下他倒不用急着上山去了,不然不就真成捉奸的了?! “看来咱们不用急了,京城来的护卫肯定比咱们有本事,有他们出面了,这贼定是跑不了的。咱们省事了,谢谢各位,改天我请大伙喝酒!”李三连声道谢。 “好说,好说,李兄弟有事只管来找咱们就是。”几个村民笑着各自散去,尽管心头存了疑惑却也不多说。 而望云山上某两个的背风处,正宽衣解带,身心火热地准备成事的两对人被突如其来的哨音打断,抬头看见信号,不由心头一凛,这是召唤紧急集合的信号。当即强行息了火,提裤子的提裤子,扎腰带的扎腰带,急忙忙各自往山下奔去,哪里还顾得上被扔在半当空的姑娘? 眼瞧着就要成为京城媳妇的当口,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这不是要了命么?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人也给弄得神魂颠倒的,虽然没成事可也不差甚么了,就这样都、都没行?! 这回了家可怎么交代哟! 能大半夜跑出来的姑娘,不是家里许的又哪个有这胆子?! 石初樱师徒俩自然是看见了这番变故,当下对视一笑,心话,这楚家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早知道他们有这么便当的手段,她也不用费心了不是? 前院里,看着匆匆归队又衣衫不整的两个人,楚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个猪脑子,也不想想,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此时跟这村里的姑娘有了首尾,让人家怎么看楚家?!丢人竟然都丢到村里来了?还是刚定亲的亲家家里! 楚洌简直都懒得审问了。 也不让两人归队,就那么让他们衣衫不整,甚至还手抓裤带的站在众人面前。 刚开始还不觉怎样,渐渐地,两人脸上都渗出了汗,一张老脸也都红了起来。 太丢人了! “看来我平时太宽松了些,你们竟都忘了规矩。”楚洌慢慢说出这两句话来,两队的人都心里一颤。 他们一边是老将军府的护卫队,一边是府里的子弟,哪个不知道洌大爷的厉害?!老将军和大老爷那都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洌大爷!不然,老宅里的卫队也不会交到他的手里。 只是楚洌再生气也不会此时罚人。 人既然已经揪了回来,楚洌少不得派侍剑走一趟,说是贼人已经处置,没有发现赃物。 石初樱和李三都松了一口气,没有干成就好说。 第二天,楚洌与无名道长若无其事地商量了迎亲事宜,什么嫁妆何时清点,在哪里发嫁、迎亲怎么迎、女方家里都什么人送亲、到了京里如何安顿、来往如何按排车船吃住、几时回门等等,诸多细节一一商量妥当也用了一整天时间。 有了前天那桩事,楚洌这里正事一完毕,转天就出发返回京城,再不停留。尽管如此,村道的两旁还是立着不少的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远去的人马,一颗芳心就此碎了一地。 而此后村子里更是多了两个眼光奇高的老姑娘……不过是被京里的男人摸了几把,竟自抬了身价,觉得自己都值钱了不少似的。真真可笑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村里的姑娘多数太朴实了,比较容易被风流潇洒的男子勾引到…… 第三十二章 琐事也是大事 石初樱看着手里的信,眉头就没松开过。信是楚溆寄过来的,只是这内容让她好不心烦。 “……按例已经向上报请册封,辅国将军之妻册封为夫人……宗人府及礼部将派官员前往宣旨,相关礼仪、宫规可往“荣寿堂”寻求襄助……另,新妇三月将行庙见之礼,可一同学习之……” 石初樱觉得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她不过是想嫁个有点功夫、长相过得去、年龄差不多、能挣钱养家糊口、对女人也好的男人而已,怎么就偏偏碰上这么个家伙!宗室也就算了,好歹爵位低,可册封什么的、宫规什么的太超乎想象了吧?她就是个采药的姑娘而已!而已!!! “师傅!您说说,这算什么事啊?!”石初樱看了半截信就忍不住跑去跟师傅发泄不满了,“您看看,他还说什么五品以上命妇都要参加什么大典之类的活动,我这样的,去了不是活靶子?他之前怎么不说,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石初樱咬牙。 无名道长眯着眼睛,坐在蒲团上似睡非睡,把徒弟的话全当耳旁风,任她刮风下雨就是。 在师傅这里得不到安慰,石初樱转而一把捉住正要逃走的木华,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狂轰乱炸的抱怨,待她喝水润喉的功夫,木华赶紧说道:“樱樱啊,要不,你不嫁给他不就行了?”那样就没有这些烦心事了呀。一了百了嘛。 石初樱的手停在半空,咋咋嘴,“这个主意,咳咳,不怎么样啊。悔亲是很没骨气的,我这么会干这种事呢?” 说着,瞟了木华一眼,“你不会是怕没人帮你干活儿,才出这么个主意吧?” 木华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人家不是怕你到了京城就吃不到这么好的果子了么。”急的连头上的顶花都抖动了起来。 “算啦,别摇了,再摇花都蔫了!”石初樱总算良心发现,不再追究了。 “唉,木木啊,你担心的太有道理了。这么着吧,把山下果园子里的各种果树给我弄几棵,我要挖了带到京城去,我要明年就能吃上好吃的果子……” 木华头上的花叶一阵乱颤,“什么?今年挖,明年还得结果子?” 石初樱看木华凌乱的样子,不屑地说道:“怎么啦,不就动用你一点点力量,滋润几棵果树么?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木华终于尖叫出声,“还小气?还一点点力量樱樱,你山下有多少种果子,加起来多少棵了,还有,马上要结果子的树能随便挖么?那是一点点力量就能滋养好的么?还说人家小气?!”木华心话,比小气,你认第二绝对没人第一!它就是不敢说出来就是了。 “没有难度的事,李三就能办了。”说着,石初樱一幅看废物的眼神看着木华,“怎么你不行?” “你才不行,你们全家都不行!”木华跳起来,愤怒地拍打着小翅膀,两只小手也握得紧紧的,就差扑上去给石初樱两拳头了。 石初樱哼了一声,一扭头,施施然地走了……“对了,我还要两棵山楂树~” 木华眼看着那个魔头轻飘飘说完就走了,再看不见踪影,于是,它一头扑在自己的小软床上,一双小手捂住了眼睛,浑身直抖,“唔哈哈哈,俺终于也能跟着去趟京城啦,噢耶!”木华开心得打了几个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哭抽了呢。 发泄了后,石初樱找了个地方继续看信,信后面楚溆还提到,他身边常用的长随有2人,车夫马夫2人,还有一个外院管事,其他的奴仆全由石初樱来决定。 关于这点,她早前倒正好询问过李三家的,李三家的说:“一般大户人家里的奴仆都是自己挑最好,省得别人找名义塞人进来,吃里爬外的……” 剩下没说的石初樱自己补脑也能想得出来了。 如今楚溆明白地把宅子的管家大权丢给了她,别人都觉得这是好事,她却只觉得麻烦比好处多。 鉴于自己的脑袋在这些方面不够使唤,石初樱不得不又揣着信去找师傅了。 什么?动不动就找师傅,芝麻大小的事就去麻烦师傅?石初樱暗自翻了翻白眼,千万表这么说,师傅不就是用来麻烦的么! 对于脸皮厚的人,咱是不能以常人待之的。忍了吧。 无名道长是谁啊,他是石初樱的师傅啊,他可没指望着这个徒弟一去不返。所以,见到徒弟仅仅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一点也不惊奇,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去石桌旁喝茶去了。呆会儿怕是要口渴的。 石初樱见状立即上前扶了师傅起身,殷勤备至地拿袖子扫了扫石墩请师傅坐下,又亲自去泡了壶云露茶来,给师傅斟了。然后才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坐了,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第25节 无名道长心里一声叹息,谁要是被这小东西给骗了,那一定不是他太蠢,而是这小东西太具有欺骗性了,就比如他自己。每次这徒儿这般作态,他都心知肚明,可还是认了不是。 无名道长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放下来。 果然,石初樱就立马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摊给他看:“师傅,您说说,这可怎么办?李婶子说最好我自己找人,这样比较靠得住,但是吧,在京城咱也不熟,对那边人的性子也拿不准,更主要的是他们那边的奴仆都眼睛长在头顶上,指不定就看不起咱们呢,能给咱好好干活?” 无名道长慈爱地看着徒儿,半晌才叹出一句:“徒儿啊,你有没有想过嫁了人之后怎么过日子?” 石初樱歪着脑袋,“这个徒儿也是想过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正好,您给徒儿把把关。 其实,我也没想过会嫁他这样的一个人,不过,既然徒儿看中了他,也决不会退缩。至于他的家世,他出生就那样,也无法选择,徒儿既不当成负担,也不当成荣耀,平常心对待就是了;而且,他也不是有什么经天纬地打算的人,我们俩就平平凡凡过日子就是了。 京城里那些人指定是会看不起徒儿的了,这个不用想也知道,不过,徒儿也没打算虚情假意地应酬这些人。 他的贵戚们,乐意相处的就来往一二,不乐意相处的就当看不见就是了;如果有人仗着身份想对徒儿怎么样,那就怨不得人了,忍辱负重什么的徒儿可从没学过,即便是为他也不行!”石初樱一摊手,好似无奈的话缺无端地令人有一种寒气升起。 无名道长微微颔首,她能这样最好。 修炼之人红尘历练不怕别的,就怕为了男女情爱丧失了自我。 千万别小瞧了这男女之情,多少大能仙人都是过不了这一关才折损的。大道其实并不限制修炼之人有情爱,但更多的人却不得不斩断情爱去修炼,不过是因情爱最易使修炼之人陷入歧途罢了。 能在红尘之中始终保有自我、却又不禁锢自我的人,才能向往更高的境界。 看着徒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无名道长无奈一笑,“你能这么想很好,能这么做到更好,也不枉为师的一片苦心。 红尘历练不是让你陷入红尘不能自拔,入世才能出世,你且要牢记。” 石初樱连连点头,“师傅放心,孰轻孰重徒儿还是分得清的。” “嗯!那你可知在将军府过日子和你在木屋里过日子有何不同?”无名道长习惯性地捋着胡子问道。 那当然大大不同! 石初樱本想翻个白眼,可心思一转,不由多想了一层,然后更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番,才说到:“在将军府是过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在山林里则是怎么简便怎么过日子。一个是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一个是……不能完全随心所欲了……”太心塞了,师傅为什么要扒出真相啊…… “既然知道了不是完全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你倒要想想具体该怎么做。琐事处理不当,也会给你的日子平添许多不必要的搅扰。就比如这奴仆你有何想法?” 石初樱头疼的就是这事呢,“师傅,我想着反正到时候家里就我和楚溆两个人,徒儿我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他身边原就有随从,家里应该也不用很多人手。 所以,我想着有李三家的做饭,李三跑腿、赶车、顶多再找个门房看门也就够了。实在不够用的时候临时雇两个人就是了。您看这样行不?”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是个采药的,就是使唤上十个人也还是个采药的! 无名道长捋了捋胡子,凉凉地问道:“将军府里头前后三重院子,连同花园子,谁来打扫?还有,你种那么多的花草树木,你也自己去照管?” 当然不能了!石初樱连忙摇头,她才不会放着采药不去,跑去扫院子呢。可,将军府怎么也有十几亩地大小吧?算上李三两口子打扫起来也不够啊…… “师傅……” 石初樱声音拉得老长,“师傅,徒儿我可没这方面的经验,您就雪中送炭一下吧。” “我这儿没炭!” 石初樱立马炸毛,“您可不能不教而诛啊,师傅!”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词是这么用的?”无名道长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徒弟一个板栗。 “反正就是这方面您还没教过徒儿,难不成您让徒儿自学成才?!我可是有师傅的人啊!”石初樱晃着师傅的胳膊不依不饶。 “好啦,好啦!你且听听,不过主意还是你自己拿。” 石初樱心里的小人儿高兴地跳起舞来,师傅无所不能,师傅天下无敌!虽然师傅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但石初樱相信,师傅一定是个有大见识的。 而边儿上的木华和二肥不约而同的捂住了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这也太惯徒弟了吧…… 第三十三章 人手 在石初樱心里,无名道长就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包罗万象、无所不能的师傅,即便是师傅有不知道的那也自动忽略了。这丫头纯粹就是师傅的脑残粉级别的。 而同时,作为师傅,无名道长对这个唯一的徒弟也绝对是脑残级别的护短。谁也别说谁了。 就见无名道长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说道:“先不说你们府里有多大地方,就说这门房就搁一人就不成。这城里的宅子不像村里的,来人喊一声就行,总得有个来回传话的;再有,既然是单独立了将军府,这一年到头儿各种节礼、人情来往肯定是少不了,就李三两口子一家家去送,要送到到何年何月去? 还有这厨房、茶水间,即使在村里,家里来几个人,李三家的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还得跟村里借人手,你到了那边又怎么能够?今天做寿办个宴,明日赏花看个景儿,厨子可是重中之重。别的且不说,单这一项,你势必要准备充分喽。 可别说你们家就打算一直关门闭户的过日子的话…… 。 还有,做筵席的厨子可不比家里做顿饭,各种菜式、酒水、点心、汤水,什么节令做什么菜式、怎么搭配,一个厨子不可能面面俱到,必然是各有专长的,怎么找人,怎么把人拢到一起都是讲究。” 石初樱扶着头,“要不,雇几个长活?” 无名道长白了徒弟一眼,“厨子你先在建州经纪行里找找,不行就到京城去找,做吃食总要精心挑选的才好放心;照顾花草树木的,一般京郊农户里就能有合适的;做杂役的只要人老实肯干就行;跑腿送信儿的则要机灵识字、心术不能歪;至于门房反倒不好找,门房可是个眼力活儿,京城里,官宦多如牛毛,见过的人都得认得出,即便是哪家的随从、管事也得记得;这个还是让楚溆小子自己挑人;至于仆妇、管事,互相监督着才好。还有家里头管车马的,人家上了门,总不能每个人照管着,端茶递水前后总得有人;随身跟进跟出的怎么也得有两个,你不喜欢丫头,就雇几个仆妇也是要的。 在京城宗室圈子里过日子,你还得有两个知事的经年老人指点着,李三家的这方面可够不上,你还是去荣寿堂那边打听打听,想来他们也是极乐意的。” 石初樱眯了眯眼,托着下巴问道:“人家不是都不乐意要别人家的人手,不是怕这样的人三心二意么?您就不怕找来的人是个吃里爬外的?” 无名道长嗤笑一声,“且不说在你眼皮子底下能不能吃里爬外了,即便能,你们府上如今又有什么值当的? 该管的东西自己管好,其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大不了慢慢换人手就是了。”无名道长撇了眼石初樱的储物袋说道。 噫,石初樱觉得师傅也是霸气测漏了! 不过,师傅说的很有道理,看来荣寿堂还是要再跑一趟了,正好,前些日子送药的时候李大郎说他祖母还想见见她,那时候她还没什么心情,如今正好了。 由于正式下过聘,石初樱如今已经算是楚家的人了,尽管还未过门。所以,当石初樱再次来到万慈的时候直接就被李大郎请进了府里,而不是药房的待客厅里。 要是一般人家,这个时候石初樱估计就得闭门待嫁了,可那毕竟是别人。石初樱即便想那么矫情也没那个条件,这些事只能她自己出面。 “前些天听说京城来下聘礼的信儿,我祖母还惦记着请你过来说说话,原想着你这些日子不得闲,今日倒是正好了。”李大郎一边引路一边说笑着。如今论起来,李大郎也算是与石初樱同辈分的亲戚,说起话来倒更自在了些。 石初樱只笑道:“要是没事也不敢扰了老太君清闲,只如今一件件的都赶到了眼前,只好厚颜来了。”石初樱可没这么大脸自动就去攀亲戚,即便是认亲也得楚溆带着又或者成亲以后,不然可不成了那等轻狂的人了。 话说石初樱以前为了那位病人倒是来过李府的院子,不过那应该不是正经的内宅,而“荣寿堂”的后宅石初樱还是第一次进来。只见眼前的大院子里迎面是一座五开间的正房,两侧耳房、厢房俱全,院子中间还种着几株火红的石榴树,石榴花正开得耀眼。 几个衣着体面的仆妇和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来来往往,人人均是动作轻盈,面带微笑,石初樱觉得这主人定是个喜欢太平和气的,瞧这氛围,定然是细心营造出来迎合主人心意的。石初樱给这院子的管事竖个大拇指。 “大郎来啦?老太君先前还念叨着您呐,可巧就来了。”一个穿着雪青色绸衫的仆妇远远地见了就迎了上来,顺便打量了石初樱两眼,笑眯眯的说着话。 “嗯!这是祖母跟前的意姑姑,这是石姑娘,今个正恰过来,我带她来拜望祖母。”李大郎转头向石初樱介绍道。石初樱微微一笑,朝着来人点点头。 “哎哟,可算是见着正主啦。咱们可是早听说了石姑娘,就是没得见真人,这下可好了。” 意姑姑紧走两步上前给石初樱见礼,石初樱哪敢受啊,忙侧了身子过去,“您客气了,今儿个来得突兀了。”听这姑姑说话的口气,只怕也不是一般的姑姑。 意姑姑照旧行了礼,又说:“老太君知道了定然是极高兴的,我得先去领了这个功劳。”说着招呼了一声,自己先去通禀了。石初樱心话,这大宅子里果然是处处门道,她这是突然来访,只怕对方没准备呢。 石初樱不由地摸着下巴想了想,以后是不是得先下个帖子什么的…… 李大郎见到她这样子不由好笑,心话,就这副痞赖的样子,真个到了京城那圈子里头指不定多热闹……可惜,他是离得远看不到喽。 意姑姑动作很快,她们还没走到一半儿,她已经带着另一个姑姑又迎在了门前,“这头一份的赏果然是我的了,老太君一听说就急不可待的要见人了,这会儿怕是还嫌你们走得慢了些。”意姑姑打趣地说道。 她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打起了门帘子,待两人走近了,含了笑一躬身,嘴里说着:“给大郎问安,给石姑娘问安!”石初樱含笑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瞧着都是些有眼色的。 不过,怎么从前头药房到后面小丫头人人直呼“大郎”可是有什么说法?这个不好问,石初樱只能存在心里了。 进了正堂就见前方摆着一架大理石的屏风,紫檀的屏座,一幅烟雨山水花纹的大理石屏心看着格外清凉,屏风的两边是巨大的花瓶,一只里插着几根蓝孔雀翎,另一只里插着几只新荷,淡淡的荷香隐约可闻。 转过屏风就见屋子里正面一张大的罗汉榻,锦褥软靠齐全,一个头发灰白满脸和气的老太太正坐在上头,笑眯眯地看过来,脚踏边上站着几个姑姑和丫头,下头两边地上各自摆着几把靠背椅子和香几,却再没外人。 未及细看,李大郎已经大步走上去,笑嘻嘻地朝着老太太抱拳打躬道:“祖母今个怎地这般高兴?难不成早上吃了什么好东西?” “该打!祖母有什么好吃的少了你?倒是你把客人丢下算怎么回事,合该打一顿!”老太太笑呵呵地抬手拍了李大郎一巴掌。 李大郎一撩袍子,转身道:“怎么还打人?我可是给您带了位贵客来,合该有赏才是呢。祖母,这就是孙儿跟您念叨过的石姑娘。”换了庚帖后有些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道石初樱排行第二,就不再像以前那般称呼她“石大姑娘”了。这份细心着实让人喟叹。 石初樱看着老太太面相和蔼,周身气度祥和,必是个和气人,便上前也抱拳打躬行礼,“久闻老太君大名,今日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了。”石初樱今日依旧穿了行装,所以没有道福蹲身,那样也不像。 “呵呵呵,这孩子真是个喜气的人,过来我瞧瞧。”说着老太君招招手,让石初樱靠近些。石初樱多少有些不太习惯这些老太太们的把戏,却也硬着头皮上前两步。 “咱们不学那些个矫情的,我看着你这样就挺好,来、来,坐下咱们说话。”老太君笑眯眯地打量了石初樱一番,又拍拍身边的锦褥,邀请石初樱坐下叙话。 石初樱连忙拒了上位,只在下方客位上坐了。 “瞧瞧这模样,楚溆那小子真是好福气,真是天生的一对。”老太君口里赞叹不止,又把石初樱看了几回,叹息着说道:“唉,早知道你不嫌弃年纪大点,哪里还用得着便宜了那小子,咱们家就有好几个呐。唉,好福气就是这样溜走的。” 说着还万分哀怨地看了李大郎一眼,李大郎浑身一激灵,连忙道:“祖母,我前头还有帐册没看完,你们慢慢聊,啊,慢慢聊!”又跟石初樱打了个眼色,自己忙忙跑掉了。 老太君无奈地看着大孙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唉,就会哄我玩儿!” 石初樱会心一笑,这老太太如今可不就得哄着么。 丫头们上了茶,老太君挥手让她们不必伺候了,只留了意姑姑和另一个“悦姑姑”在房里。石初樱感受着茶飘出来的香气,倒是好茶,可惜跟摩云山上最普通的云露茶比也相差远矣。 “这是比不得你送的茶,不过也是今年清明的贡茶了。”老太君抿了一口茶,拉起了家常,问了石初樱些婚事筹备的事。 石初樱倒借机提了想找个经事的老人的事。 第三十四章 谨姑姑 楚老太君倒一点不拿把,细细问了她的想头,石初樱把对无名道长的话又说了一回,然后道:“爷爷却说这样不行,就像咱们村里的院子,再怎么随意,好歹也得装个篱笆柴门的,不然满院子里连鸡鸭也圈不住,生了蛋都找不到地方捡去。”其实前面的大意倒是无名道长的,后面这句是石初樱自己寻思出来的。 倒是老太君听了这个话,摇头如拨浪鼓一样,“唉,你这可想岔了,是该听长辈的话,你爷爷说的一点没错。 人手儿可不是豆腐白菜,想用了,出去买来就能使,没调教过三两年怎么能用得顺?真到了用的时候可不就不凑手? 要我说,你们将来新开府,一两年里头事情还少,正适合教新人,你且先买上十几个丫头小厮,回去慢慢的教,好的留下,不好的剔出去,再补新的进来,这样过上两年你自己也有了顺手的人了。将来有了孩子,也正好得用。 只这些丫头小厮却不要买那些个有了亲事的,或者是一家子的,这样的买进来也好,也不好;好处不用说,他们互相熟悉,干活容易,不好也是这点上,这样的人牵累太多,将来在府里也是你成群他成伙的,即这样到不如简单些的,好把亲事攥你手里。 说起来你们年轻,都不屑这些个,可将来就知道了这么做的好处了……” 老太君又说,“前些年战乱,不少人都只剩孤单一个,你只挑那有把子力气肯干的婆子和男仆买上些,不必心眼活泛就很好,这样的人总是用的着的。 在咱们这买的人是本乡本土的,教好了总比外乡的强些。我这儿的谨姑姑是专门教人的,等你买了人就让她帮你教几个月,等成亲前好歹是能使一使了。 倒是你说的经年的老人,这个我得仔细想想人选……” 石初樱觉得,魏麽麽能荣养在府里那绝对是因为她能陪老太君聊个不停。也许人老了就会变得爱说? 反正石初樱觉得今天又听了满耳朵,老太君比魏麽麽的话唠程度只强不弱,她几乎都不用插嘴了。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留个闷缸在身边,那会把自己憋得不行的。 石初樱眼见要到了中午了,不想被留饭,只说车上给老太君带一坛子好酒,疲惫的时候喝上一盅,对身体大有好处,滋阴益肾,使人精力充足。 老太君才不跟孙子辈的人客气,又约定下午就让谨姑姑陪着石初樱去买人,回来就在荣寿堂这边调教好了在给石初樱。 石初樱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就如师傅说的,她现在什么没有,人家能图她什么?最多不过是欠份人情,早晚还了就是。 况且,人在世上哪能孤立的过日子,永远不求人的人是没有的,皇帝还时常有求于人呢,何况他们这些小民!很不必眼睛长在头顶上过日子。 第26节 师傅说,独善其身做过头了就成了孤拐人,倒还不如做根木头,即便木头也还要三个桩子才稳当,何况人乎!乎不乎的石初樱倒不在意,不过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了。 石初樱送给老太君的是她前年酿的“白头笑”,坛子不是很大,能装个五斤左右的样子。这酒如今早被木华嫌弃改进了,不过原本的这些绝对也是好东西,石初樱只舍得每次送一坛子出来,这个小气劲儿连无名道长都叹气了。唯一庆幸的是这丫头小气归小气,却不是一毛不拔的。 下午晌,石初樱果然见到了这位衣着严谨,面带和煦笑容的四十上下的谨姑姑,她就是石初樱先前进院子的时候竖大拇指的那个人。 两人乘了李三的骡车一路说着闲话,谨姑姑能跟在老太君身边那也绝对不是闷缸,她一路上很好地了解了石初樱对用人的想法,哪些对,哪些有误,又结合自己的经验细细说了一回,让石初樱大长见识。 石初樱什么都强,就是从小没有人管带家事。山上的事务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自有一套适合的体系,却与世俗里的家事不同,没法比照。如今荣寿堂有心与她交好,魏麽麽也好,谨姑姑也好自然都知道老太君的心思,无不耐心细致的教导着石初樱。 毕竟,整个宗室里头,建州这地界就只有石初樱和老太君两位宗室里的人,细算起来,老太君虽然是县主之尊,可毕竟是出嫁女,倒比不得石初樱这个楚家媳妇,人家将来即便老了也是埋进楚家的坟里的。 更何况,他们荣寿堂如今上头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说不定将来还得靠这位帮衬些,这些都是后话…… 谨姑姑在采买人手上是经验老到的,对于新开府的情况也知道,她细细的算了算,方方面面的人手少说也得买上四五十个人。 其中,正房里头管衣裳首饰的、管银钱进出的、管洗漱的、管器物的、管吃食饮品的、管书画笔墨的,还有打帘子跑腿的丫头,怎么也得16个人;至于小厮,跑腿传话的、跟车进出的、外院里伺候的、书房里、练武场这些地方怎么也得16个;再有,粗使的婆子,后花园和正房院子、各跨院里,厨房等地方至少也要10个;壮力的男仆一样少说10个,这样算起来没有50个人府里根本撑不起来。 这还不算仆妇这样的,怎么也得有4个…… 好在建州这个地界上荣寿堂称第二,知府大人也不敢称第一,这里的经纪行一见到荣寿堂的谨姑姑简直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纷纷前来拜见,没错,是拜见! 谨姑姑只笑着点点头,话也不多说,只让人把小丫头凡是10岁到15岁的,清白干净的都带出来看看;这些经纪都知道谨姑姑买人的要求,自然都把最好的小姑娘带了来供挑选。 谨姑姑只说了一句:“这次挑的人都是要到京城宗室人家去当差的,凡有不能去的,有牵累的,现在点出来,省得麻烦。”于是,经纪们立时傻眼了,他们这里可从没这样的好事,运气突然降临,顿时有种被砸晕的感觉。 愣了半晌才又纷纷忙着点换人,乱了好一阵子重新又来过,这次明显人员要优化了许多。 谨姑姑看了几批次,先从面相上挑了40个丫头出来,又让石初樱看过,毕竟主人家的眼缘很重要。石初樱观看了这些人周身的气韵,从中先挑了25人出来,又从没落选中的人里挑了15个出来给谨姑姑补选。 这些人都是气韵比较纯净、气场能量正向的,至少目前看是这样的。 谨姑姑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石初樱,这姑娘难道懂得面相?以她的经验看,石初樱选出来的人本性应该都是好的。 不过谨姑姑倒不多问,让这40个小丫头10~12岁的站左边、13~15岁的站右边,于是呼啦啦小姑娘们分了两边各自站好,倒是剩下三个急得要掉泪。一问才知,原来这三个正好刚过了12岁,13还不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从哪一边了。 石初樱不由好笑,果然有这样实心眼的,一般人都想着那边对自己有利就往那边去了。其实,现在左右两边里未必没有她们这种情况的,只她们三个按照交待一板一眼,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走样。 谨姑姑问了生辰月份,按大小分了左右。 大的这批有24人,小的有16人。谨姑姑又看了手脚,头发,摸了骨骼,让他们分成5人一排向前走,来回走了四五回,又挑出去10个。不过也不让她们就走,只一边侯着,说不定还有机会。 剩下的30人又问了家世、是否识字、各自所长,以往干过什么等等,把原本在别的府里伺候过的剔除去8个,石初樱这里全要新人自己教,不需要用被别家教过的,留下什么习惯是一时难查看出来的,不如不用。 再有问过话,觉得那太过心窄的,心计重的、有野心的也剔除去,这样下来只余了14个,大的9个,小的5个,肯定不够数,两人又从备选的人里挑了两个小丫头。 只一个小丫头例外,经纪格外带来的几个人里的,才7岁,被石初樱单独要了去,让她照顾二肥的。 经纪人常卖人,见得多了,总是预备些格外的人选,这不,就有了收获了。小丫头被选中高兴的直哭,养宠物可比在家挨饿挨打强。 这17个生手丫头统算一个价码,识字的有3人,每人3两银子,不识字的2两,额外的小丫头算搭头,统共36两银子;小厮要贵一些,连同婆子和男仆共计也花了200两,石初樱看着拿出去的银票肉直疼啊。唯一欣慰的是婆子里有几个是能上厨的,男仆里头也有几个有手艺的。 不过,这些人还不是最后确定的,如果训导期间有不合适的还可以退,所以,身契还没有过户,要等最终定下人手后一起重新结算了银钱再办身契。 这些人石初樱统统托付给了荣寿堂,她倒是留了100两银子给谨姑姑,作为这些人日常的吃喝穿用,谨姑姑也没客气地收了下来。 石初樱好歹知道人与人要长相处的话,这些涉及钱财的事还是明白些好,不管钱多钱少,太不见外就有占人便宜的嫌疑了。她再小气也不会做这种没品格的事。 荣寿堂里的姑姑和麽麽都是当年王府里的或者是内务府的人,自然不用担心什么,有了她们负责,这些新人无论是将来负责哪一摊都不会不得用。 不过谨姑姑也说了,先教导三个月,到九月中旬为期,如果有不合适的也是要剔除去的,能不能最后留下还要看个人表现的。 石初樱点点头,她大体也看得明白,每样人手都留了2个,说不定最后只有一个能留下的,另一个就是备选,要是两个都好也行。这是个比较稳妥的办法。 谨姑姑也跟石初樱大体说了说,生手调教时,小丫头每月150钱,大丫头每月200钱,小厮、男仆每月500钱,婆子每月350钱。等到成了熟手,每月可以涨到300钱到1吊钱不等,不过不宜太多,毕竟一吊钱已经是很高了,王公府里也就这价码了。这里的大小丫头仅仅是指年岁而言的。 其实谨姑姑再不用担心石初樱过于大方的,她这人不小气已经就算大方了好么。 第三十五章 对樱樱的承诺不能空 既然已经买了人手,石初樱少不得写信给楚溆说一声。她甚至大体算了一下,就按照丫头500钱、小厮、婆子、男仆平均一吊钱来算,他们这些人每月的月钱至少也得45两左右,要是算上经年的姑姑和仆妇,那至少就得50两银子。加上年节、喜庆的例行赏赐,一年没有800两是不够的。这还不算上一家子人口的吃喝穿用! 谨姑姑说过,仆人的衣裳最低等的,一年每人每季也得布衣两套、鞋袜两双;等级高些的,丫头小厮的衣着讲究些,料子不能太差,每人每季至少3、4套换洗衣裳和鞋袜;体面地大丫头还要更多些。 吃食上也得有荤有素,有饭有汤,柴米油盐、夏天的冰、冬天的碳,日积月累绝对不比月钱少! 而楚溆一年连爵禄带俸禄也就1000两银子! 石初樱不由叹了一口气,铺开信纸,洋洋洒洒写了三五篇,主题就是:她大体算了算,这么大的宅子里没有50来个奴仆是不足以打理的,而这些人一个月的月钱支出就将得50两银子…… 合着他们开府就是为了养奴仆的么?! 总之,她已经想好了,以后花园子里开几块菜地,要吃肉的话两人就到附近的山上去打猎;还有,荷塘里养些鱼、虾、蟹苗,最好现在就去办,这样来年就有的吃了!如此云云。此处省略一千字。 话说楚溆收到石初樱的来信,不由捶桌大笑几声,他的樱樱啊,总是让他感到意外。想他楚溆好歹也是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了,难道还让媳妇跟着愁吃愁喝不成?! “唉,还是我的樱樱最聪明,你看看,经她这么一说,我这点儿爵禄就连半年的月钱都付不起啊!”楚溆笑过又感慨起来,自己得多有福气才能娶到樱樱这么会过日子的媳妇啊。 老管事都快恶心吐了,这满府里谁不清楚这点子事啊,什么还就您媳妇最聪明,随便拉出来一个管事媳妇都能算得更明白好么。也就溆少爷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吧! 还有,一个女人家,对着男人家的事指手画脚算怎么回事?竟然还敢直接嫌弃男人挣得钱少?堂堂管事媳妇居然敢说只给一吊钱月钱?京城哪家会怎么抠门?即便是抠门也不会在这上头给人留话柄不是?这么小气的女主子,呵呵,估计老宅就没人愿意来…… 再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少爷还稀罕得什么似的! “啊,对了,杨叔,您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爷爷怎么给您算的?” 老管事连忙拱拱手,憋了一腔子的话终于有了由头开闸:“好叫溆少爷知道,您们这边开府,内务府支给开府银子1200两,哪天您有空儿且去领了来,这个要您画押才能领;另外,您成亲,内务府支给喜事补贴100两银子;还有,咱们本支族里还会给开府补贴300两和喜事补贴50两,您也得抽个空去领;老奴是老将军暂借给您的,不从这边领月钱,老奴在老宅里月钱是5两银子;您身边的侍风、侍电如今也还领着老宅的月钱,都是每月2两银子;赶车的老刘每月一吊半,喂马的熊二,每月一吊,暂时都还从老宅领月钱;以后身契转过来的话,就从这边领月钱,数额由您定,其他……”说着,老杨抬眼看了看楚溆,就见楚溆眉头纠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溆能想什么?当然是在算账啊,光这么几个人,一个月就得十几两银子了,这还不算吃喝穿用呐! 他记得自己一年全部的收入有1000两左右,看来自己开了府,这么点子钱还真是不够府里嚼用的。难怪,他提出开府后老宅那些人怎么用那种眼神看他,现在他明白了,那眼神里可不就写着不自量力么! 楚溆自幼出身高贵,曾祖父是齐王的嫡次子庄僖郡王,祖父曾经是辅国公,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封了镇国将军。 当然了,今非昔比,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们这支被降爵后,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可即便是这样,楚溆上头有祖父和长兄,在老宅里过日子不过是自己有一所小院子罢了,这些个琐事自然有人安排处置,还真轮不到他操持。所以,没自己顶门立户的时候他还真是不知柴米的。 不过,眼下么…… “杨叔,您赶明个把府里的勘舆图给我,我再瞧瞧。”楚溆揉揉眉心,看来樱樱的担心一点也不多余啊!果然是贤妻! 老管事抬头看了少主子一眼,摇摇头退了下去,心话,这人要是看顺眼了,东施也成了西施;看不顺眼,西施也是东施! 楚溆自己静静地坐了半晌,不得不说,石初樱的信无意中给他警醒,顶门立户和自己分个院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看来还是他不够细致周全啊,这还没等樱樱嫁过来就让她不省心,那自己所谓的“一切有我”的承诺岂不成了空话?这样可不行! 楚溆连忙换了件袍子就出了门,直奔老宅而去。最近他都在新府里住着,随时监督府邸的施工进度。 当楚老将军听说溆少爷来见的时候,真是非常意外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大晚上的来给他请安?谁信呐! 楚溆看着祖父穿着家常袍子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手边的炕几上一盏香茶正袅袅冒着热气儿。 “爷爷!”楚溆打了个躬,又抬眼看了看祖父的脸色。 “哼!”老将军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说吧,你这么兴兴头头的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想必是有什么事吧。哼!” 楚溆一挑眉头,撩起袍摆蹭坐在了炕桌另一边,赖皮道:“瞧您说的,孙儿最近不是忙着修缮屋子才少来看您的么?您怎么还小心眼儿了?”敢这么说老将军的人这府里绝对没有第二个。 “少浑赖!有事说事!你要是不说,老头子我还困着呢……”说着还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 “爷爷~”楚溆干脆趴在了炕桌上,隔着炕桌定定地望着老祖父,“爷爷!孙儿这头一遭开府,您怎么也不给孙儿说道说道?”他刚刚来之前都想过了,这开府绝对不是给座宅子的事,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只不过自己之前太高兴给大意地忽略了。 见孙儿有了觉悟,楚老将军也不再拿乔,抿了口茶水,清清嗓子道:“你们父亲不在了,我这做祖父的,能看着你们都成家立业,也算是对你们父亲有了交待。 我这四个儿子,除去你父亲,你大伯、你三叔、四叔,还有下面的孙子们,连重孙都有了,也没见谁张罗着自己开府,只除了你一个。 当然,我不是说开府不好,咱们皇家祖上有这个规矩,无论宗室还是皇室里头,但凡男儿到了及冠之年,都要请封、袭爵、准予开府单独立户,即使是那闲散宗室没了爵位的,也要自己想法子考上一考,总要有个出路。 内务府早早准备了宅子、院子,可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是不出去开府?不光是咱们家,那些个亲王、郡王府里不都这样?为的还不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那么点东西…… 唉,不说这有的没的,且说你如今也开了府,可有什么想头?” 楚溆知道祖父是在教他,立时端正了态度,沉思一下说道:“按爵位开府,除了发宅第,还有必备的开府银子,辅国将军的爵位低,田庄、粮庄、瓜果菜园、兵丁甲户都没有,至于别的,孙儿还等明个去内务府再问问。” 老将军白了孙子一眼,“问问也好,只不过这些个东西竟都是外在的,是多是少明面上也跑不了你的。倒是你自己,对开府过日子可有什么章程?” 楚溆一挑眉毛,“孙儿不就是为了这些个章程来请教您的么?” 老将军抬手敲了孙子一记板栗,“开了府,你就不仅仅是我孙子,你有家有业、有正经爵位,人家与你走动也不仅仅为了你是我孙子,还有你这个辅国将军府本身。同样,你出去行事,首先代表的也是你的辅国将军府而不是我这个镇国将军府! 以后,你要为你的将军府定章程,而不是跟着这府里的章程走。你明白了吗?” 楚溆洗耳恭听。 “宅子不过是个死物,人才是最要紧的。一个府邸要正常运转,人手就少不了。开了府,就要有个内外总管、账房,负责打理日常开销;府里的宝库设置、巡护都要十分牢靠之人;还有,你外头的产业怎么管理,怎么置办,出息如何收取使用都要有定规可循,即使你不在府中,这些人也必须能按照章程行事,而不是无头苍蝇一般;而这些人手如何得来、品行如何、忠诚与否,都是你要担待操持的。 还有,你媳妇那头的人手有哪些你可有数?这外院和内院的规矩你还要自己定出来,不合适可以改,如今却不能空着,怎么掌握要看你自己。 这些事虽不能一蹴而就,也得捡要紧的先处置了,人不好可以换,没得新媳妇进了家门,事事都没人料理,徒惹笑话。唉,从明个起,你下了差就过来跟老管事们学习府务……” 楚溆听着脑子发胀,还真是不少事没做呢,他光急着娶媳妇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个要紧的事来?! 于是,楚溆开始了白天当值,晚上回来跟着老将军和府里的大管事、二管事,总账房、分账房,内院管事麽麽们取经定章程,真是忙得四脚朝天,连媳妇都只能在梦里抱一抱了。 唉,樱樱的手感那是真好,楚溆一想起来就要留鼻血,最近给他收拾屋子的小厮对床单、鼻血什么的已经见怪不怪了,只盼着自家的主母早点进门,他也能省下许多事……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有自己的人手了 九月初摩云山便进入了一年当中最繁忙的季节。 云谷要秋收,收割后还要播种春谷,而这批的收成石初樱打算拿出一半来做嫁妆。因此,木华完全被征用了,但这些事也不能全推给木华,毕竟木华还太小,功力累积有限,石初樱还是干活儿的主力。 而且,按照石初樱的预计,这种状态十年之内都不会改变,木华的修为增长实在太慢了,好在石初樱还可以把自己的功力输出一些给它,不然它早榨干了。 忙了三五天后,石初樱终于能抽出时间去一趟建州城了,她得去看看那些人手如何了,再过十来天只怕楚家清点嫁妆的人就要来了。根据两家商议,到时候嫁妆和接亲的船一起启程,走水路去往京城。 荣寿堂的后院里,男女老少的仆人站成几排,谨姑姑介绍道:“大小丫头一共留了15个,小厮留下12个,婆子留下了7个,男仆留下了8个。统共是42人。” 石初樱目光一扫,果然,谨姑姑的名头不是白得的,现在这些人的精气神可比三个月前强了几个山头去。而在这些人里,石初樱还见到了指给二肥的那个7岁丫头,和那几个不会排队的小丫头。如今都规规矩矩地站着,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目光欣喜,可见谨姑姑的功力不凡。 如今这些人各有所长,都等待着石初樱分派活计。而这些人的详细资料、身契以及训练期间的表现,谨姑姑居然也给录了一本册子,一并交给了石初樱。 这简直太超出石初樱的预料了。 果然,专业人士就是用来藐视她们这些似懂非懂得二路货的。 谨姑姑又拿过一个包裹,把退人的钱和花费剩余的银子一共40多两退还给石初樱,石初樱推了回去,只说这些全当谢礼了。谨姑姑略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毕竟这些人训出来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这么短时间能训出个模样来,没有别的姑姑和麽麽们的辛苦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这谢礼她们笑纳也正常。 还有,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次老太君把荣寿堂的悦姑姑和一位陈姑姑给了石初樱。 第27节 悦姑姑可是老太君身边的老人儿了,只比魏麽麽年轻几岁,原本是老太君成亲的时候内务府里派出来的,如今早已经是放归的自由身。按理这样出了宫的人放归后都可以回家,只悦姑姑娘家的哥嫂不是个好的,只看中她的积攒,恨不能吃了她的肉,所以悦姑姑才不愿意回去,宁愿在这里窝着。 可眼见老太君已经奔六十的人了,说不得哪天就走了,到时候他们这些老人儿府里也是没法全养着的,现在有了合时的去处,总比到时候现张罗强些。 而陈姑姑则还年轻,是这府里后选拨上来的,在荣寿堂里负责各府里人情往来的走动。她今年四十不到,她是因成亲多年无所出,不得不与丈夫和离了,身契也给了石初樱。 这两个人都是自愿提出要跟着石初樱的。 其实石初樱走后,楚老太君就把身边的麽麽、姑姑和管事媳妇们叫了来,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好,只石初樱的府里不比荣寿堂,月俸待遇都有限,全看自愿。 到是有好几个姑姑、媳妇的有意向,毕竟那是京里的差事,不为别的,只对自家孩子也是好的出路,甚至连魏麽麽都说她也不想给老太君添累赘,想去那边发挥一下余热,只老太君不肯,到底挑了悦姑姑和陈姑姑两个。 这样的两个人石初樱自己去哪里找去?少不得领了这个人情,再送上一瓶百灵丹聊表谢意。 石初樱带着两位姑姑辞别了老太君,看着她们依依惜别的跨着包裹出了荣寿堂的院子,悦姑姑已经红了眼眶,石初樱多少能理解这种心情,慷慨地表示以后有机会让悦姑姑回来探望老太君就是。 这么些人怎么安顿石初樱倒是早想好了,也不必都回望云村,只在建州城赁的宅子里守着,等着月底随船一起走就是。 有了人手,接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定下岗位和章程,包括具体到每人干什么差事,月钱多少、衣裳鞋袜如何、吃喝嚼用等等。这方面石初樱实在没经验,只好看着悦姑姑。 悦姑姑说:眼下最多是参考谨姑姑给的这些信息,先大体分分差事,就以半年为期,丫环都是350钱,小厮、婆子都是500钱、男仆干重活多,都是700钱定例,半年期后按照表现订出等级,重新分派岗位和月钱定例等。 这些人事总会有浮动,随时调整也就是了。 石初樱觉得这样也不错,当下点了头,又分派活计:管银钱的,她点了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大的起名叫“青蒿”,眼下负责银钱的进出账目,小的叫“青艾”,负责银钱的支取保管,两人每三个月轮换一次差事;7岁的小丫头起名叫“玉雪”专门照顾二肥,她已经学了照顾宠物3个月了。 其他的都由着悦姑姑安排,石初樱便不再操心了。倒是悦姑姑点了两个丫头随身伺候石初樱,一个机灵,一个稳妥,石初樱给起名叫“玉竹”、“玉树”。 石初樱又从男仆和小厮里暂时各提拔出两个人,跟着李三学习。悦姑姑也点了两个婆子看着使唤。 人多事情就多,但人多也好办事,只三天工夫,这些人的一应衣食住行等事情都已经张罗好了,连石初樱从聘礼中拿来的料子都已经开始做衣裳了。 隔天,石初樱带着陈姑姑和几个丫头小厮回了望云村,而悦姑姑则留下来看顾新人和这里的事情,有了她们两个人手,石初樱顿时就得松了一口气,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望云村的人对石家一下来了这么些人倒也不奇怪,人家是皇家媳妇,她们拍马也赶不上去。虽然妒嫉是人的天性,但趋吉避凶也是人的本能!与石初樱交好那是现在最明智的选择。 村子里的人和事石初樱都交给李三两口子去应付,陈姑姑如今看着新人一边做事一边指导,盼望着她们尽快上手。 玉雪虽然才7岁,但从小吃了不少的苦头,使得她很是珍惜这份工作。每天除了早晚聆听陈姑姑的指导和纠错,其他功夫都和二肥耗在了一起,希望二肥尽快喜欢上她。 二肥对这个小丫头不感冒,它就喜欢黏这石初樱,对玉雪睬都不睬。 玉雪也是个爱动脑子的,一会凑过来给它梳毛,一会给它盛米汤,有事没事就央求石初樱发话,让她抱着二肥,不然二肥不让她抱。晚上睡前还跟着石初樱给二肥洗澡,擦水……别提多勤快了。 石初樱看在眼里,对二肥这般挑剔人很是不耻,可也没过多干预,还是让她们顺其自然的好。 青蒿和青艾如今负责管银钱,两人开始重点学习辨认银子、铜钱和金子等这些物件,看成色,掂分量,使戥子、夹剪,做帐看帐等。她们俩以后要定期轮换活计,现在这些都得学着。所以,她们俩倒是最刻苦的,每天都在小屋子里勤学苦练。 玉竹伶俐,每天跟着石初樱学习跑腿儿、传话,送个物件或者要个东西什么的,勤快的很;倒是玉树少年老成些,在石初樱身边端茶递水,没事就做针线活,反正她得了悦姑姑的话,轻易不离石初樱的身边。 没错,玉树就是当初排队时,不知所措的那三个丫头里的;还有一个是青艾,被石初樱指去管钱了。 石初樱挑的这些丫头都不是特别美貌的,但各个都是大眼睛,眼神清澈,眉毛秀丽,鼻梁挺直的。虽然一眼看上去不惊人,却都格外耐看,就连小厮也是这一类型的。 石初樱这次把会上灶的人都带着了回来,每天让她们各自做拿手的饭菜,不许重样,她和石家的人都一样样的吃过去,渐渐摸索她们的特点。 生活中总是有惊喜,万没想到一个叫马六的男仆竟然杀出重围,获得一致好评!这人并不是专门的厨子,只是天生爱琢磨吃食,这番有了机会发挥,他便自己推荐了上来。 马六家原本在建州附近的江边,除了有几亩地,靠江的人家也常常打鱼,江里的鱼虾蟹特别多,味道也甚鲜美,江边的哪户人家不会做这些吃食? 所以,马六的鱼虾也做的格外好吃,正巧,石初樱是个爱吃鱼的主儿,又赶上秋天虾蟹肥美的时候,可不就把马六给突出了? 石初樱特地看了几回马六上灶,发现这个人还有个特点,一件事从头到尾不爱别人插手。拿做鱼来说,他会自己不厌其烦地从挑鱼、刮鳞、去鳃到开膛破肚、清理肚肠、撕膜去筋一样样做来,下手利索,而且随做随手收拾干净,从头到尾他周围一点不脏。 石初樱不由点头,这才是真正爱吃食、做给自己吃的人。那些正经厨子出身的才不会这样,他们什么事都是让打下手的去收拾,自己只管烧,尤其是厨房弄得一片糟污,他们全然不会在意的。 石初樱指了马六上灶,每天也试吃他的菜式,同时别人的也不耽误,没几天又发现了一个炖汤不错的李妈妈,和一个家常菜不错的宁婆子。这仨人都一个特点,不会什么有名的菜式,都是自己爱琢磨的。 石初樱还就喜欢这样的,那些固定的菜式多无趣啊…… 第三十七章令人惊呆的嫁妆 九月二十六,宗人府会同礼部一起派了官吏、内监等人,连同楚洵带着楚家的二管事和管事麽麽来到了望云村,宣读对石初樱的册封旨意。 有了悦姑姑的指点,石家因陋就简、尽量地摆出了合乎规范的接旨礼仪,不过,毕竟是在村子里,你也不能指望着村民的家里会多么的规范,不过是个大概罢了。 石初樱也换了正经裙衫跪听宣旨,礼部的官员展开犀牛角轴的圣旨,提着气,一通格式化的骈五骊六、华丽辞藻后,石初樱被封了二品辅国将军夫人。 石初樱虚虚地跪在垫子上,听着礼官的话,心神却飘飘忽忽的远去了,她琢磨着这二品夫人听着挺高,其实和宗室里的其他人比起来,咳咳,那是不能比的。人家多数都是超品,根本不论什么品级的,你有品级本身就是低了。 算了,好歹她嫁给楚溆图的是他这个人,品级什么的不过是捎带着的。再说,品级高又不代表打架就能赢…… 姑娘,你在听旨呐,胡乱发散什么神经啊,人都喊你几声了,赶紧接旨啊! 石初樱总算是感受到了众人心里的呼喊,回过神来,端端正正的接了旨并一应冠服,叩谢了皇恩。 石家在院子里摆席招待宣旨的官员人等,人家看看环境,实在不屑于在这村子里多做停留,掂了掂手里分量尚可的荷包,稍微寒暄几句就打道往县里去歇着了。那里自有县里官员好吃好喝款待着。 礼官是走了,楚家的人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楚洵是来过两趟的,也算是熟人了,石家先招呼着一行人吃了饭,歇了晌,到下午才商量清点嫁妆的事。 话说,自打有了这许多人手,跟着石初樱吃饭的人多了,她想想自己还要养这么些人,就难免有些心疼,于是便很不客气地安排这些人去干活:采山货、收山货! 这个消息喜得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都跑望云村来送山货换钱;甚至连近处的渔民都过来送什么鱼虾蟹的,鲜的放不住就淹了或者晒干了,这些东西在本地当季的时候便宜的要命,石初樱为此也没花费多少钱。 而且秋收后,望云村零散的粮食基本都叫石初樱给买了,因为她听说京城里不但粮食要比这边贵不少,还啥啥都贵!她带了这么多人口去,每天都要吃要喝的,光吃粮食都能把她吃穷喽。 亏得她最近赶出了两批药送去了万慈,手头倒是有些余钱了,怎么也得趁着便宜多备上些,能省则省不是?! 于是,此后的时间里,石初樱的嫁妆就增加了不老少,可把楚洵给头疼的不行。 楚洵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眼睛直发晕,他是成了亲的人,自然是看过媳妇的嫁妆单子的,而此时看到石初樱这份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这些都是嫁妆?!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把单子转手递给立在身边的二管事,二管事见状打起十分精神来,可一张张看过去后他也傻眼了,又递给了管事麽麽,如此最后三个人互相你看我、我瞅你,谁也不说话了。 无名道长老神在在,自己喝着茶,闭目养神。 楚洵毕竟是楚家正经主子,震惊过后,他还是尽量平静地开口道:“老亲家,这单子上的东西实在众多,要清点起来确实不容易,而且,这山野之物咱们也不认得,就不知道这个可怎么点才好?” 无名道长睁开眼睛,“这有何难?咱们家也不认得那些个绫罗绸缎的,不也照样清点算数了么!” 这是说聘礼,那里面的东西什么大红妆花云缎、大红闪缎、大红素缎、大红云绢、大红素绢、红妆花裙袄绢……光是红色就不知道分了几种,他们这些庄户人哪有人认得,不照单全收了么! 楚洵无言,好吧,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不认得东西不是人家的错,只能是自己这边见识短罢了。算啦,不过是些山野之物,使上几个钱儿,县衙里的胥吏都是有眼色的人,总会把事办好的。 楚洵先派了随从跑了趟县衙,衙门哪里敢得罪宗室啊,当即派了县丞带着两个胥吏,亲自来了望云村,很是体贴地说明可以现在就清点了,很不必运来运去的费事。 楚洵听了自然没意见。只是当县丞看着满满一后院的东西时,立刻聪明地找来了村长,连同村子里的几个农户帮着开始清点:先是大宗的:带壳野谷子(云谷)2000斤,分四粮囤子;面粉(云谷粉)1000斤,分四粮囤子;篾子100斤;新鲜粟米2000斤,稻子2000斤、麦子2000斤、黄豆2000斤,其他各色杂粮2000斤;各色生鲜野果子100筐;各色干果100筐;各色干蘑菇、木耳等山珍100筐;各色干菜100筐、各色腌菜100坛;整只咸猪5只、咸肉500斤、肉干500斤;鱼干200斤、醉虾醉蟹100坛子;各色蜜制果脯20坛子;各色果子酱20坛子;山蜜10坛;山泉水5瓮;山雪水5瓮;露水2坛;霜1坛;花露5坛子;药酒50坛子;果子酒50坛子;粮食酒50坛子;云露山茶200斤;金茶50斤;松针茶200斤;冷云松香5斤;冷云松脂5斤;老松树皮1000斤;桦树皮1000斤;桃树3株、杏树3株、大樱桃树3株、梅树6株、梨树3株、石榴树3株;幼竹50株;野藤20株;刺玫20株;各色茶花20盆、各色菊花20盆,山野兰花10盆、高山杜鹃20株…… 篾子凉席大张10张、小张10张; 篾编粮囤子20个、大篓子50个、中篓子50个、小篓子50个;篾编大篮子50个、小篮子50个;篾编笸箩大号10个、中号10个、小号10个;篾编箱子大小号各10个;篾编草鞋男女各5双;蓑衣、斗笠大小号各3套;山木屐子男女各5双;再是小宗的:百年野参5根; 五十年野参10根; 百年首乌5根; 野生灵芝5株…… 百灵丹20瓶;金创药20瓶、止血药20瓶、玉颜豆50瓶、玉容膏50瓶…… 人家姑娘出嫁,谁家不给配送些金银、首饰、料子,田产铺面什么的,石家可好,整个是把望云山搬了半个过去吧? 那些个篓子、筐子、席子甚至草鞋、树皮什么的真的有必要么?连干菜也要算?这些东西是不少,可到底不值几个钱的。 楚洵望天,到底还有没有比这更离谱的嫁妆?!这些东西要是摆在府里,不知道会笑死多少人啦!他此时心里真是无限地同情这位堂兄弟!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愁点数了,愁的是怎么运回去! 别的不说,这些粮食没有一艘正经漕运粮食的船就不行,至少得一艘承载三百石的船才能运得了这些粮食和山货!唉,他还得亲自跑一趟建州知府衙门才行啊! 家里看来得提前送信儿,这运粮船和接亲的船可怎么走到一起去,靠那个码头,都得协调。另外,楚溆府里也得腾地方,不然这嫁妆可怎么晒哟!反正让楚溆自己愁去吧! 楚洵带着县衙的人和村民一起,直花了4天时间才点算完了这些“山野之物”,又在李三的陪同下,马不停蹄地赶往建州城去,好在这边的嫁妆还都算是正常的:压箱银子、制钱、家具、瓷器、四季铺盖、四季衣裳、金银珠玉首饰、帐幔帷幄、帘子褡子、皮毛布帛等等,一应物事也不老少。 可是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么: 红珊瑚2株(高一尺)、 粉紫珊瑚2株(高一尺三寸)、 橙红色珊瑚2株(高一尺二寸)、 白珊瑚2株(高一尺五寸)、 翠色珊瑚2株(高一尺五寸) 杂色珍珠3匣子,杂色玉石3匣子;杂色莹石3匣子…… 虽然这些珊瑚都不是名贵的红珊瑚,可好歹也算是珊瑚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染的咳咳,好吧,他想太多了。还有那什么珍珠,不但颜色多,大小不一,甚至连形状也不全是圆的,奇形怪状的,这,这也拿得出手?所有采珠的人都把这个剔出去好吧? 不会是这姑娘为了凑嫁妆把这个人家丢掉的都当宝贝收了来吧? 好吧,尽管这些东西都有充数的嫌疑,但真要靠着采药挣来的钱,置办下这许多东西可也不容易了,说不定老亲家攒了几十年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呢。还有那些山货…… 唉,快别提什么山货了,如今楚洵一提起这个就头疼得紧,原本也没想到有这么些东西啊,车马可不就是不够么,这还得现大批量地调集呢,船也得再调一艘大货船来,不然光是山货都装不下…… 这些都不算啥,要命的是这村姑的嫁妆里还有一头小老虎!!! 清点的时候小东西可是被带出来验看过,虽然有些淡色的杂毛,可也看得出那真是白虎啊! 谁不知道白虎稀有难得啊,皇家囿苑里都没有,她弄这么一只过去可怎么交待呢?可人家就要带着,说是自家养的宠物,犯不着跟谁交待。 哎哟!真是个轴性的,她以为皇城根下跟她们山里一样,山高皇帝远的?那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好么,你有好东西不献上去也不怕人家上眼药? 还宠物?有把白虎当宠物的么! 楚洵觉得这趟差事办下来他回头就跟府里要求加月钱,太伤脑筋了! 第三十八章就绪 楚洵这里如何发愁,石初樱是不管的,她也没空管。 现如今她正在劝说二肥放弃它的无理要求。口都说干了,二肥也不答应,石初樱敲打着桌子,气哼哼道:“说不行,就是不行!二肥,你不要太过分!” 二肥肥胖的小身子一扭,把小肥屁股朝向她,自己瞅也不瞅坏娘亲一眼,嘴里还不满地哼唧着,就要、就要、就要! “我已经答应把你做嫁妆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么?你见过谁出嫁带一只宠物虎的?人家最多也就带只猫啊、狗啊、鸟啊什么的,顶天也就是牛马羊吧? 第28节 你知道当时人家点嫁妆的时候看你那是什么眼神么?你就消停些吧!” 就要、就要、就要!二肥才不管这些,它就要带上它的冷松树!不过就是几株树而已,娘亲就是不乐意,小气鬼!没有心爱的冷松树,它的虎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石初樱见实在跟它谈不拢,只好转身走出去,不搭理它。 谁知道二肥一窜扑上来,挂在了她的腿脚上,紧紧地扒着死活不下来,走到哪拖着到哪儿,气得石初樱简直恨不得打它一顿,却又下不了手。 木华一直坐在果盘子边上,一边捧着果子啃,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着:帮呢,还是不帮? 木华非常清楚二肥执著地要带着冷云松的原因,可它为什么要帮呢?这小肥崽可是跟它分宠来着…… 唉,算啦,看在那小东西还没断奶的份上,就勉强帮它一回吧,不过,这个人情以后可是要大大讨回来滴! “咳咳!樱樱啊!”木华典型的开场白后,扇了扇翅膀,扶正自己的顶花,重新摆了个姿势,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石初樱一听这话,心下有了计较,一只脚拖着二肥走了回来,重新坐下。 二肥虽然年幼,但也不傻了,知道此时的关键是木华,当即甩了它娘扒上矮桌,朝木华哼哼唧唧叫唤着,还眼巴巴地看着它。 木华赶紧把眼睛捂住,“你可别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啊,我可不是白帮你的,你长大了要还的。樱樱可以作证!”它就怕自己看了小肥崽的眼神后又一时心软,白白浪费了讨人情的机会。这也是它跟石初樱学来的。 二肥哼哼唧唧的扭着肥硕的小身子,恨不能现在就爬上去亲木华一口来表达自己由衷的感谢呢。至于人情什么的,那是什么? “说吧!”石初樱实在被这两只搞得头大,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二肥要带冷云松树主要是因为他们虎类的生活习惯。你知道虎类是吃肉的,虽然现在二肥还喝米汤,但它长大以后就可以打猎吃肉了。长期吃肉的动物容易口腔里积了残渣,就容易牙齿生病,甚至口臭! 所以,它们天生就知道吃草药为自己清洁口腔和肠胃,冷云松的松香对于二肥它们最好不过了,不但使口气清香气持久,还可以保持牙齿健康,所以,你看有虎的地方大多有松树。二肥没事的时候总是嚼几口松针,为的就是这个。” 石初樱没想到二肥居然是为了这个要带着冷云松的,不过,冷云松确实不差,她也用这个做药材原料呢,也做茶和香饼。倒是没想到二肥竟然用来做口香!嗯!这个可以借鉴啊! “那也不必带一棵树过去啊,”石初樱翻了个白眼,拎过二肥,不管它四肢乱踹地挣扎,只提了它到眼前,说道:“既然是为了香口,何必非要挖树,况且京城里能不能长冷云松还不好说呢,顶多,给你摘几筐新鲜的松针叶!没得商量!” 木华既然起了头自然好人做到底,慢慢给二肥讲解了,云谷囤子可以使新鲜的松针叶保鲜,和刚从树上采下来的一样,很不用挖树的云云。 最后,两人再三保证它的松针供给,二肥才哼哼唧唧地趴回自己的软垫上去了。 石初樱抹了一把汗,这熊孩子,不对,是虎崽子,实在太难搞了!她嫁个人容易么…… 清点嫁妆之事完毕,一切都入了档、备了案,石初樱这边便只留下原来的几个雇工看院子,其他人都赶去了建州,从那里他们要一起赴京。 无名道长这些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石初樱山上山下都没找见,只好先去了建州城等他。此时石初樱跟前没有正经的女性长辈,李三家的跟她时间最长,倒充当了长辈的角色,每天给她讲解一些婚姻生活的常识。 李三家的甚至还拿出一本压箱的合欢图让石初樱看,并红着脸给她讲了讲。 看李三家的期期艾艾的那样,石初樱已经是笑倒了,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呢,李婶子倒是臊得不行。唉,也不想想,这姑娘的脸皮是一般人能比的么! 石初樱笑了半晌,从床上爬起来,摸过合欢册子刷、刷、刷地翻起来,口里还唠叨着:“婶子,这书印得也太差,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啊!多少钱买的啊?图便宜了吧?” 李三家的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去,她决定了以后千万不能让小李云跟着少东家接触太多,不然怎么都掰不来了。 “少东家,这本册子是婶子当年的旧物,是我娘给的压箱底儿,这许多年了能这样还算不错了。”李三家的抗争了一下。 “嗯,那是不容易了,战乱都没丢,可得留好了。”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气才说道:“婶子,既然这个东西还挺要紧,你赶明个上街去买两本好的去,这个我看不来!千万别贪便宜啊!”她还特地嘱咐了一番。 李三家的咬牙,这个让她怎么去买啊!老东家也真是,这个时候哪去了,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好在苍天保佑,李三家的真诚呼唤终于奏效,无名道长及时出现了! 李三期期艾艾地把李三家的话转达给了无名道长,无名道长倒是一派淡然,他淡定地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说到:“十月初三发船,你们忙去吧!”自己的徒弟自己管吧。 石初樱在师傅一出现就感觉到了,好几天不见师傅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问问师傅跑哪去了。 “师傅!您去哪里啦?您怎么都不跟徒儿说一声,您不会不要我们了吧?”石初樱进门就朝无名道长扑过来,紧紧抱住师傅的胳膊,生怕师傅再次消失不见。 无名道长无奈地拍了拍徒弟的手,安抚道:“净胡思乱想!师傅不在山上还能去哪儿?” “那您都消失了好几天,山上根本就没有,家里也没有,人家都不知道到哪儿去找您!”石初樱心里从来没这么惶恐过,师傅突然不见了几天,她感觉自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也不知道会飘到那里去,还会不会再也找不到师傅,那样的话自己该如何…… 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极度不安,以至于这姑娘一时心里无比委屈惶恐,哭功发作,根本不在意什么形象的。 无名道长养了她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她? 这丫头看似无所不能的,其实根本上还是心里上没有断奶的小家伙一般。 也许是太小年纪就与父母家人分离造成的心理影响,她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从她特别爱存东西就多少能看出些端倪来。 从刚到山上开始,她就特别黏人,离开她绝对不能超出十步远,一时看不见人就哭得惊天动地,等你一回来,她就乖得不行,小小的人又那般懂事,让人心疼得很。尽管如今已经长大了,可她还是爱围着摩云山打转,从根本上她还是依恋这个给她安稳的大山,或者说,她的心境因为不安而有些消极。 不破不立,无名道长希望随着成亲后新生活的展开,石初樱能够在心理上慢慢成熟起来,心境也能因此获得积极的提升。 “好啦。看看你多邋遢,这么大了还爱哭,成什么样子!师傅不过是去了趟京城,看看你要嫁进去的地方!”无名道长忍受着徒弟拿他衣袖抹鼻涕眼泪,赶紧说出了去向,不然这身衣裳都不用洗了。 “真的?!”石初樱仰起脸,泪眼还迷蒙着问道。 “骗你做什么!”无名道长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师傅先去洗漱,回头再来与你说话!” “为师前几日到了京城,看过了那将军府,格局还不错。”无名道长收拾了一番又换了身袍子,才出来与石初樱说话,“我已在京城赁了一处宅子,到了京城咱们从那处宅子发嫁就是。” 石初樱鼻子一酸又有了泪意,师傅为了她,这么大老远的独自去京城给她办这些琐事…… “这有什么!这本就是长辈该做的,你父母不在跟前自然是师傅替你做,你只管好好过日子就是……”说着,无名道长从身边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匣子,“……这里边是一套有助于双修的功法,咳咳!你的修为高,要慎用,不然对男子将有采阳补阴的损害……” 石初樱接过匣子,眨巴眨巴眼睛,泪水还在睫毛上挂着,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开了:这说不定也是一套合欢册子耶。师傅到底是师傅,可比李婶子有办法多了,人家直接上升到功法什么的啦。 既然师傅跟着去京城,石初樱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当下捧着匣子回去研究了。 无名道长看着徒儿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第三十九章赴京 昌平十六年十月初三 一艘华丽的三层大楼船缓缓驶离了新洲码头,石初樱抱着二肥,静静地立在二楼船舱的一扇窗后,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久久不语。 连接新洲码头的这条江水叫洛安江,从大楚西北的雪山发源,一路曲折婉转,经过新洲后向东南奔去,江水到了洛中开始转折北上,经过大楚中部又向东流入大海。所以他们的船在经过了3天的顺水之后开始逆流而上,行船的速度也明显的慢了下来。 洛安江从西边过来的时候江面不宽,江水湍急,船行起来晃得厉害,很多人上了船不到一天就开始晕船。好在楚洵准备充分,随行带了大夫,防治晕船的草药也带了不少,在一连两三天满船弥漫着熬煮的草药味儿后,大伙晕船的症状开始减轻。 随着江水的流向,中途又有不少大小不一的河流汇集到洛安江中,往北的江面也因此开阔了不少,水平面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也许往北是去往京城的关系,原本只有几只水鸟偶尔飞过的江面上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三五不时就能看到悬挂着官旗或者某某府旗子的船只,也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船经过。 到了中途停泊补充给养的时候,也会有别的船只的主人家打听到了这艘大官船是宗室里头老镇国将军府上迎亲的,便派了管事或婆子前来问候或送礼的。 现在石初樱还是待嫁的姑娘,这些事自然有楚洵出面处置了。不过他很会办事,总是记得让人知会她一声:某某府上、某某人派了什么人,送了什么礼,问候了什么话,两家大体什么关系,走动是看着谁的情面等等,石初樱还是感激他这份周到的,让李三记了下来,以后也好参照。 随着一路向北,天气也越发显得凉了,尤其是在江面上,仆人们早晚已经裹起了夹袄,石初樱虽然不冷,玉树还是找出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如今她再不好像在山上那般随意了,整天也得穿的裙裾飘飘的,没事做个美人样儿来。尽管她心里直翻白眼,可玉树盯着看呐。 船上的日子长了最是无聊,别人不说,木华第一个就够了,它本身是植物精灵,更喜欢与草木植物带着一起。刚上船的日子还兴奋了几天,可三天以后就没来新鲜感,整天恹恹的无精打采,最后,石初樱不得不把它送进玉瓶里,让它去修练。 而二肥则一到了船上就先把三层的大船逛了一遍,四处圈地盘……二肥忙活了一整天,只有吃饭、睡觉才见影子,石初樱自是明白它的本性,便也只让玉雪照顾好它,再不去管这些事。 而她自己则每天和悦姑姑、陈姑姑、李三家的、以及李三几个管事的人安排嫁妆打理的事,反正水上无聊,闲着也是闲着。 悦姑姑说:“新立府不比老宅子里分拨一处院子那般简单,事事都要自己弄,只怕咱们到了京里也得先去那边瞧瞧,不然成亲前一天去了,却事事不能如意倒也不好。尤其是咱们的嫁妆繁杂,很多物件只怕那边的人手都不知道怎么安置,还得提前想出个方案来才好。” 其他几个人也都正有此意。石初樱点点头,说道:“我也是有这个意思。咱们现在就分派好,每人各管一摊,到时候总不至于混乱了。”又叫玉树取来花名册,先把人手分派个悦姑姑等几个管事,再细细分派了谁人具体照管什么事。 足足安排了3、5日才算是妥贴了。这些个管事的安排也通知给了楚洵,便于他那里与这边接洽。 水上行船不如车马那般有驿站或落脚的客栈供停歇休整,不过也时常到就近的镇上,停了船补充饮食,所以也偶尔有机会到船下松散一二。 平时在水面上航行也自有一套规矩。 一般来说,除非是官府或军船办事,日常都是大家先来后到、鱼贯而行。有那着急赶路的,水面航道有限,便请求其他船只避让,自己先行。这种事一般都是很有分寸的派了人,去前面各个船上说项。 当然,也有个别仗着身份高强势压人的,别的船得罪不起,只有避让的份儿。有气也只好忍到肚子里去了。 石初樱他们的船本来规格就高,而且悬挂着镇国将军府的旗子,以及一个斗大的“楚”字绣三爪行龙旗,无不昭示着这艘官船乘的乃是皇族之人,一路行来倒也不必刻意做什么,别的船自然避让开来。 不过,也有例外。 眼见离京城也就2、3天的路程了,楚洵令人把船停靠在最近的一个镇上补给,以便接下来几天一气赶到京城,他自己也跟着下了船去岸上去松散一番。 在镇上买了些特产零食让随从提着,楚洵刚踏上甲板就看见二管事的跟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论着什么。二管事是府里的老人了,等闲不会降低身份与人争吵的。 楚洵大冷天的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此时轻轻一拢,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边两人闻声都抬头看过来。 楚洵慢悠悠走过来,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扇了两股冷风,又哗的一声合上,瞟也没瞟那人一眼,只朝自己的管事一扬下巴:“什么事这般搅扰,没了规矩不成?” 二管事抬眼看了下,哈着腰恭敬地回话:“回禀少将军,后头的船上来人让咱们腾地方。”楚洵是楚溆三叔家的儿子,如今身上有着一个奉国将军的爵位。 楚洵乐了,拿扇子直点着二管事的,“哎哟,谁家这么大的脸面让你家小爷腾地方?快说、快说,让你家小爷也长长见识!” 他们这帮宗室子弟别个也许不行,但要说这气焰嚣张、仗势欺人绝对是拿手好戏,更何况这回他还占着理儿了。如今被人抢了戏码那可是万万不成的。这个脸要是能丢,以后也别在宗室圈子里混了。 二管事闻言掀起眼皮子往一边瞄了一眼,心话,可不就有那脸大的没边的人,当下挑挑拣拣地说道:“来人说是承恩侯府的,说是他们家的船紧赶着进京给侯夫人贺寿,说咱们的船占好几个船位,让咱们给腾地方。”他没敢说出来的是,人家话里话外,他们这落架的凤凰最好识相点,可他哪里敢说? “哟!原来是他们家啊!怎么着,难不成他们侯爷在船上?怎的没见他过来行礼?” 楚洵说这话一点不奇怪,承恩侯听名字就知道是靠裙带关系上去的,皇后的爹一般都封这个爵位,只是如今皇后的爹已经没了,承爵的是她弟弟。 尽管侯爷是超品,他楚洵不过是个视同三品的奉国将军,可那是皇爵和民爵的区别。民爵再高到了皇爵面前也只有低一头的份儿,谁让你们家祖宗拼不过人家的祖宗。所以,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侯爷在皇家宗室面前耍威风。 可这人就敢耍了! 不为别的,谁让他们这些人如今不受上头待见呢…… 楚洵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那管事,那管事也只敢在奴仆面前耍耍,如今见了正主早没了气势,赶紧上前磕头,“小人唐顺叩见少将军。”他其实还不知道这位少将军究竟是哪个。既然二管事说是少将军最差也是奉国将军,一只脚也能踩死他了。 “哟嗬!就是你这么个东西在爷的船上撒野?来人!把这东西给我丢河里去!让他洗洗嘴!醒醒脑子!” 楚洵一声招呼,立马站出来两个护卫,连手都不用,直接一脚就把人踹飞,“扑通”一声掉进了江水里。 尽管把人给处理了,楚洵却还是冷着一张脸,他们楚家的人长各个龙子凤孙的优化了上百年了,长相自然不差,此时脸一冷下来那气势也很冻人的。 楚洵生气不为别的,一个小小的承恩侯他还不放在眼里,而这事的后面却不得不令人深思。 他们楚家再怎么闹,那也是肉烂到锅里头,如今连个外姓人都开始下他们的脸子了,这不是得了什么人的旨意就是听了什么话,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这样一场小闹剧以唐顺被踹下江去而告一段落,自然,他扑腾了一会儿就被他们家船上的奴仆及时捞了上去,回去怎么哭诉且不提了。 而石初樱也早把这些看在了眼里,不由暗自思索:看来楚溆的日子果然不怎么好过啊!好在,现在她来了,哼哼,敢欺负她的人,简直是好日子过腻味了。 于是,她难得的出来放放风,在甲板上溜达了一会儿,指着停在后头的一艘大官船问道:“这是哪家的船?” 边上有将军府里的奴婢跟着,回道:“夫人看那旗子上头的‘唐’字,那是承恩侯府的船,皇后娘娘的娘家。”石初樱已经获得诰封,尽管还没成亲,却也是堂堂正正二品将军夫人了。 第29节 石初樱摇摇头,漫声说道:“竟这般华丽气派,咱们都是些没见识的,真正该让大家多看几眼才好。”说着,一抬手,弹了几颗刚吃过的果核出去,旁人只觉得几道劲风从耳边扫过,就听见哗啦啦几声巨响。循声望去,却是那华丽大船的船帆突然落了下来,惊得附近几艘船上的人纷纷出来查看。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各家的船老大和大副、二副等人都站出来喝问,一时间这片江面上乱了套了。 石初樱吹了吹指尖,瞟了两眼也没兴趣看热闹,施施然回了船舱。只留下几个呆若木鸡的奴婢还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这几个人才缓过神来,艾玛丫,这、这是将军夫人干的么?!他们不是眼花了吧?可抬手摸了摸鬓角,刚刚被那劲风削去一绺头发的头皮还光溜溜的,指定是真的啊! 于是,“妈呀”一声,赶紧跑去跟管事汇报,这事可大了! 外面再怎么闹腾,石初樱都全然不当回事。在她看来,别人能欺负你一回,就能欺负你两回、三回乃至更多回,就拿这次来说吧,说是冲着将军府去的,可也是冲她来的。 她们这艘船上不但挂着将军府的旗,楚字旗,还挂着喜事的大红灯笼和红绸,将军府迎亲这事儿,无论是官府行文还是水路码头上全都打过招呼,于公于私在这一路上就没人不知道的。 就这样还上杆子来挑衅,她要是不还手不成了软蛋了! 第四十章心软的石初樱 被当作花厅的船舱里,李三家的带着小李云,悦姑姑、陈姑姑以及玉竹、玉树陪着石初樱坐在这里说话理事,一旁还有两个小丫头在一边做针黹。 石初樱已经安顿好了今天的事,闲着也是闲着,便拿了她发现的一种“莹浆果”来染指甲。此时它正看自己新染的指甲。 只见白皙秀丽的十指翘起,十个饱满光洁的指甲呈现着淡淡的粉红色,柔和的颜色中透着晶莹的珠光。嗯,莹浆果当真不错,瞧瞧这染的又均匀又好看,可比那什么指甲花瓣包的好多了。 这时,门外打帘子的小丫头回话说李三求见。石初樱让他进来回话李三见过礼,说道:“……承恩侯府的大管家亲自过来了,找咱们讨要说法……” 石初樱挨个指甲看了一回,才笑着对李三说道:“你去跟楚将军说,人人都知道咱们是老实人,都来踩上一脚,咱们忍两回也就算了。 可回头他们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哪天得罪了惹不起的,那可就没这般好运气了。 相逢就是缘分,姑娘我就是个心软的,好歹我也操回心,挽救他们一遭。 让人把咱们家的楚字龙旗摘一面下来,让人带到那边船上,就说咱们将军府虽然不值什么,可这楚家的祖宗却不能任人糟踏了。 既然他们做了侮辱楚家的事,就对着这面旗赔礼吧。相信他们有诚意,楚家的列祖列宗也乐意饶他们一回。” 李三跟着石初樱不是一两年了,心里乐翻了,就知道少东家没那么好惹的,还撇了他媳妇一眼,那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原来,他们这些跟着进京的仆人,一直担心进了京到处是高官显爵,他们这些外省来的,在京城人眼里不过都是些乡下人,指不定怎么被轻视呢。而李三却认为,歧视和欺负是有可能,不过到底谁欺负谁就不好说了…… 为这个两口子很是较着劲儿。所以,这会儿李三才跟骄傲的公鸡一般昂首挺胸地走了。 瞧那样!气得李三媳妇狠狠啐了他一口。 石初樱明刀明枪的认了这事就是她干的,就是要教训那不长眼的人,还扯了面大旗出来。楚洵当然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让来告状的唐家的大管家听着,听完了,他还问道:“唐管家可听明白了?” 回头又吩咐道:“侍墨,你带着旗子走一趟,把嫂夫人的话再转达一番。唉,本将军无能,让祖宗蒙羞啦……”说着一捂眼睛,还好似泣了一声。 侍墨就是把唐顺踹江里去的护卫,得了吩咐当即一跃而起,从桅杆上摘了一面楚字绣三爪行龙旗下来,扯上唐大管家走了。 他们没看到,身后楚洵把手拿下来,笑得直接趴桌子上了。二管事只好走出去左右看看,顺手把门给关上了。少将军,您这样幸灾乐祸真的好么? 话说唐忠能做上承恩侯府大管家的位置怎么会是没眼色的?他早看出来了,人家这是明火执仗的教训他们呢。他能说什么?府上如今越发有气势了,连宗室也不看在眼里,像今个儿这样的事也不是一遭两遭了。 这不,今个儿几个主子一听说前头迎亲船上迎的是个村里的采药姑娘,当即嗤之以鼻,要下下人家的面子,给人家一个下马威,如今可好,踢到铁板了不是,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唉,神仙打架,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鬼儿? 大冷的天儿,唐大管家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觑了侍墨一眼,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位大人,请容小的进去回禀一声可好?” 侍墨是老镇国将军身边的四等护卫,为了迎亲特地派了他跟着楚洵前来,就是为了解决突发的事故的,他身上带着从七品翊麾校尉的职衔,也是官身。唐忠称他一声大人很是应该的。 作为护卫侍墨没有上头的吩咐是不便参与安全以外的事情的,如今得了指令自然是按令行事,听得唐大管家的话,他嗯了一声,“请你们主事的人出来吧!”便捧了楚字旗子四平八稳地站在唐家的甲板上。 说起主事的人,就得先说说皇后娘娘家。 老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如今皇后娘娘的母家承恩侯府作为正经的国舅爷府上,正是鲜花着锦、风头正盛之时,上赶着巴结承恩侯府的人自然不少。 如今老太太要过寿自然也是大办的,一应亲眷不论远近都纷纷前去贺寿。别的不说,好歹混个脸熟,只说和这府上常有来往,也有脸面不是。更不用说有多少托门子走关系想要凑上去送礼的了。 外官自是不能亲自道贺,可却不耽误人家派人去送礼,就说眼下这条水路上,就有不少船只是为着进京送贺礼的。 人嘛,升官发财以后自然会先想着自家人,王老太太也不例外,自己女儿做了皇后娘娘,除了唐家光宗耀祖,娘舅王家当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了。那在当地县里绝对是横着走,即便是到了州府,那也是各官员府上的座上宾,谁敢轻慢了去。 这本来是人之常情,所以,连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键是别太出格。 只是王老太太的弟弟王世贞今年也快60的人了,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边老家。人上了年纪,加上家中美貌的丫鬟侍妾一屋子,人消耗得过了,自然也奔波不动了,便只叫媳妇胡氏和小儿子带着一行女眷和孩子们去京城跑这一趟。 一来让老太太见见娘家人以解思乡之情,二来顺便在京里为小辈们尤其是女孩儿们谋划一番前程。 要是再能出个王妃、皇妃什么的那就太好了。所以,这船上大多数都是女眷,说话的是,做主的也是。 先前张罗着给人下马威的几个女子,见了唐大管家进来,纷纷出声询对方打算如何给她们一个交代。她们这些女儿家,自打出生可没受过这等气!不管是不是镇国将军府上做的这事,今儿个都得是。 唐大管家看着眼前的几个或是冷傲、或者不屑,又或是嚣张的脸孔,不由抽了抽嘴角,心话,这几位都是投胎能手,一出生就是王家正兴旺之时,近亲里出了王妃不说还作了皇后,真是王家的所有女儿都金贵了起来。家里家外都捧得高高的,只有她们给别人气受的,哪轮到她们受气? 这要是原话说出来,不知这几位什么脸色了。 不过,话也不能不说,唐大管家自是个有趋吉避凶本能的人,只管挑挑拣拣的说了些什么对方身为宗室,要维护宗室尊严,对国舅爷府上也不例外,因此,派了四等护卫大人带着宗室的龙旗专程前来接受这边的道歉云云。 话虽然转了几个弯,但这屋子里的人还是听懂了,这是打算让他们出去道歉,而不是对方给她们说法!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 她们都愣住了,倒不是吓的,而是自打她们家出了个皇后娘娘,不,确切说,自打她们家出了个王妃,就再也没人这么直接上来打脸过,所以,突然给这么打了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好了。 “你难道没说咱们是皇后娘娘的亲眷?这船上可是皇后娘娘的舅母家的人!”一个两眼飞凤的姑娘声音有些尖锐地问道。 “老奴自然是说的,老奴还是国舅爷府上的,哪有不报上去的……”可人家不买账有什么用。 “到底是乡下人,可真是疯了,竟然对皇后娘娘不敬!”这就下了断语了。 “可不就是,这些个乡下人,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哪里懂得皇后娘娘的神威!” “哼,这样的人要是不教训,那还得了!”当下一群人开了话匣子,纷纷出言声讨起来。 唐大管家心想那边的大人还等着呢,只好硬着头皮说到:“如今那位大人还等着,这可如何是好?”这话却是对着王丰年说的,他是男子,这样的事还得他做主才是,总不能听凭着一群女眷叽叽喳喳,不然出了什么事有嘴都说不清。 王丰年好歹见过世面,抬手指着外面问道:“那是个几品的?” 唐大管家回道:“看服饰应该是从七品。” “切!”一阵嗤笑声,“不过就是个从七品的,知州大人还是从五品呢,不是照样对着咱们客客气气,更别说七品县令了,哪个对着咱们不是点头哈腰的。他一个从七品竟敢来问咱们的罪?谁给他的胆子!”丹凤眼冷笑出声。 王丰年与他娘胡氏对了对眼,心里有了数,当即一摆手,微微皱眉道:“不要说什么道歉问罪的话,你去回他,咱们如今把帐先记下,回头到了京里再算,咱们不好使,到时候自有皇后娘娘做主! 还有这修船的费用、耽误的行程一概要算赔出来的。”说罢挥挥手,打发了唐大管家下去。 唐忠暗自撇撇嘴,心话,谁赔谁还不一定呢。当下也只好去见了侍墨原话奉还,侍墨本挑挑眉头,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他负责按主子吩咐办事,不负责打嘴架,后面的事自有主子安排。 楚洵当然没指望对方会出来道歉,这么做不过是摆出自家的姿态来,如今对方闭门不出,放出狠话来倒也算不得什么。他们照样启程赶赴京城,总不能为了一群汪汪乱叫的狗耽误了自己的路。 不过,他还是写了封信,飞鸽传书给了府上。 补给完毕,第二天一早,楚家船队就张帆启程了。之所以说是船队,那是因为楚洵不得不调集了两艘货船用来运石初樱嫁妆里的山货! 此后倒是一路顺风顺水,两天后远远地望见了京城的影子。 石初樱放开精神力倾覆出去,远远地探看着京城,心里却呼唤着:楚溆!我来了! 第四十一章进京 大楚的京城码头分外码头和内码头,外码头是一般的商船、货船、各家官船等停靠的地方;而内码头则是专门给皇家使用的。 楚洵他们的船在入港前就放出小艇一路先行去办理手续,等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后,那边回来一只小艇,打出旗语,允许他们进皇家码头停靠,并跟着小艇前往指定的泊位。 石初樱站在窗前看着拥挤的外码头,耳朵里充斥了船工们停靠时出的打舵和转帆的各种招呼声,连同呼朋唤友的高呼声、家人相见的欣喜大喊声,她觉得京城实在是太喧嚣了。 他们入港的地方距离内码头还有一段路程,此时为了便于停靠,他们的船已经开始减,只慢慢地行驶着。 李三家的已经打点好了行李,自己抱着小李云,跟着石初樱站在窗边上,小李云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咧着小嘴笑个不停,口水也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忙得李三家的抽了帕子不停地擦拭。 石初樱简直有些佩服这小孩儿了,别的大人都晕船晕的利害,她倒是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就是穷极无聊了爱哭几声,算是小孩儿里比较讨人喜欢的了。相反,原本活泼的二肥到了船上,除了最初几天四处乱跑后却再也没有玩闹的兴致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要不是石初樱探看过小家伙还是健康的,大伙还以为它生病了呢。 六七个月的小孩儿非常好玩儿,对什么都好奇,看见什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此时现了外头那么热闹便再也呆不住了,小手指着窗外,啊、啊地叫个不停,想要出去看热闹。 石初樱这里也没什么事,便对李三家的说:“李婶子带着孩子出去瞧瞧吧,这船一时半会是靠不上去的。” 可还真被她说着了,等小李云都看困了,这船还没靠到泊位呢。这时,楚洵又派了人过来说话,船正在进港难免晃动,都坐稳才好。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船身一阵震动,船已经稳稳地靠妥了。前头搭了板子,楚洵等人在前头引路,石初樱抱着二肥和无名道长被簇拥着下了船。 差不多半个月没脚踏着实地,如今一朝落了地,就连石初樱都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还是走旱路舒坦!”石初樱慨叹了一句。 与热闹的外码头不同的是,这皇家码头除了肃静还是肃静,尽管他们这行的人和物也不少,却没给这码头带来多少波动。放眼望去,这码头上来回走动的人也不少,却都稳稳当当,大家都闷头干活,甚少说话,即使有话也都是尽量低声细语。 也许,这便是皇家气派了。 石初樱被簇拥着上了一辆马车,悦姑姑带着玉竹、玉树两个陪坐在车上,倒是二肥钻出了车帘子,迎着风,眯缝着眼睛蹲坐在了车辕上。唬得车夫声音都有些不对了。毕竟是头老虎,即便小老虎也是老虎啊!石初樱不得不出声安抚了两句,车夫才勉强能镇定地赶车。 无名道长租赁的宅子在槐树胡同,他们的马车踢踢踏踏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到了地方。 宅子三进三出,足够宽敞,悦姑姑和陈姑姑带着李三家的指挥着丫头婆子收拾内宅,李三和两个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带着一众男仆小厮拾掇外院,石初樱和无名道长早进了花厅里先休息。 今天已经是十月十四了,紧赶慢赶总算不会耽误成亲。到了京城,楚洵这趟差事算是圆满了,后续自然有将军府的管事们接手,他这里只要交接好就行了。 送走石初樱一行人,而石家负责嫁妆的几个管事带着各自的人手也都留在船上照管着,楚洵便交待了管事的一番,自己急忙忙打马先回了镇国将军府去,有些事情在信里很难说得明白,必须当面说清情况,比如这些麻烦的“嫁妆”如何安顿处置…… 作为宗室子弟,楚洵的皇族病其实一样不少,只不过该办事的时候不耽误办事,其他时候一样是飞扬跋扈的。他才不管内城街道的规定如何,只快马扬鞭一路疾驰到了将军府,丢下缰绳和马鞭子人就闪进了门,门房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呐呐地唤了声“洵少爷!”哪里还有影子了? 也难怪楚洵急了,那两船杂七杂八的物件,在皇家码头上搁着,实在不是个事。赶紧跟祖父和洌大哥商量了才好,至少他的差事可以卸了不是。 府里早收到他们今天到京的信儿,楚洌等人正在老将军的正厅里等候着,就连楚溆也请了假,本想直接到码头去接人的,却被老将军留了下来一起等着。 有些事情需要共同商议,但他这个主角要是不在场,大伙商量了也没用不是。楚溆急得心里猫挠似的,却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只好忍耐着。 门外的通报声还没落地,楚洵已经急吼吼地跨步进了房门,也不管谁的茶水,随手端起一碗来咕咚、咕咚先灌了一碗,这才撂下茶碗,给祖父见礼,又团团的给在座的各位长辈、平辈请安见礼。 他这一程也走了小一个月,府里头难免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他也是头一次自己带头去这么远的地方、办这样大的一件差事。 老将军上下打量楚洵一番,见他除了面有风尘之色,其他都还好,便点点头,说到:“路上可还顺利?”虽然也收到他的飞鸽传书,但语言不详,还得再问清楚。 楚洵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先递给老将军,又看了楚溆一眼,才说到:“还算顺利。不过,眼下要紧的却是这件事。祖父瞧瞧这些物件,实在是……太意外了,孙儿只好找了知府漕运上的人,弄了两艘货船才算运了过来,如今也一并到了内码头,如何处置还得祖父和溆弟拿个主意。” 第30节 楚溆眉头一扬,心话,难不成小丫头又出了什么怪主意?嗯,他很有兴趣哦…… 楚洵要是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当场跳起来指着他大吼:你个变态!这叫有趣?这叫有病好么! 老将军一页页的看过去,瞄了楚溆一眼,又递给了楚洌,楚洌翻过以后微微一笑,撇了弟弟一眼,才递给了楚溆。 楚溆拿过来石初樱的嫁妆单子上上下下细看一回,禁不住高兴地拍案道:“好!好啊!我家樱樱果然不凡,看看,这嫁妆准备的多实惠!”不过,他又皱下眉头,“这个小肥崽怎么也跟着来了?” 在座看过单子的三个人无不望天、翻了个白眼,心话,果然有的人是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他的…… “咳咳!”老将军及时打断了楚溆的美好幻想,“溆哥儿,这两船的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置啊?” 楚溆回过神来,略想了想,说道:“既然樱樱都已经安排了人手各自看管这些嫁妆,那必然已经吩咐他们如何照管了,这样,下午晌我去槐树胡同,再问问清楚,看看哪些能先入了库,哪些摆出来晒……” 听到这里,楚洌已经端起茶碗喝茶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弟弟什么都是他家樱樱做主,这一屋子老爷们谁受得了啊?即便你心里那么想的,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真是没救了! 老爷子已经领教过这个孙子的白痴相,早见怪不怪了,他挥挥手,“洵哥儿,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大哥哥来办。呆会儿你们俩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还有你,快去快回,码头上等着信儿呐!”老将军直接赶了楚溆走人,眼不见心不烦。 楚溆才不管一屋子的男人如何看着他,他得了祖父的话,笑嘻嘻起身打了个躬,又跟楚洵道了谢,忙忙的就跑了。谁也挡不住他去见他家樱樱的急迫心情! 楚洌和楚洵等众人散了,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 “……这万把斤的粮食到不算什么,他那府里如今空得很,我记得那后院也是挖了地窖的,两万斤粮食应该没问题。”楚洌说道,“只是从内码头运到府里确实动静大了些,须得跟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宗人府那里最好也得说一声。” “咳!大哥,弟弟觉得这些个对咱们到不算事儿,就是那只宠物有点麻烦!”楚洵觑了两人一眼,不安的说道。 “宠物?一只虎崽儿虽然稀奇,在皇家倒也算不得什么!”老将军捋了捋胡子,漫声说道。 楚洵在信里不好明说是白虎,毕竟信件也不安全。此时只好说道:“应该是只白虎崽。” “嗯?”这是几个意思?楚洌和老将军都转头看着楚洵。楚洵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开口道:“那是只白虎崽儿!绝对不是染的。” “白虎崽!”好吧,两人承认他们有些幻听了。“你的意思是白虎?!”楚洌眯了眯眼。 楚洵点点头。没错! 这世人一直把白虎视为祥瑞之物,极其稀有难得,如今白虎进了京城那就是上达天听的大事。可这又是媳妇的嫁妆,却不是他们家能擅自处置的,楚家再不济也不至于打媳妇嫁妆的主意,只不过就怕有心人作梗…… 楚家当家理事的男人们如何头疼,石初樱才不理会,此时她已经梳洗完毕,正一个人悄悄努力研习“阴阳谐撷”这套功法呢。任凭石初樱再怎么聪慧,以往的功法也好,炼丹制药也罢,都是她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只这双修之法一个人再怎么也是不成的。 石初樱第三次叹气过后,把功法书丢到床上,自己望着床顶的绣帐呆。姿势、要领都可以记得,只是这感觉什么的可不是一个人能体会的,什么蚀骨销魂、神魂颠倒、情难自禁之类的实在陌生啊。只能等到跟楚溆试了再说。 又想到,也不知楚溆会不会也在研究合欢册子? 这姑娘简直是太美羞臊了…… 。…… 第四十二章二肥的持久战 槐树胡同的宅子里,玉竹和玉树垂着脑袋站在花厅门边,对于眼前的情况她们有些适应不良…… 不是说男女婚前几天不见面的么? 不是说姑娘家都含蓄羞涩的么? 不是说将军都是威风凛凛的么? 怎么她们看到的就不一样呢?这位男主子刚到门房那里,还没等通传,就大步如风地就刮了进来,而她们的姑娘,本来还在前厅跟管事们说事,突然间声音一顿,紧接着人就飞奔了出去,简直比流星还快些,她们各个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樱樱!樱樱!”楚溆急切而兴奋地叫着,疾步而来,他这人早不记得收敛二字的含义了。石初樱早感受到来人是谁,一溜烟地跑了出来,“楚溆!”,她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欣喜地朝来人扑过去,如同小鸟投林一般。 “樱樱,哈哈哈,想我了吧!”楚溆当即张开大手把人接在怀里,就势飞快地转了几圈,惹来石初樱更多的欢笑声。 刚把人放下来,还没等他说话,楚溆感觉腿上被什么啃咬了一口,低头一看,他恨不能一脚踹飞这个碍事的家伙! “又、是、你?!”楚溆咬牙切齿地说道。 二肥则哼哼唧唧地继续啃着他的大腿,“不许欺负我娘亲!娘亲是我的,我的!”二肥才见不得楚溆这个坏人,它可记得这个每次都是跟它抢娘亲的家伙! 石初樱一抬头,见玉雪正远远地跑过来,显然是追赶二肥而来。她白了楚溆一眼推开他,自己扯扯衣襟,蹲下身抱起二肥,拍拍它的头,“二肥乖,跟玉雪去玩啊!” 二肥才不上当呢,哼,别以为它什么都不知道,它就是不想让娘抛下它跟这个坏人在一起!它攀住石初樱的腿不肯放开,石初樱也没法子了,只好把它抱了起来。 楚溆简直无语了,他对着看过来的二肥挥挥拳头,二肥张开嘴巴,朝他喷出一口恶气。气得楚溆恨不能现在就按着小东西暴打一顿。当然,暴打是不能的了,但楚溆一伸手就抓住这小老虎后脖子,把它提留过来。 二肥突然从香软的怀里突然腾空,不由气的呼呼大吼,怎奈幼崽的声音实在太过稚嫩了,根本毫无气势可言。二肥见吼声不管用,便四肢乱踹,挣扎个不停,哼哼唧唧向娘亲求救,它现在还不能不对付得了这个坏人。 石初樱好笑地瞥了楚溆一眼,这两只见面就争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才懒得打理他们这般无聊的举动呢。 石初樱自然装作看不见,往花厅行去。楚溆提着二肥快走两步,与石初樱并肩而行。 “你怎么来了?”石初樱明眸流转,看了楚溆一眼。 “咳!”楚溆闲着的一只手握着拳,虚虚抵在唇边清咳了一声,“我来是问问,两船的东西你有什么安排,我好去安排,时间……挺紧的。” “我还正准备去人跟你说这个呐!”石初樱带头进了花厅。楚溆则随手把二肥丢给了跟在后头的玉雪。 槐树胡同这里的花厅其实是正房的西稍间,是石初樱临时用来理事的。这里只在南窗下摆着一张四仙桌,两边相对摆着两把软靠扶手椅,下面各摆了两对靠背椅。四仙桌上有两盆盛开的菊花,开得清香四溢。 一切都那么美好,如果忽略在桌子下打转随时想上前啃一口的小虎崽的话。 楚溆和石初樱相对坐了,照管茶水吃食的玉露提着茶壶走了进来,她含着笑说:“姑娘,茶泡好了!” 石初樱含笑道:“嗯,倒茶!”,又对玉树说到:“你去找玉屏,把我床头上的那份单子拿过来。”玉树“哎!”了一声,看了玉竹一眼,便挑了帘子出去了。 玉露斟了茶,又把水温在小泥炉上,自己便退到门边和玉竹一起伺候着。这也是悦姑姑的规矩:但凡姑娘身边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来伺候的人现了便要主动留下,保证主子身边有两个人在,直到主子身边的人回来。刚才那种情况纯属意外,而且出她们的处理能力。 楚溆见下面的人都低着头,便抬手在花盆里摘了一朵粉紫色的菊花,身子向前一倾,把花簪在石初樱的鬓边,左右看了看,点头道:“人比花好看!”说着,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缠在腿上的某个小动物。只是一时动作不便,甩不脱。 石初樱觉得自打她看了那套功法后,自己更注重展示身姿了。尤其是在看到楚溆后,她不由自主就会想到里面的某个姿势要领什么的,简直要命了。 好吧,她想太多了。石初樱掩饰般地扶了扶鬓边,把花呈现了一个好的角度,又把茶碗往楚溆跟前推了推,轻声说:“喝吧,看你倒是累得不轻。这茶补精气神很好,回头给你包一包,每天喝这个,你总不至于累这样给我瞧。” 楚溆觉得樱樱今天格外动人,不但没有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甚至还更娇美了许多,果然是长大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地看了好几回,楚溆才说道:“……自得了你的吩咐,我可是白天上差,晚上回来跟老管事们学府务,抽空还得去看府里的修葺进展,又要聆听祖父大人关于顶门立户的教诲……”楚溆眼含深笑地看着石初樱,“樱樱,你要怎么补偿我?” 石初樱被他看得绯红了脸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接话。 楚溆美滋滋地端茶喝了几口,果然还是樱樱的茶好,当即不管什么礼仪,咕咚、咕咚几口一碗茶就灌了下去,把碗放在石初樱跟前。 石初樱嗔怪地白一眼,亲自起身提了茶壶给他续了杯,眼见着他又几口喝干,却不再续了。只坐下了和他说起正经事来:“你来是为了那两船东西?我倒是忘了问你,咱们家有没有存粮食的窖了,这些粮食可得存进窖里才好。” 楚溆好笑地说道:“你老在山上跑,也难怪你不知道。自打大楚把倭人彻底灭了以后,朝廷就下了文书,不论官民,大楚家家户户必需自行储备粮食,大户储备3年粮,小家也要储备够一年的粮。朝廷在战后给了三年免税,再给两年减免半税,足够百姓积攒下粮食了。 要储备粮食家家都得挖窖,咱们府里当然不例外。怎么,望云村的宅子里没挖?”这楚溆倒是意外了,他还以为这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石初樱摇摇头,“那倒不是,望云村里自然是挖了,不过那时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只是自己琢磨着应该挖的。”只是她已经挖了,别人以为她知道了反而没说,竟就这么岔过去了。 正这是玉树捏着一叠纸进门来。 石初樱接过单子,铺开,玉树及时递上一只削得细细的黛笔,石初樱朝她赞许一笑,接了过来,在纸上勾划起来。所有这些山货物产其实可以分三大类,一类是摩云山上的东西;第二类是望云山上的山货和村里的杂粮等;第三类是各种村里民间的家常吃食,什么腌菜、咸鱼、肉干之类的;先是摩云山上的东西,从云谷到篾编篓子,指定了叫“玉禾”的丫头在管着,“玉禾”也是个轴性的人,做事认真,较真,让她照管这些物件最妥当! 石初樱把这些物件无论大小都划了出来,说道:“这些个最要紧,原来在船上是怎么装置的下了船一定还要原样的;而且,那些个酒、露、水啊的都要埋在野谷里,一尺深就够了。” 又划出第二类,这些都交给了李三家的,带着几个婆子在照管这,“这些东西都容易存放,已经有婆子在负责照管了,你只管照常处置就是;” 至于第三类,自有厨房里的婆子带头照看着,石初樱一挥手,说道:“这些个可能会有些味道不太好,不过吃确实最下饭,也要好好存放了,家常过日子却是少不得这些。京里只怕味道也没这么正宗呢。” 楚溆自然看出来这些东西的轻重来了,樱樱划出重点的就是他要关照的。 至于花木么,石初樱托着腮,想了想,美目远眺遥想着什么说道:“花木下了船就栽种下去,果木就占一片地方,不必分远了去;我这里带了原来果园子里的人,照顾着也方便,估计明年就能吃到果子了。花草就栽咱们院子里头,无论前后都行,你看着安排。” 石初樱收回目光朝对面一看,只见楚溆满眼都是笑意,正傻傻地看着她。 她说“家里,咱们”!楚溆眼神柔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柔声说:“都听你的,不合意的话到时候咱再调换就是,先下了船再说。只是,小肥崽也要带着么?” 石初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带着没人能管得了它。你们家就是冤家,有什么好斗的?” 楚溆心话,别的可以不斗,跟他抢人就必须打压了,看来得做持久战的准备了。却不知这也正是二肥所想的。 楚溆不管心里如何想,口中却笑着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此外,家具和其他金银饰、衣物料子、瓷器等等这类东西今天都先下船进府了先运到槐树胡同这边来?等到铺房在送过去晒嫁妆?” 石初樱她们在家其实讨论过这个,当下便说道:“我看不必,一起运过去找个地方先放起来,到了日子搬出来晒一晒就是了,来回的折腾,没得费事又招灰!” 楚溆被她的话逗得朗声大笑起来,“好,就听樱樱的。那你直接让人先进府去安顿吧,省得过两日手忙脚乱的。” “嗯!这个交给悦姑姑和陈姑姑了,她们今天就会带着人提早去那边府里办差,你让人直接听悦姑姑的就是了,怎么布置她都有数。 还有,记得给二肥作个窝儿,它要睡在正房那边,给它留个房间。” “好……”楚溆目光闪闪地望着石初樱,轻声说:“樱樱!还有3天,咱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想想也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慢!” 石初樱被楚溆这句话给雷得清醒了不少,眨眨眼,半晌才说道:“你还是快办事去吧…… 不是都等着你回话么?我让李三和悦姑姑他们跟你一起走吧。”说完,她拉着楚溆的衣袖往外头去了。 二肥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屁颠颠地跟在后头…… 看得几个丫头目瞪口呆:这,她们府上以后都是女主子说了算?! 。…… 第四十三章狐狸和老虎比嫁妆 十月中旬的京城比建州和望云山稍微暖和些,但也已经是深秋时节。 十月十五,楚溆的大嫂刘氏和镇国将军府长房的长孙媳妇袁氏一起带着几个仆妇,携着四季衣裳、胭脂水粉、果品酒肉等催妆礼一路热热闹闹的来了槐树胡同催妆。 送了催妆礼,隔天就是宜安床的吉日。对于成亲的人来说,今天也是铺房的好日子。 原本,石初樱她们商量着把嫁妆都先卸到石狮子胡同去,等到了晒嫁妆的日子搬出来就是,图个简便。不过,无名道长却否定了这个做法,坚持把先前置办好的嫁妆都拉了回来,只石初樱山上山下那些物件还是原样运往石狮子胡同去了。 楚溆都听石初樱的,石初樱当然都听师傅的。 十月十六这天,楚家便派来了一大群抬嫁妆的汉子,由四房的楚濯领着,前来槐树胡同这边抬嫁妆。 槐树胡同这边早把一台台杠箱上都系上了红绸花、每台上都有一张单子供核对,就连二肥也穿了一件针线丫头“玉羽”做的大红锦缎的披风,似模似样地踞坐在一个单独的杠箱上,扮演着它的“嫁妆”角色! 石初樱的嫁妆第一抬便是一轴册封为二品辅国将军夫人的旨意,第二抬则是一个装有嫁妆清单的匣子;后面才是各种嫁妆,二肥则被用来压轴,林林种种竟也凑了十足的六十抬嫁妆! 六十抬嫁妆在京城也是很体面的了,所以,当槐树胡同这边吹吹打打的了嫁妆出来,沿路上也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纷纷打听是哪家娶媳妇,哪家嫁女儿,这么些的嫁妆可是底气十足的人家。 李三也打扮的崭新鲜亮,红光满面地带着人,骑着大马、抬头挺胸地前往石狮子巷送嫁妆。这可是他四十来年的人生中最最体面的时刻了,他自个成亲的时候也没这么荣耀过。 人生的际遇可真是奇妙,想想两年前他还是身上只有三两吊钱,为养家糊口愁的人,如今已经成了京城里有头脸的管事…… 第31节 而李三媳妇作为娘家的全福人、悦姑姑充当贵使也领着众人一同前往石狮子巷安床、铺房。 李三媳妇的娘家父母、婆家公婆俱在,自己丈夫孩子都有,正是四角俱全了,而且她还是平民,由她充当全福人倒也合适。 石狮子巷的新府今日府门大开,迎接新夫人家的全福人和贵使前来铺房。 刘氏作为二房的长媳早早地来到府里招待前来铺房的贵使以及前来观嫁妆的亲友。在大楚,观看晒嫁妆一般不用特意邀请,都是联络有亲的人家自己想过来就过来,图的就是个人气儿。所以,今天虽然不正式宴客,但也要茶水点心齐备来招待客人的。 在大楚的婚仪中,聘礼和聘书礼书要当堂宣读确认,同样,女方的嫁妆到了男方家里也得宣读嫁妆单子。这个交接嫁妆的仪式也要赶在安床的吉时之前开始。 辅国将军府第三重的正房主院对两家的来宾也都是敞开的,石初樱的嫁妆占满了正房的院落。只留下少部分地方供人行走。而有些大件的家具此时更是直接送到了相应的房间里,只等时辰到了就正位。 正院里,押送嫁妆的正使李三和负责交接的楚濯各自带人两厢站定,李三呈上嫁妆清单,楚濯按礼看过,转手递给负责唱礼的执事,那执事接过来看了一回,朝楚濯点点头便开始唱嫁妆,这也是很多围观的宾客最感兴趣的地方。 唱嫁妆单子是个很有技巧的活计,唱得好了可以让宾客对女子的嫁妆优势突出,不然,也可以让嫁妆劣势突出。此时前面两台自然略过不提,从第三台开始,那执事唱道:压箱银子一台;各式饰一台:各色丝绢锦缎六台; 各色布帛四台; 新丝棉两台; 四季衣裳鞋袜四台; 锦褥绫被三台; 帐幔帷幄两台; 各式家具三十台; 文房四宝一台; 各色瓷器两台; 珍奇摆件两台…… 嫁妆是按照分类的名目念的,每台里面各自又有细目,只这些细目也是不全念的,执事可以挑着念一些主要的,剩下的只由着人们自己去看。 而念过一段之后,执事便要润喉,也借此机会让人去看看箱子里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里楚洵咧着嘴笑得好不开心,他自然知道这份单子有多长,那执事念了这半天连三分之一还不够,最热闹的可在后面呢。瞧着吧,嘿嘿嘿,绝对让你们这些人大开眼界的!楚洵坏坏地想着。 果然,没多久那执事已经开始灌茶水了。 围在嫁妆边上看的一群媳妇里有几个年岁大点的,此时撇了撇嘴,一个半遮着唇小声道:“这些个金银饰、锦缎布帛瞧着就眼熟,难不成都是咱们府里出的聘礼?啧啧,此时充了嫁妆倒显得齐全了。” 又一个说道:“可不是,哎哟,听了这么许多原来都是自家的物件,那什么家具是不少,可谁知道什么是北楠木?” 又一个年轻的媳妇啧啧道:“买不起楠木原也没什么,本来也是没什么家底的人家,何必拿个野木头来充名头?真真是……啧啧!”她啧得响亮,惹来一片轻笑声。 趁着这当中的功夫,人们也开始看自己感兴趣的物件,杠箱子都是敞开的,大件的家具先摆到房间里去了,想看的可以抓进时间去新房看,不然等新房铺就看不成了。 而属贵重物品的珊瑚原本被红绸遮盖着,此时也被轻轻掀了起来。这下人群里有人不淡定了,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纷纷往刚才掀起来的箱子那去。 一时间人群都涌了过去,楚濯立即示意护卫们维持秩序,不许人群太靠近嫁妆,免得生意外。这些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她们实在是想看看这个村姑摆出来的珊瑚到底长什么样儿。 楚濯自然不管这些眉眼官司的事,他只看好了东西别给碰着好交差。 那执事边喝茶边用眼瞟着这边,见大家都差不多看了一遍,也议论差不多了,便开始继续念单子:成药一台;珍奇药材一台;果园一座; 幼虎一只。 另有不计入台数嫁妆如下。 执事灌了几口水,开始照着单子念了起来,众人听到粮食的时候还好,等听到篓子、草鞋什么的时候再也不能淡定了,原本他们很多人就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这下可不如愿了?刚才的什么百年老参和珊瑚引起的一点骚动瞬间就被草鞋、树皮给淹没了。 “天哪!”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伴随着一串嬉笑声,一个年轻媳妇笑道:“这可真真开了眼界,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嫁妆!” “咯咯咯,可不就是,如今世道可是变了?怎么什么都拿来做嫁妆了?” “要我说,还是娶个乡下媳妇实惠,你瞧瞧,一两年里头吃喝不愁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甩着帕子,捂了嘴笑着跟身边的人说道,只是声音却响得很。 刘氏作为楚溆和石初樱的亲大嫂站在最前边,听着众人的冷嘲热讽一边心里痛快,觉得老二家的嫁妆到底不如自己的好看;另一边她又感到心烦,毕竟两个人是亲妯娌,石初樱没有体面,她作为亲嫂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单子太长,不得不在中途换了一个执事接着念,尽管声明这些东西已经入库,但还是引起了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撺掇着是不是把背篓和筐子什么的拿出来大伙看看什么的,嬉笑嬉闹声把刘氏气得嘴唇都抖了,又不能骂人,心里暗恨石初樱上不得台面,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害得她也跟着丢人。 好在她也知道夫妻一体,楚洌作为兄长和楚溆一奶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只好打圆场:“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只怕把自己个的家都给搬来了……” 有她这句话作了铺垫,后面再念到松香、松脂、树皮什么的别人也不觉得突兀了,山里人搬家么,可不就是这么些个物件。 只不过,当二肥闪亮登场的时候,场面倒是神奇的一片寂静。 无论刚才说酸话的还是嘲讽的,看热闹的,此时再无一人出声。能说什么? 小白虎明明白白、威风凛凛,穿着大红披风,虎踞在杠桌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藐视着众人,时不时还不耐烦地张开大嘴打个哈欠,边上的小丫头就赶紧递给它一个小果子吃…… 白虎是瑞兽! 就这一台嫁妆就足以秒杀全场好么! 刘氏此时不由暗自得意,到底把脸面挣了回来,便笑着说道:“早听说我这弟妹的嫁妆里有一台宠物,原以为是什么猫啊、狗的,了不起也就是只狐狸了,谁成想竟是头虎……啧啧,看着真是爱人儿啊!” 说着,她还专门瞄了刚才那夫人一眼。 原来那位是端王旁支的一位将军夫人,她最得意的是娘家陪送的嫁妆,在爵位相近的宗室媳妇里面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她嫁妆里有一只小狐狸,当时在京城也有些小轰动的。所以,近些年来她最爱的就是看人家晒嫁妆,凡是宗室里五代以内的亲戚,但凡能搭上边儿的人家成亲,她都要去瞧瞧的。 如今看到这头小虎崽儿,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视了,不由眯了眯眼,又不着痕迹地拿帕子抿了一回,再瞧过去,果然更清晰了:原来是一头带着几丝杂毛的白虎崽儿! 她气结,扭着手里的帕子,脸色也跟着冷淡了下来,旁边有被她也这般瞧低过的媳妇便出言笑道:“敏嫂子,你那只小狐狸如何了?话说这狐狸和老虎都是山中野兽,很该亲近一番的,哪天您带着府里的狐狸过来认个亲也是好的,说不定它们还能一处玩耍呢……” 敏嫂子横了那媳妇一眼,没等她答话,早有人接了过去,“你可是离京几年了才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咱们敏嫂子的小狐狸已经生了几窝小狐狸了,原来那只啊,只怕早成了老狐狸了……” 一阵嘻嘻呵呵的笑声传来,敏嫂子一甩帕子,冷哼了一声越过这几个妇人自顾去了别处。 且不说这边厢如何斗嘴,那边李三媳妇和悦姑姑已经按着吉时把新床指挥着安了正位,铺了几层锦褥,挂了三重纱帐、罗帐、锦帐,鸳鸯枕、合欢被俱都一一铺设好了,又挂上自家带来的香囊、锦袋、彩兑等喜庆物件。 其他摆设装扮之物也一一按照石初樱日常的习惯打点过。 外面一热闹完,就有不少媳妇和夫人进来看新房,这在大楚叫“踩花堂”,不分男方还是女方家的人都可以来,象征着新家人气旺盛。而等到铺房的贵使等人撤出去以后,新人进房之前就再也不许有人进这新房来了。意味着给新人一个崭新的家。 这些媳妇和夫人们把新房里里外外品评了一回,又到花厅吃过茶点便纷纷告辞了。本来铺房晒嫁妆这道礼儿也是不设宴邀请的,自然无需主家如何的特别相送,各自回府不提。 倒是当天晚上,京城的宗室圈子里就流传出了不少消息,真实说什么的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山里的媳妇,除了点子药材,再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之类的话。至于白虎什么的,女人们才不关心…… 楚溆的大嫂刘氏忙活了一天,回到老宅,歪在罗汉榻上也跟自己屋里的奶妈妈和管事媳妇说着白天的事。 “真是看不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摸不出这位妯娌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了。 说她没见识,我看那嫁妆里的家具也不差,雕花虽不繁复却也精美,木料不是顶好,可看着也比什么楸木、榉木的强上一些;金银饰虽然自己添的不多,做工也不如京城,但依着我看,那用料倒是分量十足的。 有个什么事,这东西可比精巧的还容易换钱些;再说,我可听咱们爷说了,那些个成药都是她自己做的,比太医院出来的还好,任哪一盒也值个十几两银子,还不容易买到。” 奶么么惊叹道:“我的个乖乖,这许多盒成药得值多少银子啊?” “少说值个2ooo两!”丫头小桃是今天跟着夫人去过的,她脑子好使,听奶么么一说,当下就算了个数出来。惊掉了一屋子人的下巴! 难怪,压箱银子那么少呢,感情在这儿找补上了…… 。…… 第四十四章被抓包这种巧合 石初樱这两天可是逍遥得很。 别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只有她反而清闲了下来,什么事都有人去办,她只负责好好休息。不过,木华却是有事要办的,它得去给那些花草树木施法术,才能确保来年这些树结出好果子来。 大白天的当然不能去了啦,于是,石初樱打着静思的旗号,一到傍晚就闭了卧房的门,自己则揣着木华去了石狮子巷。这事自然不用瞒着无名道长,而无名道长也只瞥了她一眼,说了声:“早去早回,不许在外面玩耍!” 这话也就说说,这徒儿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反正也没人能欺负了她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师傅也是一样…… 其实这么几棵花草树木对于木华来说是在不值一提,植物法术随便洒洒也就有了,不过,它不是打着耗费功力的旗号,要石初樱给他免费输些功力么,有便宜不占简直是自我毁灭啊! 石初樱尽管是第一次来自己以后的家,只她四目环顾也没什么兴趣大晚上的多看。把木华放在果木间干活,自己则先去看了云谷等摩云山上物品的存放情况,大体上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办了,倒是粮食窖过于气闷了,看来成亲后得处理一下,不然很多粮食放不住的。 出了粮食窖,石初樱微微感受一下,便几个轻跃朝着那些放置盆花的地方而去。这时间空屋子,里面临时放置着她的这些花草,再没别的物件。也没有看守,向来人家对山里的野花野草也不敢兴趣。 石初樱打眼一扫,只见花草已经稍微有些蔫了,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分别滴了几滴仙泉水在花盆里,眼看着花叶从蔫头耷脑慢慢变得花叶俏丽挺拔了,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石初樱一路往后花园的果木林去,路过后罩房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两盏灯笼移动过来。 快入冬的季节天黑得格外早些,此时离太阳落山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外面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而只看灯笼由远及近了。 黑暗中传来说话声,一个略老些的声音道:“……筐子草鞋都带了好些来,可又有那些个百年药材,随便卖一根老参也值个好几百两,可见就不是个真穷的,你可别看走眼喽。” 另一个略年轻的声音道:“……要么这新夫人就是个太过仔细的人。咱们要是从老宅拨过来,按说是长辈府里送的人合该有些体面,应该涨涨月钱的,只看这抠唆样也未必能涨几个钱儿。” “哎,听上头的吧,现在那边府里积年的奴仆不知道有多少,但凡有点有油水的差事都被有靠山的抢了去,这回要是往新府里送人进来,指不定就打破了头。” “那是,新开的府邸,一进来就是坐地的老人儿,以后再进什么人也比不过去,合该咱们也走回鸿运,当一回老家人。”年轻的声音略显兴奋地说道。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先前各房的夫人也不是没这个打算,听说这位爷都给拒了,只说新夫人自己带了足够的人手,再进人以后看夫人进府后怎么说……我听说大夫人的屋里扫除一堆的碎瓷片……” “我也听说了,连老太君也气得不轻,说溆二爷不敬重长辈呢……” “所以啊,各房如今都盯着这边新府的动静,你瞧好吧……”两个人悄声说着话拐了个弯儿走远了。 石初樱不由摸了摸下巴,心话,这就来了?她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她进了门才开始呢,果然还是她太幼稚了。人家都先下手为强了,嗯,值得她拭目以待! 石初樱转了转心眼儿,再不理会这边,直接越过后罩房去找到木华,木华已经等了她一会儿,抱怨她太耽误时间。石初樱答应带她去逛夜市这才闭嘴了。 大楚的京城夜晚也实行宵禁,不过那是针对皇城周边几里范围内的地方,而对于住着一般官民的内城和外城来说要松散很多,巡城士兵在晚上9点前清街,五城兵马司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对夜行之人进行盘查。所以,京师的夜晚一片灯火璀璨,很是繁华。 石初樱怀揣着木华从一家挑着酒旗的饭馆跨出来,吃饱喝足之后的人一脸的满足,尽管木华不食人间烟火,看得见、吃不了,可这些都挡不住它看热闹的决心。 此时两个人正低声说着话,品评这家的奶白鱼汤做得不错,要是能再放点她们山上的香草味道就更鲜美了……突然,石初樱感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扫到她身上,她微一蹙眉,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石兄弟,别来无恙啊!”楚溆看着眼前的人,暗自磨牙: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大晚上的偷着出来下馆子?别以为换了男装他就认不出来了。 这也能被抓包儿?也太巧合了吧?!石初樱望天…… 不过石初樱是谁啊? “哟!是楚兄,好久不见!怎么,这大晚上的,您也出来会友?”石初樱抱起拳头连连作揖,眼神还四下打量着楚溆身边跟着的几个男子,其中有两个正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不是张苍和陈天保又是哪个? “呀,这不是张兄和陈兄嘛?真是好巧啊,幸会幸会!呵呵呵!” 巧个屁啊,张苍心话,都被抓现行了,这位居然还有心思幸会,当真不是一般的皮厚啊,他在海边风吹日晒了一年多也赶不上…… 楚溆攥了攥拳头,回头对张苍他们一笑,说道:“兄弟几个先上去,我这碰到个熟人,现聊几句。”又给张苍使眼色。 张苍招呼着众人往酒馆里去,这家酒馆虽然不大,但私房菜很是不错,生意一直很好。 不过,后面一个锦衣男子则出言道:“既然都是朋友,不如一起好了,反正咱们今天是给楚……唔唔,放,开,唔……”没等他说完,后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顺道把人拖走了。 第32节 石初樱一挑眉,有意思!顿时兴致盎然地看向楚溆。 楚溆瞧着众人进了酒馆的门,一把转过石初樱的脸,拉着人朝远处走了几大步:“这么晚了出来逛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石初樱才不上当,她明眸一转,笑道:“你们今晚上有活动?要不要我给你把风如何?” 楚溆气乐了,抬手就是一个栗子敲到石初樱的脑门上,“混说什么!快回家去,你出来爷爷知道吗?悦姑姑只怕不知道吧?” 石初樱不为所动,眨巴着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楚溆无奈,身子前倾凑近她,悄声道:“这是男人间的聚会!后天成了亲,我就不是光棍儿了,今晚上大家叙谈叙谈……” “成亲了就不能叙谈了?”这是什么理论? 那能一样么,楚溆一拳虚抵着唇,清咳了一下,眼睛扫了扫两边来往之人,压着声音道:“不一样,你们女人成亲前就没有人叙谈叙谈么?” 石初樱张大了眼睛,一根指头虚点着楚溆:“啊,我知道了!原来你们也……唔~” 楚溆半搂半抱着把石初樱提留上一辆马车,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吩咐道:“去槐树胡同”便钻进车里去找人算账去了。 “说罢,今儿个是第几回了?”楚溆似笑非笑地看着埋头装鹌鹑的某人。 石初樱现在可老实了,她使劲儿掐了大腿一把,眨巴眨巴眼睛,蓄了满眼的水润在眼圈里转着,好像马上就要滴落下来。她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楚溆,慢慢伸出一根指头,小声说道:“就这一回……” 楚溆恨恨地戳了她一指头,:“又来这招儿!” 石初樱扬起笑脸表示,招数不嫌老,好使就成!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话,只听得外面马蹄得得的声音。 其实这俩人真的没想到会在婚前还能见到对方,而且是这种方式,想到这些不由觉得好笑,当下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一个人跑出来闲逛?”楚溆轻轻搂过娇软的人儿,低声问道。 “去新府里转了转,回来顺道吃个饭。”说着,石初樱抬头望了楚溆一眼,“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悦姑姑她们都不肯给我吃饱饭,肉也不许吃,辣也不许吃,油一点也不许吃,我都快成吃草的了。” 楚溆被她的话给惹笑了,低浑的声音从胸腔法出来,震动着,石初樱依偎在他胸前,感受着这震动,心里只觉得安稳又甜蜜蜜。 楚溆轻轻抚了抚她的腰肢,不由挺直了腰板,把手放松了些,“咳咳!你后自己别乱跑了,京城不比别处,晚上九点后就宵禁了。真要是想逛,等成了亲,我常常带你逛就是,好不好?” 楚溆此时有种引火烧身的感觉,不得不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算消了火,暗想怪不得老辈子传下来新婚男女不许婚前见面,果然是有道理的。见了面又不能吃,眼睁睁还得熬两三天,是个男人也受不了啊。还不如不见了。真是自作自受。 “现在才七点多,还早着呐,人家还想逛一逛再回去的……”石初樱也不知道为什么,跟楚溆在一起就会自动变得娇缠起来,整个人都变了样儿,哪有一点气势可言?更加上功法的作用,她如今见到楚溆便会关注他的身体,而不是从前那样只感受心情。 “也不过就是两天功夫就等不了?嗯?乖乖家去,回头我带你吃遍这京城好吃的馆子,可好?”楚溆松松搂了她的肩头,不敢靠得太紧,眼神甚至不敢落在她的唇上。 石初樱见他这样,吃吃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是记住了,你只别推得老远的日子去就成。”说着又睨了他一眼,“不过,其实我自己也能来的。” “不许胡来!”楚溆才不会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照这丫头的胆子,她要说干指定就没人挡得住。 “对了,小肥崽的窝已经安顿好了,明个你让人去瞧瞧,有不合适的地方尽快改了。” “嗯,明天我让人送玉雪和二肥过去试窝。” 楚溆恨不能现场鄙视小肥崽一回,一个窝而已,还要试试!“对了,怎么小肥崽叫二肥了?” 石初樱按了按胸襟,把往出拱的木华按下去,说道:“我原来还有一只宠物,只不过它不出山的,但也见不得小肥崽排老大,所以就改了名了,省得它们见面就掐。” “到底是老大,先来后到总是要的。”楚溆太赞了,总算有个谁能把小东西打压下去的了,嗯,以后见了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这位老大。 两人一路说着话,时间过得格外快,石初樱抬头向外一看,已经走出老远了,便好心地说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你快去和你的兄弟们叙谈去吧。” “我送你,他们等等有什么?” “你这么久不回去,人家会问的……” “随他们去好了……”楚溆不以为然,完全是见色忘友的典范。 好在石初樱吃饭的小酒馆也不算远,马车又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槐树胡同口,石初樱轻巧地跳下车,含笑挥别楚溆。 木华扭了几下才从石初樱衣襟里钻了出来,大喘了几口:“啊呀,憋死我了,这个家伙也太粘乎了,要不是看在他还知道先来后到的份上,我一定会鄙视他的!”木华无比怨念,看来以后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它还是躲着点的比较好,不然,向今天这种遭遇怕是少不了的。 石初樱回了家不谈,楚溆赶回小酒馆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到他人别的不说,先灌了他三大杯酒再说。 楚溆连干三杯,不由暗自庆幸,幸好,樱樱猜到这帮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提前给他服了一粒百灵丹…… 第四十五章各种心疼 石初樱由于前一天晚上被抓现行,回来后到是老实了不少,晚上只翻阅双修图册来着,因为初级不运功力的,她可不能被楚溆给压倒了去,所以她还是抓紧时间仔细琢磨着里面的技巧什么的。书到用时不嫌多,好歹先熟悉着不是…… 第二天一早,天光刚放亮石初樱就起身出去练功,这个是雷打不动的,即便是成亲也不能耽搁了的。 练了整整一个时辰后,石初樱才回来泡澡,玉漱和玉芝跟过来服侍。玉漱笑着说:“姑娘今儿个还起早,正该像陈姑姑说得那样,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才好,到了婆家再没有这般自在的日子了。” “陈姑姑这么早就来过了?”石初樱简单泡了泡就出来了,她好奇地问道。 玉芝捧着衣裳过来帮石初樱着装,她笑着脆声答道:“可不就是,陈姑姑刚还说呐,自她听说李婶子和悦姑姑得了铺房的差事,回来后又得了姑娘的谢礼,整整一瓶的百灵丹,羡慕的什么似的。就盼着能有什么差事让她也好露个脸,也得上一回。” 石初樱也笑了,她笑并不是因为陈姑姑的话,而是因为自己的聪明。 原来,石初樱送了几回百灵丹以后心里开始不舍得,一瓶一百粒,实在太破费了,于是,某天她看到以往自己做的小玉瓶便灵机一动,把一瓶的百灵丹分成了四小玉瓶,每瓶二十五粒。玉瓶包装,看着更有档次不说,一变四也大大减少了她心疼得程度。尽管这一做法被木华狠狠鄙视了一番,她依然欢欣无比。 这次铺房的谢礼便是二十五粒装的玉瓶百灵丹,所以石初樱笑得很开心。 洗漱完毕,石初樱换好了家常衣裳去和师傅一起吃了早饭。 无名道长正为古礼中的昏礼发愁,因为按礼出嫁前也要拜父庙的,只是石初樱的情况特殊,前五礼只要有长辈在都能进行,只这一礼要拜先祖确实难了。石初樱的先祖是谁现在不知道,而她祖父很可能还活着,尽管没有音讯。拜祭谁呢? 师徒二人对视了半天,还是无名道长想出个主意来:“要不,你就拜祭师门先祖吧。你既入了师门,师祖也当得先祖。” “好啊,可咱们师门不是师傅您刚成立的么?”石初樱好奇地问道。好像连名字还没起呢。 “咳咳!”无名道长虚咳了咳,有个记性太好的徒弟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他翻翻眼睛说:“难道为师是自修的不成?自然是有师傅传授的,既有师傅传授,咱们立了师门,那就是祖师了。”好吧,石初樱一副“我懂的”眼神看过去,点点头。 怎么这么讨厌呢,无名道长赶她出去看看成亲的准备情况,自顾去安排这些事情,再不打理她了。 石初樱的院子里,陈姑姑正和几个丫头等着她,见到她回来几个丫头便围上来,端茶的、递湿手巾的、换软底便鞋的忙碌起来,却显得忙而不乱,秩序井然。陈姑姑点点头,并不说什么。 石初樱在暖榻上坐了,让陈姑姑也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和她说话。 陈姑姑笑着说道:“虽然为着讨赏,可这桩事情确是原本姑娘就该做而没做的。如今少不得描补一回。” 石初樱张大了眼睛。还有这事?! 陈姑姑看她这样到一点不奇怪,话说,石初樱自来没有娘亲和女性长辈在身边教导,真的在很多俗礼儿上差了不少,尽管她也请教过一些人,可毕竟不能面面俱到。 陈姑姑道:“想必姑娘是不曾记得了,一般的人家,不论贫富,在定亲之后姑娘这里很该在年节里给婆家的近亲之人,比如公婆、姑嫂们送上几回针线、点心表表心意,好歹算个礼儿。 如今咱们却是一遭也没走,直愣愣的等到了迎亲。前些时候咱们离得远,凡事不便,倒也说得过去,只如今认亲的时候却是不能含糊了,不然人家当咱们不识礼数。咱们几个商量过了,今个就忙这个事,一定得把见面礼儿整饬好喽。” 石初樱听到这里一拍脑门,“哎呀,我说怎么总觉得哪不对劲儿呢,感情是把这事给忘了!”石初樱被陈姑姑这样一说倒想起来了,当初魏麽麽还真提过一嘴,只不过当时重点问的是嫁妆,所以两个人都没放在心上,顺带说了一句就过去了。 如今想来可不就是。 自打定了亲,石家连同石初樱可真没按年节的送过什么礼,只在楚家人回去的时候准备了些家常的建州本地土仪风物而已。 这也没办法,无名道长精通古礼,却不了解这些个妇人熟知的家中俗礼,所以他也没关照到这一块;而李三媳妇又怀了孕,也自顾不暇的,到底疏漏了。 陈姑姑看着懊恼的石初樱,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来,上头是楚家提供过来的近亲名单和亲戚关系说明。 “楚家人可真不少!”石初樱第一感觉就是人真多。她是和师傅在山上住惯了的,一下子看到这么些个人简直有些发晕,这一天得多少钱才能养得过来啊,她开始佩服这些养家的男人了。 “老一辈儿的老将军、老太君两人两个正经主子;上一辈的各房头共六人;平辈的一共十四个主子;矮一辈的有十二个大小孩子;这些人可都是直系近亲。这礼儿还得仔细斟酌了才好。倒是与正阳巷老宅那边隔了房的老老少少少说也有几十个,认亲当天不在,过后见了自然也得补上见面礼的。” 对于给两位老人的认亲礼,石初樱早有安排。楚家送来尺寸的时候,丫头们就做了两双鞋,石初樱特地把秋天云谷秸秆里的絮芯填了些到鞋底下面,这鞋子穿起来不但舒适,天冷的时候也会温脚,对老人十分适用。 至于别的长辈会给她见面礼,她只需要给晚辈见面礼即可。不过既然要描补,还是要再准备些,石初樱一想到还要拿出不少东西就隐隐有些心疼,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说道:“要不送些药材?” 陈姑姑连连摇头,“不好、不好,再怎么样也没有见了面就送药的,药材好不好先不说,送了就会落下咒人生病的话柄。这个不成的!” 这可为难了,石初樱托着下巴琢磨着。 “啊,有了,送山蜜和山茶如何?”石初樱一拍手想到了这个,这是甜的,再不会有什么不满,而且望云山的野蜂蜜也是可以送得出手的。 “这个好,这个好!虽是山中之物,却大大适用。”玉树在一边连忙记下来。 “长一辈的各送一份云露山茶和山蜜;小一辈的礼,10岁以上的和大人一样,分量轻些,10岁以下的,把茶换成松香香口糖。至于隔房的人,比照着这个准备,分量减轻两成就是了。这样如何?”石初樱问道。 “很不错,这也就够了。”玉树都记了下来。陈姑姑录了清单便去安排着写签字,而这些物件都是石初樱自己内库的东西,少不得她自己去分派了。 石初樱叫上玉树和玉禾两个往自己的小库去,想想要拿出去那许多东西,她还是微皱了下眉头。她指着一排半个巴掌高的小白瓷坛子对玉禾说道:“拿这个半斤装的小罐子装山蜜,八成满就行了。盖了盖子以后拿草绳封好。” 玉禾抿嘴笑着应了一声,便去分装。最近她常给主子干这活儿,很是明白主子的心思,绝对不会多装一点点的。玉树则在一边看着,她是石初樱的大丫头了,什么是都有她看着些。 石初樱自己又从库里找出云露山茶、云露花茶和松香糖来,又寻了合适大小的罐子、竹制的盒子,等着玉禾分装。石初樱当初为了给万慈供货,做了很多大小不一,款式各异的坛坛罐罐,正好派上了用场。 无论是山蜜还是茶叶都分了大、中、小三种罐子来装,倒是松香糖一盒二十四块,却都是拇指大小的,一盒也不显少。这些东西石初樱是不买的,只自己吃用,外面再没有的。玉树大致算了算,便说道:“姑娘,咱们也不知道那些隔房亲戚的具体人数,怎么也的有些富余才好。”说着看着石初樱等她决定。 石初樱略一想也明白,咬咬牙道:“都按一百份准备着……”这些个东西,只能多,不能少。石初樱又皱了下眉头,补充道:“拿这种三两的小瓷罐再装三十坛山蜜。”隔房保不齐也有老人,送茶还是送蜜也得酌情。 说起来也不能怪石初樱小气,这些东西样样都是她亲手在山里采的,自己亲手制的,而不是像大多数人家那样从外面收买来的,所以要说不心疼真不可能。 收上来的山货倒是不心疼,可作为见面礼却不合适。 玉树和玉禾两个忙活了差不多一整天才算干完这差事,统统录了单子,连同单子一起叫人送到陈姑姑那里再次核对了,才贴了写好的签子,又因多备了些,签子不够少不得再写,一时间又忙了好一阵子。 其实生活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惊天动地的大事毕竟是少数,真要天天有大事发生,也不用向往什么岁月静好了,随时准备做圣斗士就是了。 第四十六章良辰吉日 万事俱备,只等良辰吉日。 十月十八诸事大吉 迎亲之礼也是六里当中的最后一礼,庄重而严谨,而且庄重多过热闹。 楚溆一大早就被祖父和家中其他男性长辈们带着去祠堂祭告先人,告诉他们自己即将迎娶新妇的消息。 镇国将军府的祠堂只供奉着往前三代的先祖,超过三代的都供在皇陵里。老将军的父亲是镇国公、祖父是郡王、曾祖父是亲王;超过三代的再往上数就是先皇了,那是必须供奉在皇陵里的,祭拜也得在皇陵,何况还有大宗嫡支在,且轮不到他们小宗嫡支在家里供奉。 跪拜完毕,楚溆还得聆听祖父的训示。 老爷子一身严装,神情肃穆:“成家立业,是人生顶要紧的两件大事。既已成家,以后凡事当以家业为重。” 楚溆磕头称“是”,老爷子又说道:“往迎汝妻,承奉宗庙!去吧!” 楚溆再次磕头,说道:“唯不敢辞!孙儿谨遵命!”说罢,站起身来,从管事手里接过一双大雁,在楚洵、楚濯、楚源、楚清以及张苍、陈天保等一众傧相的伴随下,连同早已等候多时的郝媒婆,带着鼓乐仪仗出发去槐树胡同迎亲。 鞭炮噼噼啪啪炸响,细乐声声里,楚溆今天一身绛红色绣锦蟒袍,在两肩和前后膝盖处各绣有一条三爪的璀璨行龙,以及云海山石等物,腰间挎着玉版革带,脚踏革靴,头戴毓冠,整个人显得格外神采飞扬。 楚溆端坐在骏马上,身边跟着同样锦绣蟒袍的几位宗室兄弟,以及一身崭新官服的侍卫兄弟们,这一队人马一出街,顿时引来众多的围观者。甚至还有姑娘们不顾小伙子是否婚配直接抛帕子、香囊、花球等砸人的,连张苍都被砸了两三个花球,美的他在马上左顾右盼,越加的精神焕发了。 第33节 这天一清早,石初樱照常去练了会儿功。等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被悦姑姑和一群丫头团团围住。 李三媳妇今天是全福人,等着晚些时候上头,而陈姑姑已经先期去了新房那边候着了。 石初樱被给了一碗云谷粥吃,漱过口,自己穿上师门的袍服出去,她要先去拜先祖,然后才能等待迎亲的队伍前来。 在石家正堂,供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新画,画面上一个长须长眉的老者身着宽袍大袖,衣袂飘飘地站在云端,他面貌略微模糊,只有一双凤目似乎看透一切凡尘一般。 桌上五器俱备,供品周全,无名道长穿了一身枣红的细布袍子,发髻挽起,插着一根竹簪,脚上正是石初樱做的一双云谷竹蔑鞋。 他亲手点燃三柱清香,朝着师祖拜了拜,又把香递给石初樱,象征着师门传承。石初樱接了香,也拜了拜,插到香炉上。然后退到一边站好,无名道长捋了捋胡子,训道:“今日之后,即为人妇,当传承子嗣,爱护家业。” 石初樱躬身答道:“弟子谨尊师命!” 无名道长又揣着袖子说道:“既已成亲,当寻汝家人。” 石初樱抿了抿唇,答道:“徒儿晓得了。”拜过先祖,这一上午也就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晌午的时候,玉露端来的还是一碗云谷熬的甜甜的稠米粥,以及几碟子清爽的小菜。石初樱看着简直有化身为羊的感觉,这是啃草啊?不乐意也没办法,新妇今天不能多食,这是惯例。 悦姑姑盯着石初樱喝完一碗粥,玉华又递上松香水漱了口,玉树等几个丫头让人搬来了两大桶热水,并竖起屏风,伺候石初樱泡澡。泡了澡又用玉颜豆帮着她浑身上下细细搓洗,头发也给用自制的香发膏洗过,然后才把人捞出来,又过了一遍掺了花露的清水,直到洗得香喷喷、滑溜溜的才算得了。 “姑娘的身子可真美,再没见过这样的,肌肤白的剔透不说,还滑不留手的,又柔韧紧实。真是多少年也遇不上这样的好皮肤。 姑娘看着纤细,实在是骨头细,这身上摸着可是有肉的很。”悦姑姑一边给石初樱背上敷玉肌香膏,一边赞叹着。 倒不是悦姑姑夸张,实在是石初樱自幼被天材地宝滋养着,又经过洗筋伐髓的,身体里也没什么杂质了,她现在的这种美已经不是平常意义上的美丑了,不论容颜、肌肤、神韵还是气质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露出真容,惊为天人也不夸张。 不过,她练就的功法可以虚化旁人的视线,不用特别运功,别人看到她的时候,也只会觉得这个姑娘长得不错,但具体面貌却难以清晰起来,留不下深刻印象。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考验。 例如楚溆,他练的是内家功,内力还很强,所以他的目力会自动窥破一些障碍,见得石初樱的一些真容,所以楚溆才捡了个宝,而别人就没这个感觉。 背上涂好香膏,石初樱赶走悦姑姑,自己又全身涂过,才穿上小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妆奁镜子前。 她左照右照,觉得自己实在太美了,不由赞叹道:“我这样的美人,也不知道楚溆那家伙修了几辈子的福!啧啧,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噗哧!”悦姑姑等人很有几个是读过几本书的,此时听自己姑娘这般作态自夸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再没见过这般自恋的小娘子了。 石初樱讪讪地放下靶镜,明眸流转,很是不以为然。她施施然起身,来到屏风外。 玉屏、玉树等人忙着把屏风撤了去,悦姑姑则指点着李三媳妇这个全福人先给她穿了水红的里衣,再穿了白罗中衣。然后把她扶上榻坐了,脖子上围上一条大绵绸巾子开始理妆。 李三媳妇手里绷了几根丝线,在石初樱的脸上一张一合的滚了过去,石初樱脸上的绒毛被丝线绞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石初樱只觉得心里不好受,似乎颇有些怨气。她受了这么多苦,还不知道那傻子多开心呢。 绞了绒毛,石初樱的脸蛋格外光滑了起来,重新洗过脸,拍上花露,停得一会儿又涂上香膏。然后才是大妆。 石初樱举着靶镜,看着里面涂得厚厚的白粉,粉红的脸蛋,她简直要晕倒了!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新娘妆是要画的这般丑的?她在县城里打听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她发誓! 悦姑姑笑着说:“平常人家六礼都不全,哪里还有这般讲究。不是有句话叫“礼不下庶人”,不是说庶人不讲究礼,而是庶人讲不起这个礼字,也没条件讲礼字。如今,您这昏礼是按照六礼来的,这大妆自然是画成这个样。” 石初樱左看右看,实在不觉得六礼怎么就非要弄两个红脸蛋。 悦姑姑生怕她一时起了性子直接抹下去,只好劝说道:“这也是没法子,虽说娶妻娶贤,可大多数男人还是重颜色的。 有那新娘子一却了扇,新郎见了真容就悔婚的也不少。于是老祖宗们就改了办法,新娘子一概画成这样,管她是美是丑,洞房以后也只好认下,再不能退婚的……”几个丫头听的吃吃直笑。 石初樱撇撇嘴,“那洞房之后要是悔婚,岂不是更糟糕……”悦姑姑狠瞪了她一眼,不许她在罗嗦,不然请师傅去。 脸上已经面目全非,石初樱也懒得再看后面的妆了。悦姑姑又让人带她去出恭,免得仪式上尴尬,不管想不想上,石初樱都得去出一回恭才完成任务。回来又洗了手,抹了香脂,李三媳妇开始给她梳头发。 石初樱的头发黑亮顺滑,丰厚浓密,连假髻也不用了。李三媳妇唱着吉祥的梳头歌,整整梳了一百下才开始挽发。因为要带彩冠,此时的头发必须梳得紧致牢靠才行,为此玉荣几个都上前帮手,边挽便插带发针,直到整个头发都挽了起来。 彩冠和大礼服是楚家催妆的时候一并送过来的。深青色的大袖礼服,绣满了织金花鸟,格外辉煌灿烂,腰间一条玉版犀带更显庄重。 彩冠以乌纱为地,正当中一只精致的珠翠翟鸟,口里衔着一串三毓垂珠,最下面是三颗红艳艳的宝石;两边各有两只精致的金翟鸟,嘴里各自叼着一串翠玉和珍珠相间的垂珠;彩冠后面是三只金翟鸟不衔垂珠;另有珠翠花朵左右各两朵,后面里两朵,珠翠喜花三朵插戴在彩冠上,又有各式珠花玉梳等把个彩冠四面都妆扮的美轮美奂。 只这彩冠也很有些分量,刚一带上,石初樱就觉得头顶一重,尽管她是有功法的人,也能感觉到这份重量,更何况那些普通女子。 李三媳妇把冠扶正,又拿了金钗珠簪把冠插紧了,让石初樱左右摇了摇,又前后低头试了试,再次加固一番才算成了。 而此时,石初樱觉得这简直就是受罪,更主要的是她真的不觉得这样打扮出来会比她原本还漂亮。她哪里知道,多少女子,一生当中就这一次辉煌,无论多么耀眼夺目的装饰都不为过的,遭点罪算得了什么。 石初樱目光又落在镜子里自己猴屁股一般的脸上,暗自得意地想着,要是这张脸能吓楚溆一跳,她遭点罪也值了…… 第四十七章棒打新郎 天色已近黄昏,楚溆一行人马喜气洋洋地来到槐树胡同,因胡同窄了些,一帮子的大小爷们纷纷下马吆喝着涌进胡同里,彩舆也慢慢驶到石家门前。 石家有人在胡同口把着风,远远见到一群光鲜亮丽的男子骑着头顶红花的高头大马过来便猜到了,连忙跑回去一个腿快的去报信儿,另一个还守望着。此时见到真的是迎亲的没错,便自己也撒腿跑了,回去报信儿领赏钱去。 石家此时张灯结彩,三重院落都已经挂起了红绸布,大红的喜字团团地贴在各个门上、墙上,竟然还有一盆盆鲜艳的菊花摆在院子各处装点,把整个石家衬得更加花团锦簇。 府里的执事和管事,小厮、丫头、婆子俱都穿戴一新,腰系红绸,满面喜色地来来往往,负责燃放爆竹的小厮更是早早的把烟花爆竹摆放好了,就等执事一声令下。 喜庆的大门此时紧闭着,大门里却已经站了好些媳妇和丫头,人人手里举着一个深棕色的长棒子,丫头们还在嘀咕着:“听执事的说今天谁打得多,赏钱也多……” “那我可得找准了打,大新郎总比打傧相值钱些,呵呵呵……”丫头的话引起一阵笑声。 楚溆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也琢磨着这顿打是逃不过去的,不过,为什么要自己挨啊。 而此时作为正使的楚洵一挥手,“奏乐!”顿时石家大门外鼓乐喧天般的响起来,紧接着一曲《凤求凰》竟也吹奏的不差。接着鼓乐的余音,楚洵和楚濯带着汉子们大声吆喝着:“新娘子、催出来!新娘子、催出来!”这些个糙爷们儿喊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石初樱耳力非凡,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时心里竟也有些忐忑和期待。而李三媳妇等人此时还在检查她的妆容,这里补补,那里扑扑的。石初樱心话,再白些直接把楚溆吓晕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时楚溆已经在叫了半天门:“……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门里又有媳妇应声到:“……立客难发遣,鹿辱俥锦床,请君下马来,缓缓便商量。”话虽说是好商量,可门还是没开,此时,楚溆也有点出汗了,他们这些侍卫兄弟都是武将,石家也不是什么文人,怎么就出来几个作湿作干的?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楚洵见识多谢,当即一挥手,“念催妆诗!” 立马身边的楚清就从袖子里抻出一叠纸来,哦,众人放心了,原来早有准备。而楚洵此时暗自擦了一把汗,还好,楚洌老奸巨滑,提前叫他准备了这个,说是以防万一,他特特交待给还在念书的楚清准备了,出门前还检查过,此时不就用上了。 楚清高兴啊,这也算是露了脸了,当即展开纸高声念了一首出来:“柏是南山柏、将来做门额。 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此时门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大门哗啦向两侧打开,楚溆一头撞了进去,后头的儿郎们也紧跟着涌了进来,纷纷叫嚷着接新娘。只是还没等他们高兴完,一阵大棒噼里啪啦、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虽然也知道有棒打新郎的习俗,可在第几道门打却是不一定的,有的开门就打,就像今天这样,有的要到了最后一道门才打,多数都是靠近后面打,所以此时很多人没准备,一时又不能施展身手抵抗,到底被砸得有些晕头转向。 楚溆第一个被砸了几下,本能地想反击来着,可立时想到今天是接亲的,当下放下防卫,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不过他也不傻,几下过后便开始左躲右闪,转往傧相身后躲,总不能被打歪了冠,散乱了衣袍吧?哪有新郎一身狼狈的?。 几个傧相见对方有的棒子打了几下就碎掉了,抽冷子一看,哟呵,竟然是甘蔗!好么,这个季节甘蔗在京城也是稀罕物,竟然用来打新郎?更有那多事的人趁乱捡起一截咬上一口,顿时大笑:“哈哈,果真是甘蔗,甜得很嘞!” 此言一出,顿时老少爷们不躲了,直接迎着甘蔗棒子上去,叫嚣着,“朝这里打、朝这儿打!哈哈哈哈!” 好一通喧闹,楚溆趁势带着亲信冲了出去。一路过关斩将又念了一帘子的催妆诗后,迎亲的队伍终于来到石初樱的院子外。 这时候楚清才有机会怪叫一声:“原来她们也打小抄!”因为对方回的诗里正巧有一首也是他小抄里的,反正都可以用,所以,对方一念出来,他还有印象连忙往下找了几行,果然是这首。可当时来不及说啊,关键是大家都是抄的,说啥也没用不是?谁笑话谁啊! 哈哈哈,楚溆一听更乐了,比脸皮谁厚,他家樱樱绝对靠前的。 既然已经到了闺房门口了,剩下的就看新郎的本事了。楚溆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樱樱!我来接你啦!” “噫~”一片嘘声传来,连男子汉们也开始嘲笑新郎了,楚溆见闺房里没有动静,只好朝楚清伸出手,尽管他也读了不少书,可今天脑子真是不灵光,一点也没感觉。 得了,还是抄吧。 楚溆高声颂道: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那边楚洵适时一挥手,儿郎们顿时有吆喝起来:“新娘子、催出来,新娘子、催出来!”百十来号男子的大声叫喊连屋子里棚顶积年的老灰都给震落了些,石初樱笑眯眯看着悦姑姑,“再等等!”悦姑姑才不会这么容易开门呢。 楚溆没办法,又连着念了两首诗,悦姑姑才给石初樱手里塞了一把扇子,让她当着脸,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行了出来。 不缓慢不行啊,这一身的衣冠实在繁复,走快了都能绊倒,更何况还拿扇子挡着脸呢。 门外的汉子们一见闺房门打开,顿时一阵叫好声。新娘子总算催出来了。 可门是开了没错,出来的却是两队举着步障的丫头,把个新娘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径直往前头正房去了。 楚溆抬腿跟了上去,到了正院里,无名道长和郝媒婆已经等在了那里。石初樱被领到到一个安置在吉位的马鞍子上坐下,周围步障环绕。耳边听着无名道长和郝媒婆进行着最后的迎亲之礼,唱“迎亲书”。 无名道长接过迎亲书后,楚溆把带来的大雁抛进了步障,石初樱身边的丫头早有人上前捉住了,绑了嘴。这只雁为了这个使命已经饿了多时了,怕它关键时候出恭,早给它禁食了,此时哪里还有力气挣扎,乖乖被带了下去。 楚溆此时又高声颂道:“锦障重重掩,罗衣对对香。为言侍娘道,去却有何妨?”这首诗是提前背好的,必须得有。 果然,有一对喜庆的小童出来撤了步障,(倒也并不真用他们动手,不过象征性地拉扯一下,丫鬟就给撤了。)楚溆从仪宾手里接过另一只大雁,走到石初樱面前,仔细看了看,怎奈扇子挡着,实在看不到,只好清咳一声,小声唤道:“樱樱!”石初樱心话,你这不仅仅是抄袭,竟然还违规? 好在没人注意到,石初樱稍微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楚溆顿时傻乐了起来,听声果然是樱樱! 他毫不犹豫地跪在石初樱面前,把手里的大雁送到石初樱面前。此时石初樱是可以放下扇子看楚溆几眼的,不过她打着吓楚溆一跳的主意呢,现在拿下来效果就不好了不是? 石初樱便示意彩童把大雁抱走。奠雁礼完成,仪宾带着楚溆和石初樱来到正堂拜别无名道长。 无名道长端坐在主位,他早见到石初樱还拿着扇子遮着脸,不由抽了抽嘴角,他才不会以为这丫头是怕羞什么的,指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随她去吧。反正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该嘱咐的其实早在今天早上已经嘱咐过了,此时不过是官样文章,说了几句“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的话。 石初樱此时却觉得鼻子一酸,哽咽了起来,到现在她才有种自己真的出嫁了的感觉,倒好像之前的种种准备都是过家家一般了。 看她哭还不忘记打扇子,无名道长也真服了,当即道:“吉时勿违。”赶紧上车吧,不然大海也哭干了,这回轮到别人哄了。好歹他省心了。 虽然是哭嫁吧,人家都是掉几滴眼泪或者嚎上几嗓子也就是了,总不能花了妆的,可这位是真能哭,上了彩舆了还在呜呜咽咽,李三媳妇跟着上来车,不得不几次给她补妆。此时石家大门前炸响了一连串的爆竹,噼哩啪啦,火花四射,又有烟花腾空而起,一朵朵在暗色的天空中绽放,绚烂无比。 这些石初樱都没心情看,她还是很伤心很难过,怎么也控制不住要哭的心情。 楚溆骑着马跟在一侧又好言劝了一回,直说到别糊了妆,石初樱倒是不哭了,连忙让李三媳妇再好好补补,不然白费她举半天扇子了。李三媳妇无奈地笑笑,没法子。 彩舆刚走没多久,前面就来了第一波障路的,一番热闹后,楚家撒了些银钱,收获了许多祝福话,迎亲的队伍才继续向前。 如此三回。 领队的楚溆正想着这下应该没障路的了吧,结果对面也来了一对迎亲队伍。 彩车相遇,大楚的习俗很特别,即不论身份高低,家世贵贱,单论新娘子的年岁。谁年龄长,谁家的彩车先走,对方让路。遇到年龄一样的看月份。真巧到全一样了,双方太过缘分,只能猜铜钱或者自行商量先后。 石初樱她们好巧不巧,对方生辰就跟她一样。日子、时辰是不能比的,生辰八字不能全露。 石初樱在彩舆里听到这个话,顿时觉得有趣,她饶有兴致地朝楚溆说道:“猜拳!一把定输赢,要是一把平,三局两胜!”此时再看不出来她就是先前哭得昏天黑地的那个人。 “好!就这么定了,哥哥我亲自出马找对方新郎猜拳,一定给樱樱赢了先路。”楚溆听了石初樱的话顿时精神焕发,一催马来到了队伍前。 两家新郎互相见礼,此时可以客气却不能谦让,谁也不想在新娘还没娶到家就丢回人。 “兄弟大喜!”楚溆拱手道,对方也说:“同喜同喜!” “既然这么有缘,我家媳妇说了,咱们兄弟俩猜拳如何?一局定输赢。平了三局两胜。” 第34节 对方也不含糊,这个主意不错,公平。当即道:“好!” 两边的各出来一个傧相充当裁判,齐齐喊了一声:“开始!” 楚溆一个巴掌伸出去,对方却是拳头。楚溆心里好笑,大多数男子都觉得拳头最硬,习惯性地出拳而已,他一看对方文弱书生样就觉得这人定然先出拳的。 对方当下也认输了,挥手让路,楚溆赢了猜拳咧着嘴,美得不行,口称“承让”便自顾去给石初樱报信去了。 后面傧相又送上红包感谢对方让路,这是礼仪。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火把都已经燃起来,蜿蜒的火龙护在彩舆左右缓缓驶进了石狮子巷。 第四十八章洞房花烛夜(一) 经过几番障车和猜拳让路,石初樱的彩舆车架和迎亲队伍到了石狮子巷的时候已经彻底是晚上了。 崭新的辅国将军府门前却通明一片,十几堆燃烧的松柏木噼啪作响,不时迸溅出耀眼的火星。得了新人到来的消息,将军府顿时鞭炮齐鸣、鼓乐响起,烟花也在上空盛开出锦绣绚烂。 由于楚溆和石初樱是将军府的主人,举行仪式的青庐也是设在了第一重的正院里。此时青庐的帘帐向两侧敞开,里面已经有不少观礼的宾客和司仪等人。 天色漆黑,再有火光也还是黑天,此时石初樱还举着扇子挡着自己的脸,下了车,在仆妇和丫头的扶持下走在毡毯上,别人提示什么她就做什么,纯粹成了木偶。 楚老将军和老太君已经坐在了主位上,在司仪的“跪、拜,再跪、再拜”的声音中楚溆不停的跪拜,倒是石初樱只举着扇子躬身行礼即可。到得夫妻对拜的时候,竟然也是楚溆跪拜,石初樱躬身拜。这让石初樱很是有些意外,不过,身边的司仪怎么提醒她就怎么做就是了。 拜过堂,两人被送进了青庐坐帐,这时候石初樱倒是琢磨着这扇子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来。好在司仪很快就提醒楚溆念却扇诗了。 楚溆从袖子里抻出张纸条瞄了两眼,又塞了回去,清咳一声后念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石初樱暗笑,这家伙定是又打小抄了,先前催新妇的时候那些个诗可大多数都是书上录的,这一首更是大大出名的。因此,石初樱并不却扇,只等着看他还抄了什么。 楚溆无奈,只好又背了一首,他统共也就抄了三首。好在他念过:“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后,在他分外期待的目光下,石初樱刷地一下撤去了扇子。 楚溆果然吓得往后一仰,天哪!一张大白脸、两个粉红颊、红唇一点……要不是还有那压抑着笑意的一双明眸还是他熟悉的,他简直不认为这是他的樱樱了。 众人常观礼的倒是不意外,按古礼迎亲的新娘子都这幅打扮,甚至还有的人夸赞起新娘子来,也不知她们是从哪看出新娘子漂亮来的。 看到楚溆吓得目瞪口呆,石初樱再也憋不住了,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哪里还管什么别的。哎哟,可是没白费劲儿!到底是吓傻了吧! 陈姑姑和悦姑姑都在青庐里,见她这样,无奈地对视一眼,摇摇头,再没见过这样的新娘子了,别人还没闹,自己到闹起新郎来了。 石初樱好笑了一场,才重新坐好。楚溆恨恨地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没这么乖的。不过这张脸实在太摧残人了,他转头问司仪:“现在能让新娘子洗脸不?” 司仪还没遇到过这种要求,琢磨了一下回道:“洞房之前可以洗,先进行仪式吧。”楚溆无奈,又瞄了石初樱一眼,看她略带得意的神情就知道她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接着食同牢、喝合卺酒,撒过帐,又有人过来剪了两人的头发挽了个同心结,塞在了鸳鸯枕下,围观的客人才散去,这时候两人的仪式也算告了一段落。 这一天楚溆却是不需要出去宴客的,外头自有兄长楚洌招呼着,他只管和樱樱在青庐里度过新婚之夜。 “樱樱!”尽管周围还有丫头和仆妇在,楚溆还是忍不住伸手试着摸了一下。 天啊,这得多厚啊! “难受不难受?快去洗了!”楚溆直接拉着石初樱起身往屏风后走去。石初樱任他拉着,含笑不语。被心爱的人关心感觉自然是美的。 倒是悦姑姑上前唤了声:“姑爷!让咱们伺候姑娘梳洗罢。”她抿嘴儿笑着,“总得先摘了彩冠才好。” 楚溆闻言停住脚,刚才他被这张脸吓到,满眼都是白花花的,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石初樱的穿戴,此时看到她一身冠服,倒是满意地点点头,“要是不画成这样,我家樱樱配上这个彩冠定然恍若神仙妃子了。”说着,他又牵着石初樱回到坐榻。 看他这样是不打算撒手了。 悦姑姑只好招呼玉华、玉荣、玉芝等人上来伺候。那边楚溆已经在拔石初樱头上插戴的首饰了。 玉荣端来一个衬着丝绒的托盘,把卸下来的首饰一样样摆好。楚溆拔完了簪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让丫头动手。 几个丫头快手快脚把彩冠托了起来,慢慢从石初樱头上卸了下来,搁在另一个专门的托盘上,玉屏上前去查看彩冠上的首饰有无失落等等。 拆了头发上的发针,石初樱紧了一天的头发才得到松散,立刻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淡淡的发香也隐隐透出来,完全没有闷了一天的怪味儿。别说楚溆,就是几个丫头都惊讶不已。 去了大礼服,换了软底便鞋,石初樱才被引着去屏风后头洗漱。走前还不忘跟楚溆说:“等我回来你再换衣裳,我还没细看过呐!”她今天也被这些俗礼折腾够呛,还没定下心好好看看她的新郎。 楚溆没有不从的。趁着这工夫召来青庐外的管事,询问了下宴客的情形,得知有楚洌在招呼着,一切都很好。只有小老虎几次想跑过来,都被守卫挡住了,玉雪也牢牢抱着,哄了它吃果子了。 楚溆满意地点点头,哼哼,想在爷的婚礼上捣蛋,门儿都没有!他早安排了几重守卫拦着。 “好,给虎苑里的守卫发赏钱,玉雪小丫头也赏!”管事连忙替大伙先谢了赏,今天的赏钱可是最高的,每份都是三两银子呢! 石初樱洗了三四盆水才把脸洗干净,又泡了泡澡,她叫玉荣拿了花露滴了几滴进水里,在花露精粹的滋润下浑身都轻松了起来,头发也重新用香发膏敷过,洗好后自己烘干了。 等她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楚溆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仙女!我的樱樱!”丫头们低头嗤嗤笑了起来。他们的姑爷是个傻呆。 石初樱却在几步外上下打量起楚溆来,见他一身锦绣绛红袍,腰挎玉带,脚踏革靴,头戴玉冠,倒是格外的丰神俊朗,原本寒星似的眼眸此时有些迷离,咳咳,好吧,是痴呆! 石初樱粲然一笑,走上前去,“我来给你更衣吧!” 两位姑姑互相看了一眼,对于如此不含蓄的姑娘,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挥手带着一串丫头回避了出去。还不忘把锦帐重重掩好。 楚溆一瞬不瞬地盯着立在他身前反复摆弄着他腰带的石初樱,看着她浅色里衣的领后里露出的白润润的脖颈,以及略微散开的领口里显露出的一点白腻。只是衣裳关得严实,再往里却看不到了。 楚溆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觉得浑身都热得要命。他不由扯了扯衣领,让自己凉快些。 石初樱又试了好几次才把腰带解了下去,又去解外袍。 楚溆闻着她身上的阵阵幽香,浑身躁热难当,偏石初樱还慢手慢脚的研究这个,研究那个的。 这也难怪,石初樱以前没见过这样的男装,初次上手总是要摸索的。只是她的摸索对于楚溆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看着她上下前后摸索着找寻外袍的纽子,楚溆也忍不得了,他一把抄起人来,大步走向后面的床榻。 “还没解完呢……”石初樱抗议了一下。 “用不着……”楚溆艰难地回到了一句,直接把人扑倒在了床榻上,腾出一手来,扯下了帐子。 石初樱其实刚才也是被他一身的男性气息熏得有些晕陶陶的,不然也不至于手脚不听使唤,此时被楚溆庞大的男子身躯罩住,更是有些目眩神迷了。 楚溆也不费事,三把两把扯碎了石初樱的衣衫,几下就把人扒得光溜溜的,石初樱还好,晕乎乎的没怎么样,倒是楚溆看着眼前的玉,体,鼻子顿时有种熟悉的热感,他百忙中摸到一块碎衣片,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真没出息!楚溆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稍微闭眼调整了一下。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就在自己身下的樱樱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急忙忙踢掉靴子,扯下外袍,还没等扑上来,石初樱却缓过神来,她纤细的指头点着楚溆,满眼都是嬉笑,“你还没洗漱!” 楚溆忙碌的手一顿,气得上去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啃了一口,“都是你惹得祸!” 尽管百般不乐意,楚溆还是去屏风后快速洗漱了下,等他只围了条大巾子,迈着长腿走回来,石初樱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正闪烁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他的身材呢。 楚溆见状,得意地一挺腰,扬起眉毛,“怎么样?哥哥棒不棒?” 石初樱啧啧两声,小手一挥,指使道:“转身看看!” 楚溆暗笑,好你个小丫头,敢消遣你楚哥哥,看我呆会儿怎么收拾你!收拾归收拾,人却自动转了几圈,“怎样?够看不?” 说着话,人却一把扯下巾子,“樱樱,光看怎么行,咱们来点真格的罢!” 青庐里传来“啊!”地一声大叫,下一瞬就消失了。青庐外面的人面面相觑,这,也太生猛了吧。 要是楚溆知道了一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呢,他只是展露了一下自己的雄风,他的樱樱就大惊小怪叫嚷起来,没办法,他只好用唇舌把叫声吃了下去。 石初樱真的觉得自己被骗了,心里把那些个卖画册的统统骂了一遍,画得这么失真竟然还敢出来卖钱?有机会一定找他们退货! 楚溆听着她唔唔地竟还想着骂人,真是笑死了,他放开石初樱,轻轻挑起她精巧的小下巴,笑着道:“傻樱樱,有真人在这儿,还管那什么画册干嘛!” “他们骗人不浅!”石初樱抗议道。 第四十九章 洞房花烛夜(二) “明明他们画得才那么大,可你看,你的都这么大!那里是偏差一点点?怎么就不找他们退货!”石初樱愤愤地唠叨着。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再唠叨的机会了,因为她这一比划,使得锦被下的光,溜,溜的身,子活动起来,轻轻颤动的柔,,,软触碰着火,,,热坚实的肌肉,彻底点燃了大灰狼的欲……念,楚溆低吼一声扑了上去。 男人的身子滚烫滚烫的,挤压在石初樱微凉柔软的身体上,很有些重,石初樱想推开身上的重量,下一刻就被捉住了双手,扣在了头顶。楚溆掀掉碍事的被子,先是从上到下把那滑溜溜、玉润润的身子啃了一遍,尤其是那渴望已久的小桃子更是被反复又吃又啃,直啃得石初樱不由自主地浑身酥软了,化成了一滩水。任凭他施为。 楚溆刚放过小桃子,又看中了那微微有肉的隆起。楚溆的唇舌一路滑过去,引来石初樱细细的一声轻吟和阵阵轻颤,楚溆顿时更加强大了起来。 再也不能忍了,楚溆闷哼着在那处好一通亲吻舔舐,直到下面的人儿忍不住抬手抱住了他的头,轻吟起来。 楚溆忽然感觉到有一阵令人神迷的幽香传来,他循着香气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是在下处发现了香气的来源。原来樱樱动情了呢。 第五十章酣畅淋漓 话说楚溆一旦发动攻势人就再也冷静不起来了,急吼吼地冲锋陷阵,结果不得要领,把石初樱给戳得疼死了。 楚溆也有些懊恼了,当初听了几个袍泽和哥们的话,欢喜麽麽指点的时候他把重点都放在技巧上了,反倒没注意这入门一脚,估计那麽麽也没想到他连这个也还没试过吧! 他想再试的时候人家可不乐意了,石初樱一把抵住楚溆胸膛,绯红着脸颊、水蒙蒙的眼睛望着楚溆道:“你行不行?要不然你躺着,换我来!”开玩笑,她可是研习过双修功法的,换她上来指定比这头笨熊强。 石初樱此时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果然楚溆听了低头一口轻咬在她红唇上,沙哑着嗓子道:“胡说什么?敢质疑你男人的能力?嗯?” 石初樱微喘一下道:“不是质疑,是置换!”说着不知怎么一翻,楚溆已经倒在榻上,她自己悬在了上面。 楚溆扬眉,要造反呐!男人什么都可以容忍,但这个绝对不能容忍!当下趁着石初樱低头研究某些部位的时候,楚溆也使一个巧劲,再次翻身而上。 他坏笑着,“樱樱,这种体力活儿还是让你男人来吧,你只管歇着!”还歇着?石初樱翻了个白眼,再这被他这么戳下去,她也不用歇了,直接疼死算了。 楚溆继续安抚道:“樱樱乖,哥哥这不是为了你守身如玉,缺少实践么,你且忍忍,再不会让你受苦。” 石初樱琢磨了一下,似乎有些道理,便说:“远的不说,至少这两年你是为我守的,好吧,这次我让你,不过,你好歹给我来个痛快的,不然我可……啊~” 楚溆用实际行动给她来了个痛快的。 石初樱被他一枪贯穿疼得立时叫了出来,两只手也狠狠抓了一把,楚溆的腰背留下了十道彩虹。 楚溆被她抓得疼归疼,可到底痛快了,憋了二十几年的精气神一朝发泄,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理智回笼的片刻,石初樱还想起了“阴阳谐撷”功法的初级版,可现在毫无经验的两个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成了事,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龙精虎猛的楚溆正身体力行,用事实证明自己很行,也彻彻底底地体现了‘男人本色’这四个字。 芙蓉帐软、红被翻浪,几番缱绻缠绵后,两人终究体会到个中的妙处来。 (此处省略壹千字)=================== 楚溆满足地倒在锦榻上,一手搂着汗湿的人儿,一手还扯了锦被上来两人盖了。不过,抚摸着手底下更加滑溜的身子,楚溆到底情难自抑,一根火热又涨了起来。 他翻身压上来,轻轻吻了吻石初樱的眉眼,见她一双动情的眸子迷离水润,粉面含春,显然还未从情事中平静下来。这种事,女人来的慢,去得也慢。 楚溆原本想着折腾了两三回了,怕她一时不能承受,便忍了这回罢。毕竟他与旁人不同,多年的童子功不是白攒的。可此时见她这样哪里还用忍的? 第35节 他把被子往上一拉,罩上两人,此时倒也不需要什么光亮,摸黑更好办事。他心里多少明白,不趁着今儿个她走神,以后再想为所欲为只怕不知道费多少事。 楚溆伏下身去,虔诚地把石初樱浑身上下细细啃舐了一通,尤其是她的颈窝边儿,这里石初樱最是敏感,直啃得石初樱轻吟起来。 楚溆知道成了,当下自己忍着肿疼,轻轻拉开一双玉腿,唇舌在那芳草地流连,石初樱哪里受得了这般挑拨,当即轻声叫了出来。楚溆听见娇吟更加受到了鼓舞,一口吻上了那花间,在石初樱的娇吟声里用唇舌拨开了花瓣,轻啄慢允着花蕾和花芯儿。欢喜麽麽教授的手段楚溆到底是没有白琢磨,把个石初樱刺激得当即紧了紧,整个人脚趾都绷紧了。 楚溆的舌又往里一探一允,石初樱尖叫一声一股幽香的春水涌了出来,楚溆跪将起来,对着那花间劲腰一挺、便把那根已经肿胀到极致的火热入了进去。樱樱正被引到高处,被他一挺进来当即一收紧,而这紧致使得楚溆一声闷哼,简直要了命了,既痛快又爽快,总之无法言表。楚溆拽起两条玉腿抗到肩上,耸动着一根灼热疯狂的要了起来。 “樱樱!樱樱!好樱樱,哥哥都给你……”楚溆语无伦次地言语着,可谁又在意这个。 石初樱经过前面几次,如今已经得了妙处,又被楚溆那般手段引得正当情浓之时,所以楚溆这次一进来正好赶上她的好处,深深浅浅,一个要得多,一个入不够。 这一场情事酣畅淋漓。 这种纵情的欢愉也正是因为两个人都已年岁不小又是身心成熟之人,干柴烈火下行得此事竟格外美妙,如果身体都不成熟,勉强为之除了苦痛和强,欢,哪里又如何体会的到真意? 毕竟,猫和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清晨,石初樱准时睁开了眼睛。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即便是昨夜那般激烈也照样没有耽搁。耗费些体力毕竟不是精神力,到底用不着她补眠。 她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人牢牢拢在怀里,一转头更是发现原来是睡在某人的臂弯里,更是还压着一条粗壮的大腿。她翘着嘴角笑了笑,轻轻把自己挪出了来。只一起身,锦被滑落,身上一凉,却是光溜溜的没穿什么。 石初樱神情气爽,只觉得身心愉悦得很,她轻笑着扯过一件还算完成的外袍,自己披了,赤足下了床榻,转过屏风又见一片狼藉。到底是昨天做的好事,没有叫人进来收拾。 石初樱只好撤了空气中的结界,到帐子门口叫人进来伺候,青庐是临时的洞房,东西都在新房里。 玉华、玉荣、玉芝等几个丫头掀了锦帐进来,赶紧把屏风后面收拾干净,又让两个力壮的仆妇搬来两桶热水,伺候着石初樱沐浴。 悦姑姑也跟了进来,见到石初樱一身的痕迹,直咂舌。这姑爷可真是…… 石初樱倒不以外然,她让玉树找到她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精露点了几滴到水里,浑身顿时如同浸润在仙泉里,极度轻松舒畅,昨夜遗留的不适消弭一空。 用玉颜豆和香发膏清洗过后,石初樱又香喷喷地出了浴桶,悦姑姑照样给她后背涂了香膏就先退了出去,石初樱穿上小衣,走了出来。 因是新婚第一天,她倒没去练功,丫头们伺候着妆扮的空档,她找来陈姑姑问了今天的安排,和昨天的宴客情况。 陈姑姑见并不耽误她梳妆便细细地说了。 “姑娘不必担心,”陈姑姑还以为石初樱是怕赶不上时间认亲,当即说道:“昨儿个吃过酒筵,那府里的老太爷和老太君都回了老宅,筵席散后的事,洌大爷和大奶奶也都交给了奴婢们。 老太爷明白咱们府里需要安置,走前便说好今天认亲在上午十点钟前后,不必早了。” 石初樱到底放心了些,她也不是那轻狂莽撞的人,有些俗礼是不可避免的。 陈姑姑又道:“那边府里过来帮忙的人手、还有管事的都还在,有些借来的东西也的归还,这些个都等着姑娘安排;还有就是昨天收的礼儿,老宅的管事拿了册子过来,想问问您怎么处置……”这一大清早的,事情可是不老少,她这新上任的夫人还挺忙的。 “楚溆身边可有伺候的小厮?他洗漱是谁伺候着?”石初樱望了眼锦帐,里面的人也快醒了吧? “奴婢早就问过了,咱们将军身边就两个长随,叫‘侍风、侍电’的,日常起居都是他们俩伺候,不过,将军有时候也自己动手。” 那倒也是,毕竟他当差的时候总不能还随时带着伺候的人。 石初樱道:“等你们姑爷起了,就叫了侍风、侍电过来伺候吧;其他事等这边撤了,去了正房在说。另外,那边府里的人让他们晚一两日回去,等咱们理理清楚,不然糊里糊涂的人都回去了,到时候不明白的找谁去? 陈姑姑应了声“是”下去传话了。 今个儿是新婚第一天,很重要的喜庆日子,所以丫头们已经伺候着石初樱穿上了一身橘粉色的里衣,石初樱又挑了一套大红妆花缎绣蝶穿织金菊花牡丹纹的袄裙,头发挽了个随云髻,插了几根珠钗。玉华又要给石初樱涂面脂,石初樱摆手拒了,她刚才已经打理过自己,很是不必在涂一层。何况出门前还得换装。 她这里穿戴好刚起身,帐子里传来声响,是楚溆在唤她。 石初樱踩着便鞋过去,一只手撩起帐子,只见楚溆正含笑望过来,石初樱不由想起昨夜来,任是她脸皮这般厚的人也满面绯红了,不肯正眼去看他。 楚溆低沉地笑了几声,低声唤道:“过来!”听声音就知道这人的心情明显很好的样子。 石初樱一掀开帐子就看见某人朝她伸出了筋骨坚实的胳膊,而这只胳膊上还有一个结了痂的牙齿痕迹,昨日火热的一幕顿时出现在脑海里,一恍神儿的功夫,人已经被楚溆捞了过去。 丫头仆妇们见男主子起身,纷纷低头退了出去。 和谐愉快的夫妻生活显然是从床上开始的。 石初樱虽然有些羞怯但也并不扭捏,她顺势坐到床榻上,随手拾起一件外袍递给楚溆,楚溆连人带袍子都拉扯过来,把头凑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又嗅了嗅,“嗯,真香!樱樱总是这么香!”晨起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楚溆抱着石初樱的腰身懒床。 石初樱看着他,觉得这人简直和二肥没什么区别,不由好笑,轻拍他的头颈,笑道:“起吧??今天不少事情,没你出面我自己可不行!” 楚溆又蹭了蹭,才懒洋洋地讲条件:“好吧,不过,你今天都要陪着我!” 石初樱好笑,她不陪着他又能陪谁!“嗯,今天都陪着你!不过,你要是早起一会儿说不定陪的时间还能长些。” 楚溆目光闪了闪,立马拿袍子围了腰,往屏风后走去,边走还边喊道:“侍风、侍电,打水来,爷要沐浴!” “早等在青庐外的两个随从立刻应声而入,两人抬着一大桶热水,见到石初樱连忙口称:“夫人早安!”,石初樱挥挥手,“进去伺候吧!” 楚溆一身清爽的出来的时候,连水气都用内力蒸干了,他和石初樱一样,都是从来不用擦干水汽的人。 石初樱打量着一身窄袖绛红刻丝龙纹锦袍的男人,腰间只系了一条彩穗的丝绦,头戴玉冠,脚蹬家常皂靴,行走间露出里面银灰暗花纹的裤腿。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色红润,翘着嘴角,眉宇间带着笑意走来,当真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石初樱见他似乎没有被“采补”过的萎靡神情,她那早起时微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石初樱刚要赞一声,外面有丫头的禀报声:“将军、夫人,宗人府的欢喜麽麽和笔帖主事求见。” 楚溆有一瞬的恍然,接着朝石初樱颇有意味地一笑,扬声道:“请进来!”,然后他又对着石初樱眨眨眼,撇了一眼床榻上凌乱的被褥。石初樱顿时如遭雷击: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得不说,石初樱真相了! 眼见着陈姑姑、悦姑姑陪着一位年老的麽麽和一个穿着土黄色圆领内监袍服的人走了进来,来人对着楚溆夫妻行了一礼,道:“奴婢们奉命执事!” 楚溆看看还有些震惊的石初樱,微微一笑,道:“无碍!” 两人便后退几步,转身朝床榻走去。 石初樱觉得最近她所见识到的雷人的事已经够多、够奇葩了,没想到竟还有更离谱的,尤其今天这件:人家那啥过的地界这帮子人都要去瞧瞧,这心里头得多变态啊!? 可为什么悦姑姑提前没有跟她提过呢? 悦姑姑正垂手侍立在床边,一幅‘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 她也不想想,就她这尿性,悦姑姑要是提前说了这档子事儿,她还不早早地‘毁尸灭迹’?!悦姑姑虽说和她接触还不长,可有些事情也看得明白,再不会说的。 那边欢喜麽麽已经整理过了床铺,转身朝着石初樱夫妻俩又行礼道喜:“恭喜将军、恭喜夫人!” 那笔帖主事则点点头,招随身的小厮送上笔墨来,他从袖筒里抽出一个簿子,翻开几页,提笔录了一笔,又请欢喜麽麽和悦姑姑签了押,自己也签了押。陈姑姑则命人送上两个鼓囊囊的荷包,两人收下,欢喜地告辞了。要知道,有时候他们去那些低等爵位的宗室家里,连个半吊钱都拿不到,这个荷包少说也有三两,掂掂分量就有数了。 这时悦姑姑走过来,微微笑着请石初樱两人移步去真正的新房。这里马上就要撤了。 第五十一章新婚第一日 石初樱被楚溆牵着走了出去,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仰起头问到:“像今天这样的事,就你们家这样的有,还是成亲的人家都差不多?” 楚溆自然明白她所指的“你们家这样的”是什么,握一握她的手,答道:“平常人家我倒不知道,不过,宗室必须这样。主要是为了皇族子嗣的正统传承。这么说吧,其实理论上,每个皇族之人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帝王,只是这样情况太过稀少罢了。不过,到底不能因为万中无一就放松了去。” 好吧,看来,作为皇族之人,既要享得荣耀,也要承受得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她抬眼望向某人,那人也正含笑侧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石初樱是第一次来到正房,只不过还没等看一看就被牵进了室内。 玉竹上前一步,含笑道:“夫人新禧!夫人是先摆饭还是先见见下人?”她是传话的,这些事自然都递到她跟前来了。 石初樱看了楚溆一眼,笑道:“先摆饭吧。下人还是等去过老宅后再见不迟。先散了吧!”又问“认亲的礼都备好了?” 玉竹一蹲身,笑道:“夫人放心,这是头等大事,陈姑姑和李婶子她们带着人一晚上就干这个了,刚刚又查点了一遍,再没错的。还预备了富余的。” 石初樱点点头,玉竹忙去各处传话了。 玉露带着人抬过来一张炕桌摆到燕居室的宽榻上,北楠木的桌子上有四荤四素八碟小菜,一笼三只小包子、一笼三只虾饺、另有一小碗红枣粥,一小碗碧粳粥。 楚溆把石初樱安置着坐了,自己也坐在对面,不过举箸环顾不由看了对面的石初樱一眼。楚溆是知道石初樱的饭量的,这点东西还不够石初樱吃个半饱的,更何况还都是些京中的细点,便是他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石初樱早在饭桌抬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现在见楚溆皱眉,便问道:“你平时就吃这些?” 楚溆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道:“比这少不了几样。今儿个谁当厨?我记得嘱咐过管事的,早餐要照着夫人的饮食习惯。” 石初樱立刻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有宅斗?! 这玩意儿她也只听说过,却没见过,难不成这新婚第一天就来了?! 她还是新手好不好!好歹也得给她个学习和适应的过程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石初樱转而看向楚溆。 楚溆原本寒着脸,抬头却看见这样兴冲冲的樱樱,不由好笑,无奈地一摊手,“樱樱!也好,你处置吧!”樱樱有兴趣就先由着她玩儿吧,反正什么事总有他收尾的。 “那好吧!”石初樱可不管什么宅不宅、斗不斗的。她办事向来不讲什么套路。 她一不问原因,二不问过程,只知道她现在吃不饱的。不说平时在望云村时候的饭量,她的厨子都知道,就说昨天折腾一天,今天也不可能就吃这么一捏捏。尤其是玉露,伺候她吃饭有几个月了,再没有不知道的,今天能这个样端上来,必然也是有力使不上。 她朝着玉露一样下巴,玉露是负责传膳的,玉露连忙上前回话:“厨房现在管事是借、”没等她说完,石初樱便挥手打断,直接交待道:“去拿秋谷煮一锅粥来,拿大一号的碗盛饭。”她扫了一眼饭桌,又道:“去看看厨房有没有炖好的鸡,要一只,没有的话现炒个莴笋鸡片、再要个樱桃肉、豉香排骨、肉末豆腐、清炒芦蒿、再让马六做到道浇汁菊花鱼,要快。你们主子可都饿着呐。” 楚溆见她还先是照管肚子,不由还是觉得可爱又好笑。一般人这个时候早发作了,又不是大家子里的小媳妇还需要忍气吞声的,她可是堂堂将军府里的将军夫人。此时不是派人去问话,就该是向他这个男主子告状、诉委屈等等,也只有她还想着先吃饱喽了又听她点的几道菜都十分易得,显然是为了赶时间,当即安抚道:“慢慢来,时间还早呐,现在不过是七点不到,咱们九点出门就早早到了。” 石初樱朝他一笑,却说道:“咱们这第一天竟就要饿肚子,我自打战乱后跟着师傅却还没尝过挨饿的滋味,我是再不能忍的。倘若是有谁在你面前有些体面的话,你也不准求情。不然的话……”石初樱一脸‘你可以试试’的表情,吹了吹指尖。 楚溆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都吃不饱了还能忍,那我倒是不认得你了。不管是谁办的事,你只管发落,再不然你男人我去发落了,如何?” 石初樱切了一声,不时她怀疑他的能力,而是作为一府之主,交待过的事情竟然跟本没人执行,就这件事就说明楚溆这家伙平时对人太过松散了,还指望他发落得满意? 此时整个正房格外安静,石初樱的下人们很是有几个人见过这位主子上次吹指头的结果的,没亲眼见过的也听说过,此时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没跟过石初樱的人也在暗自掂量着,是谁第一天就给新夫人下马威,还是在人家自己当家作主的府里。还观望着新夫人怎么个处置法儿。 厨房属内宅,石初樱唤来玉竹去叫悦姑姑来。 悦姑姑也是刚刚忙完撤青庐的事,这边就出了事。 石初樱也不打听,只吩咐道:“今天厨房当差的,管事和厨子一律清退了。有咱们带过来的人,让李叔把人送回建州去发卖了,要是别处来的,月钱革不着就革了赏钱,原样退回原主去,只说这样的奴仆我这不需要,以后没教好的人还是不要随便往处送。” 她才不信这些人敢自作主张。 下面的人心里一跳,退人倒也不是没有,连赏钱也革了的倒是从未见过,再不济也等几天找个理由才开发了,新夫人竟就这般直接打发了不说,还说出这样打脸的话来,这个主子还真敢。 这连名声都不要了?还不如打几板子,好歹也能辩白辩白…… 名声?呵呵,石初樱表示这玩意儿她从来不认识…… 悦姑姑对于第一天就出现这样的疏漏很是羞愧,她怎么样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敢如此行事,看来她离开这个圈子太久,人也变得太过慈和了。 且不说马六等人如何卖力,只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几道菜已经陆续端了上来,道道都是石初樱习惯的大份,香浓的云谷粥也端了一盆上来,石初樱倒意外了,这云谷粥没有半个时辰是煮不透的。 玉露笑着解释道:“奴婢们怕将军和夫人吃不饱,特特提前备了粥在小炉子上熬着,这工夫火候正好到了。” 石初樱亲自动手给楚溆盛了一碗,又递了勺子给他。楚溆可不会认为她这是献殷勤,马上舀了一勺,慢慢吃了。云谷煮到了火候很是软糯,吃在嘴里有股自带的清甜,几口过后身体里竟然升起一股热流,四肢百骸仿佛被灌注了力量一般。 楚溆意外地看过来,石初樱微微一笑,自顾吃了起来。 第36节 直道用完早饭两人谁也没再提厨房的事。吃过饭,楚溆带着石初樱去他们的卧房换装。 只是这一耽误,她们原本充足的时间就很紧张了,后果么,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忍饥挨饿,眼下受了这一下马威;二来就是耽误了认亲的时辰,让人觉得她这个村妇无知无礼…… 可是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石初樱想要的,她若不想要,别人要想硬加到她身上那是绝对不能够的。任他是谁也不行!姑娘她就是有这个底气! 所以她倒也不急。 想是新妇第一次露面的关系,悦姑姑、陈姑姑让人给石初樱捧来的是一身二品诰命夫人的常服,配了缀着明珠的软履。石初樱见了不喜欢,要玉芝找自己嫁妆里的一双锦绣小靴子。 玉芝为难地给石初樱换上,满心担忧,万一有人像今天这样找茬,夫人岂不是被人笑话? 石初樱笑着道:“别担心,谁还能扒着裙角看不成?真有这样的,你家夫人还会踹窝心脚呐!反正你家将军都能担下来,是不是?”最后这句却是朝楚溆说的。 “樱樱放心,你就是上房,夫君我也会驾好梯子的。”石初樱听了再没什么不漫,满意的。 楚溆也在更衣,不过是由他自己动手,只是把腰绦换成玉版革带而已。 石初樱的稍微麻烦些。穿常服到不用戴头冠,玉芝、玉荣等几个丫头伺候着石初樱重梳了个云头髻,既不十分古板,也不过于随意。因是新婚认亲,还特地插戴了一只凤头金钗。石初樱自己又把领口的金孔雀别针换成了一枚铜钱大小的溢着珠光的莹石别针,免得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的。 石初樱对于打扮的原则一向宁少勿多、宁简勿繁,这是几个丫头都知道的,此番肯这么挑拣着穿戴绝对是第一次。倒是楚溆见着了,回身从香几上摆着的一盆金茶花上摘了一小枝刚绽放的金色茶花插在石初樱的鬓边。 盛开的一朵茶花有杯口大小,金色的花瓣近乎剔透,莹润的花瓣如同层层累起来的玉琢的,翠绿肥厚的叶片更像翡翠一般,金黄的花蕊散发着清香,小的一朵似开未开,挨在大朵的边上正好陪衬。 玉荣递了靶镜过来,石初樱照了照,果然,男人的眼光更独特,这两朵花把凤钗都给比下去了。有了它再不用别的首饰了。 石初樱把自己捯持好了,再回头去看楚溆,看了一回总觉得少了什么,围着他转了转,道:“你怎么不挂玉佩?”不是说君子必佩玉? 楚溆一摊手,“等着娘子你来给为夫张罗呗!”这人可真是,难道她不说,他就这么走了不成? 石初樱睨了他一眼,从自己的妆奁匣子里找出一对雕着双鱼的白玉佩,系着石青色、玫粉、金黄、翠绿、银灰的五彩丝绦,亲手给楚溆腰间挂了,又理好了穗子,楚溆也自动自发地把另一条也给石初樱佩上。两人今天都是喜庆的红色锦缎衣袍,配上这样一条的玉佩格外的雅致。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没什么不妥当的,便起身去了正厅。 此时已经是八点过一刻了,石初樱安坐在一旁,楚溆则叫来侍风、侍电和老杨管事,询问去老宅那边车马安排的事情。 老杨管事垂着手答道:“将军放心,车马都备好了,随行的人员和物品也已经打点好,随时可以出发了。” 楚溆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杨管事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再瞅瞅,若不然走到半路上有个什么马拉肚子了,车辕断了之类的名头,你这张几十年的老脸也就没了。”说着一双星目寒光乍现,一转眼又恢复了和煦。 老杨和侍风侍电浑身一寒,他们可是想起来了,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年在老宅里的那般手段简直想想就令人一身冷汗,不然他出来开府也不会满宅子的人都大力支持了。只不过最近一两年这位爷心心念念的娶媳妇,人也不常在宅子里过夜,说不得就有人心思活泛了。 想到这里,老杨浑身一震,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急忙忙告退去察看了。他可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侍风侍电也抹了一把冷汗,他们当年也是见识过经历过这位爷处置人的手段的。 楚溆瞟了两人一眼,交代道:“侍风和侍电留一个在府里,等爷回来的时候,爷要知道全部真相。” 两个长随领了命忙下去干活了,楚溆则背着手思忖着。他是忙着成亲,一个人担着整个开府和成亲的两件大事,尽管祖父和大哥也都不少帮忙,可也事事得他拿主意,加上还要当差,有些事就难免疏忽了,尤其是内宅里的龌龊,想着都离这么远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了,可到底还是小瞧了那些乌糟人。 樱樱不追究的事不等于他做丈夫的就不追究了,新婚第一天就敢把手段使到他们夫妻头上来,还想善了?真当他楚溆是吃素长大的了!有些人就是永远不张记性…… 石初樱把玩着手指,心话楚溆要是不处置,她本也打算认亲回来动手的,这下倒是省事了。 不过,楚溆说的那什么马拉肚子,断车辕子什么的,好像还挺热闹的…… 石初樱的眼里闪动着八卦之光,难道这就是宅斗的升级版?先打乱她的时间安排,搅了她的第一顿饭,再趁着大家都把精力放在这件“大事”上的时候,出其不意留下第二手,总有一手是她躲不开的…… 呵呵,这宅子里的事儿,好玩儿的不少啊!她不过是刚嫁进来,又能得罪了谁呢! 一眼瞥见石初樱的模样,楚溆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白操心了,瞧瞧,这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楚溆抬手又是一记,“又瞎琢磨什么?” 石初樱抬起头,痞痞地一笑:“没什么,就是想想你这次交代的事能不能好使。要是不灵,可有热闹了,我想着要不要带点瓜果零食的准备着……” 这边石初樱已经叫来玉竹吩咐起来,果然要带上茶果点心什么的。 楚溆又被她气乐了,她当看大戏呢!算了,她说要带就带吧。 趁着这个空档,石初樱叫来玉雪,抱来二肥瞧瞧。二肥从前天被送来新府里就没见到它娘亲了,昨天又被‘虐待’,见了石初樱顿时委屈了起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石初樱望天,这是都成精了,怎么老虎居然也会哭诉了? 不管怎么说,她这一身衣裳是不能抱二肥了,只好让玉雪抱着,自己轻轻摸了摸二肥的头,轻声安慰它,并保证呆会儿回来后就带它逛新宅子,又许诺它可以随意圈地盘等等条件,二肥才算消停了。 楚溆在一边极度鄙视了二肥一番,却也没出声,毕竟樱樱答应二肥的那些个条件对他来说实在太幼稚了,他才懒得争。 等他们乘上马车出发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八点三刻了。说是随时可以出发,中间隔了这么久,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石初樱表示既然楚溆过问了,她就暂且观望吧。 马车上的空间实在有限,楚溆又不肯骑马,非要挤进车厢一起乘,二肥也死活攀着它娘亲要跟着,最后,两只都挤进了马车里。一只占据了石初樱一边,谁也不肯相让。 今天二肥还是穿了一件大红绣金银云纹的小披风,喜庆、霸气,还很帅呆,原本它是不乐意穿衣裳的,可自打临水照过一次后,就很喜欢打扮这件事了。如今出门都是自己挑衣裳的,今天这件就是它拿脚垫死死踩住非要穿的。 石初樱往左边看看大只,右边看看小只,“咳咳,”既然出门在外,有些话该嘱咐的还是得嘱咐。 第五十二章不省心的老宅 “如今咱们三个是一家人了,在家里头吵吵闹闹都无碍,可出门在外,咱们就得抱成一团,再不能互相拆台争斗,让外人看了笑话。”石初樱摸了摸二肥的虎头,又瞥了眼扬着下巴的某人,继续道:“谁要是不听话,今儿晚上就在门外替护卫站岗巡逻。 这绝对不能够啊,楚溆当了二十大几年的和尚了,如今刚尝到肉味怎么可以立马断顿呢!? “樱樱放心,今天谁敢难为你,夫君我第一个替你出头!”楚溆拍着胸脯,睨了某小只一眼,心话,除了吃喝你还能干什么?还穿那么眩目,再臭美也是一只兽! 虽然不知道这大只如何腹诽自己,但二肥对气场格外敏感啊,当即感受到楚溆的鄙视,探头朝他张开大嘴,正要吼就见那坏人一脸的幸灾乐祸,顿时想起刚刚樱樱还说的话,立刻把虎吼改成了小声的哈欠,“呜嗷! 算了,它再也不要对着这张讨厌的脸了,二肥一扭肥硕的小身子,把小肥屁股冲向楚溆,掉头趴在了娘亲身边。眼不见、心不烦! 解决掉碍眼的小肥崽,楚溆心花怒放,连狭小的马车都变得敞亮起来。 因怕弄乱了石初樱的妆容,楚溆只好拖过石初樱的手把玩着,这双芊芊玉手白皙滑嫩,骨肉均匀,真的和樱樱身上一般令人留恋不舍。 此时,这双玉手的十指上戴了两只戒指,右手戴了只金镶红宝石的戒指,左手戴了一只不知名的淡粉莹光宝石的戒指,就连戒指圈也是这宝石的。淡粉色的戒指随着手指的活动宝光流转,仿佛有溪水潺动之感,与十指指甲的珠光相衬更是美丽不可言表。 两只皓婉上各戴着一只赤金镶多宝的镯子,左手上另有一只粉红芙蓉石的镯子,他记得这是嫁妆里的,因色泽格外出跳,连他都记住了。 “你这镯子可是个好物件,今儿个可别被人哄了去!”楚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满心好奇地问道:“难不成还有人专门擅长这个?” “哼,你可别小瞧了任何人,能在老宅里混的,就是三岁的娃娃也不是省油的灯!”楚溆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厌怠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说来,今儿个只怕不能太平过关了?”石初樱目光闪闪地问道。 楚溆抚抚她的背,“你放心,今个儿任谁也动不可了你一根毫毛!” 有杀气! 石初樱含笑看着楚溆,伸出指头抿了抿他寒星似的眼睛,笑道:“瞧你,至于么?你媳妇我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什么‘把吃亏当占便宜’这种事,且还轮不到我身上。 今儿个你也别出声,全看我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名声不好就行!呵呵,不过,嫌弃也没用,如今你已经是本姑娘的人了,绝不退货!”说着还挑起某人的下巴,痞痞地笑了笑。 楚溆抓过她的指头,咬了一口,想了下外面驾车的侍电功夫也不弱,只好又捏在手中把玩着,“你也说了,我都是你的人了,还退什么退!这样的话,再不许胡说!”楚溆白了她一眼,抱怨道“让你叫声哥哥就这么难?樱樱啊,好歹哥哥我大你好几岁!”此时倒后悔应该叫个耳力一般的普通车夫,唉,这会儿连肉汤也喝不上了。 石初樱不睬他,她就喜欢叫他名字怎么了! 不过想起他先前的话头儿,不禁问道:“你是说,今天认亲,老宅里指不定有什么手段等着咱们? 按理说,如今咱们开府在外,过来不过是亲戚走动,又不在一个宅子里讨饭吃,为何这般?” 楚溆闭一闭眼睛,为何?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么些年他都不明白是为何! 真小人、假善良、伪君子,虚情假意、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行卑鄙龌龊的事情,这么些年他早看够了。 “樱樱,你只需记得,在这等大宅院里,有些人做事,并不一定是为了对自己有利,有时候仅仅是见不得别人好!” 啊!这可太……石初樱都懒得找词来形容了。 “你放心,你家樱樱绝不会手软的!”石初樱见楚溆一幅心寒的模样,心里琢磨着找机会一定要细细问问,只这会儿却不是好时机。 由于早上耽误了一些功夫,此时时间也不怎么充裕了,石初樱听着外面已经有小贩的叫卖声。她轻轻挑起车帘看出去,宽阔的京城大街上各色行人往来,也有车马辘辘经过,却都秩序井然,并不杂乱。 二肥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想出去放风,楚溆斜了蠢蠢欲动的它一眼,道:“你现在要是出去,用不上一刻钟,就得被人抢到高墙大院里去,再见不到樱樱,不信你就试试。” 二肥表示才不要离开娘亲呢!不过,它现在连牙齿都还没长齐,确实也保护不了自己,算了,还是跟厉害娘亲在一起吧。 呜呜,娘亲,求保护!小肥崽顺势滚了滚肥胖的小身子,偎在了石初樱身边。 无耻!楚溆暗道。 石初樱好笑地从二肥脖子上的荷包里拿出个小果子喂给它,这是摩云山的灵果,只有听话的时候才有的吃。二肥美坏了。 喂过二肥,楚溆替石初樱擦手,石初樱倒是打量了楚溆一番,一根指头点着楚溆的腰间说道:“我给你的荷包呢?” 楚溆一咧嘴儿,伸手从怀里摸出荷包来,石初樱细细看去,这个银白锦缎的布料还是当初她山洞里的丝织品上裁下来的,过了这么久,虽然看着有些磨损了,但还算半新不旧,只是绣的云雕已经有些跳了线,丝绦也凌乱不齐了。 石初樱歪头瞅了楚溆一眼,拿过荷包举了举,楚溆一笑“看吧,没什么不能看的。” 石初樱扯过楚溆的袍摆放平,把荷包倒了个底朝天:七八粒百灵丹包在绵纸里、一小盒不知名的药粉、半截制作精良的火折子、 几块散碎金银、 三粒生津香口丸、 还有两颗不知名的什么弹丸、 一张银票。 还真穷! 看到楚溆的荷包里如此‘寒酸’,竟然连二肥的荷包也不如,石初樱不由心疼起来,不过眼下她有更要紧的话问。“我记得给你装的是一百粒百灵丹,可不是糖豆!你,是不是受过伤了?” “受没受伤,昨晚樱樱不是都看过了?”楚溆暧昧地睨着石初樱把话岔开了,“要不,今晚樱樱好好检查检查,夫君我任凭施为,绝对不会反抗的……” “啐!”色胚!石初樱狠狠白了这人一眼,手里却自动自发给他装荷包。心里却琢磨着今晚一定好好看看某人,昨天晚上太火热激烈,什么都没顾上……咳咳,车里这么热啊! 石初樱随手扇了扇,把脸上的热度将袭来,一心理荷包。她先是把香口丸剔了出来,接着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几块松香香口糖,先是剥开一块塞进楚溆嘴里,又把剩下的放进楚溆的荷包中,接着又打开药粉闻了闻,“是金疮药?” 楚溆含着糖,呜哩着笑道:“你夫君是侍卫,刀枪剑戟的伤药总得备着……” “这种东西也能用?”石初樱斜飞一眼过去,表示不乐意。 “你的药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这个也算是大内出品,市面上的好药啦……”楚溆可没敢说她给的药被人给顺手牵羊了。不过,这糖可真不赖,既有松柏的清香又有淡淡的蜜糖清甜,又不黏牙齿,比那香口丸不知好几倍。 石初樱嘀咕了一句,从自己储物袋里拿了一盒金疮药粉塞进楚溆的荷包里,又说道:“这个荷包小了些,赶明个儿给你做个大的吧。” 吃 “为夫这里先谢过了!”楚溆吃了糖嘴巴更是甜了,他嬉笑着抱拳。 侍电坐在车辕上,想不听也不行,心里却琢磨着这新夫人还真是,都这个节骨眼了,还不商量着见了老宅的人怎么个办法,俩人竟还有心思调笑?侍电摇摇头,他实在搞不懂了。 第37节 许是临时换了车马,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马车大约走了半个来时辰,总算到了地方。 话说正阳巷的老宅原本是辅国公府,自打当家人从国公被降为镇国将军,这座府邸也不符合规制了,最后内务府一时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地方让人迁出去,只好把原来的老宅分割缩减了一下,只这样,分割后的镇国将军府也还是占了大半条街。 楚溆他们到达正阳巷的时候,门口早有腿儿快的小厮跑进去报信,楚溆则跳下车来又伸手扶了石初樱出来。 二肥最后却没能跟下来,因为石初樱觉得今个不是好时机,还是让它在车上的好,二肥虽然任性,但分得出轻重,能出来一路放风就好了,反正那些人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呆在车上吧。 石初樱自然地任楚溆扶着,举头望去,眼前是一座恢宏大气的府邸,五间朱漆大门,排列了二十五枚黄铜门钉,两只卷毛石狮子蹲在大门两边。 昨天石初樱没来的及看自己的大门就被引进了府里,今天看到老宅难免仔细打量了一回。楚溆见了侧头给她解说道:“大门上原有四十五枚门钉,只是改成将军府后就违制了,取了大半下去,现在看到的一些痕迹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又道:“祖父每次进出都不看大门的,别人也不能提。” 石初樱点点头,心里明白,这是老人家心头的伤疤,再不能揭开的。因笑道:“听说这狮子的毛都是有数的?” 楚溆笑着点点头,“回头你数数咱们家门前的有几圈。”说话的功夫,里面有人接了出来。 新婚的辅国将军夫妇上门,镇国将军府的大门开了一扇,楚洌媳妇刘氏带着仆妇以及将军府大管事在门口迎着楚溆和石初樱夫妻,陈姑姑等人也下了车,正带着一个口角利索的仆妇杨麽麽和玉树、玉竹、玉珰、玉葱四个丫头簇拥在石初樱身边,而侍电等人赶着车被引去了侧门。 楚溆引见道:“这是大嫂!” 石初樱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团脸妇人,蹲身微微一礼,叫了声:“大嫂!” “哎,这么多年可算盼到有人叫我大嫂了!”刘氏打趣着楚溆,边打量着石初樱边又笑道:“弟妹果然好颜色,难怪二弟日念夜念的,总算娶进门了!”说着引了石初樱等人往里面行去。 石初樱望了楚溆一眼,楚溆微微点头,伴在她另一侧。 镇国将军府的宅子规制上和辅国将军府也差不多,同样是三重院落,听刘氏说认亲是在老将军夫妻的正房‘宁寿堂’,这样的话,从大门一路过去可不近。 陈姑姑已经皱起了眉头,看向跟在刘氏身边的管事媳妇,行了一礼,问道:“敢问这位姐姐贵姓?” 那妇人侧了身子道:“不敢,妹妹叫我一声曹立家的。” “敢问一声曹姐姐,正院离这儿可有多远?” 那妇人一顿,墨了片刻道:“走慢些总要两刻钟……”她偷眼看了下刘氏,再没出声。 石初樱明眸一转,笑道:“陈姑姑可别担心了,只有你家将军走累了腿儿的,绝对没有你家夫人走不动的时候,而且,你家将军就是累着了,也有夫人我呐,只管放心就是。” 楚溆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低声笑道:“又淘气!” 刘氏打眼见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倒是悄悄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那曹立家的悄没声地退了几步往别处去了。 时值深秋,一路上景色也是平常,除了几株松柏格外苍翠,府里的花木倒是不显眼,几个人走了一会儿,前头倒是赶着来了几个抬着软轿、赶小油车的力壮仆妇。 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肃着手,腆着笑脸道:“溆二爷,溆二奶奶大喜!请洌大奶奶安。小人刚在送客,竟耽搁了,还请恕罪。请两位奶奶上轿!”说着,伸手来搀石初樱。 楚溆挡开那婆子的手,亲自扶了石初樱上轿。 石初樱心里好笑,含笑睨了楚溆一眼,心话你们家可真热闹,芝麻点儿的事也绞尽脑汁、你来我往的。是不是送客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么大个将军府就这几个婆子不成!真当她是傻子么? 别当她不知道,刚才一定是大嫂刘氏见陈姑姑问了,现使了人去催要的轿子,不然指不定就走进去了。她倒是翻山越岭都使得,就怕楚溆没面子。大嫂刘氏怕也是不想失了自己的面子吧。毕竟她们是亲妯娌,这府里头若论起亲疏来,只怕她们俩倒更近些。 可不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位奶奶上了软轿,陈姑姑等人上了小油车跟在后面,楚溆则伴在石初樱的轿子边上。抬轿的仆妇显然是常干这活儿的,走起来既稳当又健步如风,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宁寿堂’。 石初樱下了软轿,后面的陈姑姑等人也早等候着了。他们乘的油车到底快些,此时都簇拥过来。陈姑姑示意石初樱打赏拉车抬轿的下人,石初樱微微仰起脸来望天,真是个好天气,瓦蓝瓦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的,虽然没有望云山的天空那般澄澈,可也算不错了。 陈姑姑好笑地看着石初樱,见石初樱挑眉望天,她只好无奈地看着楚溆,楚溆哪里不知道石初樱的小心眼:不催不来,晚来了还要赏钱? 楚溆无奈一笑,握住石初樱的手,低头附耳说了什么,石初樱才给了陈姑姑一个眼神,陈姑姑笑着拿出二等封赏替主子打赏了。 石初樱却悠悠地说道:“咱们府上的人可都记住了,这先迎宾、再送客是古来礼仪,客人既来了,总要多挽留一会儿,再没有急着送人走的道理。” 这边儿个个都是人精,这一番来去旁人哪能瞧不明白,却都含笑不语的。 第五十三章碾压大法(之大夫人) “赏!”石初樱含笑一挥手,玉珰和玉葱上前打赏了几个丫头二等赏封。 与成亲当日不同,今天的一等赏封是20个特别定制的银制钱,二等是15个,三等是10个,个个都是银光闪闪,每个重约一钱,最要紧的是,这些都是十足纯银的!拿出去可比那些个杂色的散碎银子值钱得多。一般市面上的银块子,能有个八分成色就算不错了。 本来石初樱还让人做了些金质的钱,这次没舍得拿出来。 几个人绕过一座大绣屏,里头正是‘宁寿堂’正厅,就见正厅装饰的金碧辉煌,正当中铺着地毯,一座八折绣富贵牡丹的屏风立在最里边,靠着屏风摆着一张大的宝座,两位身穿蟒缎绣衣的老人端坐在宝座两边,中间的小炕几上摆着茶果。 左边一位看起来跟楚溆至少有六分相似,尽管头发花白,一把胡子也花白了,但目光仍矍铄;右边的老太太容长的脸,一双不大的眼睛半眯着瞧人,薄唇紧抿,嘴角和眼角都下垂,皱纹堆了不少,面色到还红润,想必这就是镇国将军府的老太爷和老太君了,石初樱心想。 昨天她举着扇子两方互相都没看清人。 各房头则按照长幼,分东西向或坐或站的分布在下首,老老少少也有几十号人,却没有小孩子在场。楚溆暗中握了握石初樱的手,石初樱含笑回握了下,两人手牵着手走入堂中。 还未等说话,人群里就发出几声嗤声,“哼,新媳妇来得还真准时!半点都不带早的!” “可不是,让一屋子人等着,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没规矩” “到底是乡下人,就是不懂礼节!”,声音不大不小,刚还都能听到,还伴随着啧啧声。 楚溆握着石初樱的手一紧,面上笼上着寒气,连石初樱感觉到空气的一下子冷凝了似的。她轻轻挠了挠楚溆的手心,心话,这就开始了?! 楚溆竟也慢慢放松下来,重新翘起嘴角。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石初樱还是进门时的那副样子,清亮亮的眼眸里完全是‘你们说你们的,反正与我无关!’的表情,楚溆心里发笑,也是,他的樱樱都能把郡王府的老长史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更别说这些人了。更何况还有他不是? 楚溆携着石初樱的手,悠悠地走到塘中,还未等府里的下人摆上锦垫,石初樱便一拉楚溆的袍子,两人齐齐跪在地毯上:“孙儿楚溆,孙媳石氏,拜见祖父、祖母!” 这下抱着锦垫的两个丫头傻眼了,原本她们被交待要慢一会才摆锦垫的,而且这垫子可是换了芯子的,这、没来得及用,可怎么算? 石初樱看着俩傻眼的丫头微微一笑,心话,这些个不省心的,当她傻瓜不成?她赌一个大钱儿的,这俩丫头手上的垫子绝对有问题!亏再小也不能吃!别人乐意吃是别人的事,她不行,楚溆也不行! 这一来一往不过几个瞬间,屋子里的人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都含着体面地笑容等着认亲。 楚老将军微微向后仰头,仔细打量着跪在地当中的这个孙媳妇。只见她跪在那也与楚溆差了大半个头的身量,杏核大眼,目光清澈明亮,白皙的瓜子脸,倒是显得眉清目秀,格外脱俗,这就是让他这个乖戾的孙子非娶不可的女子?!倒是过得去。 老太君则撇了撇,昨天被老头子压着不许她讲话,今天可不能再限制她了吧?!刚要开口,就听老将军说道:“好,好,起来说话!” 老将军到底还是了解他的老妻,自打被降爵后不但没改了爱显摆身份的毛病,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要不是有他压着,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他们是做祖父祖母的,不是人家公婆,再没有去隔着辈分去难为孙子媳妇的道理。 听到叫起,楚溆伸手搀起了石初樱,石初樱也从身后的陈姑姑手里接过一个托盘,送上两双鞋子,她清脆地说道:“孙媳不擅长针线活计,这两双鞋底儿确是孙媳亲手做的,里头加了山上特产的草絮,冬天穿了也不冰脚,只要不沾水可以保暖两个冬。还望祖父祖母不嫌弃!” 切!下面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鄙视,“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竟拿这样的东西打法人!早知道我也不来了!” 石初樱还是笑盈盈的,撇了眼说话的老妇人就在自己一臂边上,在这个位置至少也是婶子辈分的,自打她进门,这个老婆子就没少废话。 还早知道就不来了’?都不来又有什么?不想来就滚蛋!送鞋子是新媳妇的规矩,她只是按规矩来的。 石初樱磨了磨指头。 眼瞧着老太太不屑一顾的眯缝着眼,老将军挥挥手,让人把鞋子收了,口中说道“石氏有心了!” 见老将军已经收了,老太太只好一抬下巴,让人把鞋子收了起来。让人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一扬下巴,算是给了赏赐。倒是老太爷看不过去,说了句:“这是我们作祖母祖母的心意,收着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老太太很是不满地动了动身子,掀了掀眼皮傲然地说道:“你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又不识礼数!既然嫁进咱们这样的人家就要紧守本分,别把那些个乡下陋习带进府里来。”说着,撇了一眼身边的妇人,那老妇人上前一步。 老太太指着她说道:“这是我身边的江麽麽,跟了我几十年了,今天开始就让她教导你行事吧!” 石初樱一听就乐了,感情这老太太得多大的脸呐!听听这口气,就差直接说她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了吧!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也是对楚溆没什么好脸面吧…… 唉,她对这种老太太还真没什么好感,倚老卖老的,还真当自己越老越是一宝了不成?! 她握了握楚溆的手,打理了下自己诰命常服的衣摆,然后灿然一笑,说道:“瞧祖母这话说得,我还以为是皇后娘娘驾临将军府上了呢。 孙媳妇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要说教导内命妇,那也是皇后娘娘的职责,什么时候祖母身边的麽麽也担起中宫娘娘的职责来了? 这只怕不合规矩吧! 还有,我记得受封的诰命文书里有‘言礼有度、禀性嘉柔’这句话,好歹也是圣上夸我知礼吧?怎么,祖母是觉得圣上识人不明?又或者圣人的旨意错了,如今要照着您的意思改了不成?! 唉,别的事都好商量,唯独擅改圣上的旨意这样的事,孙媳不敢为!倒是祖母这般娴熟,难不成是改惯了的?!” 话音一落地,满屋子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冒领中宫职责、藐视、擅改圣上旨意!哪样不是大罪! 而石初樱瞧着老太太又悠悠地说:“也许是我刚从乡下来,孤陋寡闻了。在我们乡下人眼里,圣上的话再没有不对的,圣旨更是不能不尊的。兴许京里头规矩不一样也说不定,回头我四处打听打听,也好照样学学。” 老将军面色铁青,他们家正被圣人厌弃,这样的话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家也别等着圣人再次发落了,自请贬为庶民可能还来得轻省些。 不说老将军了,屋子里成年的男人各个都是在宗室里混日子的,再糊涂也知道这个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这时他们家大不敬、往小里说是老糊涂了乱说话,可是大是小却由不得他们家判定。 如果说以前他们降爵还心又不满,今日听了这席话却出了一身冷汗,好像隐隐之中,他们触到了什么。众人不由抬头都去重新打量这个乡下来的媳妇。 老将军心思电转,狠狠瞪了老妻一眼。这么大年岁了还不知道轻重,什么话都敢说?这溆哥儿媳妇也是个厉害的,哪个诰命文书不是一堆的华丽词儿?偏就她还拿出来当真格用,咳咳…… 老太君被瞪了一眼可不乐意了,昨天宗室里人多口杂,她不好做什么,如今在自己家里竟也做不得主了?她才不信呢。 她不敢朝老将军发作,但还能训斥个孙媳妇吧? “你个乡下人懂得什么?!皇后娘娘也是你能论道的?圣人也是你说的?说你没规矩果然是不假,别说是我身边的麽麽,就是猫啊、狗啊的,别人也要高看一眼。 听说你从小就没了爹娘,只跟着个山野村夫过活?哼,怪道一身野性,到底还是缺少了教养。” 楚溆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你说樱樱自己如何,她多少还能给点颜面,可如今老太太竟然数落起她爹娘和亲亲师傅来了…… 好吧,樱樱只要不拆了老太太的骨头就好。这屋子修修估计也就一二百两银子……楚溆开始默默算计起来。 石初樱呵呵一笑,瞥了楚溆一眼,那意思楚溆懂,他当即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力挺的眼神。如此,石初樱还有什么在意的,哼,既然这老太太不自重,也怨不得她了。 石初樱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老太太几眼,惊讶地说道:“听我爷爷说,人年纪大了最容易发癔症、胡言乱语还不自知,这是病,得治。 看来,祖母的病症不轻呢。 不过没关系,我爷爷说了,对待这样症状的老人,最要紧的是有耐心,不断地跟她说正确的话,好歹能扳回来些。” “我听祖母说话,偶尔的也有几句正常人的言语,想来还是可以试试的。 我和爷爷在乡下虽然为糊口奔波,却也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的,今个儿就给祖母扳扳!”石初樱虽然笑模样的说话,可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一身寒气。 石初樱来回看了看老太太,说道:“我爷爷说,圣人云‘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祖母可还记得这句话? 不记得也没关系,孙媳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啊,有那么一些人,特别有一样毛病,就爱做别人的老师,动不动就教导别人! 像那样没事就口出恶言之人,想必《大礼》、《小礼》还没读全,更别提什么《始礼》和《礼记》了,就着样也敢口口声声的教导别人,不是发了癔症又是打哪来的底气!” 这话一说,别说楚溆了,就是老将军也抽了抽嘴角,他倒要看看,楚溆媳妇到底有什么能耐,要是她能把老妻收拾了他以后也省心些,不然她在内宅早晚惹事,总不能他天天看着老太太吧。 石初樱接着又道:“我爷爷还说,圣人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想必祖母也不记得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做人不要总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闲着没事还是多检讨检讨自己!人要有自知之明,这样才不算昏聩了!” 老太君这下气炸了,那些个什么《大礼》《小礼》的她不懂,但说她昏聩她却听得懂了。 这明明白白是骂她呢! 第38节 岂有此理!一个采药的村姑进了门儿不说恭恭敬敬,曲意逢迎讨好她,居然还敢回嘴!这样的媳妇不收拾了还不爬她头顶上去了? “好!好!我竟不知昨日竟娶了个能说会道的乡下媳妇,当真好本事!”老太君冷笑一声说道。 石初樱一把按住了上前一步正待发作的楚溆,笑盈盈地说道:“谢祖母夸奖!我爷爷也常这么夸我来着。” 石初樱这话一出口,众人几乎绝倒,那是夸她吗?别的媳妇要是听了这个话早吓得跪地请罪了好不好?! 可石初樱是谁啊! 此时她继续说道:“我爷爷说,我朝《始祖本纪》里记载,大楚开国两百年,当初始祖爷也不过是个乡间樵夫,砍樵卖柴为生,衣食尚不能周全,可不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那时候也有不少自诩城里人瞧不起始祖爷,不过,我爷爷也说了,始祖爷从来不认为乡下人粗鄙不堪,而是有着‘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的气度,所以才能最终打下天下,坐了江山,而当初那些人,连给始祖爷提鞋也轮不上了。 我爷爷说,我们乡下人一不贪、二不求,我们不过是靠自己的本事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切,人群里发出一声嗤笑,“倒是个口舌伶俐的,可见在家里就是个没规矩的,长辈说话也是你能反驳的?” 又是这个蠢妇! 石初樱一眼横过去,冷哼一声:“我看这位婶子言辞混乱,也很有些癔症,也得提早治疗了!” 那妇人被气得满脸涨红,怒斥道:“好个乡下丫头!” 石初樱两眼一眯,一字一句说道:“我爷爷说了,谁要是病得厉害,那就得抓紧治!” 她玉手一挥,一臂之隔的香几顿时哗啦啦粉碎成木头渣子,上头原本放的茶碗也碎成粉末,边上坐着的两人顿时惊吓站起,茶水混合着茶碗的白色粉末散落了老妇人一身。 天呐!这是娶了个什么媳妇! 老妇人拎着衣裙刚要尖声发作,石初樱两眼一眯,老妇人哆啰啰一个寒颤,扯着衣襟的手也不由掉了下来,各种粉末碎屑渣滓散落了一地。她却张了张口,一声也没嚎出来。 “怎么样?这位婶子病的不轻,现在可是恢复神智了?我瞧着就比刚才正常了许多!”石初樱吹了吹指尖,悠然地说道。 那婆子本已经接了赏钱,此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真是难受的要命。她这话要早说那么一会儿,她也不接下这赏钱,直接辞谢了就抹过去了,可如今已经接了就只有被打脸的份儿了。说起来也是这大家子里的龌龊,不过是有的人打着主意要打人家的脸 ,如今倒是打自己脸上来了…… 活该她倒霉,谁让她贪图小利,沾手了这档子事呢瞧着那婆子等人悻悻而去,刘氏引了楚溆一行人往里头走。 在石初樱看来,镇国将军府的‘宁寿堂’和建州李府的‘荣寿堂’相比也差不多,甚至还稍微小了点。这也难怪,石初樱总共就进过两个宗室府邸的院子,可不就拿它们做对比么。 楚溆一心都挂在石初樱身上,此时瞥见石初樱的眼神,悄声道:“镇国将军府按照一品建制,国公府是超品。” 这下石初樱明白了,建州李府的老太君是有封号的县主,地位堪比国公,当然‘荣寿堂’也比‘宁寿堂’大些,难怪老将军憋屈,想来原本应该是叫‘老国公’的吧?! 一行人进了院子,正房门前早有几个伶俐的丫头争着打起帘子,向里头回报“溆二爷、溆二奶奶和洌大奶奶来了!”又齐齐恭喜“溆二爷、溆二奶奶大喜!” 石初樱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个称呼“溆二奶奶”。 =============================================================== 本文里提及的一些书名,有的是作者杜撰出来的,有的只是名字相同,并不能按照现实中有的对照。 另:我爷爷说的那句话里“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出自论语,孔子,说得是子路,穿这烂衣衫跟穿这锦衣狐裘的人站一起照样一点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他对人不求不妒,自然坦然。 第五十四章碾压大法(之老太太) 那老妇人却是长房大夫人,也老太太的娘家人那边的嫁过来的,本要给老太太张目,可被石初樱这一巴掌拍没了胆气,嘴张了几张又乖乖闭上,再没发出一声。 石初樱点点头,对此表示满意,这样倒还算有治疗的必要。 楚溆连忙示意下人们打扫残渣,认亲还没完呢,可不能乱糟糟的不像样子。 老太君缓过神儿来,简直被气个倒仰,没人看见她还在生气呢吗?当她是死人不成! 她猛地捶了几下锦榻,怒道:“好,好!竟是个有见识的!” “祖母又夸赞孙媳了!”石初樱若无其事地扯了楚溆的袖子擦了擦手指,好像刚才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一般,继续说道:“说起见识,我们府上的姑姑也是在建安县主身边的经年老人了。县主自小就在郡王府里长大的,耳濡目染的,论起见识怎么都比咱们这样后嫁进宗室人家的媳妇强!” 楚溆拿拳头虚虚抵了唇“吭吭”两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咳嗽,这丫头!能武斗,也能文斗,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大楚宗室子弟娶妻不能娶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子,不能与世家联姻,就连选妃也是尽量选清白的平民女子。老太君自己娘家家里是七品官,在宗室媳妇里很是够看,而她平时打交道的也多是选那些比她家世差、夫家也略差些的宗室媳妇,于是便一直在这个圈子的内宅里混得风光,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 而如今却被人文绉绉抢白了一通,又似懂非懂的,已经很气恼了,现在竟然还被这个乡下人说成和她一样‘不过是嫁进来的媳妇’能有多少见识,还敢当着众多儿孙武力威胁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说!”老太君一声怒吼。 “看来,祖母的症状有所加重,还得再扳一扳才成。”溆二奶奶竟然又接口了,只听她悠悠地说道:“说起‘胡说’这个词,可是千年前胡人进击中州大地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那个时候啊……”巴拉巴拉巴拉,溆二奶奶开始连篇累牍地从‘胡说’这个词的来源,到每个字的本义,词汇含义,延伸的意义,再到各位先贤都怎么使用过这个词,简直就差连注释也给她讲了。再没有给老太君开口的机会。 老太太这边嘴唇一动,还没发声音,那边溆二奶奶就开始“治疗”了,就是你说一个字她都能给你解几篇释疑出来,也不知道这人都打哪儿看来的。 也没见她打小抄啊?身边的楚溆也没动静…… 大老爷气得一把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先是拍碎了她媳妇的桌几,尽管平时他对媳妇也不过是面子情分,到底是多年夫妻,还有儿有孙的;现在又威胁他娘! “溆哥媳妇!”大老爷怒喝一声,一拍桌子,结果手一空,他盛怒之下忘记自己和媳妇中间的香几碎了以后还没换上新的来,此时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闪到椅子下头去。 “扑哧”“哈哈哈”“嘻嘻嘻” 那样子太过搞笑,在座有些个年岁小的,再也憋不住了,当即笑了出来。 石初樱也笑了,拿眼一瞥,楚溆忍着笑,轻声道:“这个大伯和大伯母。” 难怪要为老太太出头,到底是母子,也算没白养活! “岂有此理!”大老爷气恼极了,“一个女人家,如此不娴静,读过几本书就卖弄起学问来,简直不知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都不知吗?” 石初樱一翻白眼,小下巴一扬,蔑视他道:“这位老大爷看起来有蛮有学问的样子,怎么连说个话都前后不一的?莫不是也有了症状?啧啧,瞧着年岁到底也不小了,还是要多加保养才好。 您也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有才的当然就不一样了。 就比如侄媳妇我吧,不敢说大才,但指定比您说的那些女子多读过几本书的,怎么着也算有才了,德不德的又没人写到脑门子上,就是写了也不一定真管用。还是慢慢看吧。 至于什么娴静不娴静的,只要楚溆乐意就好,别人还是少操心些。 不过说起德来,我到读过几本这样的书,巴拉巴拉巴拉……” 于是,接下来的至少一刻钟时间里,这位溆二奶奶噼里啪啦地说起了关于‘德’字,从《解字》到《说文》,从《老子》到《庄子》,没有不涉猎的。” 别说把老太太给绉晕了,就是在座读书、当差的男人们也都晕了。 尽管也有人试图插嘴说上两句,可但凡你说一个词、一句话,她能给你讲一本书不带打结的。 宁寿堂变成了溆二奶奶的‘讲堂’,就听她不停地“‘我爷爷说了、我爷爷说了’,不是《孔子》就是《孟子》,什么《史记》、《通鉴》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最要命的是,这些东西你不全懂,但她倒背如流。时不时还准备拍下桌子助兴,吓得靠她这边的人都不自觉地望后悄悄挪了椅子,再没人敢插嘴,生怕殃及池鱼。 在座的人,连同老将军都快跌掉眼珠了,不是说楚溆这媳妇是个山里采药的吗?采药用的着读这么多书吗? 她才几岁,这么多书读一辈子、两辈子都不一定能全熟记下来,难道这些话都是提前背下来的? 不过,尽管众人心里惊异非常,可到底还是有不少人开始转了风向,毕竟有个厉害的人能克制了老太君和大夫人,他们只有高兴的。至于别的嘛,拭目以待就是了,反正与他们无关。 要知道老太君在将军府可是纵横多年,向来说一不二的,如今不但成了胡言乱语的癔症患者,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就这一条就有好些个人打算呆会儿回去庆贺庆贺了。 老太君确实不敢开口了,如今这情形她开口说什么?她能学过几本书,怎么和溆二媳妇比口舌! 说话?她比你能扯,估计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说道理?拉倒吧,溆二奶奶张口闭口‘我爷爷说了’的那些道理哪个不比你的道理深刻。 讲规矩?好么,她可是把整本大楚的《皇室宗法大典》给倒背如流的人,连句读都不带错的。 谁身上没点毛病?所以,你是想去宗人府悔过呢,还是打算去看守皇陵啊? 不想去就老实点儿吧,她是不能送你进去,可有人能送你进去啊! 在座之人,此时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别跟溆二奶奶叫板,那简直就是找虐! 别说是个书库,大楚随便拿十个大儒出来,也掰扯不过她吧,更别提自家的老太太!瞧瞧那憋得气鼓鼓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那真是活遭罪了。 老太太可不是遭了罪么!此时正憋气地由身边的仆妇连连给她抚胸口,一边抚还一边拿眼瞅着石初樱,那意思是你都把老太太给气坏了,还不过来谢罪? 可人家溆二奶奶就笑眯眯地看不见。 另一个还算有眼力的仆妇只好直接暗示老太太,还是病一病得了,好歹能解脱了不是…… 也别怪老太太笨,一时没能领悟,想老太君纵横内宅多年,什么时候用她装过病啊,老太君她不会啊! 总算等到老太太恍然明白了,忙手捂心口往后一仰,还没等喊疼,溆二奶奶就已经摸出一颗大药丸来,笑道:“祖母莫不是也跟孩子似的,一听见读书就心疼、口疼的?来来来,不要紧,我这有样药,专门治这个毛病的。” 老太太哪敢让这个煞星过来啊,忙哼唧两声,几个仆妇忙上前扶着她,口中说道:“想来老太太是这两天累着了,还是歇歇的好。” 老太爷看完精彩全场,终于一挥手解放了老太君,老太君哼哼唧唧地被扶下场去休息了。临走都没敢回头威胁人家一眼,生怕再被留下“治疗”肆虐一番。 认个亲的功夫老太君就被病退了…… “咳!我、”声音戛然而断。 只见石初樱袍角翻飞猛然一个转身,一张冷面含霜、面向众人负手而立。废话实在太多,石初樱早不耐烦了,此时更是气息外放,盛气凌人,竟是半点都不遮掩了。 她拿眼懒洋洋一扫众人,不让你们长长记性,还当溆二奶奶好惹的了! 还有谁,想来试试?文斗还是武斗?本二奶奶不介意一力碾压了她! 被她扫了一这眼,众人不由纷纷垂下眼皮,竟没一个对视过来的。 石初樱来回看了看,一个出头的人都没有了,不由磨了磨指头,高处寂寞啊!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和呼喊声,还没等下人们出去看个究竟,就见门帘子哗啦一声响过,一道红色身影箭一般窜了过来。 不对,是白色身影!红色只是衣摆。 “呜嗷!”是谁?是谁欺负我娘亲?! 二肥一阵旋风般地冲了进来,停在了石初樱的身边,张开虎口啸了一声,怎奈太过幼齿,威吓效果不明显。不过,倒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呀,这就是白虎?”孩童们原本就被吊书袋子吊得受不了了,现在突然出现个传说中的小白虎,简直不能再安坐下去了,再顾不上什么礼仪,纷纷跳下椅子跑过来围观。 顿时,原本被石初樱冰冻的室内焕发出了活泼泼的气息。 “哇,真的是老虎哎” “白痴,明明是小虎。” “我就叫老虎,白老虎!” “切!老虎是老的好么,这明明是小的……” “喂,小白虎,你有名字么?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半大的孩子和小小的孩子都在看老虎,大人们倒是没事了。 第39节 楚溆见状”咳、咳“两声。 实在太讨厌了!正是本少爷出马的关键时刻,竟然又被这个小东西给破坏了,简直就是天生的克星啊! 楚溆气得磨牙,本来他正打算出手来着,结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被这小东西抢了戏码去…… 他不满地斜了二肥一眼,人丛里二肥还是发觉了这一眼,它不满地朝着楚溆喷了一口恶气,“呜嗷!呜嗷!”蠢材,就你也配我娘亲,让这么多人欺负我娘亲,你也不帮忙,本虎爷鄙视你! 眼见着两只又斗气,石初樱收敛了气息,把二肥从人丛里解救出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着车里?”说着,朝后面望去,还没人跟上来。 “呜嗷,呜嗷,呜嗷!本虎爷感受到娘亲的气息了,一定是有人欺负娘亲,本虎爷赶来帮忙打架的……” “就你?”石初樱好笑地摸摸二肥的虎头。 “呜嗷!虽然本虎爷还幼齿了点,不过照样活啃了欺负娘亲的人类!” “哦?这就是溆哥儿媳妇嫁妆里的小老虎?”老爷子见了二肥也大感兴趣,下了宝座,亲自走上前观看。 二肥一仰小虎头,张开大口,打了个哈气,“呜嗷!本虎爷只许看,不许摸!” 不得不说,尽管楚溆不是二肥它爹,但两只神奇地心有灵犀确实不假,楚溆见祖父弯下腰去,连忙说到:“祖父,只许看,不能摸的。” 二肥扭了扭肥屁股,心话,算你识相,本虎爷就原谅你保护娘亲不力这回。 楚溆翻了个白眼,你个小屁孩儿,不对,小肥崽,就你还保护你娘亲?是不是在车上做美梦没醒透啊…… 现在一屋子人都围了过来,争相看小老虎,认亲反而成了次要的了。 老将军围着二肥看了半天,点点头,嗯,确实是白虎。 “有多大了?”老将军问石初樱。 “有六个来月大了。”石初樱答道。二肥比一般的小虎长得慢了不少,它顿顿吃云谷,日日吃灵果,按说应该长得飞快,可它就是这么慢,又不是病了,这还真没办法。 无名道长说,顺其自然,石初樱也就随它去了。 “六个月了还没长牙?”老将军捋了捋胡子,“我记得曾经太皇陛下的珍兽苑里有只老虎,也是从小养的,才几个月就长了牙齿,还能吃肉了。这只平常吃什么?” “呜嗷,谁说本虎爷没长牙,本虎爷的牙不过是小了点而已……人家还在发育!”二肥抗议地龇牙,结果暴露了粉红的牙床,和几颗星星点点的”牙““二肥从小体弱些,现在还喝米汤。”石初樱摸摸二肥的头,安抚它。 眼见偏了题、歪了楼,楚洌出言道:“祖父,还是继续认亲吧。” 老爷子看过吉祥物心情大悦地归了宝座,嗯,这个亲认的好。 他清清嗓子说道:“你祖母年岁大了,常有不适,你不用在意。明天早上由你大哥大嫂领着,到祠堂里行新妇庙见礼,也跟你们父母禀报一声。溆哥儿也是。老大家的,你也帮衬着些,把庙见礼办好了,你是常办这事的,想必再不能有错。” 楚洌两口子和大房的大老爷、大夫人都站了起来,齐声称“是”。大夫人其实别扭的要命,她是真不想跟那个煞星再碰面的了。可担着长房宗妇的责任,她又能说什么?关键是不敢! 第五十五章傲骄二肥小虎爷 老太爷落了座,众人也都重新归位,毕竟今日的大事还没完成。 楚溆趁机跟媳妇嘀咕了几句,石初樱惊讶地抬眼看向他,楚溆摆出一脸‘看我的’神情,石初樱点点头,这样也好。 楚溆斜了二肥一眼,哼了哼,你最好配合点,不然,你也不用向樱樱告状你就完了。 二肥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个坏人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只是娘亲都同意了,它也就勉强配合吧,不过这不等于它就乐意。当下一扭身,把个肥屁股朝向楚溆,表达不屑。 楚溆才不介意呢,他上前一把抱起二肥,又牵起媳妇,走上去两步,对老太爷说道:“祖父,二肥是我家樱樱当儿子养大的,它可是白虎,不是一般老太太身边的猫啊狗啊的。让它给您也见个礼儿吧。”说着,拍一拍二肥的虎头,二肥“呜嗷”一声,轻点!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瑞兽果然不一样,竟然这般灵通。 石初樱暗暗翻了个白眼,自作聪明的蠢才! 楚溆马上握起二肥的一只脚抓晃了晃说道:“它在給祖父问好。”说的跟真的似的。 众人晕倒,这是怎个意思?这是明晃晃要东西啊!原来特地指出来是当儿子养的,为的就是这个!这皮得多厚! 楚溆心话,你们把小肥崽当个吉祥物来,看也看了,岂能白看?怎么也得出点血吧,不做出个成例来,以后再收赏啊,礼的岂不麻烦? 这屋子里要说除了楚溆身边的一人一兽外,还有谁最了解楚溆的,那自然是老太爷和楚洌了。此时两人几乎就是秒懂,尤其是楚洌。 他立刻叫来候在门外的仆人,吩咐道:“去澄心院找侍剑,让他把我书房里那串红珊瑚的珠子拿来,那个颜色配瑞兽白虎倒也合适。”还特特说了“瑞兽”来。 他的话音一落,换来一地的磨牙声:二房这哥俩就没一个好饼,蔫坏蔫坏的都是。他这一出手,别人不拿也不行了,而且,他一个‘虎大伯’辈分的人,上来就是红珊瑚,那他们这些祖父辈分的不是被逼着拿更好的出来? 老太爷也差点一个倒仰,他是想沾点瑞兽白虎的光来着,可也没打算上升到论辈分的程度啊,这下可好,他成了白虎的曾祖父了,荣光是荣光了,只怕麻烦也跟着来了。这可真是…… 他也不想想,这么些年他们家一向是有光沾光了,有麻烦就躲,从来不抗事儿才被人鄙视至此的。可有些光就不那么好沾了,有些麻烦也更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老太爷现在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只怕以往那般优游自在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可再怎么着,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能不接这个茬儿了。 他招呼来自己的管家,“你去把书房里收着的那个太皇赏下来的一块白玉拿来,那个到正好给瑞兽雕个小件儿玩玩儿。” 体面人说话却都喜欢用轻松的口吻,什么玩玩儿,赏一赏,乐一乐之类的,好显得自己很有家底,其实自己也心疼得要命。 楚溆可不管这些,既然开了这个头儿,就一个也不能拉下,二肥才半岁,这屋子里头来的人各个都比它大,横扫一圈没问题。 可见,这人是连小孩子也没打算放过搜刮! 对此,石初樱直接给楚溆一个点赞,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必须得学啊! 这夫妻俩简直是够了。 众人实在是没见过新婚认亲还要带着个“孩子”的,这个孩子还不能小瞧了,纷纷捏着鼻子让人回去拿礼物,感情他们摸都没摸一下,就出了一大盆血,实在太憋屈了。此时大家有些后悔,当初不难为溆二奶奶,也就不用破财了…… 楚溆这边抱着二肥,接了白玉,又带着媳妇、抱着“虎儿子”开始继续认亲。 “这是大伯父、大伯母。”楚溆抱着二肥,牵着石初樱走到两人跟前,笑着介绍道。 石初樱假意惊讶一下,跟着福了福,叫了声“大伯父、大伯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本以为她怎么也会对刚才的无理道个歉什么的,可眼见是没那个意思了。 而楚溆这边还握着虎爪子教二肥“叫人”呢。 大夫人咬牙让人端出一个盘子,上头搁着一对玉镯子,成色还不错。她瞄了瞄石初樱,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下了刺耳的话,只违心地说了句:“以后都是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便不在言语了。 大老爷则给了一块鸡血石,说是给二肥“玩玩儿”。结果二肥对这两个人不感冒,睬都不睬人家,直接一扭虎头,给了个肥屁股,欺负娘亲的坏人,本虎爷是不会被收买的! 把个众人乐得哟……活该被个兽宠鄙视了。 三房坐在大房手边,三房的楚洵为了楚溆的婚事也是出过力的,三老爷和三夫人显然是提前得过指点的,今天可只看热闹没掺和,如今庆幸听了儿子的话。 三老爷夫妻五十上下的年纪,而三老爷战乱中受过伤,一条腿至今有些不好,所以三房如今就指望长子楚洵出头了。眼见二房虽然没有了父母,兄弟俩却也能过得起来,楚洵跟他们兄弟多交往自然是有好处的。 此时三老爷拿出一个盒子,里头是拿金丝楠雕成的大小三只老虎摆件,大的或威风凛凛,或深情凝望,小的则憨态可掬,显然是早备下的。 他笑着说道:“早听洵儿说起你们家有只小老虎,没想到竟真见着了,这个是我闲来自己雕的,留着给它玩儿吧。” 二肥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好奇得很,滴溜溜的蓝眼睛看个不停,还拿爪子拨弄几下,显然是有兴趣。 这太意外了,原来一向老实巴交的老三也是个狡猾的!这个东西有多讨巧,既不值几个钱,又合了虎意,指不定憋了多长时间了,这下可不把他们比下去了?你的东西再好也是临时起意,人家那是亲手做的。能一样吗?! 心里给三老爷狠狠记了一笔小账。 三夫人倒是和蔼,也没什么废话,给了石初樱一只金步摇,金丝累成的金凤嘴里衔着一串三毓的小珍珠串子,下面坠着三颗水滴状的红宝石。虽然都不大,但胜在精巧。 二房和四房在另一侧,二房是楚溆自己家,没了父母,主位空着,楚洌夫妻坐在后头一排,此时因是同辈分还轮不到。 接下来是四房,四老爷是侧室庶出,在皇室宗亲里庶出的儿子也还是差着不少。 大楚宗室袭爵总体是降袭的,但也有皇帝看不上眼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不能按照规定袭得下来。当然也有个别功勋卓著或者得到赏识,越级获封的,以至于儿子比老子爵位高的也不是没有。所以,规定只是规定,具体还真不一样。 以前,老太爷还是辅国公的时候,作为嫡长子的大老爷应该袭二等镇国将军爵位,事实上也确实获得了,所以,老太爷现在这个一等镇国将军其实和大儿子的爵位真没差什么,不过是爵禄多几个钱。 这是皇帝成心恶心人罢了。 楚溆的父亲原本和三老爷一样应该是二等辅国将军的爵位,只因国难殒命,所以,按规定是提了三等镇国将军,所以,楚洌和楚溆才能获得一等辅国将军和二等辅国将军的爵位。 而四老爷按制就只能袭个三等奉国将军,作为儿子的楚濯、楚清等人也只能是中尉级别的了,再往后要是没个真本事就成闲散宗室了。 所以,老太爷特地派了四房的楚濯和楚清给二房楚溆成亲出力,将来兄弟们总还搭把手,不至于没了依仗。 不能不说,老太爷为了子孙后代也是穷思极虑了的。 四老爷作为庶子自然不能和嫡子的积蓄比,不过他很聪明,眼见三老爷讨了巧,自己也灵光一现,让人把书房的一缸子金鱼端了来,笑眯眯道:“没什么好物件,这个是我平时喜欢看的,想来虎侄孙也能喜欢。送给它看着玩儿吧。” 二肥倒是多看了几眼,还想用爪子去捞鱼,把个金鱼吓得乱蹦乱跳,溅得一地水花。要不是楚溆拍拍它的头,提醒它还有正事,指不定二肥就直接玩耍上了。 大老爷见状后悔死了,白瞎自己的鸡血石了,早知道吧那对儿鹦鹉舍了多好。 有了这俩例子,后面的人再不会傻兮兮当冤大头了,当下就有人使人回去换礼物,石初樱琢磨着这可不成,给了二肥一个眼神,二肥立刻端正了态度,昂起了虎头。 接下来的人真个拿了些什么鸟啊,鱼啊,甚至猫狗之类的来,结果虎爷突然傲骄起来,瞧都不瞧一眼,直接给个屁股。 二肥正后悔呢,这些讨厌的人类,难怪娘亲不高兴了,原来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当本虎爷是收破烂的打发了? 于是,越想越气得二肥小虎爷跳下来,直接把那些个物件的托盘纷纷掀翻。本来见到百兽之王,甚至是万兽之王,这些小小禽兽就已经吓得不行了,再被二肥这么一闹更是惊恐不已,这个扯断了绳子,那个拉开了锁链,四处胡乱的扑腾,真个是闹得鸟飞猫跳,一地狗毛。 漂亮的鹦鹉也成了可怜的秃尾巴鸟! 整个大厅都是四处逃窜的小动物,简直乱成了一锅粥,气得老爷子直想拍桌子,想想还是忍了。 眼见虎儿子闹成这样,边上的两个家长竟没一个人站出来收拾的,还看得挺起劲的。 最后还是眼看闹得差不多了,石初樱才好心哄了二肥一句,没错,就一句“好啦,人家也不是有意的,给你换礼物好不好?” 于是,被打了脸面的人只好重新备了礼物,继续认亲。 不过得罪了二肥还能有什么好结果,想楚溆当初不是是无意中摔了它那么一下,二肥可记到如今还和他不对付呢,今天这些人这么轻忽了虎爷,这一辈子是别指望能讨了好去了。 要不说这家人也是极品多呢,这么明晃晃换东西打发人的事,能有几个人家做得出来?做得出就别怪被只兽鄙视。 自诩知礼的这些人,往往就是些最不知礼的。 被二肥闹了这么一场,认亲也快了不少,对石初樱来说平辈更是简单,大家介绍一个身份,叫个人,小辈在场的直接给礼物,不在场的由父母家人给带回去。不过对二肥就不一样了,连四五岁的孩子也由父母帮着出面给了瑞兽“虎弟”见面礼。所以,二肥的收获绝对不少! 唯一让众人安慰的是,认亲最后,石初樱还拿出了回礼,每人都有,总算平衡了些。 倒是些孩子们吃了松香香口糖眼巴巴地看着石初樱,真心觉得不够啊。石初樱笑眯眯道:“婶婶家里有,欢迎来串门。” 认过亲,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两个人连同二肥出了老宅,施施然地回府去,早晨受的那一包气全撒了回去,此时心情别提多愉快了。 嘴快的杨麽麽坐在车里,唾沫四溅地跟大伙说着当时的情景,连后面车里的人都听了一路。在场的几个丫头和陈姑姑俱都抿着嘴,含笑不语。 她们一行人能这么快就离开老宅,这主要还得感谢老宅的主仆们一下子提高的效率:饭菜上得快不说,吃得也快,大家略饮了一回酒,就散了席,他们是再也不敢和这家子人兽呆在一起了,时间长了指不定有出什么妖蛾子,赶紧走吧。 连一向冷肃的楚洌都咧了咧嘴,心话,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老宅上下之人办事这么痛快利索过,连赏钱都不必,当真是难得。 可见,这人就只能当老虎,不能当包子,不然活该被人吃定了。 第40节 第五十六章处置 不能不说,有时候性情也是会传递的,尽管不是血脉相连的,但相处久了,有些东西就会变得相似起来。 比如无名道长,看着是个非常和蔼无害的老道,仙气十足的,可谁要是惹了他宝贝徒弟那是谁对谁错都不重要的,唯一要紧的是徒弟没事,但凡有一点点不好,那就是你不对。 这么护短的性子直接被石初樱继承并无限放大,对石初樱来说,理这玩意儿她愿意讲的时候讲讲,不愿意讲的时候那她就不认识这个字,就这么简单。 所以说,这个世上所谓的道理不过是个摆设。讲,还是不讲,甚至讲多少那全看实力。石初樱有这个实力,所以她就这么来。 而对于二肥来说,唯一的道理就是它娘亲永远是对的,凡是欺负它娘亲的人或者欺负它的人都是坏人,仇不论大小,必须得报。 自打二肥小虎爷出面替自己娘亲讨了公道以后,它的精气神就大大涨了起来,整个虎都精神了不少,在回去的路上更是直接窝进了它娘亲香软的怀里,傲骄地扬着小虎头,向楚溆示威。 看它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得楚溆很想拎过来在肥屁股上来那么两下,可眼下实在不是动手的好时候,只好暂且忍耐了。 而二肥气完了楚溆,又缠着石初樱回府后带它四处逛逛,它知道这个府很大,可它现在不能单独逛,万一被人捉去,哭也来不及了。所以,只好缠着它娘亲了。 石初樱也正琢磨着府里的事情,初初一想,也是一大堆事要办。她跟楚溆问道:“眼下这几天除了庙见礼,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先说说,我好有个数。” 楚溆揽过她的腰,把那只讨厌的虎脑袋按了下去,把人安置在自己怀里,石初樱也轻轻移动了下身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了过去。楚溆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说道:“回门礼,你是打算5天回门,还是7天?或者一个月后回门?” 石初樱略想了想,道:“哎,还是5天吧,我可不想一个月都消停不下来,还是赶一块得了,然后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嗯,那咱们就5天回门,此后婚礼这方面的事就完结了。再有也是过日子当中的了,那个到时候再看。” 石初樱点点头,又道:“今天下午咱们怎么安排?我想着见下人之前,老宅的人总是要先打发回去的,换好了人手,咱们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没得倒为几个下人操心。” “好!都听你的。”楚溆在媳妇脸颊上蹭了蹭,“老宅的人,就由我来处置,你安排好接替的人手,等我那边处置好了,直接替换上去就是。再下来倒也没什么了,只是你的嫁妆没来得及好好安顿,你还得自己费些心思,尤其是那些花草树木,你怕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可别糟蹋了。” 石初樱扬起头,伸手在楚溆下巴上摸了摸。 “怎么了?”楚溆又蹭了一下。 “有点扎。”石初樱倒没摸出胡茬子来,不由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楚溆奇怪地自己也摸了摸脸颊,“没有啊,一早刮得挺干净的啊!” “就是有,你看!”石初樱扬起脸指给给楚溆瞧,果然有些红了,楚溆拿手指轻轻抚了扶,实在太嫩了…… 楚溆看着看着心痒难耐,他低头一口亲了上去,把那小嘴儿吃了一通才放过石初樱。 石初樱面染红霞,气喘吁吁,不由白他一眼,“以后不准留胡子!老了也不准。若是像李三叔那样,你也就别进屋子了。” 李三原本留了唇上的小胡子如今越发茂盛了,刚才一被扎到,石初樱就想到了这个。此时连忙给楚溆下了命令。 “男人到了而立之年,哪个不留两撇胡子?真要是没有,人家还当是毛头小子呢,没听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话嘛。”楚溆极度无奈了,想象一下以后唯独自己没胡子的样子,不由弱弱的争取一下。 结果话音一落,就被镇压了:“办事牢不牢靠跟胡子有什么关系?太监各个都没胡子,难不成还不当差了?”说着,石初樱想到了什么,闪亮的眼珠儿一转,颇有意味地一笑,冲着楚溆道:“其实,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来,你要不试试?” 楚溆一看她那副狐狸样子就知道准没打什么好主意,当机立断道摆手:“不劳夫人费心了,为夫还是不留了吧。” “别呀,人家都有,就你没有也不好,你不是说嘴上没毛不行吗?我回去给你准备准备,保管让你该有的时候有。你放心就是。”石初樱很大方地表示,这事她包了。 楚溆不由摸了摸嘴巴,怎么突然有种毛毛的感觉呢…… 回到府里,楚溆和石初樱带着二肥又在自己家里用了些午饭,楚溆便直接去了前院。 作为男主人,他今天的事情也不比石初樱这个女主人少,都是些影响府中运行的大事;而石初樱这个女主人的事情相对更细琐一些,却直接影响府中生活的品质。 石初樱已经习惯了每天打坐,此时得了空她便屏退了下人打坐静思。她把精神力在识海中运转了七个周天,看着滴溜溜旋转着的小小的光珠,石初樱不由思索,此时如果是在望云山,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山上采药,或者在摩云山上跟着木华研究丹方,尝试酿点什么……绝不会像此时这般挂着一身琐事。 不过,她没有自怨自艾的习惯,师傅说了,她缺少的就是这种红尘历练,既然嫁人了就按照嫁人的样子过日子吧,不然,光涨修为不涨心境也是很糟糕的。 更何况,今天早上在老宅,她确实有那么一瞬心境非常不稳,以至于气息控制不良,多泄了那么一丝丝,把二肥都给引来了,可见,师傅的预见多正确。 这样的心境弱势要是不及早填补上,还谈什么突破和大道可期!? 算了,反正摩云山又搬不走,想去就去。 打坐了半个时辰后,石初樱喝了盏云谷露,细细体验着精纯的露珠所蕴含的天地之精华滋养身心所带来的轻松愉悦之感,不过当她准备抚顺今天有些不稳的精气时,竟然发现自己体内原本白亮的精气中竟然多了细细的一道明亮的金色。 许是金色的精气太过纤细,它紧紧依附在白亮的精气上,不仔细根本发现不到它的存在。石初樱凝聚起精神力潜入到自己的经脉之中,一番分辨下却发现是条精纯的阳性精气,石初樱眼珠一转,莫不是她家楚溆的? 可是早上的时候她观察过,楚溆明明没有被采补过啊? 石初樱也不淡定了,找出阴阳谐撷功法翻看起来,这般功法的初级她早了然于心,倒背如流了,只是后面高级部分她想着用不上倒没怎么关注。 石初樱宁神片刻,翻阅过了整本功法后到底放下心来。 虽然功法中没有明确说明,但可以看得出,这道精纯的阳气指定来自楚溆的身上,但却不是采补,而是阴阳交融后的一种自行交换补充。想必就是这多出来的一丝精气没来得及融合,才使得她今天有些气躁了。 想到这里,尽管心中还有些疑惑,石初樱也暂时放下心来,她现在还不敢贸然把这丝阳性的精气与自己原有的融合,不过梳理抚顺还是可以的。 至于疑惑,自然等回门的时候跟师傅请教,尽管涉及男女之事,可毕竟事关修炼,也没什么开不了口的,再说,她的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嘛。 石初樱一边梳理精气,一边运行精气排除体内杂质,这些日子吃了太多凡俗之物,她还是尽量每天都清理一番,待到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污物随着些微的汗水排出体内,石初樱又叫了水沐浴。 一身清爽愉悦地出了内室,石初樱便收到一个重量消息:楚溆在前院开发了几个老宅的仆人,还有管事。 前来报信的玉竹小嘴儿噼里啪啦说得脆爽,她说道:“……有两个管事,一个喂马的马夫,还有厨房里的几个婆子仆妇,俱都叫扒了裤子直接在院子里打了板子,所有老宅的和咱们这边的仆人都被叫去观刑了,除了您身边伺候的两个留着,连奴婢都去了。 哎呀,您可不知道,连男女都不分,直接扒了就打,连……真是光着打的…… 啊呀,真是没法看…… 奴婢听老宅里的人说,咱们将军在老宅的时候也是这么开发过自己院子里人的,以前老宅的人提起那档子事还都觉得特别丢人呢……” 石初樱听了不由会心一笑,楚溆要真是个软糯的,也绝不会自己张罗开府了。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其实不是个好惹的。只不过他不像人家那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而已。 可你瞧他这手段哪里就弱了?十板子是少到不能再少了,光着屁股打板子下去,皮肉的伤几天也就好了,可丢的脸面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悦姑姑在边上也抽了抽嘴角,这姑爷也是个不寻常的,被这样处置了还不如直接被卖了呢,好歹脸面还在,如今可不跟着裤子一起被扒下去了。以往所见处置下人的手段里,打板子顶多是扒一层外裤,好歹留着一层,像这位这样的打法可真没听说过。 边上的玉漱倒是轻皱了眉头,小声说道:“……这反倒让人记了仇,指不定哪天反咬一口,还不如直接发卖了去。”现在这些小丫头都算是石初樱的嫡系了,一心都系在自己主子身上,倒是肯为她打算。 石初樱闻言一笑,“你放心好了。当主子的,如果今天怕个这个下人忌恨,明天怕那个报复,那这个主子也不用干了,还不如直接抹脖子干净省事些。 做主子顶多是自己没本事,辖制不了奴仆,再没有是奴仆反水掀起浪花的。不信你问问悦姑姑” 悦姑姑抿嘴一笑,她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再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即笑道:“有理没理,反水的奴仆第一没人会用,第二谁都可以打死不论。”而且,只要身为主子的人家就都饶不了这样的人,不然各个的还不都学了去? 所以,一旦卖身为奴,除了设法脱离了奴藉,隐姓埋名过日子,再没有泛起浪花来的。 只因即便脱离了奴藉,也是不同于普通平民的,三代内都不能科考,平日里也低人一等,没有家族依仗,又没有主子撑腰,独木难支,谁都能欺负你。徭役赋税,偷抢盗窃,凡事都先来找你的麻烦,没钱使就得先过一堂问话……生活有多艰难,当真难以言表。 所以,离开主子的奴仆,无论你先前混得多么风光,最终都一样穷困潦倒;你想找新的依靠,谁又会要不忠诚的仆人呢? 第五十七章当家作主 “呵呵呵……”石初樱见二肥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牙齿还没长齐的小东西竟然也知道害羞了,真是……她不过随口说说的好么。 “二肥,帮娘亲办件事去好不好?”石初樱伏下身,悄悄对二肥嘀咕道。 “呜嗷,好啊,好啊!”二肥美得不行。娘亲已经给它派活计了呢,它一定得办好。 石初樱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子,轻声道:“一会儿你去后面花园子里,到那片果树那去把木华给接回来。记得,不要被人瞧见它哟。” “呜嗷,看我的。”二肥站起身,甩甩小尾巴,高兴极了。 “嗯,二肥很能干的。这个小瓶子我放你的荷包里,让木华到瓶子里去,你把它给娘亲带回来就是。”石初樱把玉瓶塞进二肥的小荷包里,挂在它脖子上。 石初樱起身叫来玉雪和玉树,“二肥要出去逛逛,别人跟着我不放心,你们俩跟着吧,就去后面的花园子去看看,到了那儿让它跑跑、散散,两刻钟就带回来。不许旁的人接近二肥。听到了吗?” 玉雪和玉树都知道二肥可是她们府上的小主子,又是瑞兽,自然十分小心在意,当下领了差事去了。 石初樱略想了想,又找来了玉羽等人,吩咐她们到库里挑些好料子让二肥选选,再给它做几件“见客”衣裳。 楚溆刚才在老宅抱着二肥捞金的做法大大给石初樱开拓了视野,她如今算是知道,这些人是把二肥当成了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当中的白虎神兽瑞兽,那么以后要求看二肥的人指定不少。 把二肥藏起来是不成的,可看总不能白看,门票不能收,见面礼总是可以给的,为此做几身衣裳也使得。 嗯,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必须赞一个! 刚吩咐完,就听门外有通报声:“将军回来了!”话音刚落,门帘子一响,楚溆一身冷肃地大步进了房门。 石初樱抬头一看,哟,这张脸还真够冷的。她不由一笑,起身迎了上去,“发落了人不是应该开心?怎么,谁又给你这个主人气受了不成?”说着,拉着楚溆的手,把人牵到榻上按着坐下。 “给将军大人上茶,上点好的……”石初樱忍着笑,朝玉竹吩咐道。玉竹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悦姑姑和其他几个丫头互相递了眼色都退出门外,把空间留给主子们。 楚溆松了松领子,往后靠在了软枕上闭眼歇了片刻,复又睁开眼。 他朝石初樱招招手,石初樱坐了过去。石初樱换了妆,一会儿还有正事,倒不好弄乱了,楚溆只把人虚拢在怀里,低头在头发上闻了闻,嗯,真香。 “你不知道,这些人真是比想象的还复杂。侍风下了狠力才审出来,如今这两遭事不过是试试咱们的反应,往后指不定有些什么事等着咱们呢。” 这不是早就料到的了?有什么值得他这般气的?石初樱有些疑惑了。 楚溆见她一脸不解,执起她的手亲了一下,黯然道:“他们各个背后都有人,不但有老宅的,甚至还有别的府里的……”他靠近石初樱耳边,低语到:“……有两个表面上是大夫人和大哥院子里的,可转了弯儿竟是宗人府宗正和承恩侯府的人……” 承恩侯?这京城里别的人家石初樱许还陌生,但这个名她再不会不知道的。她可毁了人家一艘船帆呢。这种豪华大船,一副船帆是相当昂贵的,修也不容易,遇不上好的料,指不定得修半年。因此,这笔帐石初樱当然记得牢。 不过,管他是谁的人,现在都不是她们家的就是了。 石初樱不由一哂,瞥了楚溆一眼,笑道:“何必那么费心?咱们如今也省事些,也不必细查,管他背后有没有人,反正明面上都是老宅的奴仆,俱都遣送回去就是。 反正我的恶名已经有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而且,刚听说,你原本在老宅也没什么好名儿,咱俩就是一对儿的恶人,很用不着勉强自己做好人来的。一总送回去,一了百了。 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没得为了别人舒坦,反倒自己为难的。” “况且,咱们是新府,又是新婚,刚开始过日子,横冲直撞也是有的,有个什么不周到的谁还能挑出什么来?过个三五年再讲周全也使得呢。” 照石初樱的意思,这就是一竿子放倒所有人的事,完全不用细究根源,自己自在比别人自在重要得多。 她这种处理事情的手段完全是简单粗暴,不顾脸面,又毫无技巧可言。放到世家里面,简直是最末等的手段。不过,这种直白的做法往往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只不过大家子里很多事讲究心照不宣,往往顾及多,少有人会采用而已。 要是别人,兴许对这幅刀枪不入的粗野做派很是不齿,可楚溆就爱她这个样儿! 当即爱得不行,捧过脸来狠狠亲了一口,嗤嗤笑道:“唉,自打有了樱樱你,我就再没有想不开的了。你说的很对,咱们就不应该在乎这些个虚名,把自己过得那么累。” “可不就是!”石初樱点赞,“这是咱们自己的家,总该是自己最舒服安逸的所在,要是弄得跟外头一样,防了这个、防那个,主子还得跟奴才勾心斗角的,那这到底是谁的家? 我们费劲巴力的,难道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再没这个道理!我只道咱们的家,就该是心安顿的地方。回到家就该舒心自在,心无旁骛。” 石初樱哼了一声,阻挡她获得这些的人和事,都必须一力铲除,绝无二话! “说得好!”楚溆闻言精神一振,他猛然站起身来,紧握着石初樱的双肩,低头笑道:“走,咱们这就去亮个相,该打发的打发了,咱们府里也该由咱们自己当家作主了。” 第41节 回事处 老杨管事笑眯眯的肃手而立,带着一干老宅男女仆人通统五十二人,分几排站在了回事处的右边,连门外也站了一些;而石初樱的人则站在左边,奴仆四十二人外加李三两口子和悦姑姑这几个雇工。 作为主人,将军和将军夫人高坐在屏风前的宝座上,下面是黑乎乎一片的脑瓜顶。 石初樱看着下面这些撇嘴、翻眼的仆人,心话,人果然是不能有一丁点同情心的,瞧瞧,刚才她还想着是不是找补找补,赏每人一筐土产什么的,此时再看竟连这一筐也不用给了。没得浪费了。 她给楚溆丢了个眼神,意思还是她出面吧,一看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楚溆微微一摇头,不过,石初樱挑了挑眉,她再不愿意楚溆跟这些人纠缠不清的,楚溆飞了个眼神过去,说好他来的嘛! 石初樱是个果断的人,她瞥了李三一眼,李三会意,立刻唱道:“将军、将军夫人升座,众人参拜!” 当下所有下人跪地磕头,齐齐口称:“拜见将军、拜见夫人!”。楚溆一脸肃然,挥挥手:“都起吧!” 楚溆身为宗室皇族之人,当他们摆出皇爵身份的时候,别说是奴仆下人,就是低等级的官员给他们磕头也是应当的,这些个跪拜他从小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倒是石初樱略有讶异。 作为主子,奴婢仆人初次见主人也是跪拜的,平时到也只是行常礼,像李三夫妻和悦姑姑这些平民身份之人见了东家也是行常礼,此番受跪拜,让她确实体会到了身份的不同。 不过,石初樱倒是想得开,既然她接受了这个身份,那么随之而来的一切自然也都接受,好还是不好她不去评判,反正到了她这里,不好也得好! 楚溆冷眼盯着下头,手指敲打着宝座的扶手半晌不语,直盯得下人们收敛起各自的心思,噤若寒蝉一般。 楚溆才又说道:“在本将军府里,夫人的话,就是本将军的话,但有吩咐,必当令行禁止。从今以后,如有推诿不从的,不分脸面资格,一概加重发落。” 说完,楚溆看了石初樱一眼,石初樱当即接过话茬。 她可没有楚溆那么多的铺垫,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本夫人在山里长大,没有你们将军那么文雅,他做事讲究先礼后兵,有理有据,你们如是犯了事,落他手里算是有福了;照我说,就很不必!查证据、讲理由,那是大理寺和衙门的差事,没得抢了人家的饭碗。” 眼瞧着下人们不以为然眼珠子乱转,石初樱却又含笑说道:“本夫人以往在山林里常常对付野兽,豺狼狡诈,虎豹凶猛,毒蛇阴险,任它是哪个,最终扒皮的扒皮,吃肉的吃肉,拔牙的拔牙。总不至于还得挨个先审审才下手的。 其实落到本夫人手里,也算有福之人了,本夫人虽不如你们将军行事那般文雅,却也最是爽快。” 说着,她摆出一幅我很为你着想得样子,轻笑道:“咱们既不查证据,也不问理由,直接叫人拉到街上去叫卖就是。理由这个东西,其实可以不必有的!” 这倒也是,主人发落下人,理由不过是遮羞布,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谁又去追究呢?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于好歹扯上一块遮一遮,下人们也已经习惯了好歹有的遮,可这般赤裸裸、明晃晃就不用遮羞布的却是没见过的。 大家一时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个意思? 石初樱见了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句:“谁杀鸡还先问问鸡的意见?一刀抹了干净利索,连挣扎都不用,半点不痛苦。大家岂不两便?!” 说着,这位夫人的玉手就那么一比划,下面两三个翻白眼的仆人顿时觉得头上一凉,伸手一摸,怎么头上光了一块?头发呢?! 再往地上一看,散落一地的不正是他的头发,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呃”刚扯开嗓子嚎了一声,直突然觉得嘴上一疼,舌头一动竟然发现牙没了几颗?张嘴吐了吐,一口血混着几颗牙吐到了手上,再一抬头,那位夫人正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呢,顿时在也没有声音了…… 尼玛这也太可怕了,俺要回家…… 下人们两股战战,早听说这位夫人是个厉害的,原本他们还以为是个嘴茬子厉害的,他们这些老油条哪个不是肚里揣了二十斤油的,一张嘴对付起老主子都绰绰有余,更别说是个年轻面嫩的新妇了,只如今竟是他们想岔了,这竟是个野蛮武妇…… 动起手来果然是不用理由的…… 石初樱满意地点点头,她话锋一转,“从现在开始,这府里就要按照本夫人的规矩来。 本夫人的第一个规矩就是:说一不二,没得讨价还价;本夫人的第二个规矩就是:做事不需要理由,全凭高兴。 现在开始,本将军府内院由悦姑姑总领,陈姑姑、李三媳妇协助;外院由李三总领,协助之人将军另外安排吧。 老宅过来帮忙的人手,一刻钟后交了手上得差事到帐房结帐,领了赏钱回老宅说不定还能赶上吃晚饭。 至于交办,李三,悦姑姑,你们安排下去吧。有谁不乐意瞎耽误功夫的,本夫人很乐意试试京城里头当街叫卖的价码,以后也好有个成例。” 说完,她一甩袖子,拉着楚溆起身走了,留下一干呆若木鸡的仆人。 老杨管事也傻眼了,这个风格,实在太出乎意料,这难道是江湖武侠风?亏得他还准备了万般措辞和十二分的手段,此时却没了地方使…… 这可如何是好啊! 石初樱心话,这才是自己当家作主呢! 因下午还要安排仆人拜见家主,石初樱换了身大红缎子地儿绣玉堂富贵团花的常服,头上挽了个随云髻,简单插戴了几只珠钗,倒是悦姑姑又选了根金凤展翅挂珠钗簪在头上,才算点头通过。 用悦姑姑的话说,下人第一次拜见家主也是很要紧的事,不能轻忽了去。 石初樱在燕居室里一边等着楚溆前头的消息,一边招呼着青蒿、青艾,把二肥得来的礼物单独登记造册,它喜欢的现在就摆到它的屋子里去,用不上的先存到库里,这些东西以后都算是二肥的私产了。 “二肥,这些给你留着娶媳妇,下聘礼用,你可看好了啊!”石初樱揉揉二肥的虎头,二肥“呜嗷,呜嗷~”娇声娇气地抗议了几声,人家还是奶娃娃,娘亲跟小孩子说这个真的好么? 二肥有些羞愤,把虎头埋进两只前爪里,再不抬头了,娘亲太讨厌了。 第五十八章疼惜 石初樱不由羞涩地瞥了楚溆一眼,抽出握在一起的手,楚溆哪里肯放?左右望一望,喊来侍风、侍电,交待了“协助李三管事把夫人交待的事办好。”就揽着石初樱迅急地掠回了正房,三言两语挥退了下人,直接把石初樱扒了,压在床上,好一通恩爱缠绵。 石初樱当然没有不配合的,她也是初为人妻,刚刚体会到阴阳谐撷的愉悦,自然是有求必应的,于是,这两个厚脸皮的主子就这样大白天关起房门胡天胡地一个来时辰才出来,这还得感谢二肥小虎爷呢。 可怜的二肥自打领了任务,兴兴头头地带了木华回来,结果一找,它娘亲被坏人霸占着关在屋子里了,还关那么久。这可气坏了等着跟娘亲表功的二肥小虎爷,它扑过去拍门、抓门,“呜嗷”乱叫一通,直接破坏了楚溆的好事。 楚溆本来还想缠着媳妇再来一次,这么美妙的事真是再多几次也不够,谁知又是这个讨厌的小东西来搞破坏,别人谁敢? 稀罕地又看一眼那令他欲罢不能的胴体,楚溆不得不起身,他得给媳妇张罗水洗浴呢。 石初樱穿了件橘粉色的家常衣裳,松松挽了头发来到燕居室,眼见着悦姑姑等几个仆妇不太赞成的眼神,她倒是不以为然的。 在她看开,楚溆不过就像一只突然发了情的猛兽,而既然发情的对象是自己,又何必在意白天黑夜的?难不成山上的那些动物发了情还得等到天黑了才办事? 要是有谁跟她说:‘人和动物最根本的区别就是人进化了文明,懂得天黑了才办那事,而禽兽却恰好不懂’这样的话,石初樱一定会鄙视他:愚蠢的人类!发情要是能定时定点的,那还叫发情了?那叫摆拍好么!他们这才叫原生态,最自然的情感宣泄呢。 反正不管下人们的眼光如何,这两个人还是蜜里调油一般,亲亲热热地吃了晚饭,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二肥硬是挤到了两人中间。 她们三口的晚饭因有二肥并没有摆在炕桌上,而是在地上放了餐桌。二肥在两人中间挤出一块地儿放自己的汤碗和水碗。 不过是个喝米汤的无齿之徒,楚溆鄙视它! 二肥有感觉一般,抬头朝他虎吼一声,尽管稚嫩得很,但起码姿势还是凶恶的吧?! 结果也只换来一声嗤笑。 气得二肥扑过去要啃他,却半道儿被娘亲拎了起来,给它抹了嘴巴,又抱在了娘亲香香软软的怀里,娘亲和摸着它的头和它说话,说明天办完事她们就在府里逛逛,嗯,晚饭它还和娘亲一起吃,二肥觉得自己圆满了。 楚溆暗搓搓地磨牙。小肥崽,你给我等着! 二肥自然感受到了,当即转头朝他喷了一口,抢娘亲的坏人! 石初樱才不管他们俩明争暗斗的,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也不知道是太过恐惧,还是感觉到跟着这两位没常理,没人性的主子太过不靠谱,又或者是根本就由不得自己的意愿,反正晚饭之前老宅的下人一个不剩地被送了回去,李三和悦姑姑等人顺利地接收了将军府的事务听到禀报,石初樱点点头,本来就该这样,有的事就当快刀斩乱麻,藕断丝连只会麻烦不断,自己也会陷在其中,难以脱身。 石初樱不知道别人的新婚第一天是怎么过的,反正她对自己的新婚开端还算满意,忙是忙了点,但效果不错。虽说不上一劳永逸,但震慑住一般的小鬼小妖绰绰有余了。 深秋的天色暗得早,加上之前两人胡闹了一阵,等吃过晚饭已经比较晚了,石初樱安顿了二肥回虎苑,便打发了丫头们下去休息,她晚上从来不用值夜的。这几天大家伙都跟着累得不轻,早点歇息也好,不过,到底悦姑姑留了两个丫头听动静。新婚的夫妻,再没有不闹腾的。 一天的喧嚣此时终于安静了下来,夜的静谧让人感到放松和安宁。 石初樱拿了个枝形烛台点上,三支红烛把寝帐照得通亮。楚溆一身家常衣袍面露难色地站在床前。 “快脱!不要那么扭捏嘛,本姑娘又不是恶霸,要占你的便宜。”石初樱把烛台搁在床头的矮柜上,嘴角含笑,怎么看都有些痞里痞气的。 楚溆无奈,原本他还以为忙了一整天,樱樱早忘了他身上受伤的事了,谁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会儿就要查看呢。 怎么办?躲不过去,还是脱了吧…… 楚溆心思一转,嘴角不由也翘了起来,他一边脱衣裳,一边丢出去,还不怀好意地朝着石初樱各个角度地展示自己的身材,只不过石初樱不上当,只肯在三步外远观,不肯近身上前去。 楚溆见引诱无效,也只好奋力一搏,直接袒露了上身,只留下亵裤。“怎么样,你男人的身材还不错吧?”楚溆把胳膊上的肌肉腱子鼓了鼓,又把后背朝向石初樱。 “转回来!我还没看呢。”石初樱勾勾手指,她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哼,石初樱指头一点,楚溆便只能乖乖站着,动也不能动了。 “樱樱~”楚溆哀嚎一声,娶个武力值超过自己的媳妇到底好不好啊?!这是什么点穴法,他怎么解不开呢? “别让我费事。这般遮遮掩掩,岂是大丈夫所为?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让你费尽心思的!” 说着,石初樱一把扯下楚溆的亵裤,潇洒归潇洒了,不过某个小兄弟不服气地弹跳出来的时候石初樱还是吓了一跳。 每次都吓到她,简直是耍流氓! 忍着脸红心跳,狠狠瞪了某小弟一眼,石初樱转而去查看楚溆的身体。 她上下打量着楚溆的身躯,从身前又转到背后。 先戳了戳浅麦色的胸膛,嗯,宽厚坚实,然而在右胸部有块老伤,看形状是刀剑伤;再下面的两肋处,嗯,应该断过一处;再往下紧实的腹部上还是能看得出有几处伤疤,看颜色有的年深日久了。 大腿处有一处新伤,不超过三个月,不过是小伤;再看后面,只见右肩胛下有一处伤疤,形状不大,却很深的样子,应该是最近一两年的。这个位置的伤,如果不是当逃兵的人,基本可以断定应该是被偷袭或者流箭所伤。 石初樱伸出手指摸了摸,“这是在前两年打倭寇的时候留下的?” 楚溆看不见石初樱的神情,只能感觉到指尖所到之处都麻酥酥的心痒,“嗯,是那个时候,那倭人有一种小巧的弩,箭头上涂了毒,开始大家不知道,都吃了些教训。不过有你的百灵丹,倒也不算什么。” 石初樱沿着背部向下看,他后面的伤很少,可见楚溆基本上是直面危险的时候多,不过,那是什么? 在某人黑乎乎的腿毛下面,隐约有一处新疤!很新鲜,绝对不超过半个月! 石初樱心话,难怪这般遮掩! 一指头把人戳倒在床上,“你是自己老实说,还是我来拷问?”石初樱环抱着胳膊,瞄着楚溆的小腿问道。 楚溆简直晕倒,好吧,他承认还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媳妇的霸气,可到底有些被调戏的感觉呢,怪不好意思的。 “一点小伤而已,不值什么。咱们做侍卫的,挂点伤还不是家常便饭?樱樱不必担心。”楚溆恨不能把腿塞进锦被里,只不过现在真的动不了。 石初樱见他避重就轻,小手一翻,也不知道从哪个装饰物上弄来一根翠羽,捏在手上朝着楚溆招了招,楚溆眼皮一跳。 “樱樱,樱樱啊!咱有事好商量~”楚溆见势头不妙,立刻求饶。 石初樱却不乐意,早让你说你不说,现在想说她还不想听了呢。当即把羽毛在楚溆的一只脚底心儿上搔了搔。 “啊呀、啊呀、啊呀……”楚溆被点住了穴道可感觉还在,被羽毛轻轻柔柔这么一搔,顿时心头一阵奇痒,脚趾恨不能抽一抽,可惜动不了,只能干挺着。 石初樱也觉得好玩儿,呵呵笑个不停,又连搔几下。 “啊呀,嘻嘻,哈哈,嘻嘻嘻,哈哈哈……”楚溆这下连心都跟着痒了起来,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了。他开始后悔了,早点坦白多好。 而石初樱得着机会哪里肯罢手,拿着羽毛把楚溆全身都给搔了一回,“樱樱……我招!啊呀,呵呵呵、好樱樱,给哥哥一个机会吧,呵呵呵呵……饶命啊,樱樱!” 楚溆奇痒难耐,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痒痒肉居然还挺多的,当下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直着脖子求饶,也不怕惹来下人。 当然石初樱更不怕了,在自己家里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呗。 石初樱还发现楚溆的左脚比右脚更敏感,也不知道她怎么搔的,楚溆只觉得一万只蚂蚁爬在脚底,酥酥酥的,再也不能忍下去了,嚷道:“夫人、夫人,小的错了,求夫人给小的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小的愿效犬马之劳,任凭夫人驱使,求夫人饶了小的这一遭吧……好樱樱,我全招!” “真的?”石初樱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的腹部,“别是说得好听,来哄我的。我可不想费两遍事。”说着,还转了转翠羽。 楚溆没骨气地连忙谄媚道:“当真,当真!”他真不知道自己的腹部什么时候那么怕痒来着,真是比脚心儿还痒得难受,真是万蚁钻心的‘酷刑’啊! 第42节 石初樱收了翠羽,“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只看那眼神儿,楚溆再不敢玩儿花样。 “咳咳,这伤是半个月前随侍成王殿下去兔儿岭行猎的时候伤的,当时遇到些……咳,麻烦。” 石初樱可是知道楚溆的身手并不弱,见他不便多谈,她也懒得打听那些所谓的隐秘,不过,伤却得弄清楚。 “怎么会伤到小腿?”石初樱芊芊的玉指在楚溆的腿毛上轻柔地扫过,楚溆浑身一万个毛孔都竖了起来,却奈何不得,只好交代道:“……兔儿岭就在京城远郊,离京不过百十里地,成王又是去秋猎,因此带的人手不多。 除了些常规的护卫负责外围警戒,宗室侍卫里派了我和另一个兄弟,此外还有4个侍卫营的人负责近身护卫,统共14个人随行。 按说这些人也不算少,不过我们一行人在刚到达兔儿岭时就遭到围攻,对方是有备而来,人数也不少。事情太过突然,连护卫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外围场地,刺杀就发生了。 ……情况比较惊险,确实是奔着性命来的。成王功夫还可以,不过,杀手也都不弱,渐渐被逼到了林子里,我去救援时躲避冷箭却不想下面竟然还有陷阱,不小心踏了一脚,不过还是避开了,只伤到了皮肉。 你看,皮肉伤好的快,连成亲都没耽误不是?!”说得好像很有理一样。 还只伤到皮肉?!石初樱杏眼一瞪,绷起小脸坐在床边上,把他的伤腿扳到自己身上放好,轻轻拨开覆盖的腿毛,把伤疤裸露了出来。 这是一处狭长又深得伤,从下到上,几乎穿透小腿,可以想见当时必定是血流如注、皮开肉绽,亏得没扎到脚底儿,不然直接就是对穿! 尽管疗伤的时候剔过毛发,但别的部位的毛比较长,只要抹抹还是能盖住这里的,而且已经长了新肉,难怪她都没发现。 “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削尖的竹子……” “有毒吧!”石初樱细细验看着。 “……嗯,不过我用了百灵丹药粉,应该没事的……” 楚溆看着石初樱疼惜的抚摸着自己伤口上还很鲜嫩的肉痕,心里泛起无限的柔情,仿佛泡浸了陈年的梅子酒里,酸酸甜甜又令人沉醉不已。 自打他幼年开始练功学武,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回的伤,小的时候怕疼还哭过几次,再后来就不哭了,除了皱皱眉,受伤好像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自己或者侍风、侍电随便撒些药粉包扎一下,严重一点的有军医和太医,总之,心疼这种东西,可能当初母亲在的时候还有过两回吧?时间太久,他都记不清了…… 楚溆喉节滚动了几下,咽下酸涩,展开笑容: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硬,却原来他也还是需要有人疼惜! 以后,他有樱樱疼惜他了…… 楚溆觉得自打遇上樱樱,他原本一成不变的人生就变幻出许多新花样来。 以往,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什么事都规矩套路,最讲究的是体面,最在意的是颜面,处置什么人或事,大家用的手段也差不多,顶多就是拿捏得程度如同一个是小心谨慎,一个是谨小慎微这两者间的区别而已。 而像石初樱今天这般的手段完全突破了楚溆二十几年的认知境界,只觉得一扇大门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他眼前:原来世道还可以这么混的! 楚溆现在完全是两眼闪着爱意的光芒,爱慕中带着狂野,赞赏中夹杂着欲望,各种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竟然散发出一种特别强烈的欲求,使得他自己都有些难以自持,恨不能现在就把人给办了。 石初樱当然对楚溆的这种变幻莫测的情绪有些不懂,可她再不懂也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狂野气息啊,这人是打算‘白日宣淫’? 咳咳,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第五十九章如此验伤 虽然石初樱对自己的穿着一向简便为主,可这不等于她粗心大意,想想也是,她从几岁就开始照顾自己和无名道长的日常生活,甚至打理摩云山的大小事务,真要是个粗心的可做不来。 “成亲前我住外院,外书房隔壁弄了个临时的休息间,衣衫可能还没来得及拿过来。明天让人去搬就是。 不过,樱樱还是多给做几套吧,原来的都是侍卫服或者随便外头买来的,成亲前老宅给做了几套,都太鲜艳了。”这就开始提要求了。 “自己穿上吧!”石初樱隔空一弹指,楚溆感觉身上一松,动了动,居然就这样解穴了?! “樱樱,你给人家扒的……”楚溆哀怨地看着石初樱,那意思谁脱的谁给穿。石初樱觉得楚溆现在的样儿跟二肥简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大只和小只而已。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还是认命地拿起了亵裤替他套上,特特避开了他小弟给他穿好,倒是上衫没穿。 “后肩那处我再看看。”石初樱的指尖在他腹部的伤痕处划转了几下,这里倒是长好了。她把楚溆的背转过来对着自己,拿手指轻轻按了按肩胛下面,“平时可有什么感觉?” “嗯,天不好的时候有些酸痛,一般时候倒是没事。一个动作时间久了,这里也有些酸胀不吃力。”他听军医和太医都说过,这些很正常,都是老伤的后遗症来着。经年的伤都这样。 “当初是什么伤的?”石初樱用指尖探了探。 “嗯,好像是箭头,不过已经拔除了,没有毒。” “这个跟毒没关系,应该是伤到了筋脉,没有修复好,好的只是皮肉。” 楚溆苦笑道:“咱们这些人跟着的多数是军医。军医讲究的是止血、清毒、愈合伤口,他们治伤手段粗糙些,而且用药比较猛烈,因为在军医看来最要紧是保得住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而太医正好相反,太医院的医生最讲究中正平和,开药用药都讲究个温补,手段绵柔,药效缓慢,只怕用药担责任,万事求自保的。 所以,这些人看伤往往不如江湖医生。但作为宗室子弟,他们却不好招引江湖之人的。 石初樱听过微微皱下眉头,那不是说以后楚溆受了伤还得这般应付了事?这个万万不行,尽管回来她能处理,但一个伤反复挖两回人多遭罪? 石初樱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给楚溆规划起装备来了……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大意了,我至少也得活个百二十年的,你要是这样怎么跟我天长地久的?”石初樱把下巴垫在楚溆光裸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耳边的温热气息带着令人眩晕的甜蜜,楚溆浑身酥麻,小兄弟也瞬间抬头站立,他骨头好似也轻了几斤,只觉得自己飘飘摇摇快要飞上天去了…… “樱樱,你引诱我的……” 他一回身把人搂了过来,紧紧按在下身处,挺了挺腰,哑着嗓子道:“樱樱,这里疼,先治治这里好不好?疼得难受……” “嗯,好!” 于是,两个人忙了一晚上先去给小弟疗伤……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赶回老宅,在二房长媳刘氏和长房大夫人的带领下,石初樱给去世的公婆上了祭菜和祭品,行了庙见礼,正式成为楚家二房的媳妇。从今以后,即便她死了,她的骨头也可以埋在楚家的坟里,尽管她对此不怎么在意…… 行过礼,两人没有立刻返回自己府里,石初樱被刘氏邀去了‘澄心院’坐坐,而楚溆则被祖父叫到了自己的外书房。 外书房暖阁 北斗亲自在院子门前迎了楚溆,一哈腰,笑着说道:“老将军在暖阁里,溆少爷随老奴来。”楚溆微以点头,迈步转向暖阁。 北斗打起门帘子,只见水光纸糊的窗棂清透明亮,窗下是一溜暖炕,秋香色刻丝锦褥上置着紫檀木的小炕桌,老将军穿着一身家常赭石刻丝锦袍盘腿坐在炕上,正闻着自己茶碗里散发的茶香。 楚溆一进门就深深嗅了嗅鼻子,嗯,这是云露茶的茶香。 看到楚溆这个样子,老将军白了他一眼:“就是你们家的东西,假模假式的!” 楚溆一咧嘴,自己蹭上炕去,坐在炕桌另一边儿,拿着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盏。 老将军自己端了杯子饮了两口茶,楚溆又给祖父添了茶水,老将军才道:“打算什么时候回门?” 楚溆把茶碗推给祖父,说道:“后天!” “回门礼都准备好了?” “祖父放心,府里的两个姑姑都是荣寿堂那边出来的,礼节上差不了。” 老将军撇撇嘴,“她们差了你媳妇也差不了,一肚子都是《大典》,怎么都在这上头差不着。” 楚溆闻言吃吃闷笑出来,他笑看了祖父一眼,道:“她那不过是不喜欢别人编排她,平时可不那样。”他自然知道祖父这话是指石初樱昨天的犀利,不让人的表现,不过,不这样哪能压服那一群妖怪。 老将军不置可否,转着茶碗,半晌道:“既然安排在后天,明天回来吃个家宴也好,总不能生分了。” 老将军以他多年险中求生的老辣眼光判断,这个孙媳妇必须拢住!这也是这个府里大多数成年男丁的一致看法。像他们这些宗室人家,多数人还是真明白,假糊涂的…… 眼见祖父的心思飘远,楚溆也沉默不语,他哪里不明白祖父的心思? 只是他和石初樱并不打算和老宅走得太近,不是他不孝顺,而是他们俩都不是那爱玩儿心计之人,与其把心思都花在这上头还不如自己干出点名堂来,更何况他们只有两个,老宅这里却是几十上百口子,她们真要应付起来就别过自己的日子了。 所以,楚溆开口道:“这段时间都怕不行了……” 老将军闻言回过神来,“怎的?”他瞪起眼睛,没想到孙子会这么直接拒绝。 “之前受的伤被樱樱察觉了。” 这伤当时很严重,尽管他后来抽空吞下了一粒百灵丹,但由于刺客众多,根本没有机会处置,伤口不停流血,他靠得是意志才坚持救援到来……那时成王身边的侍卫加护卫就只剩下三人,其他非死即重伤…… 张苍几个一向与他搭对儿,此番也是扛着伤帮他迎亲的…… 这些事老将军自然知道,他抬起精光的眼珠,看着孙子。 楚溆继续道:“樱樱说,这伤处置得不对,必须尽管挖开重新处置,不然,以后好不了;还有肩后的伤,她说皮肉好了,但筋脉没好,也的开了皮肉重新疗伤……”楚溆故意说的血淋淋的。 “难不成明天就动刀子?你们也没个忌讳?”老头儿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怒气冲冲质问楚溆。 楚溆一摊手,“明天不动刀子,但樱樱要准备药材,回门之后就动手。”说着又看了祖父一眼,“您孙子我是吃刀尖上饭的,忌讳这个词儿对我再没用处。” 忌讳?难道明天又差事来了你还能不去?打打杀杀的人,还讲什么忌讳?! 大楚的宗室想白吃饭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底气,皇爵也不是各个都富贵锦绣的,或者亲王、郡王许还能想想,国公以下爵位的,贵是贵了,但富就没有了,光凭那么点子的爵禄,自己不挣饭吃就等着捉襟见肘、潦倒度日吧…… 老将军鼓气半晌,还是孙子的命要紧,只好认了。 楚溆到时见好就收,向外喊了一声,门帘子一挑,侍电抱着几个小坛子走进来。 楚溆示意一旁服侍的天狼把坛子都放到炕几上,指着一个小白瓷坛子道:“这里头是望云山上的花蜜,樱樱亲手采的,拿温水调了,每天晚上喝一盏,或者用来炖补品,比外头买的好。祖母年纪也大了,如今身体怕是也不好,就当是我和樱樱孝敬的吧。” 老太爷撇撇嘴。 楚溆见了又指着另一个小瓮说道:“您有福了,您孙媳妇孝敬的。这酒叫‘白头笑’,原本是樱樱专门给她爷爷酿的。 喝了这个酒,您返老还童也不是没可能的。早晚各一小盅,千万别多喝啊,贪多万一直接变成宴哥……”还没说完,头上挨了一记。 宴哥儿是楚洌的小儿子,今年才4岁。楚溆一向喜欢这个小侄子,常给他带吃的、玩儿的,有时候也带着小家伙去骑马。这个亲叔叔倒比亲爹还得这小子的意。 “混说!”老头儿抱过酒瓮,左看右看,又闻了闻,嗯,封得太严实,一点没漏出味儿来。 老将军拿眼一斜孙子,“这酒你尝过没?” 楚溆暗自翻个白眼,他嚷一句:“祖父,成亲到现在,统共两天半,您孙子哪有时间喝啊?要不,您行行好,现开了封儿咱爷俩尝尝?” 老头儿一扭身,“美的你!要喝你们家多的是。”他可记得这孙媳妇的嫁妆里酒可不少。 “您放心,樱樱能孝顺她爷爷自然也会孝顺您的,她只是脾气大些,顺着她比较好相处些。” 说着,抬手提起另外一个小罐子道:“这个是烈酒,加了猛药、可以救急的,樱樱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喝,这个灌一口下去,只要没死透的都能缓过一口气儿来,喝多了浪费不说,还透支精气神,不妥。您自己收着啊。” 这小罐子酒是石初樱从云谷基酒里分出来的,只道是加了猛药,反正效果之比加了猛药大,总归不能让人当普通药酒喝酒是了。 这个还差不多,老将军稀罕地捧到手里,左看右看不起眼的罐子,心话果然是个有心眼儿的,这种起死回生的东西要装在金瓶玉罐里,早被偷了去了。他可得找个好地方藏着…… 不过有了那罐子酒,老爷子就起了酒兴,当即拍开了‘白头笑’的封盖,揭去上头的云谷叶子封的坛口,顿时一股清澈而又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爷孙俩俱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酒!”几人一口同声喝道。 门口传来北斗的声音,“给宗正大人问安!” 爷孙俩对视一眼,老将军一摆手,天狼悄无声息地把那小罐子藏进袖子转到里间去了。 说话间,只见门帘子一挑,一个身着枣红色锦绣龙纹衣袍的老者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两个衣着锦绣之人。 “一正大哥怎么可以吃独食?”老者一进门就哈哈朗笑几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咻!”他又深吸一口气,方道:“不喝上一口,我赖在这还不走了!” 第43节 楚溆见到来者连忙下了炕,自己穿了鞋子,又帮祖父穿了鞋子,这才扶着老将军也下了炕。 老将军咧一咧嘴,拱拱手道:“左宗大人前来竟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一正大哥这是怨我不常来啊,兄弟们见面还什么迎不迎的,岂不见外?”他这里说着,那边老将军超这后头两个锦绣衣袍的人也拱了拱手。那两人摆摆手,老将军也没多客气。 一时众人重新落座,既然叙家礼,老将军和宗正自然坐在榻上,其他然按辈分年纪分坐了。 天狼随后端了洗手盆子进来,服侍着楚溆净了手,老将军朝他看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天狼端着盆子退了下去。 老将军坐在炕沿上,翻翻眼皮,眼下这坛子酒是保不住了,当即给喊来北斗道:“收拾一下,再拿几个酒盅来。” 天狼和北斗两人侍从名字都很响亮,只是这年纪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了,老将军的胡子一翘,两人都能领会出十几个意思来,此时北斗更是忍着笑,抱了几个坛子下去,天狼又摆了小酒杯上来。 老将军恋恋不舍地把坛子推给天狼,“倒酒!”又看看下头的几个人,翘翘胡子道:“你们还年轻,这白头笑就不用了吧!”能省一口是一口。 ‘白头笑’是以云谷基酒为底,加了秋天云谷的根、望云山的野生首乌等药材酿造的,酒色淡金,有浓郁的谷草混合着清冽的松香,倒在白瓷的小酒杯里颜色更加美丽。 “合该用水晶杯,不然糟蹋了好酒。”一个锦衣男子道。 老将军掀了下眼皮,捏起酒杯道:“闻着是不错,常常味道才算真好。抿一口!” 说是抿一口,他自己一口干了下去。本来就是小酒杯,这里都是成年男子,哪个又真的像女子一样抿一口?俱都干了一下。 只觉得满口的绵柔热辣,顺着喉咙一路火热到了肚腹,顿时四肢百骸都跟着涌入一股股热力暖流,更是有一个热气沿着脊背上了头顶,整个人有些醺醺然陶醉感,十分的惬意,却并不头晕。 “真舒服!”不知谁喟叹了一声。 “果然是好酒!不白头也想喝几杯!” “没了、没了。”老将军摇摇小瓮,哪里还有多少了?再也舍不得拿出来。 用常人的眼光看来,新婚这个月最好都不见血光。而楚溆嘛,自然是他家樱樱在乎的他就在乎,他家樱樱不以为然的那就没问题。 所以,当石初樱对他说:“这样可不行!这个伤得重新治”的时候,楚溆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两处都重弄,这里要挖开新长的肉,刮除没有清除干净的毒素,重新愈合。不然,以后再排毒也是没用,总归残留进了血肉当中,年深日久,再好不了了。” 楚溆一个男子汉听了这话都不由眉头一跳的,可樱樱说起来怎么就那么轻松自在呢! 石初樱丢下这句话,又起身到帐子外头的柜子里翻找了一通,拿了套新的亵衣给楚溆,还问道:“怎么没见你的衣裳放哪?”这套还是当初她成亲前做了两套带来的。 第六十章水、火、毒三宝珠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正当红的左宗正亲自来他们这个如今不受待见的将军府,想必不会真的是为了品酒聊天。 不过,这些石初樱都不用操心,她被楚溆安排了去刘氏的院子里先歇着。 跟着刘氏走了这一趟,石初樱才知道这老宅和她们家的格局并不完全一样。老宅里头,各个房头都分了自己的院子,每个院子都是一座院落,而这么一座小院子跟一般富贵人家的宅第也差不多了,这还是被内务府分割后剩下的。可见,原本的辅国公府是何等的气派。 与石初樱她们府里前后、内外分明的格局不同,老宅里,除了中路宁寿堂这边是中规中矩的,东西两路都是由一座座散落的院子组成的,各个院落之间,各院落与宁寿堂之间都有连廊或曲桥相连,中间花木扶疏,假山林立,移步换景,竟然比中路的院子更加锦绣。 石初樱还记得前一日来老宅的时候那一路上根本没什么好景致,最多不过是敞亮大气而已。 刘氏见了解释道:“祖父他们那边是按规制整饬过的,原本的布局拆得拆,毁的毁,剩下的祖父也没什么兴致了,直道就那么样吧,免得被人说嘴。至于剩下的边路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不过是些景致而已,倒是留了下来。 咱们各房虽说没分家,却也各自有院子,也有小厨房,平时可以自己做来吃,也可以跟着大厨房吃。全看自己。” 既然这样,石初樱就更加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还窝在一起,分开单过,岂不两便? 刘氏瞄到石初樱的神情,抿了抿嘴,想到丈夫说的话,他们和二弟一家势必要互相依仗,在没有靠别人不靠自己兄弟的。 于是,她瞥了眼下人,等到大家自动慢慢跟远些,她才小声说道:“弟妹总要知道些事情的,嫂子多句嘴,你且听听而已。” 见石初樱点点头,她继续道:“咱们这些房头住在一起,对外就是一个镇国将军府,别的不说,光是人情往来,只公中出,虽然收的也进公中,可比起出去的总还是小帐;再有,不光咱们,还有后面的巷子里住着的那些远亲,娶媳妇、嫁女儿,哪个不是凭着将军府的名头过活?真自己开府,谁知道能熬几天下去。 像四叔家这样的多的是,这一代还行,到了儿子、孙子一代连爵位都没有了,还要体面,便只能依仗将军府了……” 就不知道能依仗多长时间,石初樱暗道,还是她家楚溆想得明白,自己开了府。真搅合进来,将来老祖父一去,不知道怎么乱呢! 幸好,幸好,楚溆是个真明白人!吃点苦怕什么!就像楚溆说的:体面是自己挣来的才硬气,不然,像祖父那样,说拿走就被拿走了,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楚洌所在的二房在西路的南边,离她们庙见礼的祠堂并不算远,又不赶时间,刘氏便带着石初樱一行人步行。 她们先是经过一座石雕的拱桥,桥下是一弯活水,不远处是一泓已经枯败的荷塘,岸边有三五株只剩下枝条的垂柳;连着拱桥的是青砖铺的甬道,甬道曲折向前,两侧有枝干虬劲的老梅,再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钟便见到一垣粉墙,走到近前,一弯月亮门掩映在梅树的枝丫后面。 月亮门上题着‘澄心院’三个大字。 石初樱回头望望,暗想,这里到了冬雪压枝,红梅盛开的时候一定很美。 这时,刘氏说道:“这就是咱们二房的地界了。” 一行人进了月亮门,迎面最先见到几株高大的玉兰,长得枝叶茂盛;青石道两旁则栽种着海棠,小花圃里竟然还开着几丛富贵的牡丹! 石初樱听悦姑姑讲过,这隐喻的是“玉堂富贵”,很多王公府邸都爱这么弄,就连她们府里也有一处这样的花木布景。 入冬了还能看见牡丹花这样的奇景使得随侍的丫头们惊讶起来,一般有钱的人家也是养在暖房里而已,这般养在花圃里开花的当真没见过,不由互相低声嘀咕着。 刘氏听了抿嘴一笑,说道:“咱们家有几个老花匠,原本是在太皇御花园子里伺候的,这些花木都是他们在打理。” 难怪了,想必这些花匠也是有些本事的。石初樱想,这大概就是魏麽麽说的,这些人家里就是一块匾额也能说出一箩筐的典故的话了。 一般人家要表现富贵,不是把堂屋装点得金玉辉煌,就是浑身锦绣、满头珠翠的,而那些个所谓的百年世家,要么弄一屋子的古籍,要么摆弄些古琴、古董,反正什么都是老旧的,顶多也是半新不旧的;而这些个天潢贵胄们则爱在这等细微末节处雕琢一番,只等人家奇了,有意无意地解说一二,也就齐全了。 石初樱想到这些不由一哂,这也算挖空心思了。 甬道在花圃前分成两岔,一条直向里通往正院,另一条左拐通向外书房和跨院。石初樱一边欣赏着难得的几枝牡丹花,赞叹一声,一边与刘氏进了垂花门。 垂花门里是一座中等的庭院,庭院当中也有常青的花木藤蔓,还有一个浅浅的金鱼池。此时金鱼已经捞走了,鱼池里只剩下浅水和淤泥,倒是有几只不怕冷的小龟爬出来,趴在裸出水面的石头上晒太阳。还有一只黄白花的小猫正蹲在池子边上盯着看。 石初樱不算外人,刘氏把石初樱让到了东厢房的花厅里,在南窗下银红撒花刻丝的锦褥上坐了,又上了茶果点心,还连声道:“比不得你们府里,忙了这半日了,将就用些。他们那些男人一说起话来竟不比咱们女人舌头短的。” 石初樱听了也不由一笑,这个大嫂还挺有意思。 因庙见礼赶早,到了这会儿也不过是9点多钟,石初应早就吃了几颗摩云山的果子,此时倒也不饿,不过她还是应景地捏了个葡萄吃,嗯,倒是蛮甜的。她带来的果树里还真就没有葡萄。她们府上要吃就得出去买了。 “怎么没见到孩子们?”石初樱记得楚溆说过,大哥家里有三个小孩子,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到底是亲叔叔,时常给孩子们带吃的玩儿的,孩子们跟楚溆都挺亲的。 提起孩子,刘氏的话多起来,脸上真心的笑开了花,“大的上宗学去了,两个小的这会儿应该醒了。”说着吩咐人去看看两个小主子,若是醒了就带来,尤其是小女儿,还没见过婶婶。 没一会儿,两个小娃娃被带了进来。 一个4、5岁的小男童,穿着一身宝蓝小袍子,头上系了个银冠;小女孩走路还东倒西歪的,一身水红锦缎绣花袄裙,头上扎了两个小羊角,两眼还泪蒙蒙的,显然刚哭过。此时见了刘氏立刻伸出小手要抱。 刘氏抱过女儿,轻声哄了哄,带着小姑娘的妇人行了个礼,笑着回话:“姑娘刚才一直找娘亲,奴婢都哄不住呢……” 刘氏挥手让仆妇退下,自己颠了颠女儿,又指着石初樱哄道:“容姐乖,这个是二婶婶,叫婶婶!” 容姐眨巴着水雾般的大眼睛看过来,半晌,却认生地依在娘亲怀里歪了小脑袋却不肯说话。 刘氏无奈,“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她两个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也都很会说话了,就她嘴笨。” 石初樱笑笑,这么小的孩子认生也正常。 她让玉葱拿来几盒松香香口糖和金枫糖。金枫糖是由蜂蜜和金枫树的糖胶混合凝固后蘸在一根小竹棒上的硬糖,糖果只有拇指肚大,色泽金亮水润,气味甜蜜,小姑娘立刻喜欢上了,小手抱着糖棍不撒手了。 这时候小男童楚宴已经给石初樱作了个似模似样的揖,开始说话了,他问道:“婶婶,二肥有没有来啊?”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石初樱,认亲哪天他见过二肥的,还送了见面礼呢。 石初樱笑道:“二肥今天没来,你想看它,哪天让你娘带你到二婶家里看就是。”说着一招手,玉珰托了三个盒子过来。 先前在宁寿堂见礼是认亲礼,这次却是自家亲戚给孩子见面礼,很正常。 不过,这个礼可不普通,石初樱看了刘氏一眼,刘氏自然不笨,挥手道:“我们自家娘们说话,不必伺候了,都下去吧。”并给自己的大丫头橘枝使了个眼色,橘枝立刻带着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则守在了门外的廊子下。 石初樱打开上头一个盒子,里头是一根淡绿闪金的绦带,绦带上链着一个桂圆大小的同色丝网,里头隐约是一颗蕴着微蓝色的珠子。 石初樱招招手,“宴哥儿,过来!” 那小儿转头看看他娘,见刘氏微微点头,便过来依到石初樱的腿上,软软热热的小身子还带着奶香。 石初樱是个连小老虎都能养大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样有教养的小孩儿,所以,楚宴乖宝宝得了她的青眼。 她拿起丝绦给楚宴系到脖子上,并把那个珠子提起来给他瞧过,说道:“宴哥儿记牢了,这个是避水珠,要一直带在脖子上的,不能摘下来哦,也不能给别人! 这根绦子也是水火不惧的,有了它,一般的火势也靠不近你,所以,也不要换绦子哦。不过,烟气就不能避了,你要自己小心哦。” 刘氏听了大惊,这个太贵重了,不对,是太珍稀了,简直都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实际上哪里会有?这要是真的,可是举世难求。 “这怎么使得?他一个小孩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刘氏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小女儿掉下来,吓得小姑娘一手握着糖棍,一手抱紧她娘的脖子不撒手了。简直委屈得不行。 “不碍的。这个虽然难得,白搁着也是浪费,小孩子淘气,正好求个太平。” 楚宴虽然年幼,但长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儿,也是个小人精了,当即郑重地点点头,用肉乎乎的小手把丝绦连同避水珠一起塞进衣裳里,还拍了拍胸口。 两个大人都感到好笑,不拍人家还不知道,这一拍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石初樱又拿出一个同样的丝绦,下头是个淡金色的小珠子,给小姑娘系了,“这个是颗避瘴珠,一般的毒物、瘴气都不能避开,我看容姐身子弱些,这个给她戴着吧。” 又把一颗避火珠给了上学去的安哥儿。现在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这份礼物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曾经几次挽救他们的性命,甚至成为传家之宝。 刘氏抱着容姐站起来,朝着石初樱福了福,哽咽道:“弟妹,这么重的礼,嫂子却不想推辞了,腆着脸代孩子们收下了。” 石初樱扶了刘氏坐下,笑道:“嫂子不必客气。我听楚溆说,自打公婆去世后,他和大哥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后来又多得大哥和大嫂的照顾。很该感谢大哥大嫂才是。” 石初樱可不是随便大方的人,她能拿出这样的宝物给楚洌的孩子,一个是她觉得这几个孩子教养的都挺不错,再就是楚溆从小失去父母后,完全是跟着哥哥相依为命的。 虽然他们还有祖父在,可年老体迈的祖父哪能事事照看周到了? 在这样的大家子里,叔父都是亲的,可也都是有利益纠葛的,他们两个不过是失怙的孩子,又逢战乱,能安稳活下来都是不容易的。 更何况楚溆自幼在山中学艺,家里全靠小哥哥楚洌一个人维持着,保护父母的遗产,争取二房的家业,给在外学艺的弟弟争取用度,哪样不是靠小哥哥楚洌?而楚洌其实也不过比楚溆大三岁而已。 十一二岁的他不但自己要成长,还要给弟弟承担起父亲、母亲,外加兄长的职责。 这一切直到楚溆及冠之前下了山,才算有了一个能够分担的人。 即便成年后有了爵位,楚溆和石初樱的亲事也是楚洌多方操持的。 毕竟老将军年纪大了,他说一句话,下面的人怎么办却是作为二房长子的楚洌监督执行下去的。 所以,楚溆昨晚把这些家事讲给石初樱听的时候,石初樱也觉得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心不容易,值得好好对待。她才跟楚溆商量着拿出这样三颗珠子来,而楚溆也不是个贪恋财物之人,他唯一担心的倒是会不会给她惹来麻烦。 这样的珠子虽难的,但石初樱还有好些个,都是她年少的时候,跟着师傅在外头各处大山河泽中历练时获得的。 那些地方怪兽横行,有的怪兽可以辟水而行,有的怪兽遇火不燃,有的怪兽穿行在瘴毒弥漫之地如入无人之境,后来她打败了这些怪兽。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不是摩云山的物件,所以她拿出来没有什么为难的。 也许世人会认为这种宝物就该掖着藏着,而对于石初樱来说,宝物白白放着也是落灰,起不到作用的宝物跟废物也差不多。 所有的母亲几乎都把孩子看得重过自己,刘氏也不例外。 石初樱给三个孩子这么珍稀贵重的礼物,简直比她自己得了还高兴。她当即把小女儿塞进石初樱怀里,借给她亲香一番,小女儿是她的宝儿,一般人她还不借呢。 石初樱好笑,不过还是抱着身娇体软的小姑娘坐在自己怀里,她以前常抱小李芸,对于抱孩子到不陌生了。小姑娘有了婶婶给的糖糖吃,已经不在认生了,此时坐在她怀里,小手抱着糖吃得非常开心。 第44节 石初樱随手拿起容姐儿衣襟上系的绢子给她擦了擦流下来的口水,看得刘氏直赞叹,“弟妹这般会照顾人,定会是个好母亲。”石初樱不由想,她自幼连自己和师傅都能一并照顾了,怎么会照顾不了一个小婴儿? 宴哥儿看到娘亲和婶婶说话,自己无趣,便爬上炕来吃葡萄。石初樱也给他剥了几颗吃,顺便问道:“这个季节的葡萄是哪来的?” 刘氏一边照顾小儿子吃葡萄,一边答话道:“咱们京师原本就是产葡萄的,现在更是整个南郊都是葡萄园子,从夏到秋都能吃到甜葡萄的,尤其是秋收的时候,各家都买上好几车,存到冰窖里去,能吃到来年开春儿呢。” 说着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道:“你们今年没赶上,不过,现在也还是不缺的,这几天你就叫人去南郊,找种葡萄的人家去买,准能收一些回来,不过是比秋收时候价钱高几文钱就是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存着吃,反而价钱不好涨上来,等下月这个时候就要贵十几文一斤了。” 石初樱爱吃,连忙叫来玉葱,让她叫人交待给李三,今儿个就着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刘氏抿嘴直笑,这弟妹也是个急性子的。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宴哥儿发话了,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婶婶要吃葡萄宴哥儿去买。好多好多给婶婶吃,甜甜的。” “哦,宴哥儿怎么买啊?”刘氏逗趣到。 “良哥儿说,他们家以后饭都不用吃了,就吃葡萄了,葡萄比饭便宜,还甜。”宴哥儿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小儿不擅谎言,石初樱眼珠一转,看向刘氏,刘氏略微一想,恍然道:“是不是后巷子里的奉国中尉楚年家里的良哥儿?” “嗯啊,他家好多葡萄……”宴哥儿张口吃掉刘氏剥好的葡萄,呜哩不清地说道。 “哎呀,这我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儿。后巷子里的年兄弟家原本在南郊有个葡萄园子,也是当年祖上传下来的,分到他手里就这么一处园子了,前两年还听说他那葡萄园子照管的不好,葡萄不够甜,怎么这是今年丰收了?明儿个我打听打听,真是有,自家人倒是两便。他们家可不就指望这点出息了。” 哎,要是连园子买了就好了,可惜,不能断人家活路……石初樱遗憾! 第六十一章每家都有的表姑娘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橘枝的声音:“问涵姑娘安,几位表姑娘安!我们奶奶正在待客,几位姑娘请堂屋里先坐坐,奴婢这就去知会我们奶奶一声。”说是知会一声,人却站在门前一丝儿不动。 “怎么洌嫂子今日有客?”一个娇脆的声音问道。 “真是不巧,对不住几个姑娘了。”又喊道:“橘叶,死哪儿去了也不知道,来客了一个人都找不到。” “橘枝姐姐,有事?”前头赶来一个穿戴整齐的丫头。 “姑娘们来了竟也没个人通报都这会儿功夫了一个人影都没有,等奶奶空闲出来,好好熟你们的皮!好生带了姑娘们去堂屋里招待了,再有半点差错,都仔细自己的皮!” 石初樱听着,真心觉得这个大丫头够气势。 “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了。不如,改日再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 又一个少女娇憨地说:“洌嫂子待客,咱们等等就是,反正今日不上课,婉姐姐,你不是说给容姐儿带了玩意儿的。” 外面的声音渐远,刘氏听着一哂,拿过帕子擦了手,又给宴哥儿和容姐儿擦了手和嘴,“宴哥儿、容姐儿,记住刚才婶婶的话了没?” 两个小娃俱都点点头,“记得了,不说,谁也不说。” “嗯,也不要给奶麽麽们说,知道了?” 两个小娃用力点点头,他们也明白脖子上这个东西的是极要紧的了。 刘氏见了叫了橘枝进来,吩咐道:“带着哥儿和姐儿去吧,只许他们俩一处玩儿,不能叫分开了,也不许乱吃东西。叫人不错眼儿盯着。” 橘枝应声一手一个领着小娃下去了,两个小娃果然懂事,竟然都没有哭闹。果然什么样的人家出什么样的孩子! 见孩子们走了,刘氏才扁扁嘴,说道:“咱们楚家,盛产男儿,女儿不多。” 听她说什么“盛产”石初樱不由好笑,这得生多少产能算盛产啊。刘氏又道:“不过,表小姐却不少呢。” “表小姐?” “你刚来,还不知道。咱们家还住着好几位亲戚家的姑娘。有大伯母那边的薛家的,有雯姑奶奶家的,有四婶娘家妹妹家的姑娘,唉,好几个呢。”说着还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像赶什么似的。 瞧这意思,有隐情啊! 果然,刘氏颇有意味地看了石初樱一眼,“你也小心些,有一些女儿家,不做正室也是乐意的。” 石初樱一挑眉,她可是刚成亲,新鲜热乎着呢。 “你也别不信,不然,哪就这么巧,今日就来我这里串起门子了?我这里平日可不是热灶……” “这是奔着我来的了?我又不认得什么表姑娘……”石初樱都觉得好笑了,这跟她沾得上边么? “这不正好,不来往哪来的机会?”刘氏不屑地又吃了个葡萄。 “这是……有成功的先例?”石初樱琢磨了一下,问道。 刘氏一扬下巴,指着东南边道:“前些年,一个表姑娘,成了大房沛兄弟的屋里人,如今更是生了个哥儿。这不,人人都等着看下一个是谁呢……” 石初樱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刘氏,这意思,表姑娘们都是奔着做妾来的?不会吧。好人家的姑娘,嫁谁不好,非要做妾啊! 她家楚溆可不敢这么弄,不然,她直接废了他!石初樱眼光一凛,远处的楚溆不由打了个喷嚏! “难道是樱樱想他了?嗯,还是赶紧回家要紧……” 反正他也不乐意听这些人云山雾罩,一个事绕半日的。当下他厚着脸皮辞了出来,去接媳妇回府了。 听到楚溆来接人,刘氏打趣笑道:“二弟真实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弟妹,这才统共多会儿功夫就来抢人了,难道嫂子还能把他媳妇给昧下不还了?” 石初樱脸起身告辞,两人出了门就见楚溆站在庭院里,一手一个抱着宴哥和容姐儿说话。几个衣裙飘飘、色彩明丽的少女正在边上捏着帕子欲言又止的。 石初樱翻个白眼,这速度,不会是跑出来的吧?! 刘氏倒是从楚溆手里接过容姐儿,怪道:“怎么没在屋子里玩儿?外边如今也冷了些。” 奶娘连忙上前道:“回奶奶的话,原本在屋子里来着,不过,哥儿听说二爷来了就跑出来找叔叔,”说着撇了一眼道:“姑娘们也都跟着出来了,屋子里空了,容姐儿要哥哥,奴婢只好抱出来找哥哥了。” 刘氏嗤笑一声,这迫不及待的吃相也忒差了些。“请姑娘们去花厅,难得到咱们这边来串门子,冻着可怎么好?” 又说:“弟妹得闲再来,我这还有客,就不远送了。” 石初樱笑道:“嫂子太客气了。等我那安顿好了,请嫂子带着孩子们去坐坐。”说完跟涵姐儿点点头,楚溆放下宴哥儿,过来牵了她的手,两人就这样走了。 竟没见到一样!几个姑娘不由绞着帕子生气,什么意思?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几个姑娘在花厅里跟刘氏说了一会子话,就见有仆妇进来回事,也就纷纷告辞了。 魏灵儿带着丫头走在回院子的路上,不由冷哼一声:“哼,自己要丢人不算,偏还要拉上我,我还以为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跟我好了呢,却原来是给人家当幌子的!” 丫头请她上软兜,她气呼呼一甩帕子,“不用,今儿个本姑娘自己走!”气也气死了,当然得散散…… 要说老宅里住的几个外姓姑娘里,最有体面地便是魏灵儿了,她可是老太太正经嫡出的外孙女。她要生气也是光明正道的。所以,一身大红衣裳的魏灵儿挂着冷脸,气呼呼地回到了宁寿堂。 “这又怎么了?谁惹我孙女?”老太太歪在次间的暖榻上歇着,听到门帘子响,抬头就见到外孙女的嘴上挂着油瓶的样子。 魏灵儿一扭身,坐在老太太身边,抱住外祖母的胳膊,“还有谁?还不是那个锅贴儿!” 老太太举手拍了她一下,“混说什么,什么锅贴儿,锅烙儿的,没得让人笑话。” “哼,谁爱笑话尽管笑去,本姑娘不怕!”魏灵儿一扬脸,大眼睛眨一眨,相极了她娘小时候的样子。 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脖颈,哄到:“何必跟外人生气。不过是几餐饭而已。咱们家还差双筷子了?你呀,如今也快15了,再不能人前任性,不然落不是的还是自己……”忙完了这段儿,她也需走动走动,给外孙女相看个好人家。 她自然知道灵儿嘴里的‘锅贴儿’是她们薛家人,可如今她都七十来岁了,在世人里算高寿了,家里头父母兄妹早没了,剩下的三服以外的哪里还有多亲? 再说,她已经帮了几十年了,也够了,如今薛家还往里头送人,也难怪府里暗中都叫一声‘锅贴儿’了,可不就是讽刺她们薛家巴得紧么。 反正她不参与,有本事就使,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罢了,她全当不知道了。灵儿不一样,她是亲外孙女,又不是宗女,完全可以高嫁,只这直来直去的脾气可怎么好…… “您不知道,今儿个,不,就刚才,孙女给人当枪使了一回……” 不提这边魏灵儿如何告状,单说姑娘们离开澄心院,薛婉和陈玉娘、涵姐儿也分了手,涵姐儿俩个往后头四房行去,薛婉则带着丫头慢慢穿过石桥往对面的大房去了。她也不用软兜,慢悠悠地在园子里穿行着,竟一点不觉得累。 她今儿个特特穿了一身鹅黄软缎绣橘色、粉色菊花的夹袄,下面系着一条白绢拖地的裙子,腰上翠绿的丝绦系着压裙玉佩,跟菊花的绿叶呼应着,高底绣鞋她已经练习的相当熟了,此时走起路来摇摇曳曳,如同春风摆柳一般。 可惜啊,她暗叹,这般心思的妆扮竟没让人抬抬眼! 都说溆二爷冷肃,不近女色,是从小练的功法使然,想跟他结亲的人也不少,不过都没能让这位溆二爷看上一眼,谁知竟娶了个村姑!今儿个一见也不过就是比秀丽强那么一点点而已,可她长得也不差啊! 早知道他连村姑也肯要……薛婉绞了绞帕子。 她虽然是姓薛,可到底是五服边上的远亲了,家里也不过几亩地维持着。 薛家当年和国公府结了亲,也曾光耀过一阵子,可自打老太爷去世,薛家的儿孙在科举上再无建树,除了老太太还能照看一番,竟再无往日气象。 薛家到底舍不下这门护身符一样的亲戚,不但嫁进来一个夫人,更是前些年送了一个女儿过来,只到底身份差的多,筹谋到最后也只做了侧室,不过这等天潢贵胄之家的侧室也比外头那等普通的富贵人家要强几条街去,生了哥儿、姐儿的,更是有了体面。 她在薛家姑娘里算长得好的,薛家怎么肯浪费掉这样的姑娘随便嫁人?定是要为家里争得一些好处的,话说她也不是不愿意,自打前年来到这将军府,见到这般的富贵荣华,真真是锦衣玉食,哪里是在薛家能想象的。 如今她偶尔回家看看,家里的其他姐妹和亲戚都来围拢她,她的衣裳,她的首饰、就连她用的胭脂口脂都成了大家稀罕的对象,更别提她每月还有一吊钱的零用、随身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伺候了。 不为别的,就这份富贵也是她舍不下的。别人不筹划,她自己也要给自己筹划了。 她已经眼看16了,家里指着她在将军府谋个好的,自然不会给她相看亲事,而她自己也不是不挑的。 大房里已经两个薛家女了,再不能进,如今只能往别的房头瞧,怎么看都是二房最好:人口简单,同样嫡出,二房的家业不会比三房少,却只有两个儿子分。 只可惜这两个爷,一个生人勿近,一个是不近女色。如今倒好了,只是机会还得好好筹划才是…… 第六十二章初理家务 这个么,楚溆望天,好像真没注意。他挠了挠耳朵,讪笑一下,石初樱白了个一眼,笨熊!太不顾家了。 “大哥家肯定是大哥张罗这些的……”石初樱凉凉地瞥了某人一眼,她看得出楚洌绝对是个爱家顾家的男人,别看他看起来那么冷冽。 “应该是……大哥从小打理家务,整个二房都是大哥打理的。”楚溆心都一抖,这要是樱樱早早遇上大哥,估计这会儿就没他什么事了,幸亏…… 楚溆抹了一把冷汗。 “你不是说成亲前学过府里的庶务了么?”石初樱伸手替他正了正头冠。 “学了些,不过是些银钱往来,账房管控、产业经营之类的,家务还不具体。” “嗯,那就从今个儿开始自学吧,回去先把葡萄的行情摸摸底,在打听打听咱们这样的人家,单独开了府的,大概储备多少?怎么个储存法儿,还有……” 楚溆连忙举一反三:“还顺带把别的果子一道问了,最好一道采买了,便宜些,找几家固定的果园子,以后定时送来……” 石初樱展颜一笑,她就爱楚溆这个盲从的样儿。石初樱又跟楚溆说了送出三颗珠子的情况,楚溆点头道:“我接你的时候,先到书房已经跟大哥提过了,大哥本想当面致谢,不过,听说那边去了几个表姑娘便没过来,改日再谢,还说礼太重了……” 说着,握着石初樱道:“大哥还跟我提了,二房分家产的事。” “还有家产?”石初樱睁大眼睛道,她还以为她俩就这么些家底呢。 楚溆搂了她说道:“咱们大楚本意上并不希望宗室子弟被养成废物,因此,除了爵位和爵禄以外,还要求宗室子弟读书科举出仕,或者从军立功,哪怕经商在一定的范围里也是允许的,能养活自己是最起码的,不然,空顶着一个宗室的帽子出去也丢人。 所以,一旦有爵位的父母去世,很多规制上的东西就会被收回,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经营所得的家业是会留下来的。 咱们爹娘当初也得了老祖父的一份,后来属于父亲爵位上的那份被收回了,但留下了的也有一些,这些年都是大哥打理着。这回大哥说,找个时间碰头,咱们俩家分了,以后各自打理。” 第45节 “都有些什么家产?”石初樱有些小打算,不由问了句。 “也就是些田庄、园子,山林,还有铺子之类的。具体有单子,到时候可以看看。你想要什么?”樱樱不缺钱,他是知道的,她能这么问一定是有什么想头。 嗯,如果有,他一定设法满足才是。 “你知道我喜欢钻山林子的,如果有山林最好要一处,远近无所谓,最主要是二肥以后得有地方跑跑,不能一直圈在府里养成宠物;园子有也好,可以自己种些果子,咱们府后花园子还是小了些……” “那,铺子你一个也不打算要?”楚溆惊讶道,“你不打算自己开个什么药材铺子么?” 石初樱往他身上一靠,“开铺子那么累我才不干,谁爱开谁开,我顶多卖几盒药,哪里用得着开铺子这么费事?” “对了,咱们成亲,荣寿堂李府也送了贺礼,送到咱们自己府上了,李大郎亲自来的,听他的意思有把‘万慈’开到京城的打算。”楚溆把人搂过来,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媳妇的肩上,最近两人都爱上这个姿势。 石初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被楚溆抓了下来,握住,不许她搞怪。 “他开过来也好,我省事些。” “……那你多久采药一次?我攒了假陪你去。”楚溆现在就有媳妇要飞了的感觉,不由紧了紧手臂。 石初樱好笑,“每年四月和九月这段时间是必然要回山去的,既然要回,至少一个月总是要的,不然来回还不够费时的,采药也就这个时候一次采了吧,剩下也就平时抽空看了……” 楚溆默默算计着,这个还可以接受…… 两人回到府中时间还早,便换了衣裳,各自去忙自己手里的府务去。 楚溆并不笨,石初樱一提他就明白自己疏漏在哪儿了,这会去了回事处的花厅,叫来了账房里的管事和李三等几个人,查问起府里的详细庶务;而石初樱则必须把自己的嫁妆安置好,还要照看一下二肥的新家,也是很忙。 此时,石初樱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将来有一天,她拥有了更大的地方要打理,全靠她自己像在摩云山那样肯定不行,她应该找几个帮手,向木华这样的,忠心不二又能干活的,这样她就可以专心修炼的。 哪像现在,她根本空不出时间修炼的好么,更别说采药、历练什么的了。 难怪,不管是修炼还是练功之人,都要求到在山上至少十年才许下山,下山后俗事纷扰,可不就没足够时间了?! 看来,她必须在有了宝宝之前,把家里的一切理顺了,不然别说带宝宝了,出门去找爹娘也走不开啊,这可是件要紧的大事! 可惜,她的人手还没有历练出来,忠心程度和才干也有带半年后检验成果,急不来的。 眼下还是拣要紧的先处置吧。 内宅管事里,悦姑姑总揽内宅,陈姑姑负责迎来送往和出门跟从,李三媳妇负责石初樱嫁妆所有物事总揽,别的事与她不想干。这些暂时还不用她操心,正像楚溆说的,她还是先把嫁妆安顿好了才好做别的事。 这里头,要紧的只三样: 一是带来的花木; 二是摩云山上的吃食等物; 三是药材药品。 果树这里,她从望云山带了两户果农到是可以使的人,石初樱便直接安排一个叫二拴的汉子主理果树,又让人把花草都搬进空着的西厢房去,等她回来自己照管;安排了这两项,她便让人叫上玉雪带二肥过来,她答应过二肥,今天回来后带它逛府里的,正好她自己也看看嫁妆的安置,该处置的顺便处置了。 二肥听说可以跟着娘亲逛府里了,兴奋地连衣裳也不穿了,直接奔到石初樱跟前,又是蹭又是摇头晃脑,好一通撒娇,哪里有一点老虎的威风可言。 “二肥乖,呆会儿有事交给你去办,你要跟着娘亲,不要跑开啊!”石初樱换身水红撒银色菊花的行装,脚上踏了双云谷蔑的小短靴,头发也改梳成了简单的双螺髻,只插戴了一个莹石簪和一只楚溆送的碧玉簪。 如此简单清爽的装扮,大家冷眼一瞧,还以为又回到了望云村的时候,夫人成了亲竟然也没变化! 石初樱特地带了李三媳妇、玉禾、玉露、玉屏、玉羽、玉竹、玉树、玉华、玉麦几个,还有几个小厮和婆子,这些人都是她此行会涉及到的人。 “家具和小件儿都怎么安置的?”石初樱一边走一边问李三媳妇,其他人远远跟着并不上前。 李三媳妇连忙回道:“家具大小统共92件,里头有木器行老掌柜送的小件10件,现在新房及各处统共摆设了六十二件,剩下三十件主要是暂时用不上的屏风、榻、多宝格、箱子、柜、还有一些小匣子、还有就是书房要等夫人自己看好了才摆设,也没动。 如今都存在府里的大库房中。 另外,这府里的库房本身也收着不少家具,到时候怎么调用还要看您的安排,也就没急着摆。” “大库房在什么地方?”石初樱问到。 “大库房在二重院子,东路有两排各七间库房、西路有三排各七间库房,统共三十五间。吃喝的东西存在西边,其他东西在东边。” “另外,咱们的各色料子和瓷器等贵重物都收在西耳房里,钥匙玉华和玉屏手里各一把,单子我这里和管库房的玉华各有一份,进出都要登记画押的;夫人特别交代的那些药材、吃喝酒水、日用的物什收在正房后面的内库里,东边的内库里是坛坛罐罐之物;西边的库里都是些成筐、成堆的像篾条、树皮、筐子篓子等;这些是玉禾统管的物什,单子我们俩各一份,钥匙玉禾、玉屏手里各一把;只玉禾管的粮食这里放不下,单独下了粮窖。” “粮窖在哪儿,如今怎么管着?” 李三媳妇道:“咱们府上的粮窖在后头花院子边上,过了后罩房就是,前院的人去得走夹道,咱们到还方便;只是每次玉禾去跟粮窖那边的管事打交道,去领钥匙,用过在还。” 石初樱蹙眉,“这可不行,麻烦不说,也不好管理。” 她摩云山的东西,万不能和那些普通粮食一道,一个不小心被谁拿些出去就不好了。 李三媳妇等人只道这些东西都是石初樱用药材熏染过的好东西,倒也并不多想到别处去。 石初樱不放心,还是去了大窖察看,上次看的时候天黑,今天明明白白的看着,到底还觉得不太满意。 那粮窖的管事是原本府里的一个账房兼着,此时间主母来查看他得了消息急忙赶来,这库房他还没仔细看过,大体是对了数而已…… 石初樱见了也不难为他,直接指了一个婆子、一个小厮接管了粮窖,并吩咐那管事去跟李管事说,“就说我的话,现找人在后厢房和后罩房之间挖个小些的地窖,也分东西两窖,一来用来存我指定的这些东西,二来存些常吃的果子,来回取用也方便。 大窖就用来存府里常吃的粮食吧。” 说着,石初樱看了二肥一眼,二肥摇头摆尾,“呜嗷,娘亲给我活儿干吧!” “以后每天早晚两次,二肥要帮娘亲过来巡库听没? 府里所有的库都要巡,顺序你自己定,每天不要重复了。现在就去看看里面的数量,以后也好对数儿……” 那管事抹汗,这两天一直听说夫人不好惹,再加上个瑞兽,果真有压力啊! 本来,作为将军信任的账房,他还想拿一把来着,可眼见着人家都不用跟将军商量就能把他办了,还有什么好拿把的…… 怪不得,刚才他出来的时候,那个李三管事看他的眼神儿就像看一直待宰的鸡一样…… 最近楚溆进进出出都跟跟着媳妇蹭马车坐,倒是把马闲置了起来,美其名曰:“修养生息”,他这话连那匹跟了他好几年的马都直抖了耳朵,真心觉得假的可以。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楚溆总算是名正言顺地坐在了车上。 “你们家一共住了多少个表姑娘?”石初樱这话一出口,楚溆就一挑眉头想给她一个崩,这丫头也太没自觉性了。 石初樱顿悟,连忙改口道:“咱们家,我错了,是咱们家!”这还差不多。 楚溆顺势拢了拢她耳边垂下的碎发,掖到后面去,略微一想便说道:“我记得这么些年也没断过,总是有那么四五个的,不过,有进有出的,最后倒也记得不那么细了。” “都是些什么人家的?怎么会常年住府里?她们没自己的家了吗?”石初樱追问道,她对这些深宅大院里的事还不太精熟,或者说生疏得很,尽管她聪慧,但也得接触过才能明白这些个。 楚溆遗憾地看着她道:“这个改日还得问问大嫂,我7,8岁就跟着师傅学艺去了,回家次数也不多,及冠后这几年又忙着当差,时常不在家,也碰不到几回,真不太知道。要不,我让侍风或者侍电去打听打听?” 其实即便他碰到也没用,这些内宅的女儿哪里入得了他的眼?也就樱樱才让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入了眼、上了心…… “不用,不用!过两天咱们安顿好了,我让玉竹和玉葱过来跟大嫂这边的橘枝走动走动,也就知道了。 对了,今个儿听大嫂说,咱们京师盛产葡萄,咱们家今年存了没?如果没存得让人加紧采办了,这离明年春天还远着,果子少了可不成。” 第六十三章二肥小虎爷的三把火 二肥对于自己新获得的这个‘艰巨’的任务很是上心,当下顾不得闲逛,立刻就要‘上任’,还是石初樱表示怎么也要先查看过府里的地形,它才藐视了那账房一眼,才扭着小肥身子跟着它娘亲继续往别处去。 石初樱先去查看了存放摩云山物品的东西内库房,这两排厢房看来就是为了做库房建造的,十分宽阔,每间都足有普通厢房的三间还富余,如今空地方不少。 石 初樱暗自翻白眼,这明明有地方,非要被‘粮窖’给限制住,谁说粮食就一定放在粮窖里,放库里有啥不行?真是死守规矩不知变通! 当下,她就让人先把粮窖里的云谷移两千斤过来,云谷与普通粮食不同,它颗粒大而饱满,压秤,其实两千斤也并不太占地方,如果放得下,把云谷面粉也移过来,剩下的倒可以慢慢等新窖挖成了再移过去。 她又去看了药材,结果东一堆,西一摊,简直不成体统。 石初樱一脸冰霜,很是不给李三媳妇面子,“李婶子跟着我多长时间了?怎么连药材药品单独放都不记得了?还是家大业大照管不过来了?在望云村的时候药材也不比这里少,怎么就能调理清楚的?” 李三媳妇满脸通红,她真是没想到怎么就乱成这样。 原本她也查问过,下人们说罐子之类的码放在一处了,另外的也都单独放了,她也只去看看那些罐子,就没在多看。 她这些天净忙着吃喝穿戴上的事了,倒是忽略了药材,现在想想,姑娘以药材起家,最最要紧的可不就是药材,真是没老就先糊涂了?! 她羞愧难当,亲自看着人收拾出一个单独的房间,专门存放药材,坛子罐子之类的在一边,草药植物类的在另一边,成品药则锁进一个小柜子里…… 跟在后面的丫环婆子不少,眼见大管事都被没了脸,还是夫人最信任的,服侍夫人时间最长的,她们更不敢有半丝错漏了,格外小心谨慎地把库房重新码放好,重新录了册子,分配了钥匙等,以极高的效率做完这些还不到半个时辰。 石初樱又查看了存放布匹,日用品等的库房,结果连续几个库都同样重新整理码放过,才合意。 石初樱再不能忍,当下集合了后宅的下人,“是我先前没给你们交待清楚码放的要求,还是先前没人教导你们这些东西? 为什么没按照要求去做? 是这府里地方太大了,你们就觉得可以随意了,还是说你们办差事根本没用心? 李婶子,作为这些东西的总管事,疏忽失职,你可承认?” 李三媳妇最了解石初樱的脾气,越是自己人才越不客气,她伺候石初樱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疏漏,一张脸羞愧得不行。“奴家辜负了夫人,实在惭愧得紧,以后不敢再犯,请夫人责罚。” “玉禾,你可知错” 玉禾立马跪了,伏地请罪,她虽然不负责码放,可见到她管辖的东西码放不对路也该提出来,因此,她也吓得直接告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没有尽责……” 连玉禾这样的都有错,那别的人怎么会没错?当下纷纷跪地请罪,石初樱冷哼一声,“可见你们并不是多尽心尽力,一个两个犯了错那是偶然,可你们这些人犯就不是偶然,而是心里没有当回事。 还是,你们已经忘记了当初学的规矩了? 既然如此,本夫人也给你们一个机会,不喜欢我这里差事的,现在提出来,本夫人最好说话,送回建州重新发卖就是,可如果现在不提出来,心怀不满地做事,我再不会从轻发落的。” 众人心中一凛,还没来的及告饶,夫人已经一个转身,潇洒地走了。 留下一地仆从,没有夫人发话也不敢就起了,只好继续跪着。 好在没一会儿,玉禾过来传话,“夫人有命,着悦姑姑来进行发落,且等着吧。”说完,小丫头急忙忙跑了回去,现在可不敢有半天懈怠。 话说石初樱对这些下人的表现真的很不满意,当初教导的时候也还算各个努力,可这才一个月就明显懈怠下来了,甚至有几个人的身上已经笼罩着混杂之气,这样的人是留不得,必定得早早清除出去才是,因此,她叫了悦姑姑,对几个管库的婆子重点提了必定要送回建州去的,还卖给当初的经纪。 被人用了一个月就给卖回来的,还比不得当初筛选时候退下来的,那时候被退一般被认为能力不足,而现在被退多数是品行不佳,所以,在经纪那里也不会有好脸色就是。 这也算自作自受了。 石初樱又去后花园子看了看,尤其是移过来的果树,有木华先前的滋养,又有二拴等人精心照顾着,此时也扎了根,长势很不错。刚入冬虽然还没将霜,但这些树还能有绿叶子也着实不易了,亏得石初樱让人用云谷秸秆絮和稻草一起捆扎了保暖,此时可不就见效了? 而那两户果农却道是天子脚下的龙气不凡的缘故,石初樱心里好笑,却不计较这些。 走了这一圈,后面的院子基本都看过了,加上从青庐出来的时候细细看过前院,此时石初樱已经把将军府和当初的舆图对了号,再没有不了解的了。 她带着二肥,重点把几处的库房指给它道:“以后每天早晚各一次,替娘亲来这些地方巡查一遍,好不好?” 二肥“呜嗷、呜嗷”地表示现在就想去。 石初樱笑着摸摸二肥的虎头,又絮絮地教了它类似防火、防水、防虫、防盗之类的各种要求,才说道:“如果事情不紧急就等回来告诉娘亲,如果发现有危险,切忌,一定要悄悄地看清就是,切不可贸然行事。 第46节 这些东西可以没有,但二肥是娘亲的宝贝,如果二肥宝贝有危险,娘亲就不好过了,记住了?” 娘亲的话太过令虎感动,二肥直接扑到石初樱腿上扭缠着,“呜嗷,呜嗷~娘亲的宝贝记得了,一定不危险,二肥要一直陪着娘亲……”呜嗷呜嗷地往上爬,石初樱只好抱起二肥,结果二肥一舌头舔过来,直接偷了个香吻。 好巧不巧,恰好楚溆处理完手里的事赶过来陪媳妇,远远地就瞧见这一幕。 气得他顿时三五步就瞬移了过来,直接一把抢过二肥,丢给玉雪,又拿出绢子给石初樱擦了几遍脸颊。心里把二肥骂了几个来回。 竟然趁他不在,占他家樱樱的便宜? 楚溆狠狠瞪了二肥一眼,二肥一时得逞,傲骄地一扭小肥屁股,不理他了。 石初樱对这两只不对付早见怪不怪了,当下跟楚溆说起二肥负责巡查府库的事,楚溆拿眼一斜,二肥气哼哼地昂了昂小虎头,“呜嗷,本小虎爷可不是白吃饭的。” “这,也行,不过得让护卫跟着,免得出差错,这府里的东西都丢了也抵不上它。”说着,睨了某小只一眼。 “呜嗷,那是,本小虎爷就是娘亲的第一宠爱,你也比不过去!”小虎爷傲骄得不行,摇头摆尾,结果直接从小玉雪怀里掉了下来,还是楚溆伸手接住了。 “唔哈哈哈哈……”楚溆一阵爆笑。 二肥窘得不行,虎脸都要红了,结果它娘亲只轻飘飘一句:“不是说去上任?还玩儿?”二肥就忘记一切窘迫,窜出去当差上任去了。 楚溆笑了好一阵子才忍下来,以往他和二肥斗从来没这么胜利过,今天真是痛快! 不过眼见石初樱一个眼神过来,他只好强抿着嘴角收了笑。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儿一般!”石初樱白了他一眼,扯了他回去了。 话说二肥新虎上任三把火,也一把不少地烧了起来。 它先把所有存放东西的地方都跑了一遍,撒了一圈虎尿,圈了地盘,结果吓得这些地方原本栖息的各种虫蛇鼠蚁四处逃窜,纷纷逃出了将军府去。 所以,这天出现一个奇观:石狮子胡同里到处跑老鼠,连冬眠起来的少数几条蛇也游了出去,另找地方安身去了。 一时间这条街上很是热闹了一番,不过毕竟这个季节本来就没多少活动的小动物,鼠类算多了,早在二肥来的时候就悄悄逃了一批,现在不过是观望的那些个。所以纷扰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石初樱早就发现了,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在二肥刚到望云山下的时候,村子里也很是闹过一阵,最后连村里的狗都不敢叫了,还是石初樱使了手段,才好了。 圈过地盘,二肥便很是轻巧地一跃上了一处房顶,眯起虎目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这却惊呆了两个护卫:不是说老虎不会爬树么?这怎么连房也上去了? 这以后传说还能信么? 却说二肥所上的这处房顶是附近最高的所在,站在这里俯瞰院子因视角的关系,很是能发现以下地面上不能见到的细微之处。 这不,立马就有新发现。 只见二肥纵身一跃,一道白光划过,二肥已经轻巧地落到了地面上,几个纵跑追上一个下人,扑上去扯住他的裤脚,把那下人吓得跌倒在地。两个缓过神儿来的护卫连忙赶上来,吆喝一声。 不过,两个护卫看着掉在地上的两条腌肉已经无语了,私自夹带库房里的东西,这在大户人家简直是难以杜绝的家常便饭,主子也不过是过一段时间找个由头惩治一回,好上一阵还那样,看库房的,自古就没有不贪点东西的。 可这二肥小虎爷也忑神了吧,他们俩都没注意到,它一个小虎崽怎么就发现了呢?这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两个护卫无奈,其中一个只好押着这仆人和赃物去找管事的发落,另一个继续打起精神跟着小虎爷巡查。 当二肥小虎爷第二次抓到一个下人的时候,这个护卫也望天了:看来,今天倒霉的绝对不会是一个两个了,大家都低估小虎爷的能力了! 当天,二肥小虎爷首战告捷!获得娘亲大大香吻一枚! 某男气急败坏! 呜嗷,呜嗷!二肥扭着小肥身子愉快地在地上打起滚儿来,先前的窘态一扫而空! 任凭这两只互斗,石初樱这里却奖励了两个护卫每人五粒百灵丹,表扬他们处置得力。 现在做护卫也好、侍卫也罢,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百灵丹啊,关键是有钱没处买去。如今夫人奖励了几颗,留着救急简直就是造化,看来以后必须拍好小虎爷的马屁,跟妥当了,不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第六十四章盘算家底 如今轮到自己才发觉,这也是花费了多少心思在里头的。 “嗯,买是定然要买的,怎么买法儿待我看看账册再说,这么说起来,咱们府里有多少可用的银钱?眼下可有大宗要支付的用度?”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当家理事,都觉得凡事商量着来比较好,至少两个人谁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没这个条件。 楚溆立刻让人把账本搬了过来,还好,他们刚立府,账本都很薄不说,统共也不过十几页,前面7、8页还都是开府期间的。石初樱细细看过去,如今他们家大宗的银钱入账就几笔:楚溆自己的积蓄3056两,这是个整数了;另外有内务府开府补贴1200两;宗族补贴300两;老宅补贴300两; 老祖父私下帖了1000两; 大哥楚洌贴了500两; 大伯父贴了100两; 三叔贴了50两; 四叔贴了30两; 这些是开府的银子,不算是成亲的贺礼。统共入账的银钱是:6536两银子;另外,成亲收的礼金汇总下来是1860两,其他都是物品;这样他们府账上入来是8396两。 这样初初一看似乎也不少,可石初樱往下一看近期支取的用度:老宅下人暂借用度及赏钱支取:110两零三吊;府里各项采买用度支取:2355两4钱2分,零56吊制钱;而这些用度是开府支出,现在也不用细查了;另有成亲花费用度支取:3312两8钱,零32吊制钱;这些也是没法查兑的了;眼下要支取的用度:冬季柴炭、香烛、灯笼、纸张、灯油、米粮、菜蔬、鱼、虾、禽、蛋、肉食、各色干果、干菜、菜油、荤油等吃食;另有,下人们的冬衣被褥、府里各处过冬用的棉帘子、厚的锦绣帐幔、椅袱坐垫锦褥被卧等、养护花木的花费、府里医生的月钱、常备药材、各杯盘碗盏残缺的补充,如此等等等等,算下来,只到这个月底,他们家账面上能结余的银钱,也不会超过2000两! 石初樱和楚溆面面相觑,突然间两人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 地下伺候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两个账房站在那里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主子莫不是疯了? 眼见着府里账上都没多少钱了竟然还有心思笑?两人摇摇头,不理解,不理解啊! 这边楚溆和石初樱笑过一通后,又忍不住互相笑着递了两回眼色,石初樱才收起账本,坐正了身子说道:“你们手里总有备份的吧?这份留这我先细看看,回头裁度了在给你们。” 两个账房看了将军一眼,人家喝茶,好吧,他们认命了,他们府上是将军夫人当家。于是,两人应声下去了。 石初樱挥挥手,下人们都退了出去,两人关上门又笑着滚到一起,好一通歪缠后才整了衣裳起身说话。 炕桌早被踹到角落去了,楚溆怀里抱着他家樱樱,靠在锦枕上,一边把玩樱樱的芊芊玉指,一边忍着笑说道:“还是樱樱你有先见之明啊,小的佩服!” “那是!”石初樱傲娇地扬起脸,翻了个秀气的白眼,“不然,我千里迢迢运这些嫁妆干什么?幸好运了来,不然咱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呵呵呵……”又是一通笑。 这也难怪,看过近期的用度预算,两人自然都想到了石初樱声势浩大运来的那些嫁妆,这下可不就立马用上了? 想想当时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笑话他们,谁又知道正是这远水解了他们的近渴呢! 石初樱大笔一挥,所有吃喝上采买都划去了,交给悦姑姑、李三媳妇和厨房等各处重新裁度,嫁妆里有的优先用了,还有,楚溆今年的禄米都没折银子,三万多斤呢,如今都领回来顶上去就是。 光这一项划去,就节省下来两百多吊钱,再把嫁妆里的布匹和棉拿出来一些给下人做衣裳也尽够了,至于过冬的帘子之类的,她嫁妆里能用的先紧着用,没得留着长虫子,这一项又省下至少一两百吊钱;药材更不用提了,直接照单子从她的库房提一些过去就是,没有的另外采买,不过看这单子是用不着了,这又省下十几两银子。 这样算下来,至少在年前这些足够应付了。 不过省下来的钱也跑不掉,采买果子就得花一部分,还要挖新窖,人工费用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眼前能缓解几个月。要知道这2000两银子在远离京城的地界也许还算大钱,可在京城里头,也不过是一般世家大户三两个月的开销而已,谁家账面上没个三五万两的现银呢! 这还是家家都有庄子、园子、铺子什么的帮衬着呢…… 现在两人都有些明白什么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尤其是楚溆的感受最深。 石初樱现在对楚溆给与自己的宽容体会更深些,她随口一声吩咐,却没想过账上的支出,可楚溆全都默认了下来,哪怕他自己也有什么花费也说不定。 “你真傻!”石初樱偎在楚溆怀里抱怨他,“万一花涨了怎么办?难不成你要借银子去?” 楚溆抚着她的腰肢,在她耳畔说道:“你又不是那些不知事的妇人,如果真有必要的花费超出了,借点又如何?便是不是要紧的,我的月俸偶尔挪一挪也是可以的。” “那可不成,以后再不能这样,我又不差钱,这个你是知道的,何必把自己过成那样?真有这样的事,你要同我商量过才行,我们总会有法子的。不然,你知道的……” 石初樱就那么拿眼一横,楚溆再没二话可说。他多少知道樱樱的性格的,她不乐意的事还是不要去做。 “照我看,明年咱们也最好就近买个庄子,这样日常吃喝用度也有了,不然,光靠采买这一年下来,许多人家就都熬不下去了。” 楚溆此时倒是学会了打算,“明天得闲儿我就打听打听,又合适的趁着这个季节应该正好,不然春天种下去再采买就不一样了。” “嗯。”只要楚溆有进步,石初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不过,尽量不要去跟大哥问,不然让人误解咱们急着分家产了。” 楚溆一昂头,他还真有这个打算,现在想来可就真不合适。以前他单身一个,怎么都好说,成了家在这样,难免被人多想,他还是欠缺了些经验。 “可惜,咱们动手晚了些,我先前看了看池塘,里头的鱼虾还太小,至少明年才有的吃。”因想着花费,石初樱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扭过身子看着楚溆问道:“你还有个要紧的事……”她目光闪闪,楚溆一时没能明白。 石初樱见了伸出一根指头,点着楚溆道:“最近可有哪家有什么要送礼的各种份子……咱们可得提前准备出用度来,不然……”可就真抓瞎了。 “嗷~”屋子里传来将军的一声哀嚎,门外站着伺候的玉竹和玉树几个不由面面相觑,不会是夫人又咬将军了吧? 当然不是了。 楚溆听到石初樱的话比被她咬了一口还肉疼呢,他认命地起身快快往外院去了。也怨不得楚溆火烧屁股一般,因为他想起来老祖父的生辰就不就是月底的二十八,这还有几天了? 真是要了命了! 看着楚溆的狼狈样,石初樱笑得滚在了榻上。 不过,笑过之后,她还是叫来了陈姑姑,“姑姑明个儿就不用跟着我回门儿了,都是自己家,用不少这些个。倒是有件要紧的差事姑姑得跑一趟。” 陈姑姑福了一礼,道:“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眼下咱们手上也没个借鉴,一应的人情往来半天没有先例,就是日子都没参考,别的都好说,只老宅这里和将军任上这些要紧的人情还是得有个数才好,明个儿你备上一份礼,带着玉葱去一趟老宅,跟大嫂子问问,看看能不能抄一份单子出来,咱们借鉴借鉴。另外,让玉葱跟那边的丫头聊聊,几个表姑娘的来历……” 陈姑姑抿嘴笑了,“可是近些日子就有什么要紧的” 石初樱也笑了,“刚才我不过是想到了一提,你们将军就火烧眉毛地跑了,怕是真有呢,你还是好好打听打听。另外,府中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可当礼的,早些整理出来,我看看。” 陈姑姑道:“这个倒是巧了,这几天就见悦姑姑带着人在造册子,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可以跟悦姑姑问问,有造好的先拿来瞧瞧也好。” 石初樱点点头,扬声叫来玉竹,给悦姑姑传话去。 而玉树也趁这个时候把一叠帖子放到石初樱跟前,“夫人,这些都是这两日接到的帖子,怎么回还请夫人示下。” 石初樱略翻了一下,统共5张,一般来说,新婚之月都会忙于各种礼节和新家的事务,多数人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新人下帖子来打扰的,不过也总有一些人,就爱试探。 石初樱看着这五张帖子简直无语,有承恩侯府上请吃酒的,有某乡君请听戏的,要不就是哪家国公府请过府叙话的…… 石初樱一哂,这些人啊,就是欠教训:她一个新媳妇,一个月还没满就忙着丢下府里的事去饮宴?说出去只会让人家觉得她心急,不稳重的,哪里会说下帖子的人不安好心? “这些都回掉,也不用太客气了,就说新媳妇没空闲。另外,让外院的管事去打听打听,这几户人家都是什么样的……” 至于得罪人什么的,她最爱干这个了,人家都送上门来让她得罪了,她要是不领情,那不是太不上道了! 唉,看来他家楚溆又要嚎两声了……呵呵呵,石初樱想着自己笑了起来,真是个可怜的,她就勉为其难替他办了这些人吧。 吃过午饭,楚溆坐在起居室的榻上喝茶,顺带跟石初樱说起果子的事来:“因成亲的时候也要用各种果子,府里原本倒是也采买了一些,除去用掉的,葡萄还三筐、甜瓜三筐、晚桃两筐,这些都是咱们京师附近盛产的,采买起来应该容易些。 至于蜜梨、棠果、甜杏、梅子、蜜桔、林檎、石榴这些此时是不缺,至于西瓜、龙眼、荔枝这些果子就难得些……” 说完,楚溆又无辜地看着石初樱道:“原本家里没个女人,几个管事自然应付了事,以后,这些就麻烦樱樱操心了,哥哥我一定记牢这些的教训,即便不知道也跟大哥问问。” 说着,他讨好地朝石初樱笑笑,“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等有了回信,樱樱盘算好都买些什么,卖多少,我让人去置办。” 石初樱就坐他对面,两人隔着小炕桌,此时白了他一眼,“别人家都怎么存?” 第47节 楚溆咳咳两声,“光葡萄咱们这样的府里至少也存一冷窖,冬天倒还得保暖些,最难保存是冬尽春来前的时候,需得经常看这些,有不好的要早早剔出去,不然一筐都坏了……” 他们在外头应酬也常摆了新鲜的果子上来,那时候还真没往这上头想过,只觉得大冬天的,谁家上一盘子甜瓜、樱桃之类的挺有面子也挺稀罕就是了。 便是宫里头赏人,有时候也是赏一篓子难得的新鲜瓜果,得着的人家又往下分分,有时候相近的亲戚能分到三瓜俩果的就算好的了。 第六十五章夫妻对饮 正巧,悦姑姑过来找她,询问书房选在哪里,石初樱便换了身便利的衣衫一起去看。 正房的西侧和两个厢房都是可以选用的,西厢房有一间辟做了养护花草的地方,其余的到都空着。 管这些空屋子的婆子絮絮叨叨地跟在后头说,东厢房在京师这里不如西厢好用,冬天刮西北风的时候格外冷,而且白天上半天见不到多少太阳,中午以后才有太阳照过去;夏天也格外闷热等等。 石初樱原本想着留给孩子住,这样看来小孩子更加不适合了,当下她把正房的西侧留给日后的孩子们使用,西厢留一间做小花厅待熟悉的亲眷女客,一间做暖阁,供人临时休息;东厢就留给她自己。 石初樱在东厢房转了转,指着里头说道:“中间的门封上,在北边这间重新开门。 从北边进门这两间打通,中间做个落地罩,把进门的外间用书架子隔出里外来,外头放圆桌和绣墩、香几,再摆上几样花草,里面就放书桌,圈椅,笔墨纸砚之类的;至于落地罩里头,地上铺织毯,靠窗摆一张美人榻、一套桌椅,几个箱柜,可供临时休息就好。 南边那间单独做个暗门,窗子也要改改,对了,还要置办些做药材的物什,我列单子给你,这些用度都从我这里支。” 悦姑姑一听夫人打算用这间做药材,不由担心道:“既然是制药房,要不要找几个懂机关的?” “不用,”石初樱微微一笑,她下结界就好,啥机关能比得上结界?不过还是安抚道:“咱们多防着些就是,真找人做什么机关,反倒叫人注意起来。” “这倒也是。”悦姑姑点头。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楚溆打了回票,楚溆一瞪眼,“娶媳妇养家天经地义,怎么能让媳妇出这个钱?”他楚溆再没本事也不至于这个钱也要媳妇来掏,当即把人训了一顿,又叫了一个外院的管事带人去厢房听差,按夫人的要求把厢房改了。 听到回话,石初樱一挑眉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了那管事的如何更改东厢房和搭配的家具等物件,又现列了张需购买的东西清单给他,买不到的,她可以画了图让人按样子打制。 那管事是个能干的,他只拿眼扫了一眼单子便回话道:“夫人放心,这些个物件大体都能买着,实在没有在下再来麻烦夫人画个图样。” 接着他又说:“厢房改一改不算大动,有一天就够了,只到了那天还请悦姑姑把后院照管以下,免得外头来的匠人冲撞了女眷。” 悦 姑姑见这个管事大约四十几岁年纪,身材健壮,眼光沉稳,又自称在下,想来是将军身边得用的人了,她看过府里的名册并没有这么个人,但她也知道前院实际上还住着几个客卿,想必这人也是其中之一了。 那人见悦姑姑打量他,倒也客气,拱拱手道:“在下岳扬,是将军新任命的外院管事。” 悦 姑姑当下也回了礼,她多少看出来,这个岳管事应该不是寻常百姓那么简单,不过她也不多话,两人约定石初樱回门那天正好叫人进来赶工。 这边丫头仆妇们忙着打点两个厢房里要用的物件,石初樱则去了药材库,她要寻些合适的草药出来,后天过两天好给楚溆重新疗伤。 她带着玉竹、玉珰和玉葱去了后库,让玉禾从库里提了三瓶金创药、三瓶止血药、三瓶百灵丹、一小罐续脉膏,还有一粒‘万毒消散’,以及新鲜的云松针、老云松树皮若干。 其中,‘续脉膏’和‘万毒消散’从来没有卖过,毕竟在建州那小地方需要这个的人不多,她又不想靠这个挣多少钱,便只在嫁妆里带了一点。此番给楚溆用上也算试试药,毕竟这个她还没在真人身上试过,只凑巧碰到有伤的大型动物的时候试过,反正对那些猛兽效果是很不错。 此外又提了两小坛子‘松露酒’,准备晚上两个人对饮。 ‘松露酒’可以说是少量能在摩云山外食用的酒之一,只因这里头仅仅用了少量云谷基酒打底,其他都是望云山里的东西。 之所以取名叫‘松露酒’是因为这酒里添加了望云山深处的云松松针和嫩绿松果、嫩红松果几种最主要的配料,又添加了少量金茶花的蜜露和花瓣浸泡而成。不但颜色迷人,气味清新,更是松香清冽,口感甘润。 可以说,这个酒常饮治百病,安五脏,生长润泽毛发,使人耐寒暑,耐风吹雨打,久喝还可以轻身益气,守中而辟谷延年,一年四季都不受病邪侵袭。简直对楚溆这个凡人身体是最好不过了。 要不是给楚溆找松针作伤药,石初樱一时还想不起来这个酒,毕竟她酿造的各种功效的酒实在太多了,连她自己也是酿完新鲜劲儿一过就压到库里去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再用就不一定了。松露酒就是其中之一了。 想到晚上可以饮点酒,石初樱还是挺欢喜的,当下让玉竹去外院传话,问问楚溆晚上是否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她好让厨房准备起来。 楚溆这工夫正在外书房的花厅跟几个客卿说话,听玉竹说媳妇从嫁妆库里拿了酒出来,他心里很是雀跃,毕竟两个人除了合卺酒还真没一起对饮过,他抬头朝外头看了看天,只觉得今天过得慢了些,这会儿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在大楚,高门显爵养几个门客、客卿也是常有的事,毕竟很多人身份高贵但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比如经营产业,他们就不可能亲自去做,总得有合适的人出面料理,所以,门人对于高门来说并不稀奇。 楚溆自幼甚为宗室子弟,平时身边也有跟随他的人,比如像岳扬这样有某些特长的人,也有依附他的身份获得免税等利益的人,不过能在他这个将军府府里当差的,都是对他足够效忠又能办差的人。 原本楚溆还没打算起用这些人,不过被石初樱点出两次他的失误后,他思来想去靠自己还是不成,便来到外书房,召见了这些人,一来向他们问策,二来愿意进来等差的,给他们分配差事。 所以,这一下午他都在和这些人说话来着,而岳扬就是他临时任命、即刻上任去改厢房的‘岳管事’。 本来楚溆是打算今晚和这些客卿一起饮酒,交流一下想法的,不过,既然樱樱有约,别人自然靠后了,于是把外院这里的酒改到明天了。 石初樱得了楚溆的回话,便带着人回了正房,叫来厨房的管事和马六,亲自交代了几样下酒菜:“炖一只野鸡,放些山药、长生果就好,不要放什么药材之类的东西,以后咱们家做菜都是这个规矩,我没有特别交待的时候,都不要放什么药材;另外马师傅做个拿手的糖醋浇汁鱼,还有干烧脊骨,清炒绿豆芽、芝麻拌菠菜、家常豆腐,酱爆猪肝、再上个牛肉锅子,再去后库取些面粉做面条,最后下到锅子里就有了。其它你们看着安排一二吧。” 石初樱的食量这两个人都是有数的,但对于男主子的口味和食量却还不了解,管事媳妇犹豫了下还是问出来:“夫人,咱们现在厨房里最发愁的是不知道将军的口味和喜好,食量大小,饮食习惯这些个,是不是叫人去前院问一问,咱们也好有个数?” 这话也没错,到底是成了亲,现在是辅国将军府,再没有不顾及男主人的道理。 石初樱想了下,她还真不太清楚溆的饮食习惯,唉,看来她也差了些为人妻的觉悟,少不得立时叫人去跟侍风打听去。 玉竹传回的话是:“将军平日当差时候的食量是夫人平日的一半左右,不当差的时候略少些,将军口味偏鲜甜,当差的时候什么都吃,在家里也不挑食。还有,如果服侍的人不想着,将军有时候夜里饿了也不张罗吃的,硬挺到第二天,最好准备些宵夜,这是将军当差以后时常吃不定时留下的……” 别人听了这个话都觉得楚溆是个挺好养活的人,石初樱却听了心疼,楚溆既没有娘也没个媳妇给他张罗这些吃喝穿戴,靠嫂子毕竟还有避讳,下人哪里能想得那么周到,想来这些年也没少吃苦。 风光往往都是外人瞧着,内里怎样只有自己才知道。 因锅子的味道重些,晚饭他们摆到了准备改造的东厢里头,放了圆桌,中间一个清炖野鸡,周围摆着十几个下酒菜,有鱼有肉,最后才是牛肉锅子。 石初樱把松露酒提来一坛,玉露选了一套粉绿淡彩绘的酒壶和酒杯捧上来,很是应景。 楚溆接过酒坛子,他也跟祖父一样,先闻了闻,赞道:“这酒封的也好,一丝不漏。” 等拍开了封泥,揭了云谷叶子的封儿,一个清冽的松香迎面而来,这香气袭人却并不冲,也不缠绵,而是一种轻盈的香萦绕在鼻端,楚溆深深吸了几口。 “好酒!”最近他赞得多的都是‘好酒’这两个字似乎。 石初樱笑道:“这酒也酿了一些时日了,要不是今天去药库去药,我都想不起来了,当初列嫁妆的时候也是一时顺手写了,还真没想着喝它。” 楚溆恨铁不成钢地轻敲了石初樱一记,抬手把淡绿带着一点点金橙色的酒液注入到白玉般的壶里,口中还说:“真是服了你,有酒不喝还费事酿那么多,倒是不嫌累得慌。” “不累,不累,反正这酒也是越搁越醇的,再说好酒自己喝才叫没意思,跟不相干的人喝更是遭踏,好在以后可以喝你一起喝啦。”合着人家楚溆就是个酒友? 楚溆很是白了石初樱一眼,亏得他是个大度的,换个人说不定都生气呢。 楚溆不愿意被菜的味道挡了他品酒的心思,两人便先饮了一杯,石初樱又给楚溆盛了一碗汤,道:“这个还是望云山上的野鸡,以后可难得吃到了,快尝尝。” 楚溆本来还在回味酒的余味,听到这个话他对石初樱笑道:“这有什么?我的假期还有7、8日,改天无事了,我带你去郊外打猎去可好?” “那太好了!”石初樱是真的高兴,这几天连续的憋着她实在闷坏了,要不是因为各种成亲的礼节必须走完,她早就不甩这些事了。 “那要骑马么?” 楚溆知道她不怎么喜欢骑马,当即道:“当然骑马,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和我共乘一骑,哥哥我很乐意的……” “嘁,”石初樱给他又倒了一杯松露酒,“这酒的味道如何?” 楚溆赞道:“大善!比‘白头笑’还要好!” 石初樱水灵灵的杏眼顿时瞪大,“你什么时候喝了那个酒?那时老人家喝的好么!” 楚溆撇了她一眼,“也就你才把好酒当果子露,别说是‘白头笑’,就是‘笑白头’也人人抢着喝了。祖父那里刚一开封,就引来了几个人上门……” 遂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回,最后道:“咱们得小心些,那些人可不是随便上咱们家门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估计不是为了二肥,就是为了药。反正只要你不乐意理睬的,尽管往我身上推就是,我们也用不着看他们脸色的。” 石初樱当然明白他的心意,当即敬酒一杯,表示感谢,楚溆一口干掉! 推杯换盏,两人又饮了几杯,楚溆直赞好酒,石初樱抿嘴笑道:“这酒不上头,最难得是酒虽烈了些,对身体却再好不过了,常喝的话倒是可以消百病。 而且,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惧热,风吹雨打都耐得住,像你这个差事的人最该常喝才好。” “哎呀!”楚溆惊讶,连忙站起身,朝石初樱打拱作揖道:“好樱樱,亏得你为我这么着想,真让哥哥我感激涕零!每天去上差身上带一小壶如何?” 石初樱好笑,睨他一眼道:“这个倒是好说,只这里头的材料可是非望云山莫属的,想有的喝不难,每年春天可要陪我去采松果哟!” “嗯,”楚溆抿了一口松露酒,眯着眼睛半晌,突然睁眼道:“这个也容易,不过是牺牲少量,换取大量而已。到我回去当差的时候带上一小壶,到时候且看我的。” 石初樱倒是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如果有楚溆陪着回去采药自然好,没有她也不强求。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边闲聊一边饮酒,倒是十分惬意。几杯酒下肚,楚溆微微红了脸颊,石初樱更是面染红云,毕竟松露酒算是烈酒,在不上头也醉人的。 “樱樱,你知道吗?我本来今天是打算请外院的几个客卿吃酒的,可是一听是樱樱你的邀请,哈哈,我也算见色忘友啦。”楚溆微醺,但思路还是清晰的,就是格外想跟石初樱谈谈心事。 石初樱歪着头,睁着略带迷蒙的眼睛,笑道:“那你这么不早说,我们可以请他们一起喝嘛。” “不行、不行!樱樱是我的,是我的樱樱,别人都不许……”楚溆咧嘴一笑,“明天我再请他们喝酒,到时候樱樱慷慨给一壶好酒便是。” “这有何难?这些客卿都是什么人?可靠否?要不要我帮你把把关?我可是跟师傅学过观相的皮毛的。” 两个主子似醉非醉,守在门外的丫头仆妇们简直惊掉了眼珠子:天哪!任谁家也没见过女主子这么大咧咧和男主子坐一处大吃大喝的呀! 下午难得清闲,石初樱终于能安静下来想想以后的安排。 首先,过了新婚这几天她就得恢复正常的修炼,炼药也不能丢下。 还有,她记得魏麽麽说,‘有底蕴的人家,哪家不有几样别人没有的拿手物什?有人家酒酿的好,有人家酱菜出色,有人家的点心是一绝,诸如此类。 这些有的是家里养的厨子仆妇会弄,有的则是主妇从娘家带来的技艺,女儿嫁到哪家,就带到哪里,至于要不要传下去,看婆家待媳妇好不好了。 石初樱想着,她家是一切从头开始的,她这个第一代当家主母好歹也挑两样手艺来,就当是造福子孙后代吧。 嗯,好象很不错哎! 这样的话,她就地取材,酿几样药酒和果子酒出来,传给孩儿,将来无论是富贵还是落魄,都不至于没饭吃。 不得不说,这人想得还真长远…… 既如此,很多东西也得准备起来了,比如,修炼室,在府里她不可能天天去山顶修炼,日常就需要个合适的场所;炼药更不是一般的地界能做的,不但要隐秘还需不引人注意;酿酒也一样,所有这些都是她眼前必须亲力亲为的…… 第六十六章月下舞剑 一坛子甘烈的松露酒下肚,楚溆感受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舒畅,似乎每个毛孔都轻轻舒展开了,酒力渐渐透过毛孔,在身体里流淌着,滋养着,似乎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果然是好酒! 两人喝得有些微醺,兴头又正好,楚溆慨叹:“如果师兄得了这样的好酒,定然要对酒当歌了。” “哦?你师兄也下山了?”石初樱略带迷蒙的眼神含笑看着楚溆问道。 “师兄原本也是世家子,武将出身,他练习师门功法略晚些,内功差些,倒是剑法不错,尤其一手剑舞的密不透风的!他早几年先下山,师傅还送了一把宝剑!” 石初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楚溆的情景,便问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你也佩了一把剑,也是你们师门所赠?” 楚溆摇摇头道:“非也!我们师门有一条特别的地方,练剑术的时候用的都是竹剑,只有学成下山后自己凭机缘去获得真正属于自己的宝剑,师兄是个特例。” 楚溆举杯邀饮后,自己又干了一盏,突然意气大发,喊来侍风,捧来了他的佩剑‘邀月’。 邀月剑的名字挺高端大气,不过却是一把平凡的宝剑,“此剑是我当年下山回家途中遇到的一个铁匠师傅用了三两精铁所打造而成。” 第48节 楚溆见石初樱手肘支着头,一幅很有兴趣听的样子,便讲述起来:“那天我正巧路过一个小镇,听人说前面的山口附近有强人出没,大家除了结伙同行,有余力的也顺带购买一两件趁手的家伙,我也跟着一起去了那个铁匠铺子” 说道这里,楚溆摇摇头,“到底是小镇上,就那么一家铁匠,能称得上兵器的也就三两件,这把剑就是其中突出的了。 那铁匠师傅说,统共三两精铁都使在这剑的仞上了,开价12两银子。结果一行人却都是没什么钱的,又巴望着有把真正的兵器仗胆,最后我只好花了10两银子买了下来,一起过了山口,这把剑也第一次见了血。这样算来,它默默无闻跟着我也有6年了!” “邀月是你起的名字?”别看石初樱喝得不少,可人不糊涂,怎么都觉得这么有些浪漫的名字跟楚溆平时的风格不搭调。 果然,楚溆微醺的脸更红了几分,他黢黑闪亮的眼眸斜了石初樱一眼,咳咳,清咳一声,道:“当年我看望云山的月光很好看,便取了这个名字。” 石初樱含情脉脉地看着楚溆,她自然是明白的,他念着邀月的名字,想着望云山的月色,自然是想着她。 石初樱端着一杯松露酒,弯着眼睛道:“此时月亮虽然还没升上来,不过满天星光也很美。溆哥哥,你可会舞剑?” 楚溆被这一声‘溆哥哥’叫得浑身酥麻,心口乱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当即干掉一杯酒,拔出邀月剑,纵身来到庭院中。石初樱提着酒坛子跟出来,倚在厢房的门边看他。 此时已经是夜晚,尽管京城的灯火辉煌会延续到夜晚9点钟以后,但高远的天空依旧墨黑,星光熠熠,如同撒了无数繁星在漆黑的墨池里一般,又好似无数双眨啊眨的亮晶晶的眼睛一般,看得人沉醉。 石初樱看着这样的星空突然想起了摩云山,不由心绪一动,轻飘飘一跃,已经毫无声息地坐在了屋顶上,她朝下面的楚溆一笑,仰首灌了一口酒,等着看楚溆舞剑。 楚溆被她的神采感染,一把撩起袍摆掖在腰间,足尖轻轻一点也上了屋顶,举起剑亮了个起式,便开始舞动起来。 楚溆的剑风由缓和开始,如同春风化雨,渐渐地随着剑式展开,剑风也变得热烈起来,如同夏日艳阳一般灼人,楚溆的身影也随着招式的变换偏闪腾挪,甚至还带着些微醉态竟是分外的迷人。 石初樱看的入迷…… 随着楚溆一声清叱,剑式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密密麻麻的剑影如同肃杀的秋风一般倏然扫过,庭院里原本就不多的树叶才有点点细碎的残叶飘落地面,随着楚溆身形一转,剑风更加凌厉起来,剑光如寒冬里严冽的霜雪片片飞落,这把平凡的宝剑竟也发挥成一轮光罩,把楚溆细密地掩藏在剑光之中。 “好!”石初樱娇喝一声,只可惜过于绵柔,显得气势不足。 楚洵听闻她的喝彩不由一笑,这一场剑舞得畅快!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这么舞过剑了,好像上一次还是邀月第一次见血的时候吧。 楚溆减缓剑势,慢慢收敛起剑气,直到持剑做了个收式才罢手。 石初樱笑眯眯朝他举起酒坛子,楚溆一跃而至,两人并肩坐在屋顶,你一口、我一口又喝了起来。 全身的毛孔都被松露酒舒张开来,石初樱反倒有些清明起来,她笑道:“现在正是最佳时机,我要打坐,溆哥哥不如也打坐吧,我看着屋顶的星光就很好。” 楚溆没有不应得,于是,两个先前大吃大喝的男女主子经历过在屋顶淘气后,竟又开始练功了! 辅国将军府的下人此时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除了李三媳妇还算指挥自若地让人撤下酒菜,收拾好残局,就连陈姑姑等人也是第一次见真实版的‘武侠’啊!老早合不上嘴巴了,只有悦姑姑见多识广些,还算镇定,下了封口令,不许人在府里传出一丁点这个口风来。 石初樱这次打坐也还是先抚顺精气,眼瞧着那一条细细的金色精气活泼了些,石初樱又把它安抚了下去,让它先乖乖附着在原本的精气旁,暂时先不动它。而修炼开始,她发觉这屋顶的星光没有想象那么差,星辰之力还是有些许的,她便毫不犹豫地修炼起来。 而楚溆就要震撼得多,喝酒的时候随着毛孔的舒张他就能体会到内力的暴涨,此时整顿内力,他的丹田和周身果然都溢满一种包含力量的气息,他快速地把这些充满力量的气息引入经脉,又慢慢压缩在丹田之中,而这个说说简单的过程整整花了他一个晚上,直到天光放亮才算压缩完成。不过他的功法限制,这些气息也不过是被压缩进丹田而已。 楚溆明白这是拜樱樱的好酒所赐,又逢他兴奋地舞了一场剑,气窍大开又没有危险在周遭,所以这次的打坐远远比以往的效果高超。 调理过自己的经脉,他才从入定中醒来,此时石初樱还在迎着初升的太阳入定。楚溆正想起身换个地方给石初樱护法,谁知下面传来一阵稚嫩的‘呜嗷’叫喊声,不用人说楚溆也知道这是谁。 二肥作为一只有追求、有职务的小白虎,那是不睡懒觉的,今天一早醒来它就发觉外面的气息不对,它一个跳跃出了虎苑奔到正房,循着气息望去,竟然是娘亲在打坐。它自动忽略了娘亲不远处的某人。 娘亲打坐,作为好宝宝的二肥怎么能不给娘亲作伴儿呢? 于是,二肥看着高高的屋顶,在下面团团转了几圈后终于一个纵身上了厢房的屋顶,又反复衡量了一下厢房屋顶和正房屋顶的距离,后退、在后退,蓄满力量后小肥崽爆发,一个纵跃终于来到娘亲身边,为着它娘亲转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也学着它娘亲的样子,迎着金灿灿的阳光,虎目微眯,蹲在一边:晒太阳! 楚溆看得扑哧一声,小二肥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哼!愚蠢的凡人是无法欣赏神兽风采的!它微微调整了下姿势,继续眯起虎目晒洋洋。 夜晚的星空和皎皎的明月,初升的太阳这些自然宇宙光芒的力量对于石初樱的修炼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石初樱打坐也从不半途而废,所以,直到日上竿头石初樱才从打坐中醒来。 只是入眼便是互相瞪眼的大小两只,她翻翻白眼,清咳一声。 “呜嗷,娘亲,二肥来照看娘亲的。”这也是只皮厚的。 “樱樱,你可是稳妥了?” 两只争先恐后问候出声,石初樱则慢吞吞地起身,迎着太阳舒展了一下身体,“你们还不下去?” 说着准备跃下,而此时楚溆则长臂一伸揽过人来,脚尖一点跃下屋顶。二肥当然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某人了,原本它打算让娘亲抱在怀里下去的,可惜被这个坏人给破坏了。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说时迟,那时快,二肥一个虎跃,从后面挂在了楚溆的大腿上,顺带跟着下了屋顶。 楚溆真恨不得把它一腿甩下去,不过当着人家娘亲的面欺负人家孩子好像不太好吧?他只好忍着大腿上挂着个小活物,一个辗转轻飘飘落了地。 两位主人在屋顶呆了一夜,底下的下人也轮流换了两班来守着,此时见到人都回到地面上,总算放下心来。 悦姑姑明得了信儿赶了过来,对石初樱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发现人家更见精神了,只她们这些人反而憔悴不堪的。 石初樱笑道:“我们练功,以后姑姑不必担心,尽管去睡就好,只需留人烧几锅热水便是。”说着她捂了口鼻朝楚溆含糊道:“快去洗洗,臭死了。” 她不说楚溆还没注意到,听这话低头一看,自己的袍子有些污渍不说,满身都是黏腻之感,还真挺臭的。他不解地看向石初樱。 石初樱闪动着清晨露珠般的眼眸,远离他几步,朝着悦姑姑含笑道:“快让人多准备几桶热水,将军得好好洗几遍。” 待悦姑姑带人走了,她又对楚溆嬉笑道:“松露酒既能消病轻身,自然也是要排毒的,尤其你喝了不,全身的气窍都打开之后,再加上打坐练功,这些身体里的废物少不得就随着汗水派出体外了。” 看见石初樱眼里的戏谑,楚溆喊来侍电忙忙地去净房冲洗去了。 石初樱也回了正房,吩咐人备水,她也要洗浴的,二肥则和它娘亲热一番后就跑去工作巡查去了。 人家二肥可是有正经差事的! 第六十七章初次办宴 原本跟管事们说好的,每天早上8点钟,到二重院东边靠花廊子的一处院子里听管事们回事,顺带裁度府里的事务,而此时已经7点多了。 石初樱和楚溆匆匆吃了些早饭,楚溆起身朝石初樱抱着拳头一揖,笑道:“今个儿就劳累樱樱了!”换来石初樱一个白眼,他却笑着往外头院子去了。 石初樱带着几个丫头漫步走在青砖铺就的路面上,看着两旁有些萧索的花木枝丫,心里琢磨着,无论如何,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府里的植物换一茬。 整个冬天这么漫长,抬眼都是光秃秃、灰蒙蒙的,她眼睛实在是不舒服。 也是难怪,她在摩云山呆惯了,再看别处可不就是怎么都缺少生机?! 一行人穿过一片漆得碧绿的花廊,来到回事处后头的阔庭。这里原本的一道墙已经被彻底拆除了,变成一片疏朗开阔的地带,除了十字的青砖道路,其他地方种了些低矮的花树,搭了花棚子植了藤萝,不过此时天气不对,都是光秃秃的枝条罢了。 原本东西两路与中路的分界墙在回事处后面开始也拆除了,这样回事处贴近花廊的左右两处跨院就在实际上与花廊连成一片阔地,只在各自的院子建了垂花门。 石初樱走进垂花门,管这处院子的仆妇和丫头已经燕翅状列在门前迎着她了,见了夫人过来都齐齐行礼问安。 那管事媳妇还年轻,问过安觑见夫人兴致还不错,连忙笑道:“不知夫人得空不?咱们这院子还没个名儿呢,说起来还得描画半天别人才知道是哪个院子,夫人要是得空请赐个名儿叫着也好。” 石初樱闻言四下看了看,点点头道:“说得有理,这处样样都好,只一样吃亏的,眼前儿就是美景儿却被一圈石头墙给堵住了,再瞧不见,而且还是自己家的墙,再糟心不过了。 记着我的话,等天儿暖和了,东西这两处院子靠花廊的墙拆了去,改成篱笆才好。这样也好于花廊、花架子相得益彰些。如此的话,东边这个叫‘朝彻轩’,西边的就叫‘正阳斋’吧” 东西院子的管事连忙记下,回头好报上去让人写了匾额来。 进了院子只见依旧是坐北朝南的正屋三间,东边带着小偏厦,东西两边还各有一排厢房,南边倒是一溜的粉墙并没有倒座,显得院子更加敞亮。 她们府里因主子少,府邸算是十分宽阔,并没有别的府里那样房屋和院子紧张,不够住的,因此,没有见缝插针地建那些多屋子出来,倒是留了很多空白空间,看着就让人感到疏朗闲适。 石初樱又问道:“这处都是哪些人照管着?” 那管事媳妇连忙回话道:“除了奴婢总领着,还有玉麦姑娘和一个张婆子负责日常打扫照管物品。” 石初樱点点头,她带来的人手原本不少,可分在这样的府里确实捉襟见肘的,所以,现在的十五个丫头除了她跟前的活计,还各自领着一处别的院子活计,只用到的时候再去正房。总算是暂时能支应着了。 这两天悦姑姑正和石初樱商量着是不是再采买些小丫头做些基本活计,训出来了也好顶上。石初樱还在琢磨这事…… 话扯远了,这朝彻轩的三间正屋已经按照两明一暗布置妥当,除了里间作了暖阁,剩下两间打通,外间做了管事们等候回话的所在,正中间做了正厅。 正厅迎面立着一架黑底描金彩漆四季花卉的四折屏风,屏风前摆着同款的三围屏宝榻,上头锦褥、引枕、靠垫俱全,靠边还有纸张同样的小炕几。而在正厅里已经列队站了男女十来个管事等候着。 石初樱略四下看了看在宝榻上坐了,丫头连忙上了香茶,石初樱也不饮茶,扫了一眼众人直接道:“凡是有事的,现在一次回清楚了,等我裁度,不要一件事来往几次的说。所以,你们都想想条理,想明白了再开口,想不明白的,回去想好了明个再来。” 底下的管事都算是自己奔出来有些头脸的,多是跟过石初樱,倒是没人敢挑战她的耐心的,现下听了这番‘恐吓’倒也不慌,低头略思所一番,都站着没动。 “嗯,很好,既然都想妥了,那就先可前头事关宴席的来。” 一个管事媳妇站出来回道:“奴婢是回事处西花厅的管事,今日将军要在此处置酒款待客卿,统共八人,定了中午时辰开宴,现跟夫人调用库里的一应用度物品,请夫人示下。”说着躬身递了个册子上来。 玉竹下去接了,转回来又递给石初樱看。 这也算是石初樱作为将军夫人正式操持的第一次宴席,石初樱还是很重视的。 她细细看去,见上头列了西花厅的布置,摆什么屏风,用什么桌椅摆设,使什么器皿,拿什么花草妆点等等。” 她觉得大体上是不错了,不过,“八个人是围坐一桌还是分餐?” 那管事媳妇正忐忑着,听得上首一问,激灵一下,连忙回道:“围、围坐。”整个人都紧张的结巴起来了。 石初樱心话,我又不吃人,至于这么紧张么。 她又问道:“这西花厅定然也是三间,酒席摆在何处?” “回夫人的话,西花厅三间打通了的,靠南隔出一个小暖阁,别处都是敞厅,酒席就摆在敞厅中间。” “嗯,这倒是,既然如此,这四折的屏风小了些,换成六折的才好,把门的地方自然要挡风,临着暖阁的一面多少也要挡挡视线才好。这一处换了吧。” 那媳妇连忙记下。 石初樱往下看着,又想了想,问道:“负责这宴席的厨房管事来了没有?” 管厨房的一位妈妈站了出来,石初樱问道:“菜单可拟出来了?” 那妈妈连忙递上来,又犹豫着说道:“回禀夫人,咱们厨房至今还没有办过大宴席的人,昨晚上得了信儿大家伙儿就开始连问带寻访的,只咱们会做的有限,到底也只能列出这样的菜式来,怕是不够看的……” 这妈妈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们从建州来的都是做家常菜的,原本是打算到了京城聘两个做宴席的厨子备用的,哪知道这宴席来的这样快,她们和夫人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石初樱又不昏愦,她当然知道她的这些厨子的长短,看了看单子,虽然经过悦姑姑和陈姑姑指点,但毕竟还是太家常了些,对于自己吃到是很够了,宴客总归差一些。 石初樱眉头微蹙,“四个冷菜、十个热菜、有汤有点心倒也够了,只不过,你打听过没客人的食量如何?口味如何,有没有忌口的?” 这厨房管事倒有心,已经打听过了,一一说给石初樱听了,石初樱听了点点头,又拿过黛笔在菜单子上划去几道菜,然后说道:“划下去的菜式让外院的管事去外头酒楼定几样大菜,厨房跟去一个,看着菜式别重了。” 说着,叫人传话给李三,尽快派人跟厨房的人接洽,赶紧去酒楼,晚了人家酒楼自己也忙午饭地,耽搁了就不好了。 眼见玉竹急忙去传话,石初樱又对厨房管事媳妇说道:“这次宴席的主菜既然是鱼,这么多人吃一条鱼就显少些,让马师傅换个能做成大份儿的,味道鲜美些的。” 两边丫头们来来去去传话不提,中间插了厨房这一单后,石初樱回头继续和西花厅的管事媳妇说道:“她们厨房的主菜是鱼,气味倒不重,只不过也别用丝绢布帛的屏风,挑别的不容易沾染气味的罢。” 当下又唤来管库房里家具的管事,问道:“咱们库里可有这样的屏风?” 石初樱还没时间对库房进行摸底,这些个她也没数。 那管事微微皱了眉头,略想了想,道:“回夫人的话,小人记得东三库里有一架花梨木的雕花屏风,不知合适不?另外倒是还有两座六折的,一架是大理石山水屏芯的,一架是白瓷美人屏芯的,都是紫檀底座的……” “先抬了花梨木的出来,呆会我看看在定。” 第49节 那管事连忙记下来,回头吩咐了跟从的小厮去库房找东西,自己继续听差。 石初樱喝了口茶润口,又说道:“吃鱼的话,李婶子去花房里找一盆桃花粉的茶花先搬过去应景吧。” 又问:“服侍的人手指派是哪个在管?” 悦姑姑站出来道;“是奴在管。” “嗯,姑姑记得,只派小厮和仆妇服侍就好,丫头不行。如果有人浑水摸鱼去了,再不能饶。” 这会儿又有人回禀了申领库房用料的,采买材料的,林林种种,安排下来光这个宴席竟就花了不少功夫。 悦姑姑听着也只点头,真心觉得这夫人领悟能力惊人,她知道原本石初樱没有这些经验的,只成亲前突击跟荣寿堂那边听了两回积年的麽麽说话,她自己竟就很是周全了。 其实她不知道,这里不管是麽麽们的指点,还有一大半是无名道长教过的。话说难怪石初樱觉得她这师傅来历不凡,这老道对各种嘉礼、饮宴不要太熟!虽然没有实物给徒弟现场指导,但理论上的教导一样不差,很多就是古礼来的。 你比如,筵席的主菜是什么,依着这份主菜考虑周围的摆设器皿,花草搭配等等,石初樱因事出突然,也只能略考虑一二而已,不然那也是一堂大课。 这时候传话的丫头回来禀告说,马六师傅选了酸辣鲫鱼炖豆腐这样的家常下饭菜式,问夫人可好。 石初樱点点头道:“听着就不错,总的有下饭的菜,都不算是外人,看菜就免了吧。嗯,叫马师傅做两份,我中午也吃这个了。” 众人抿嘴垂头,不敢笑出来。 “将军有没有说喝什么酒?” “将军说下午还有差事,上两壶上好的‘梨花白’。”如此又调换了翠色瓷器饮酒方算妥贴了。 玉屏跟在一边发了领取物品的凭信,那边各处又来申领银钱采买和外头定菜的单子银钱共计十吊,多退少补。石初樱验看过示意玉屏用了印。 一直忙了小半个时辰,前院办宴的各个分管的管事们都得了回话也忙着安排下去了。 这个时候回别的事的管事才上前回话。 这一回又是两刻钟,石初樱才脱身出来。 眼见她不大高兴地出了‘朝彻轩’,悦姑姑劝道:“现下是府里各处还没形成定列,事事自然要现处置,等以后作出成例就好了。再不费这许多功夫的。” “但愿吧……”石初樱朝悦姑姑咧咧嘴,她巴不得明天就有成例了。 此时她带人又往前头去查看各处寻出来的物件是否当用,不合适的她直接去库里挑了一回,石初樱走在青砖路上,暗自调息一下,繁琐的感觉真是不爽啊!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她还得挑一坛好酒给楚溆的宴请,石初樱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也懒得去库房了,回头先翻翻储物袋好了。 总算样样落实了,石初樱才转回正房去,只她刚进院子,对面便‘嗖’地窜来一道白影,紧接着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身子挂在了她身上。 石初樱紧绷了一早上的脸终于缓和地笑容,她伸手拖住二肥,拍了一下它的小屁股,“又淘气!” 第六十八章打猎 半尺深的积雪洁白似玉,在初冬的暖阳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空气似乎被冻住了一般,没有一点风动的痕迹,在树林间觅食的小动物不时地跳跃着,使得树上的积雪扑簌簌掉落。 这种天气最适合打猎,石初樱当然不会错过了。 她穿着一身浅粉紫提暗花的行装,正悠然穿行在密林之中,楚溆则腰间挂着几只打好的锦鸡在不远处开路。 他 们进到这片林子里已经有一会儿了,石初樱除了刚进林子的时候稍微用精神力查看了一下这里之外,就一直跟在楚溆深后充当小媳妇来着。 楚溆似乎感受到了石初樱的怨念,他一边毫不吝惜地挥着‘邀月’砍了几下挡路的枝条,一边对身后的石初樱说道:“北山不比南山和东山,这里的动物以凶猛著称,尤其是熊瞎子不少。 现在天儿才初初下雪,还不太冷,很多动物冬眠也很浅,容易惊醒。咱们是还是小心些的好。” 石初樱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好出来打猎的,结果只是楚溆打猎,她跟着捡猎物。捡猎物也算是打猎么?! 石初樱狠狠瞪了楚溆的后背一眼,“我去前边看看,你慢慢来!” 冰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句话,石初樱微一旋身,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残影,人已经不知去向。 楚溆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就回头看去,也只看到那道残影。没办法,媳妇的身法实在太快了,他的功夫算是接近上等了,但比起石初樱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对媳妇的不听话有些无奈,但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现在已经没有开路的必要了,楚溆收起邀月剑,提气纵身,也跃上了枝头,稍稍眺望了一下密林间的异动,便寻了方向踏枝追去,只留下簌簌掉落的积雪证明方才这里似曾有人来过。 石初樱第一次到京郊的北山来,她刚才进山前已经查看过,在山林深处还是有些不错的药材和几只大型动物的,她此时正奔着一个向阳山坡上的黑熊洞穴而去。 几个呼吸间石初樱已经来到山坡下,这是个南山坡,山下密林丛生,一片片灰蒙蒙却错落有致,从坡下一直绵延到山脚下,等到了山坡边缘就停止了,山坡上反而是一丛丛的灌木。 这里的山和望云山很是不同,石初樱微一眯眼,一个纵身已经跃到了半山腰,在个两人合抱粗的大树附近停了下来。 大树的根部缠绕了许多的藤蔓、苔藓和树衣之类的附生植物都已经干枯,被包裹得越臃肿的树干根部已经半枯,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暖和干燥的树洞。这正是冬眠动物的好巢穴。 一只大熊就睡在这里。 正像楚溆说的,京城这场雪是前天晚上才开始下的,初初还只是下了薄薄一层,到了昨天晚上就变得纷纷扬扬如同鹅毛一般,一夜之间把个京城如同盖了条半尺厚的洁白的棉絮。 只是第一场雪毕竟没有累积下多少气势,下到今天早上也就放了晴,京中世家子弟纷纷涌到城郊打猎看雪,女眷们也急匆匆置办起赏雪的酒宴来。 石初樱昨天回过了门,从此她和楚溆的昏礼算是周全了,而石初樱捏着鼻子压了多日的性子便暴露了出来。 咳咳,用石初樱的话说:“鱼都上钩了还装什么地龙?”(蚯蚓的别称) 气得楚溆捉了她狠狠拍了两下屁股,实在太不像话了,到底谁是鱼,谁是钩儿啊!不要搞错! 所以,昨天晚上,石初樱只看了一眼庭院里的雪便说了声“明个儿我要去打猎!”,楚溆当下便张罗了起来。 他不张罗人家就会一个人跑去的,到时候连影儿都摸不着,没了管束,还不知道几天能回来呢,倒不如他跟着的好。 其实楚溆也不想拘着石初樱,只不过刚成亲很多礼儿一道道的行下来,还是谨慎些的好,能不留人话柄的还是不要留,显然,石初樱也怎么想的。 而如今六礼周全,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很乐意媳妇松快些,每天看着她被拘在琐事里其实他也不忍心。 话说回来,石初樱在树洞外立定,一伸手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几颗珠子来,屈指一弹,一道流光击中了树洞,接着一声闷哼,树干突然抖了抖,引得树上的积雪纷纷洒落下来,石初樱的肩头也落了些。 这只熊瞎子也够郁闷的,原本天气冷了它在树洞里好好睡一觉,因是浅眠它还保留了一丝丝的警醒在,此时被人打得一疼,立马醒来,要是它会说话指定叉腰骂娘了好么。 劳资找谁惹谁了?睡个觉也不让? 不过,谁让它倒霉碰上石初樱了呢。 大熊天冷性子懒,不欲多事,转个身还想再睡,石初樱又是一弹珠,这下惹火了大熊,它怒吼一声,震落了周围许多的积雪。 石初樱等得就是大熊不耐烦。她好整以遐地立在十步远的地方看着洞口。不一会儿,一只巨大肥厚的熊爪扒开树洞口的藤蔓,钻了出来。 谁知刚一露头,头上又挨了一弹。 大熊气得暴怒了,太欺负熊了!还能不能愉快地睡个觉了!答案显然是不能,今个儿某人就是找乐子来的。 眼看大熊晃晃悠悠地出了洞口,石初樱气息一敛,眼神儿不好的大熊被雪一晃眼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伸着鼻子嗅了嗅,却没有什么气味。 大熊在树洞周围转了转,没有现什么异常,转身又往洞里钻,要知道这个天气它们熊还是很困倦的,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显然它想错了,它刚一转身,屁股就挨了弹,要知道熊的皮毛常年在树上蹭来蹭去早都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了,一般的刀砍一下也就留个白印儿,现在它居然被个小珠子打疼得够呛,真是火大。 大熊再也不忍了怒吼一声,开始四处暴走乱撞,吓得在附近觅食的小动物纷纷逃散。而石初樱也故意漏出一丝气息引得大熊闻到生人味狂怒不已。 该死的人类,竟敢欺负本熊,看本熊不吃了你! 遂铆足了劲儿朝石初樱所在的地方足奔了过来,石初樱一拧身,飘开几步,和大熊玩儿了起来。 如此几个回合,石初樱见大熊累得够呛,她也玩儿够了,只见她再次弹出一个珠子,直奔大熊脑门儿去,只听‘噗’的一声,大熊狂奔的脚步一顿,登时栽倒在地,连抽搐都没来的及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点儿也不好玩儿!石初樱撇撇嘴,这里的动物都太笨了! 不过,有收获总是令人开心的。石初樱举步上前,用脚戳了戳大熊,把它翻了个身,自己也不动手,等着楚溆来。 楚溆早听见动静了,只是他的度有限,还是在十几个呼吸后才堪堪赶到,他来不及歇气,连忙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樱樱闲闲的无事才放下心来。 尽管他也知道媳妇厉害,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我们把这只大熊送给祖父作寿礼如何?”石初樱朝他一笑,“这个月二十八是祖父寿辰,现在准备什么礼儿也不一定合适,倒不如送这个,就不知道祖父有没有忌讳?” 送礼这东西什么都好,就怕收礼的人有什么讲究,好的也变不好了。 楚溆闻言一愣,难怪这丫头非要来打猎呢,原来是这个想头儿,他还以为是她想玩儿了呢。 当下楚溆一挑眉毛,“祖父不忌讳,但不一定别人不忌讳,毕竟是死物,不如把熊掌割了单独送,这总归再没话说的。” 楚溆解下腰间的短剑,开始分解大熊,这种脏活累活都是男人该干的。 石初樱对看着楚溆分解大熊她注意这周边动静,血腥之气很容易引来别的动物。 很快,她的预感就灵验了,石初樱微微一笑,这下又有收获了! 一头狡诈的狼出现在石初樱的感知范围里。而且,在它附近十里范围还有五六只身体强健的北方狼正有序地缓慢跟着。 “这山里的狼有多少?”石初樱闲闲地问道。 楚溆剥皮的手一顿,他知道樱樱不会随便说这个话,他抬头看去过,微一闭目凝神倾听,除了簌簌的雪落声,似乎隐隐有轻轻的踏雪声。这踏雪的脚步显得格外谨慎和轻盈,是雪地狼独有的审慎。 “这座山有一个狼群,大约有二三十匹,不过力壮的也就十几匹。来的是头刺探的。” 楚溆身为三等侍卫,对京师周边的环境熟得很,这是他们工作的基本职责,必须了解的内容。说起来京城周围的这些山水早被卫戍和护卫们摸了底。 护卫可不仅仅是跟随左右就行的,对环境不了解就是对自己和对自己护卫的人不负责,是极其危险的。 楚溆直起腰打算对付狼,石初樱一摆手,“你接着干活儿,打狼我来!” 第六十九章紫茎鹿草 湛蓝的天空中挂着明晃晃的太阳,几朵白云在不远处的山边兀自缓慢变幻着,暖洋洋的日光照在河面上,闪烁着粼粼的金色波光。 石初樱负手立在河边看着远方,长长呼出一口郁气。楚溆站在石初樱身旁,此时感觉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不得展翅高飞一般。可即便如此,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一起度过未来漫长的人生。 不过眼下还是肚子要紧,楚溆牵了石初樱的手道:“……不是饿坏了么,先弄吃的去。” 两个人在山林里钻了一上午收获颇丰,又猎了两只狍子和一头鹿,都被护卫收拢到一起看了起来。本来,楚溆还打算猎几只兔子,不过石初樱说此时天刚冷,动物的皮毛还没长到最好,猎了也不值当。 一行人找到一条浅浅的小河,就着河边儿搭了个石头的简易灶台,石初樱出来的时候马背上搭了个鼓囊囊的袋子,此时被侍风拎了过来。 “咱们吃鱼还是吃鸡?”楚溆一边削着一根带杈的树枝,一边问道。 “大冬天的,山上也没蘑菇,还是吃鱼汤吧。野鸡烤了吃。” 石初樱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双耳深锅子去河里洗过,又盛了一锅清水,端了回来。楚溆则举着简易叉子去了河上游叉鱼。 侍电捡了些干燥的树枝回来,折了当柴烧开水,侍风则去洗剥野鸡。 石初樱见两人手脚麻利,便不操心了,跟楚溆喊了一声又进了附近的浅林子去。她回到刚才楚溆射鹿的地方,就在那雪下的枯草里,应该有她要找的东西。 第50节 石初樱略看了看位置,一挥手,一大片的积雪如同潮水一般向远处翻滚而去,露出下面的各种枯枝败叶。石初樱目光一寸寸寻过去,最后落在了杂草丛里一种隐隐淡紫色的枯草上。 “就是它了!” 石初樱几步迈了过去,蹲下身,细细拨开周围缠绕的枯草,又慢慢扒开积年的腐植,果然,这厚厚的腐植对草茎御寒还是有些作用的,此时这株‘紫茎鹿草’下面的草茎还是新鲜的。 淡紫含翠的茎杆上覆盖着一层浅金色的绒毛,扒出来的草茎足有两寸长,甚至还保留着两片肥厚的鹿踢状的叶子。 估计这要得益于山里的猛兽太多,采药的人不怎么敢进山吧。 此处朝南,又被腐草层护着,所以难得下面的土还没怎么受冻,石初樱拿出随身的铲子,慢慢挖出了这株“紫茎鹿草”。 紫茎鹿草顾名思义,是一种紫色茎的、鹿这种动物爱吃的草。一般来说,有鹿生活的地方,这种治病救命的草药便会存在,正所谓的相伴相生,动物也是会生病的,它们没有专门的大夫,却天生懂得自己寻了草药治病救命,不然早死绝了。 石初樱轻轻捏着这株紫茎鹿草细细观察着,这可是民间救治金创出血的良药。虽比不得她炼制的金创止血药,但对于普通人也是相当难得的了。有了它,给楚溆疗伤的药材就齐全了。而且,用这种紫茎鹿草炼制百灵丹,效果也一样,能够就近取材,她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石初樱凝神望去,这一带竟然还不少,不由有些欣喜。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可不会竭泽而渔,这紫茎鹿草有根的话,来年可以再生,她便两株里取一株而已,这一株挖了全草,下一株就只是采草茎留着草根。如此全心投入地采挖起来,,一时竟然忘记了时间,直到楚溆找了过来。 “怎么又挖起药来?”楚溆跟着蹲在她身边,看到她身边的玉盒里装了不少淡紫色的草,不由问道。 “离祖父生辰还有五天,我打算今天回去就给你治旧伤,所以,这些新鲜的药材是给你准备的。既然来了,帮我把这些装起来,我也快着些。”石初樱自打楚溆跟着进山采过药后对使唤他已经很顺手了。 “这些草茎装到玉盒里;带根儿的裹上些泥土单独搁另一个盒子里。” 楚溆看了看石初樱原本自己做过的样子,二话不说便有样学样地干了起来。石初樱看了一下,指点道:“不必许多泥,有一点就够了。回去就种下去,不碍事的。” “这草有什么用?”楚溆从采树鼻涕开始就成了爱学习的人,对于他们侍卫来说,这些草药知识说不定哪天就能救命。 “这个是紫茎鹿草,刀剑伤用这个新鲜的草捣碎了涂上去立刻能止血;而且,万一被毒蛇咬了,涂上还可以解毒,只要不是五步蛇这样的剧毒就成。如果狗咬伤了涂上也好,不然会得‘怕水病’癫狂而死。” 楚溆一扬眉,这么好?“怎么以往没听人提过?” 石初樱一翻白眼,幼稚!“都告诉你们了,大夫还怎么混饭吃? 况且,同一种草药,也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不同变种,在民间的叫法也大不相同,正如‘橘生淮南与淮北’的差别。大夫总不能拉着别人挨个讲一遍。比如在望云山,鹿草便是暗红色茎带银色绒毛的,药效是差不多。” 楚溆看她一双白生生的手在枯草乱泥里劳作,不由道:“我来挖如何?” 石初樱含笑看了他一眼,道:“还是我来吧,你手重,这个一点不能碰破的,不然药效要打折扣了。” 楚溆望了一眼,“草药跑不了,先去吃东西吧,鱼汤已经炖好了,鸡也烤得流油了……” ‘咕噜噜……’被他一说,石初樱顿时感到肚子饿了。 河边被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上,锅子里正热气腾腾地煮着鱼汤,不远处侍风架了木头、串了杆子在烤野鸡,焦香的肉味飘出老远。 石初樱和楚溆坐在简易灶台前,一人端着一碗鱼汤喝,石初樱喝了几口汤,楚溆已经拿起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撒上调料,撕下一片肉来喂给她。 “嗯,不错!这个时候地野鸡肉味道正好。”而且大补。石初樱连吃了几口楚溆递来的肉,便示意楚溆自己吃,她也拿起一只野鸡撒上调料。扯下一只鸡腿吃起来。侍风看了不由抽抽嘴角,他还是个光棍,有情人的世界他不懂,他还是继续烤野鸡吧。 吃过午饭,残局还是侍风两个收拾,石初樱和楚溆则继续挖药去,直到夕阳西下,飞鸟投林,一行人才满载而归。 一路上巨大的黑熊惹来多少惊讶不提,吃过晚饭,石初樱便催着楚溆去沐浴,她自己则把准备好的药材和用具安排好,她虽然不是大夫,但对于习武之人疗伤并不陌生,只要她乐意。 “夫人,草药煮好了!”玉露端着一个药罐子,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也飘散开来,四处弥漫。候在门口的侍电接了罐子进来,放在一个托架上。 “倒碗里,再按原样煮一锅来。”石初樱吩咐道。 此时石初樱已经换上了一身简便的行装,而楚溆也沐浴出来,披了一件家常袍子往窗下的榻上坐了,目光落在石初樱手边的托盘里、那把闪着幽蓝的、不知名材质的片状刀子上。 这里还摆放着好几种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高高一叠雪白的棉布,洗得根根干净、水灵灵的紫茎鹿草,一套捣药玉杵和罐子…… 侍风则紧随在楚溆一侧,眼光也漂移在托盘上闪着寒光的刀子和主子身上,嘶,虽然还没动手,他似乎已经感觉了皮开肉绽的疼来。 石初樱验看过汤药,便转身对楚溆道:“就在起居室?到时候你的腿要养几天不能动的……” “不是还有樱樱么。”楚溆笑眼一斜,石初樱望天,她是能抱他进卧房的,只要他不怕人笑话。 “先收拾肩后的伤,到时候趴着也不耽误收拾小腿上的。疗伤的时候我不说你不要运内力,怎么做我会跟你说,你照办就是。”石初樱认真地嘱咐道。 “嗯,放心。” 石初樱端过药碗来,“这是麻沸汤,喝一碗不过是几个呼吸就能麻痹痛感,能管半个时辰左右。不过,后期药效也许有些减弱,可能还是有些会疼的。” 屋里的另外两人不由大惊,她、她竟然有麻沸汤?! 这东西可一直是传说来着,早几百年前就失传了好么…… “趁热喝。”石初樱把药碗往前一送,她才不管惊讶什么的,她盯着楚溆憋着气喝下麻沸汤,示意侍风接过空碗。她要给楚溆动刀子,身边需要帮手,丫头和姑姑们胆子太小见不得血,最后选了侍风打下手。 “趴着吧。我先用酒给你处理一下。”说着,石初樱示意侍风打开一个白瓷瓶,一个浓烈的酒香直冲进了鼻端,差点让侍风倒退一步。真是太烈了,他完全没有准备啊! 石初樱把酒倒在楚溆肩部的伤口上一些,涂抹开,看着酒液慢慢蒸干,又拿起刀子,用刀柄戳了一下楚溆,问道;“有感觉吗?” 楚溆似乎感觉有丝丝的疼,但他清楚那不是真疼,是他心里‘娇气’的感觉,他特地咬了下舌尖,“……好像是木的。” 石初樱一扬眉头,还好像?这别是太紧张了吧! “别担心,我还是很厉害的。”石初樱好心地哄他。坚决不告诉你,其实我真的没实践经验,只是理论上知道怎么做而已。咳咳,其实,理论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传话下去,从现在起,没我的话,任何人不得接近正房。”石初樱突然面色一凝,冷眼扫向门口的侍电,侍电一个激灵,连忙应了话,自己站到正门外头守着。 为了安全起见,石初樱还是下了结界,屏蔽了一切可能的干扰。她再次戳了戳楚溆的肩部,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楚溆真的什么也觉不出来。 “很好!”万事具备。 石初樱凝聚精神力,分了极其细微的一丝探入到楚溆肩部的老伤里。细细地察看包裹在皮肉下的经脉,找到了受伤之处。 就是这里了,石初樱一刀划了下去,侍风一闭眼,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片血红…… 这一刀必须切得正好,不能深一点,也不能浅一点,深了会切断经脉,浅了还得再来一刀,石初樱切得分毫不差。 鲜血快速涌了出来,石初樱纤细的指尖‘啪啪’轻轻点了几下,血便止住了。点穴止血不能长时间,否则容易造成血液流通不畅,对伤口反而不好,很容易坏死,所以必须要快。 “拿棉布把血吸干净!”石初樱冷静的吩咐道。 侍风紧攥着的手不由松开,快速拿起一沓棉布按在血上。只是他看到那一沓棉布立刻懊恼了起来,这么紧张干啥!以往给主子处理伤口什么没见过,今天怎么就怯了?他稳了稳心神,默默把吸过血的棉布丢开。 第七十章续筋脉 那里被箭头几乎截断,剩余连接的不过三成。而显然在拔除箭头的时候十分不小心,箭头的倒钩严重地二次损伤了周边的筋膜,这些损伤都没有得到及时治愈,断裂的地方已经灰暗,剩余连接的部分也呈现了淡灰色。 如果这根筋不受劳累,能一直得到滋养和恢复,那这些灰色也许会发展缓慢,十年或者更多年除了承受一些酸胀疼痛,还是可以使用的;但如果常年劳损,这根筋脉不出十年就会废掉,这条胳膊也就没用了。 石初樱毫不客气地把这些情况跟楚溆说了,这么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的人,她是不会同情的。 “你要开始放松筋脉,不要抻着它,我要把旧伤两端固定住,然后截断那损伤的一段,剔出来,再把新鲜的两端接续起来。这个过程跟刮骨疗毒也不差什么,你一定不能动的,尤其筋脉要放松,不然筋缩了,非常不利。” 楚溆面色沉静如水,内心就是惊涛骇浪,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伤已经严重到这般程度,他以为只是一般的老伤的都会有的症状,谁知竟是筋脉断裂和坏死…… “樱樱,你尽管施展,我这里一定配合。别担心。” “好!”石初樱拿玉签挑了些老云松树皮和新鲜云松针熬成的松膏,涂抹在刀口边缘,“用内息把右肩伤口上的药膏吸收进去。”这样可以防止曝露的伤口被污染。 楚溆虽然感觉麻木,但不影响内息,他稍微一运转,石初樱就看到松膏开始融化,从淡绿色变成水白,渐渐渗透皮肉里。 “放松筋脉!” 石初樱在两侧一压,楚溆的伤口向两边裂开,切口整齐血红的皮肉裂开一指来宽的的空隙,石初樱操起幽蓝刀‘刷、刷’两下,一左一右瞬息之间切断了筋脉两端,刀尖一挑,一小截筋脉被甩了出来。侍风眼皮一抖,勉强接住,放在小玉碟子里。 石初樱已经凝聚精神力化成无形的两只手,捏住新切的筋脉两端不断牵动,直到两端连接到一起,她又用无形的手把两端捏合在一起,揉按一下。 接好后又挑了些莹绿的‘续脉膏’抹上,再次让楚溆把药膏融了,眼见着‘续脉膏’缓缓融化为黏液状,包裹在刚才的捏合处,慢慢形成了一层牢固的黏胶,把筋脉接续并黏连上。 “慢慢运转内息通过肩上的筋脉伤口。” “不错,慢慢滋养十个呼吸。然后加大一成……” …… 石初樱看到已经涂过五遍‘续脉膏’的筋脉已经完全牢固如初,而‘续脉膏’形成的保护膜也与邻近的保护膜融为一体,几乎分辨不出来才算松了一口气。 “稍微动一动!” 眼见着筋脉润滑自由,胳膊活动自如,石初樱大喜:“很好!” 她是第一次接筋脉的,也好紧张的好不好……连侍风都跟着呼出一口气,刚才他也一直提着气来着:这玩艺太紧张刺激了…… “拿五株紫茎鹿草,捣出汁来!”接下来就可以恢复外伤了。 侍风飞快地把准备好的紫茎鹿草放捣药罐里拿玉杵捣出粘液,石初樱在那边已经开始给皮肉伤口上涂了几层松膏,这是最好的金创恢复药,用于深度伤口愈合,可以完全渗入没有残留,比粉状的金创药更适合。 啪、啪,石初樱指尖微动解除了楚溆的止血点穴,眼见着就有血液慢慢渗了出来,石初樱玉手一招,侍风连忙递上一勺紫茎鹿草汁液,石初樱接过紫茎鹿草汁液倒在伤口上悬空一抹,合上伤口,再轻轻一压,又涂了层厚厚的松膏。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就完成了。 侍风惊呆了!太快了,太干净了!完全看不出刚才这里曾经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样子了!除了那层淡绿的膏药还能看得出来,再找不到一丝伤口的痕迹! 神奇啊!这要是那些军医,至少得弄一刻钟,还血糊淋拉的,侍风觉得自己的眼光也高端起来,再看不上那些粗糙手法了。 “拿棉布来!”石初樱对这个有点呆傻的护卫印象还行,看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只当没看见,不过,呆归呆,傻归傻,活儿可不能耽误了。 石初樱把棉布中间烈酒浸过再盖在楚溆的伤口上,又指挥侍风五花大绑的把楚溆的伤口绑的严严实实,厚厚一层,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肩都要废了呢。 “现在有什么感觉?”石初樱过于专注创口倒是才想起来看看楚溆,这一看才发现楚溆已经是一头冷汗,滴滴嗒嗒直往下流。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麻沸汤没起作用?不应该啊! 石初樱赶紧丢了手里的一样物什,拿了棉布给楚溆抹汗,一边抹一边严肃地问道:“一开始就疼,还是具体从哪个时候开始疼的?我需要知道!” 楚溆咧咧嘴一笑,“别担心,我还扛得住!” “少说没用的!快招!”石初樱另一只手里的幽蓝刀一挥,吓得侍风一闭眼。 “也就一刻钟左右……不过,肩膀现在就感觉轻松了好多,像是搬走了一块大石。”楚溆故作轻松的一笑,岂不知这笑容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看来人和兽类对药物的反应还是不同的!石初樱暗自叹道。很明显,对一头成年狼能有效一个多时辰的麻沸汤对楚溆来说还不到半个时辰……这差距! ==================================== “非得包成这样?”楚溆无奈地朝石初樱抱怨一声。他真的感觉太离谱了,这明明是捆扎,哪里是包扎?他敢定,这绝对不是疗伤的需要。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旧伤复发,比新伤还严重好不好,不好好包扎怎么行?”石初樱没说的是,这个是要给外人看的。可楚溆跟她认识也好几年了,哪里有不明白的?明白也无法反抗,只能乖乖配合。 “起来活动活动,呆会疗小腿就不方便了。”石初樱催着楚溆去走动一下,反正肩膀又影响退。楚溆只好让侍风扶着去了后面走动走动。(解手的雅称) 石初樱解了结界,小腿的伤处理起来虽然不好看,但其实反而容易些,并不用像接筋脉那么紧张的。 这时门口传来侍电的说话声,“……里面很安静,……没听到声音。”接着是个男性磁性的声音。 第51节 是楚溆的大哥,楚洌! 石初樱不由会心一笑,楚溆真的有个好哥哥。她飞快地在备好的滴了仙泉的水里洗了手,便扬声吩咐道:“请大哥到厅里坐坐,楚溆一会儿就好了。 “有劳弟妹了!”门外传来楚洌的声音。 石初樱笑笑。她明白自家人担心的心情,毕竟她是刚嫁进来的,才几天就在夫君身上动刀子,总是让人不放心的。楚洌算是修养好的了,换成是她说不定要亲自盯着才放心呢。 石初樱再不答话,自己整理着一应的药材,续脉膏用不上了,必须好好放回去,她细细用云谷叶子把罐子口封好,又拿盖子盖上才算稳妥了。其他的药材都要用,而紫茎鹿草的汁液还没用完,必须装进玉盒里,不然就失去最佳药效了。 等把这些药材整理好,楚溆也转了回来,石初樱抬眼看去,除了包扎的有些夸张以外,其实还算正常。 “大哥来了,估计等了些时候了,你去看看。伤口别着了风啊~”石初樱还是善心大发,让他们兄弟俩见见。 楚溆的眼眸亮了几分,端着胳膊往正厅去了。 是的,石初樱还给他脖子上挎了个宽宽的棉布带子,把包的厚厚的肩膊兜了起来,现在楚溆完全一副重伤员的样子,如果不看气色的话。 其实按石初樱的意思,还要在下面托快板子的,楚溆死活不答应,最后只好这样吊着胳膊了。 “大哥!”楚溆进到正厅就看见楚洌负手立在厅里,举头看着墙上的画。 “你这是……”楚洌闻声一转身,惊讶地把弟弟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幸亏气色还好,不然他都以为怎么样了呢。 楚溆非常想摊摊手,表示一下无奈,可现在他要是做这个动作会很别扭的好么。 “这是怎么弄的?”楚洌还是忍不住打量几眼。 “樱樱说,旧伤复发比新伤严重……”楚洌是多聪明的人啊,当下就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很是!弟妹说的有理。” 又道:“腿还没切?”楚溆翻个白眼,说的那个轻巧,不知道的还以为切瓜呢。 “马上,现在是中场休息……”楚溆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他是他家樱樱的人,爱怎么弄怎么弄吧。 还没说几句话,石初樱已经派了玉竹来喊人了。 楚洌忍不住跟了过去,这也难怪,父母就留下他们兄弟俩人,他小小年纪当爹当娘地操持着家里,给弟弟一个平稳的环境学艺,又帮他成家立业,现在哪有彻底撒手不管的可能呢。 石初樱倒也不介意,腿上最多是排毒麻烦些,看着血腥些罢了。 -------------------------- “还是趴着方便下刀!”石初樱手里幽蓝刀刷刷转动着,闪出一片寒光,她神情轻松,面带微笑,完全一副看待宰羔羊的地神情。楚洌眉头直跳,这弟妹也太…… “……好吧。”楚溆不大情愿地转身趴在厚厚的锦枕上,其实他更想坐着。 原本的榻太矮,石初樱事前让人做了一张齐胸高的长条桌子,铺垫好了,楚溆现在就在这上头。 “这回要排毒,为了感觉更准确,麻沸汤的量还要轻些,你……”石初樱边轻声跟楚溆说话边玉手挥动几下,把楚溆小腿伤口附近的腿毛全都剔了个干净。 楚洌看得眼皮直跳,真不知道这弟妹手下有个准头儿没有。 “嗯……没事!我扛得住!”楚溆面沉如水,一双寒星似的眼眸更加黢黑深邃,完全看不出眼里的情绪。 “筋脉处的经络稍微弱些,对疼痛还好;这里的痛感经络更多,反而更肉疼些。如果实在疼得厉害,你可以喝一口麻沸汤,几个呼吸也就不疼了……” “没事,你的膏药也有止疼得效果,一化开就减轻不少……”楚溆朝石初樱眨眨眼,找到她的小手握住,贴在自己唇上亲了一下。嗯,好像可以止疼! 石初樱眼睛大张,这是撒娇呢,还是撒娇呢?!不过,这种小情趣她是不会揭穿的。 可楚洌一挑眉头,心里大大惊奇了,他这弟弟可是有名的冷脸,对谁不是一副寒冰三尺的样子啊,没想到在弟妹面前竟这么黏糊! 楚溆喝下第二碗麻沸汤,石初樱拿烈酒把老伤周边洗过,很快,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怎么样?有感觉吗?” “……没了!”麻沸汤已经起效果了。 石初樱在老伤处摸了摸,二话不说,刀尖一划,豁开皮肉,楚溆的小腿登时血流如注。 楚洌双拳一紧,这弟妹也不给个话儿,这也太突然了。 合着前头那些话都是噱头!? 不过侍风已经有些适应了,只是稍稍眩晕了一下而已。 石初樱这一刀深可见骨,不过,有些地方还得再切几刀,尤其是已经被毒素污染的肉必须割掉。 她飞快地点住穴位先止了血,让侍风拿棉布吸干净流出来的血,露出开绽的皮肉。石初樱分出一丝细微的精神力探查进去,她眉头一皱,却原来里面的骨头竟也被毒素开始侵袭了,有几块豆大的地方已经开始淡淡显露灰黄色。 “你这小腿这段时间难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石初樱的口气有些不善。 “怎么了?”楚溆和楚洌几乎同时一问。 石初樱觉得楚溆这样的简直就应该打屁股,事实上她也做了,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楚溆一口气提着没下去,差点气死。这还是当着哥哥的面儿,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女人!”楚溆咬牙切齿。 石初樱翻了个白眼,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她只不过顺手像教训二肥一样拍一巴掌而已,根本不疼得好么。 姑娘,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是面子! 筋脉受伤不同于皮肉,筋脉一向是服从心意、控制行动的脉络,如果筋脉受损,轻则不能按照心意行事造成各种不便,重则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白白丢了性命。 这么说一点儿不夸张,像楚溆作为侍卫面对的危险从来都是致命的,如果敌人的刀剑袭来,他的筋脉控制不力,反应慢了一拍,那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直接命丧黄泉…… 话说回来,石初樱起初有些担心楚溆的修为无法承受她的精神力的探查,毕竟精神力的深入不可避免地带着巨大的修为压力,尤其她现在的修为比当初刚见面的时候已经又增长了许多的情况下。不过看楚溆还是能接受这细微的一丝精神力就知道她的收敛术也大大进步了。 随着精神力的深入,整个伤势分毫必现地展现在石初樱的意识里:这是连接着右肩膊和整个右臂的一条少阳筋脉,健康的地方十分健壮、白亮,外面包裹着一层保护膜,而格外醒目的是那处大约一指宽的灰白破损。 第七十一章‘万毒消散’ “你还不服!?”石初樱也提高了声音,“你现在真正得刮骨疗毒了!可再不是比喻!哼~”一声重哼很能说明这不满有多严重,楚溆到底泄了气,趴下去,不吭声了。 楚洌除了恨铁不成钢的发射了几个眼刀也没法子,到底是亲哥,还是关切地问道:“有毒?到了何种程度?” 他当惯了家长,掌控大局才是要紧的,纠缠细节就不必了。 “不但血肉里有毒素残留,现在骨头上已经见了毒斑。” 楚洌倒吸一口冷气,毒入骨髓的后果,不堪设想! “可知是什么毒?可有解药?”他连问几句。 “我不是大夫,不研究什么是毒,只管解决了它!”不得不说,除了石初樱还真没人有这等霸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刮骨疗毒’是势在必行了!”石初樱撂下这句话就开始思索起来。 所谓的‘刮骨疗毒’是用手段把侵入骨髓的毒素逼至外表,然后再强行清除。毒素一旦进入身体,多数是血液最先被污染,而后便随着有毒的血液污染全身各处。 骨髓里的毒一部分是血液带过去的,还有一部分是自骨头从外面侵入的,到底各占多少谁也分不清。不过骨头坚硬,能侵入骨头表面的毒,骨髓是逃不掉的。 而不论是血液、骨髓还是骨头里的毒,清除起来都十分吃苦头的…… 心 思电转间,石初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扬声吩咐道:“玉竹,去跟玉树领三两二号罐子里的茶,玉露马上煮一壶浓浓的茶汤来;还有,备用的药材再煮一碗来。要快!” 由于晚上给楚溆疗伤,整个将军府正房里外一片灯火通明,伺候的下人和管事、姑姑们也都随时候命等在外面。此时得了吩咐便马不停蹄地去准备,没人敢在这当口懈怠一丝一毫。 石初樱手下不停,幽蓝刀刷刷闪动着。 这种削尖的竹子很是邪恶的做法,戳穿的创口面积很大,还参差不齐,而这种竹子本身就很脏,不知道有多少污物,一旦戳进皮肉就会污染血肉,即便戳不死人伤口被污染导致高热发烧也会死人。 即便侥幸伤口愈合了,毒素也会被包裹进新生的嫩肉里,而老肉也会被毒素渗透成为隐患。 所以,无论是新长出来的肉还是老肉,被毒素污染了就都得剔出! 由于点了止血穴位,刀下出血微乎其微,石初樱不断地避开经脉把长出的新肉芽削下来,丢在侍风的托盘上;含有毒素的老肉也剔下来。 而辨别是否沾染了毒素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割去这些肉,这是个很考验耐性的细致活,无论如何不能遗漏,不然就白遭罪了。 侍风觉得主子的小腿上的肉都快给剔没了,会不会只剩个光棒啊……侍风的心里直抽抽。 渐渐地,楚溆小腿上被剔出一条半尺多长的洞,可见当时是被重穿的,而不是他跟石初樱说的那般轻松简单。 光清理了含有毒素的肉就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玉露喊话进来,新麻沸汤和茶汤都煮好了,石初樱才停下手抽空儿看了看楚溆。 刚喝的那碗麻沸汤药量本来就轻,药效显然也短些,此时楚溆的拳头紧攥,骨节已经发白,额头冷汗淋漓,却眼眸里一片平静。 “茶来!” 玉露闻言立刻交给侍电一碗熬煮的浓浓的云谷壳茶汤来,温热的,正好入口。 “喝了它!” 楚溆微微颤抖着单手接了茶一饮而尽。这云谷壳煎煮出来的茶汤可是大补气血的,此时没合适的快速补气血的药,这个正好顶上。 温热的茶汤一入口,楚溆顿时觉得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因疼痛而冰冷的身体暖和了起来。楚洌见弟弟刚才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来。看来这个有些莽撞的弟妹还多少有些谱…… “现在我要挤毒血出来,你要是头晕自己立刻喝一碗茶汤。”楚洌闻言立刻充当了倒茶的,站在弟弟身边,而茶壶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楚溆点点头,侍风连忙端了个盆子接在下头。 石初樱飞快地解了穴道,很快就有略带暗色的血汩汩流出,不一会儿就盖住了盆底,屋子里充斥着血腥之气。 石初樱凝神用些内力挤压伤口周围,让有毒的血液尽快清除掉,而大量失血楚溆此时已经再次白了脸,手也开始变冷,更别提积压伤口的疼痛了。楚洌见状连忙又喂了他一碗茶汤。 又楚洌照看着楚溆,石初樱便不再分神,而是又细细探查了楚溆小腿被毒素侵袭的情况,接着又把伤口往下扩了扩,没办法,毒素随着血液渗透,虽然百灵丹清除了大部分的毒,但残留在血肉里的少量毒素还是扩展了些。幸亏他当时吃了一颗百灵丹,不但这条腿估计如今麻烦大了。 “运功逼出毒素,等毒素逼出来就刮毒!”石初樱没给楚溆多少缓和的机会,马上下令逼毒。治疗这东西必须一鼓作气。 尽管趴着很不方便,楚溆咬牙运起功法,努力把毒素压缩到一处排出,而骨头上则尽量排到表面。 随着楚溆额头上的冷汗水越来越多,石初樱体贴地替他擦了擦,大概过了一刻钟,总算是逼毒完成,石初樱察看了一下,飞快割掉了一块肉。 “喝半碗麻沸汤!” 楚洌早等着这句话,立刻给楚溆灌了半碗下去。几个呼吸间,楚溆明显脸色缓了过来。 麻沸汤效果不凡啊! 眼见麻沸汤起效,再看看骨头表面已也经凝出几小滴深色的毒素,石初樱一挥幽蓝刀,几滴毒素便被挑了起来。石初樱把刀尖上的毒素一一弹进了一个备好的小玉瓶里,侍风立刻上前盖上盖子。 紧接着石初樱把一种浓绿的药液滴了一滴在幽蓝刀上抹开,便操刀在楚溆的腿骨上咯吱咯吱刮了起来。 楚溆被刮得浑身一颤,即便是有了麻沸汤,这刮骨之痛也是锥心的。 楚洌大步来到跟前,眼睁睁地看着石初樱举重若轻地用幽蓝的刀尖在每个有毒斑的地方刮擦、弹出有毒的骨粉,直到露出新鲜骨头。 她手很快,整个过程不过半刻钟不到,可其他人竟觉得又个时辰那么漫长。直到她放下幽蓝刀,大家才松下一口气,总算完成了。 第52节 然而,非也! 石初樱先是让楚溆喝下另外半碗麻沸汤,随后一翻手,拿出一颗龙眼大的泛着淡淡金光的药丸,塞进楚溆嘴里。 又轻飘飘说了一句令人胆战心惊的话:“这便是万毒消散了!” 楚溆、楚洌、侍风和门口的侍电都惊呆了! 石初樱却不管他们,只说道:“‘万毒消散’会把全身各处的毒素都抽离出来,过程有些煎熬,忍受得不了的时候你可以喊叫,也可以咬着东西,但不能乱动影响下面的伤口。”石初樱顺手递了个缠了棉布的木棒给楚溆咬着。 她多少有些担心楚溆的承受力,毕竟多少江湖好汉都在‘万毒消散’下丢了名节……这个药还是她年少跟着师傅历练的时候炼制出来的,当时想法简单,只考虑到清毒药效,其他方面就难免考虑不周…… 咳咳,某人对自己实在太客气了,这岂是考虑不周能掩盖得了的?要说没有恶作剧的成分那是绝对没人相信的。 本来直接吃这个就行了,不过,一来嘛,人不吃些苦头以后哪里会小心在意了? 更重要的是,‘万毒消散’这药起效的时候有些‘非人性化’,没点铺垫一般人受不了。 “天啊!”太虐了吧! 侍风和侍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齐齐惊叫出声。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万毒消散’竟然也是夫人的手笔! 武林世界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它的疟人程度啊!传说,凡是用过‘万毒消散’的武林豪杰再没有声称过什么顶天立地大丈夫了,纷纷低调起来…… 主子的名节啊!两个忠心的随从心里哀嚎一声! 楚洌也惊得一眯眼,负在背后的手一紧。‘万毒消散’如今万金难求一粒,但这虐法…… 楚溆却看着石初樱微微一笑,朝她眨眨眼,不过很快他就不轻松了,装也装不出来了。 ‘万毒消散’不愧其名,楚溆总算明白石初樱为什么让他咬个木棒了。 此时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被熬煮过一般,又疼又痒,又痒又疼,锥心入骨,煎熬得人想大喊大叫来发泄一番……还不仅如此,就连头皮和脚底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想要保持不动简直太难了。 楚溆觉得下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然而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这熬煮似在油锅里滚,又似坠入万丈寒潭里浸泡,又烫又冷又疼又痒,钻骨般让人不可忍受,即便是喝了麻沸汤也还是让楚溆不停地发抖,牙齿也发出咔咔的声音…… 嘴里的木棒被咬得‘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楚洌眼疾手快,立刻拾起一段又塞给楚溆咬着。 任凭如此楚溆也还是一声不吭,冷汗涔涔,很快就全身汗湿。 侍风连忙擦汗,难怪事前夫人让将军脱了外衣,原来是方便擦汗的…… “很疼吗?”石初樱忍不住也给楚溆抹了抹冷汗,问了句废话。 “还好,跟钻骨头似的。”楚溆吐出木棒,说的也轻松。 “上茶!”石初樱摸了摸楚溆的额头,觉得太冷了些,便扬声喊茶来,给他补气血。“喝一碗,不然会昏倒的。” 楚溆还能咧嘴一笑,把云谷壳茶一饮而尽。石初樱顺手给他擦了擦嘴,楚溆趁机在她手上蹭了蹭。没办法,能止痛解痒! 侍风垂下眼皮,他什么也没看见。他只看见接血的盆子里已经有两大碗不止了。主子身上一共才几斤血啊!再说了,现在不是应该给来一碗麻沸汤么? 唉! ----------------------------------------------------------- 如此又煎熬了一刻钟,楚溆才觉得出了地狱,再要是有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得住了。要不是有茶汤及时补充着气血,他整个人估计早死过几回了。估计那些江湖好汉没有喝到麻沸汤,也没有补血茶吧…… 其实还真不是,江湖人手里也不少这些东西,效果虽不如,但多少有些作用,只能说楚溆确实够硬气!当然,亲亲媳妇在身边看着也是他能扛下去的有利条件! 石初樱粲然一笑,她男人还真不错!尽管咬断几截棒子,到底一声没吭熬过来了! “把毒素逼到伤口一处!” 这次很快,一团豌豆大的深褐色的毒素凝结了出来,幽蓝的寒光一闪,毒素被剔了出来丢进先前的玉瓶里,这时候流出的血液已经是鲜红的了。 石初樱立刻点住穴位止血,吸干净后挖了几大勺紫茎鹿草的汁液涂抹在伤口各处,连骨头上也没落下。稍微等了等点开穴道,这时候血液只有少量渗出来,影响不大,石初樱又挖了几大勺松膏依样糊了,“运功融了药膏。” 这个楚溆已经很熟练了,很快,上好的金创良药---云松膏把伤口各处妥贴覆盖住,石初樱又挖了几勺添进去,没法子,这里割了不少肉,有空洞啊。 等松膏再次融化,石初樱轻轻用手一抹,合上外边皮肉,又抹了一层松膏轻压一下,撒了些百灵丹药粉在上头,来防止外来毒素乘虚而入,再抹一层松膏,撒了金创药粉后,让侍风把小腿包成了一个大大的萝卜…… 楚洌看得惊心动魄的同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弟妹!刚才还觉得她高冷深奥呢,怎么转眼就变幼稚了? 这画风变换得实在太快,他跟不上啊! “呃,这个伤口不用缝合么?”楚洌忍不住问道。 侍 风暗自竖起大拇指,赞一个,其实他早就想问了,可轮不到他插嘴啊! 石初樱摇摇头,“不用,这种金创药膏自带粘合力。” 更关键她不是大夫,她只会修炼当中疗伤的法子。你见哪个修炼之人受伤了还缝来缝去的?太低端不上档次了! 楚溆闻言不由轻笑一声,他家樱樱的伤药要是需要缝合,那指定就是她故意留的手,不然,哼哼,哪里用得着! 听他还能笑得出来,侍风已经感动得热泪直流,主子太棒了!压倒多少条江湖好汉啊,他侍风以后出去也是个人物了!(作者心话,跟你真的有关系么?) “辛苦弟妹了!”楚洌朝石初樱拱拱手。 没办法,谁让他弟弟的伤是婚前造成的,又不是成亲后才有的。这严格说来也不厚道的…… 石初樱收拾好药材正擦拭幽蓝刀,听楚洌跟自己说话也停下手,“大哥客气了。我照看楚溆是应当的。他还算听话,不出几日这伤也就能稳定了。”她可没说就能好…… 楚洌微微点头,这个弟妹是悍了点儿,做事也是玄了些,不过弟弟面心仁厚,没这样的人管着他反而不放心。不过,楚洌动了动嘴唇“呃…… ” “大哥有事请说!”石初樱看了楚洌一眼,难道还有什么交待不成? “咳,如果弟妹不介意,能不能把刚才逼出来的毒交给我处置。”楚洌背后的捏成拳头的手指摩挲不停。这个毒他必须查查,这么快就能深入骨髓,连楚溆这样的人都没发觉,岂是一般的毒?! 尽管楚溆因忙着成亲可能疏忽了也是有的,但到底是身负功法的人,有些本能的反应还是在的…… 而且,他是为了保护成王负伤,针对成王刺杀的案件还没有结果,他也要加上一码,‘万毒消散’的苦头不能白吃。管他是谁干的,必须付出代价! 作哥哥的不替弟弟做主,还指望谁? 第七十二章疗伤后续 石初樱对于后续如何倒没有想法,她只管把楚溆的身子收拾利索了,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如果当哥哥的要给弟弟出头,她也不反对。 反正她又不研究这些毒是什么,对她来说,一粒‘万毒消散’下去,什么都解决了。所以,她无所谓的摊摊手,看向楚溆。兄弟间的事,她不掺和。 “大哥~”楚溆哪里会不明白大哥的心思,但他不乐意大哥为了他去冒险。跟那些人讨公道岂是容易的? 楚洌朝侍风一伸手,侍风无奈地看看楚溆,大爷得罪不起,主子更不能得罪,做下人怎么这么难呢…… 只要石初樱无所谓,那这个屋子里就没人能阻止得了霸气的大哥楚洌了,他一瞪眼,侍风看了看自己主子,还是乖乖把小玉瓶送到大爷手上…… 楚溆气得用那没包着的手指了指他,却也无奈,自己现在还是钻心的疼着,动也动不了……算了! “轻易不要打开玉瓶,逼出来的毒素也很纯的……也不要靠近去闻、或者拿手去碰,沾上就会侵入的……”石初樱瞥了一眼,好心地提醒道。 楚洌手顿了顿,继续把小玉瓶收进荷包里,又看眼侍风跟前各种血淋淋地残余物,说道:“这些……找个东西封上保存好,怎么处置等我的话。”也是,削下来的碎肉也是有毒的,半盆子血也带毒,都不能随意丢弃。 更何况上次给楚溆疗伤的大夫,连这样的毒都没发现,呵呵!他楚洌倒要看看,是哪个名医! 楚洌向外望了望,尽管将军府内外灯火辉煌的,但他估计现在至少也有晚上十点了,好在他有宵禁出行的腰牌,不然连家也回不去了。 不过他走前还要嘱咐弟弟几句:“你安心休养,弟妹手段不凡,总会照顾好你的。祖父那我会去禀告一声,他也挂着心着。 明天我让人去趟宗室侍卫营通禀你旧伤复发的事,你只管好生养着,有事给大哥送个信儿。”伤筋动骨至少养百天。 “大哥放心,我没事的。我家樱樱别的也许不行,疗伤换药还是能干的。”楚溆见阻止不了大哥的,便也放弃了,想来大哥也会跟祖父商议行事。 “大哥留下来吃晚饭吧!”石初樱客气道。 “是啊,大哥,一起吃饭吧。这么晚了你回家也是对付一口。” “不了!你们累了一天,早点整顿好,也该休息了。改天我来看你。”楚洌怜惜地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人都说除了女人第一次生孩子,再没哪种苦痛能与‘万毒消散’相提并论了。他的傻弟弟,遭了这么大的罪还强忍着谈笑,比那关公也不差什么了……想到这里,楚洌的脸上寒霜凝结,屋子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石初樱明眸睐转,心话,兄弟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突然离开自己的羽翼,当哥哥的说不定还不能习惯,也是,她不是也离不开师傅么! 石初樱不由想到昨天回门的时候,师傅说过几日就回摩云山的话。要不是楚溆带来老祖父要跟亲家喝酒的邀请,说不定今天都已经启程了…… 石初樱晃神只是一瞬,这边楚洌拱手告辞,作为弟妹自是不好送楚洌出门,只能让侍风去送送。 楚洌前脚脚刚迈出正房的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饿了樱樱!我要吃青菜肉丝面,还要吃香酥鸡……” 楚溆的脚一顿,又继续迈了出去:倒是学会撒娇了…… 也难怪楚溆饿了,从傍晚到现在,他流血流汗也不知道有几盆了,虽然喝了不少云谷壳茶汤补了补,但到底肚子里是空了。死去活来的遭了大罪,他怎么也得让樱樱补偿他一下不是…… 石初樱白了这人一眼,交待侍电好好给楚溆擦洗一番,自己先去交待了厨房弄吃的,楚溆想吃面就让人领了云谷面粉多做些。 出了起居室就见悦姑姑等人连同外院的管事和客卿都候在门外,石初樱不由笑道:“大家辛苦了。将军这几日养伤,外头就多仰仗各位上心些。” 众人都客气一番,表示对主人伤势的关切。 石初樱谢过,又道:“这么晚了,大家可吃过饭食?” 厨房的管事代为回话道:“下人们都吃过了,就是几位姑姑和管事的只垫了肚子……夫人和将军也没吃呐,厨房里火和热水都备得妥妥的,只等夫人吩咐了。” 众人很是有几个撇嘴的,这么好的彩头被她抢去了! 石初樱不管这些,她吩咐道:“大家都辛苦了,还得忙一会儿,厨房给大伙儿准备些宵夜垫垫,另外给几位姑姑和管事的准备饭食。”又打发了众人去歇着,只留下几个得用的说话。 “乌醴鱼可准备好了?” 马六连忙上前道:“回夫人的话,早备好了,已经炖了一锅浓汤……” “嗯,先把鱼汤盛上来吧。另外,将军要吃面,玉芝,你去跟玉禾领三斤面粉,厨房就用这个做青菜肉丝面,我也吃这个了。 再做个大份香酥锦鸡、葱爆鹿肉、清炒莲藕、清炒苦瓜、酱鸭腿、排骨炖南瓜,其他……再来几样小菜吧。” 马六带着厨房的人、玉竹和玉芝领了命自去忙了,石初樱又对陈姑姑道:“明个儿姑姑再打点几色礼儿去一趟老宅大爷那边,今日让大爷费了不少心,也得谢谢。”陈姑姑应下了。 又问:“今日傍晚接的鹿血可是给老宅祖父那边送一半去了?” 陈姑姑连忙回话到:“夫人放心,是奴婢亲自去的,正恰大爷也在,提起今晚给将军疗伤,大爷得了信儿才过来的……” 石初樱点点头,又对悦姑姑道:“这几日将军养伤,一切打扰的都拒了吧。要是老宅来人姑姑酌情回禀。” 又对李三媳妇道:“李婶子这些天照看好咱们的东西,来往进出多了,免得疏漏。”李三媳妇忙应下,她可不敢再有一回了。上次已经被李三好一通训,夫人本就他们俩个体己人,她不但不能给夫人安心,还出了大差错,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第53节 石初樱交待一番,却没见到二肥,便问道:“二肥睡下了?” 悦姑姑抿嘴笑道:“咱们二肥小虎爷那才叫懂事,原本也是在门外候着的,都快睡着了,后来奴婢们哄着说今天夫人给将军疗伤确实没空,不如明天早上过来。小虎爷竟就摇摇晃晃地回去睡了。真真不是一般!” 石初樱也笑了,昨天出门打猎的时候就跟二肥交待过了,想来它也是记在心上了。 安排好了各处琐事,石初樱也去泡了个澡,滴了几滴仙露放松一下才去吃晚饭。 这时候也不能叫晚饭了,叫宵夜差不多,喂楚溆吃了几口,换成侍电服侍楚溆吃饭,她也大吃了一顿。 她肚子也空了。 ================================== 一夜无话。 隔天 楚溆一条绑得粗壮的小腿被架了起来,此时正歪在榻上听侍电回话:“夫人亲自去拆解了鹿骨鹿筋,说是吃啥补啥,这些都给主子您补身子用。 不过,听说老将军睡眠不好,又让人把鹿头整个给送了去。 鹿骨正熬着汤,鹿筋也炖着,这些个对补骨髓和筋脉大好,夫人还说将军中午就吃鹿骨汤和鹿筋。”别补出鼻血来就好,主子前些时候可是流过几次的,侍电心里嘀咕着。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主子的声音,侍电偷偷觑了主子一眼,见主子眯着眼还是很有兴趣地样子,只好继续道:“新来的万大厨说,这鹿一身是宝,在野外吃了一年的好东西了,如今可不正是入药入膳的好时候。 那万大厨好本事,除了鹿皮、鹿头、鹿血、鹿骨,鹿筋;剩下的鹿肉、鹿尾、鹿蹄、什么心肝肾肠肚肺的、还有鹿脂……鹿鞭,说是挨样给将军轮着吃……” “哎哟!”侍电的话刚落就给飞来的异物砸到头,他扶着脑袋看着将军,就这样了还能打人?! “胡说八道!你主子我还要什么鹿鞭滋补?!”楚溆轻蔑地哼了哼,想他楚溆开荤以来那也是英勇善战、长枪不倒的,哪用什么壮阳之物? 不过嘛,这个倒是可以想想给谁合适…… 侍电见主子露出一副近似猥琐的笑,不由心头一跳,他可没敢得罪主子啊…… “夫人现在还在厨房?”楚溆用左手把玩着一幅黑白棋子,刚才就是用这个袭击的侍电。 “呃,回主子的话,小的过来的时候夫人还在厨房察看,这会儿就不知道了。”侍电就不明白了,怎么打主子成了亲就爱黏夫人,一会儿功夫没见到就问了几遍了。这要是回去当差还能安心?! 做下人的,真是操碎了心啊!侍电远目…… 石初樱此时正抱着二肥在府里各处走一圈,她现在喜欢早上听过回事自己抽时间再走一遍,这样比单是听听处置事情要更妥当。这才几天,就已经处置了几次实际上可以更简单灵活的事。 二肥昨日被单独留下‘看家’一天,今天一早干完巡查的差事便不肯离开它娘亲,一定要抱着。而且,二肥又冒出两颗小牙,有些不舒服,特地龇牙给它娘亲看过。 结果,她娘毫不犹豫地从鹿骨中抽了一根给二肥磨牙,二肥扭着小屁股不要太开心哦! 看吧,还是本小爷才是娘亲的心头肉,某人退散吧! 忙碌了一早上,石初樱刚回到房间换了身家常衣裳,玉竹就进来禀报:老宅打发人来了,说是问两位主子安。” “是谁来的?”石初樱给楚溆重新梳理头发,早上梳得这会子竟有些乱了。 玉竹道:“是大夫人身边的绿翘姑娘。”这绿翘是大老爷的通房,照样担着大丫头的差事,月钱比别的大丫头高些,该跑腿儿的活儿一样不少,也算是得力人儿! “让陈姑姑去见见。” 玉竹笑道:“夫人竟忘了不曾,今儿早上陈姑姑带人去了老宅送东西,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可不是,“有去了也快两个时辰了吧?”石初樱的记性哪里会真的忘什么,不过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许是老宅那边耽搁了也是有的。” “请李婶子去见吧。”一个通房大丫头,她这里派个管事媳妇见也给体面了。 不一时,李三媳妇在门口回话道:“……大夫人说了,多谢溆二奶奶昨日送来的鹿血,老将军和老太君都得用;又说溆二爷有伤在身,好好将养着,却什么少什么尽管打发人去说……”因男主子楚溆在起居室养伤,她们回话都只在门口,隔着门帘子,并不进去。 “谢谢大夫人想着咱们。给绿翘姑娘抓把糖吃,大老远的劳烦她跑来一趟。”石初樱把楚溆的头发束好,套了一顶墨玉冠,拿个墨玉簪子簪好,又整理了一下,总算齐整了。 “我看你也换身衣裳,今个儿消息一传出去,说不定就有上门来探望的……”石初樱轻轻拍了拍楚溆的肩头,结果传来‘嗷!’的一声叫唤。 拍错肩了! 石初樱暗笑,让你撒娇,还头发乱了,就乱几丝儿也叫乱了?当她不知道呢! 第七十三章四处漏风的家事 东厢房已经改好,石初樱还没细看过,这功夫得了空才叫上悦姑姑,带着丫头们一起去看看。 石初樱打量着深绿色的琉璃瓦,正红的廊柱和门扉、深绿的连廊,点头道:“这里就叫‘望云斋’吧。” “这里谁照管着?”石初樱迈步走了进去。 “夫人的书房还是要紧的地方,总要问过您的意思,所以还没安排人,这两天都是李妹子在照看着。”石初樱知道她说的是李三媳妇。 “嗯,我想把玉荣抽出来和玉葱一起放到‘望云斋’伺候,原本玉荣手上的事交到玉屏那。另外,西花厅那边就指派玉麦和玉华,玉华的手上的事交给玉树;姑姑看这样可行?” 悦姑姑略一思索,点头道:“暂时这样也好。”她觉得玉葱活泼了些,在书房里伺候也不知道合时不,但夫人一向与众不同,那就再看看。 进了书房,外间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简单的高山流水书画和几条字幅,一整套金棕色北楠木家具摆在各处,色泽光润明亮,香气清雅。几盆粉红、浅紫的菊花正在墙角的香几上吐蕊,靠墙的书架上摆着成套的经史子集,显然不是石初樱嫁妆里的…… 石初樱随手抽了一本翻看。 “这些书是将军吩咐在外院搬进来的……”李三媳妇回禀道。 石初樱抿嘴一笑,还有什么书是她没看过的?倒是有些新书才好……结果,一转身,在当做隔断的另一排书架上就看到好些新书,有游记,有杂感还有画本子……石初樱翘起了嘴角。 转过隔断便是另一个空间,窗下是一条大的桌案,桌上文房用具一样不缺,一盆翠绿的山兰静悄悄地摆在案头。 书案背后是一铺短炕,上头已经铺设了厚厚的橘粉色锦缎的垫褥,上面放着炕桌,并贴墙设了两个厚实的背靠并引枕等物。 月亮门里是石初樱的休息室,窗下放着摆着两盆粉白和正红的茶花,中间一个美人榻并一个小几,对着美人榻是个新做的暖阁,蓝色闪金的纱帐被银钩挂起,暖阁里被褥枕垫俱全。边上还有几个箱柜叠放着。 石初樱看着多出来的炕和暖阁,这绝对不是她吩咐的,可除了她也就那个伤患才能吩咐这些事了,这家伙,这里不过临时用用,难不能还能睡在这? 见石初樱目光落在暖阁上,李三媳妇连忙道:“岳管事说了,这些是将军大人吩咐的,说是冬天冷,万一夫人呆久了冻到就不好,因来不及修地龙,今年且先这么对付着,明年开春儿化了冻再修罢。” 这家伙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怕冷的,不过,到底心里还是甜蜜蜜的,石初樱的脸上不由自主绽开了笑容。 李三媳妇暗自松了口气。原本对于将军‘擅自’改动夫人的要求她和李三都有些担心夫人不买账,看这意思是通过了。 又往再里头制药的单间看了看,就转回书房。其实她真正用来炼药的东西都在自己的储物袋里,这些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这边再没什么事,石初樱便只留下悦姑姑单独说话。 “姑姑请坐!”石初樱把悦姑姑让到后面的短炕上坐了,玉露跟着上了香茶来。两人略饮一口,石初樱便说道:“姑姑想来也看出来,咱们府上人看着不少,可真用起来却总是短手,要是再增加人手,只怕短时间内我和将军也养不起的。 您瞧,才不过清闲了两日,竟堆了这许多事情要处置……真的太繁琐了!” 悦姑姑倒是笑了,“夫人觉得麻烦也好,繁琐也罢,不过是万事开头难罢了。您这是新府邸又是新妇,两样一合可不就是样样都是新的。而样样事体都没成例,少不得夫人做主拿主意,想不繁琐也难。 总归少说三两个月,多则半年,事事有了现成的参照,管事们也就不用事事来回了。 再者说,这自己当家作主是多少女人一辈子的念想,千烦万繁也是十二分乐意的,却一辈子都不能如愿。 您想想洌大奶奶,那也算是能干的人,她倒是想操心繁琐些,可哪里有那个机会哟!再想想老宅里的各院子夫人和奶奶,少奶奶,除了当家的大夫人,哪个不跟洌大奶奶似的万事不由心地憋屈着。 说到繁琐,夫人也是刚到京里来,还没安定下来的缘故。换谁新到一个地界也是两眼一抹黑的,没个三年两载的,哪就能周全得起来。”这话时石初樱当初给楚溆说过的,现在悦姑姑道跟她又说了一遍。 石初樱茅塞顿开,想想也是,她怎么就忘记初衷了呢?她和楚溆样样刚开始,何必求周全?捡那过日子要紧的先办了才是正经。想到这里不由感谢悦姑姑的提醒。 难怪师傅说入红尘历练,心境要远比在深山老林里成长的快,可不就是这样? 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人太容易失去最初的心态了,连她都不由自主急躁了,求全责备了起来。 “姑姑提醒的是,是我竟忘了自己的话了。”石初樱当下朝悦姑姑抱了抱拳头,得了悦姑姑一个白眼。其实悦姑姑跟着石初樱不过是养老度日,全然把她当个孩子看待。 石初樱殷勤地给悦姑姑添了茶,又道:“咱们府上如今虽不富裕,可我也打算把几样差事交到外头去,花几个钱而已,至少咱们不用焦头烂额的。依姑姑看,哪几样合适?” 悦姑姑抿着茶,眯一眯眼,微微颔首道:“夫人不嫌弃,姑姑就说说。 最繁琐也最容易的自然是针线上的活计。先头府里做下人过冬的衣裳被褥、帐幔之类物件,又不用多精细,倒不如外头找了针线铺子接手。 咱们自己出料子、工钱,做好了以后还继续给他们活计,想来不少铺子都乐意接的;再有让夫人焦虑的便是日常人情往来。其实,要姑姑说,您和将军何必跟老宅比照? 咱们这儿刚立的府,以往接礼也不过是从开府和婚礼算起,这两样自是有单子的,现照着送礼的厚薄把回礼用得到的常规物件备出来。这些人家有什么大事定然会提前下帖子,到时候适当增减些也就是了。 其他平常的四色表礼多备些,总有用得着的时候,随手打发了就是,再不必操心的。” 石初樱一拍手,“这样也好!嗯,既然这样,我看,就把玉芝抽出来,放到‘朝彻轩’去,她原本的活计就交给玉羽。另外,要找针线铺子不如直接找个好的,下人的活计能接,主子的也能接才好。我正要给楚溆做几身合身的衣衫。姑姑和管事们也该做两套见客的冬衣出来。” 接着又皱眉道:“这两样差事只怕外院那些男管事们不便出面,咱们内院都是建州来的,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先去打听…… 悦姑姑掸掸衣襟,笑道:“姑姑虽然是旧京出来的,如今在新京这里好歹也有几个熟人,夫人不嫌弃的话,明个姑姑就出去走动走动……” 石初樱知道悦姑姑所谓的走动可不是逛大街,必然是帮她办事去了,当即起身给她作了个揖,嘻笑道:“多谢姑姑成全!” “什么怪话!”悦姑姑假意白了她一眼。 石初樱又问了青蒿和青艾如今怎么样,悦姑姑道:“两个丫头如今跟着外院账房的管事们打下手,据那边的管事说两人都很认真刻苦。 性情上,青艾不算机敏,胜在规矩一丝不差,而青蒿到底大几岁,能灵活应对,以后这两个一个照管嫁妆产业,一个照管银箱子总没错的。” “姑姑也说笑话!”石初樱笑道:“我的银箱子才几个钱,更别提什么嫁妆产业之类了。” 悦姑姑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有几个人生下来什么都有的。但夫人不一样,以后想没有也难。如今准备着再没错的,账房里的人跟别个不同,需经年累月的才能学出来。” 这倒是,石初樱点头认可,这两个‘青’还是继续丢在账房里打下手当学徒吧。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们是夫人的人手,将来也不抢他们的饭碗,现在还有人帮着干活哪有不乐意的。 石初樱交待下去,明个儿悦姑姑要出门一定给准备一辆内里舒服些的车,又跟悦姑姑商定了跟车的下人,随手的表礼儿等等。 说道这个,悦姑姑犹豫了下还是跟石初樱提了提,似乎她们府上的车不大够用。除了将军和夫人规制上用的专车,也就两辆。如果外出办事的人多了,倒是只能到外头雇车,外院的管事还好,他们骑马尽够了,办事的仆妇们就差着些…… 石初樱张大眼睛,这个楚溆哎,还真是‘白手起家’四处漏风啊! 石初樱不得不交待管事去车行打听打听,这几个月先跟车行定几辆下人和主子适用的车周济着,正好连赶车的也不用操心了,以后慢慢在商量着采买了。 因了这一茬,石初樱还是跟悦姑姑商量下来,寻寻合适的经纪,打听一下京里下人的行情。 悦姑姑自己有个院子,她这里如今也该配上两个小丫头的,另外外院的客卿也得有小子跟着进出伺候等等。楚溆说过,有几个客卿定下来帮着楚溆经营些庄子和产业的…… 这样,以后就不用靠主子养活下人了,而是靠下人养活主子,这样才对! 按说当初她带来的四十几个人也不少,可往这么大的府里一撒,除了正房院子,别处连个人影都不容易瞧见……没办法,有些钱总是要花的。 悦姑姑还要去吩咐几个丫头的差事交接,石初樱便先留下李三媳妇照着‘望云斋’,又问了李栋和小李芸,听说李栋已经进了一家书院读书,每旬回来一次,而她办差的时候是把小李芸托一个扫地婆子照看着。 石初樱微微蹙眉想了想,道:“咱们内宅如今也没什么外人,没大事的时候婶子还是自己带着小李芸,抱着她看着差事也不耽误什么,丢给粗使婆子怎么好?” 有东家这句话,李三媳妇再欢喜不过了,单独放小李芸在院子里她确实不放心,他们一家过来京城,也没人给看孩子的。她和李三现在底子还浅,又要供李栋读书,还请不起下人。当即千恩万谢了东家。 忙活了这一通,石初樱总算有空再去看楚溆。 第54节 如今起居室被楚溆养伤‘征用’了,丫头们再不好进来伺候,平时出了石初樱便只有侍风和侍电两个轮换着照顾楚溆。 为了楚溆白天休息,起居室的暖榻上挂起了浅红织银菊花纹的罗帐,侍电就端个小兀子坐在帐子一旁听声。 此时听见门口玉竹传话夫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肃手立着。石初樱让他下去歇一歇,她和楚溆对下人都不算苛刻,只要办差事不含糊别的倒不怎么在意。 石初樱撩起帐子进去摸了摸楚溆的额头,有些微热,不过在正常范围里。又见这人睡着还微微皱了眉头,不由伸手轻轻替他抹开,一定是药力开始减退了。 她却不能完全帮他止疼,非是不会,而是不能。要知道,疼痛本身也是身体的一种必要反应,完全失去痛感一来不利于恢复,再者容易造成二次损伤。 石初樱又点了楚溆的穴防止他突然惊醒,而后凝神分出细细一缕精神力探入楚溆体内,在楚溆的身体里绕了一周。 嗯,到底是‘万毒消散’,一点毒素都没残留。看来,这‘万毒消散’也不必改了。这样蛮好! “夫人!”门外传来玉竹的声音。 石初樱点开穴道,给楚溆拉了拉被子,起身往外去。门外侍风换了侍电进来服侍楚溆,石初樱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出去了。 玉竹跟着石初樱进了正厅,便行个礼道:“有几个请示:一来厨房的来问中午的菜主子可有什么交待的、二来老宅后边的奉国中尉府上来人送了一筐甜葡萄,还带了帖子来、再有咱们后边的新窖挖好了,李管事问是不是现在就放东西进去。” 石初樱望了望天,嗯,她全当磨练心性了。 “奉国中尉府上来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管事媳妇。” “陈姑姑没回来,玉树先去见见再来回话。”玉树连忙行礼出去了。 石初樱又道:“这个时节窖挖好了就按原来说的办,窖里该怎么铺陈就怎么铺陈,不必再问。” “至于中午……鹿骨熬好了就分些出来,放些藕、萝卜、山药炖一大碗汤;鹿筋红闷吧;再做个清炒苦瓜……对了,菊花叶子可摘回来了?” 楚溆连吃大补的全鹿宴,多少都有壮阳的功效,此时必须下火清心,除了药材,饮食是最好的办法。 玉竹抿嘴笑答:“玉珰姐姐摘了一篮子回来呢,奴婢估计槐树胡同的菊花指不定都光杆了!” 石初樱也笑了,“加一个凉拌菊叶。剩下的好生存着,下顿还得吃。” 玉竹见石初樱只吩咐了男主子的,不由问到:“夫人自个儿吃什么?夫人这两日也累坏了,可得好好吃饭啊!” 石初樱见她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不由好笑,“让马六师傅炖个鲫鱼豆腐汤吧。” “不见! 我现在是重伤患,需静养。不相干的都拒了吧……”楚溆眯着起眼睛,一幅似睡非睡的样子。 昨天夜里,麻沸汤的药力消失后,楚溆疼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天早上喝了麻沸汤身体舒服了不少,又跟石初樱赖皮了好一会儿,这功夫倒是困倦起来。 楚溆的两处伤不能压着,现下只能半趴着,石初樱见了走过去,帮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楚溆抓着她的手慢慢睡着了…… 睡不好会影响恢复,所以,今天早上石初樱重新调整了麻沸汤的药量并加了些宁神的药材,早上喝的这一碗能让楚溆好好睡到中午前后了。 安宁和睡眠对养伤都是很重要的。 见楚溆睡熟了,石初樱悄悄拿了个二肥的绒毛玩具塞进楚溆手里,把自己的手换出来,又给他搭了条薄被子才叫了侍电进来伺候着。 第七十四章二肥放水 石初樱刚交待完,二肥就从外头奔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抱着跟骨头的玉露。 “呜嗷!二肥要跟娘亲一起吃饭饭!”二肥跑到石初樱跟前,抱着她的腿往上爬,石初樱只好把它抱了起来,小家伙最近长大了些,有点分量了。 “二肥不是在啃骨头么?怎么牙齿不痒了?”石初樱让二肥张开嘴伸手摸了摸米粒大的牙尖。 “呜嗷。呜嗷。要跟娘亲一起啃!”二肥很孝顺的,好东西要跟娘亲一份。 石初樱笑着亲它一下,“二肥乖,娘亲爱吃肉肉,中午啃带肉的骨头。二肥牙齿还小,以后也啃带肉的骨头,现在先啃这个练牙齿好不好?” “呜嗷~好吧”二肥跳下去,叼起玉露手里的骨头用水汪汪、亮晶晶的蓝眼睛看过来,等着石初樱一起走。它也知道不在正厅吃饭的。 “去把二肥的饭桌搬到起居室去。”石初樱惯孩子的本性现在就能看出端倪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一般事没有不答应的,跟无名道长一个样儿。 石初樱看它的萌样儿心痒痒的,忍不住揉了揉二肥的头顶,笑道用下巴一指起居室道:“你先去那边帮娘亲照看照看伤患,娘亲昨天打猎发现个好地方,有药材也有树林、还有猛兽,等伤患快快的好了,娘亲就有时间带着二肥宝宝去那山里历练历练,好不好?” “呜嗷!太好了!” 接着就听‘咣叽’一声,二肥小虎爷嘴里的骨头掉到了地上。二肥这才发现自己又做了蠢事,当即羞愧了,一头扎到石初樱裙角里,用两只前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把头也藏进了裙裾里。 厅里伺候的人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石初樱也给笑得捂肚子,不过她也知道不能过分,当即挥手,大家憋住了笑,她也把二肥挖出来,安抚一下:“你的餐桌已经搬过去了,现在就去帮娘亲照看伤号去吧。” 消除窘迫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派它出去干活,二肥果然摇头摆尾高兴起来,又叼着骨头奔出门去。 有了二肥这个小甜饼,石初樱觉得真是舒畅了许多。 这时玉树拿了张帖子进门,她笑着回道:“禀夫人,那媳妇是奉国将军家的管事媳妇没错。是洌大奶奶派了人去说话,他们家知道咱们府上打算采买些果子,又有洌大奶奶的说合,便送了拜帖并一筐葡萄给咱们尝尝味道。” 石初樱知道这是大嫂那边打听差不多了才把人往她这送,看来是不错的。 “想必大嫂那边已经打听过了,既这样葡萄咱们留下,给备一份回礼,就说得空了一定叨扰。另外,把葡萄分分都尝尝味道,帖子给前院采买的管事,顺道说说来龙去脉,他们原也在打听,想来也差不多有结果了。” 玉树应下,拿着帖子再往外头去了。 石初樱往外头看了看天,估计快10点了,想了想又传话到厨房,烙些鹿肉大葱芫荽馅的肉饼子或者蒸了包子,也给几个管事、姑姑和外院的客卿们分送一些,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家都尝尝。 就这功夫,玉竹又带了话进来:“禀夫人,外头管事的来说大爷身边的侍墨来了,还带了人说是探望二爷的。 石初樱叹一口气,怎么都赶今天!心思电转间想到昨天楚洌走的时候是留了话等他消息的,今日既然派了人来想必是有了进展,“来得都是什么人?” 玉竹脸一红,微恼道:“侍墨大人不肯说,那样子嫌奴婢问得多呢!”这是告状了?想来刚才被人轻忽了这会子恼了。 “去叫了侍风去前头看看。”石初樱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侍风先去走一趟看看,她实在不想什么不相干的人打扰到楚溆休息。 不过想着有可能要见外客,石初樱还是回了卧房,由着玉屏和玉羽帮着换了身真红软缎绣着兰花的衣裙,头发也整了整,再插了根展翅的金凤钗便再不肯多插戴了。 石初樱出了卧房到楚溆的帐子里又看了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微热,不过还好,这种情况下有点热度倒是正常反应,只要不是发烧就行。 又感到持续有些汗意,便要了棉布帕子替他抹了额头和脖颈的汗。见他虽然蹙着眉头却没有要醒的意思,便替他掖好被角退了出来。 并附在二肥耳边悄悄嘱咐了一通。二肥便忍着对某人的不屑,跳到暖榻边的小几上虎踞着,不错眼儿地盯着某人的大萝卜腿看着。 没办法,娘亲交待了任务,不喜也得执行,这是二肥宝贝的原则! 石初樱在正厅里等着,不多时,侍风大步流星地赶了回来:“……将军中毒的事大爷今个儿早上已经向上报了,上头很是震惊,如今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宗室侍卫营的副统领,一个是大理寺的少卿;还有一位是太医院的御医。说是探望将军伤势,二来也看看疗毒剔下来的……东西。” 好嘛,都是四品的官职,一个是直属上级,另一个是查案需要,好歹也得招待了…… “请!”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石初樱目光往外一扫,再不出声了。 大约一刻钟,侍风便引着几个男子从远处行来,路上遇到的丫头和婆子们纷纷驻足行礼并避了开去,令人不由也赞一声这不起眼的辅国将军府的下人好调教。 “夫人,几位大人到了!”侍风在门外轻声禀告。 石初樱坐在上首,抬眼看着先头进来的两个男子,不得不说,大楚选官对容貌还是有些要求的,起码这两个都很周正。 打头的两人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生得身材高大健硕,一身绯色官服,蹀躞带上挂着腰刀,冷面寒眸,目光沉静无波,看不出心思;另一个人略年轻些,身着大红锦绣飞鹰侍卫官服,腰间挎着佩剑,倒是威风凛凛的。 后面一个清瘦的老头和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药童与这两人站一起,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是将军夫人!”侍风轻声介绍道。 两男子只觉得眼前有些花,看到了一个好似神仙妃子般的女子,再一细看却又是个面容娇美又眉目略带英气的女子。 两位大人拱手,“夫人有礼了。下官大理寺少卿唐文礼、宗室侍卫营副统领楚骁!” “下官太医院御医曹炳!” 石初樱起身还礼道:“有劳几位大人了。将军昨晚没睡好,早上喝了药这会儿还睡着,几位大人如不介意,侍风便带大人们去看看吧。” ================================================= “将军一定要在正房养伤,如今白天都在这里休息,还望大人们海涵。”毕竟是进人家的内室,侍风不得不再次解释一番。都怪将军不肯到外院养伤,现在多部方便啊…… 二肥早在一群人进门的时候就挠了挠虎耳朵、抖了抖虎毛,威风凛凛地踞坐在那里,瞪着海蓝深邃的眼睛,龇了龇两粒小牙(人家还没长牙出来呢),一幅虎视眈眈的样子。 几位大人一眼瞅见了这只赫赫有名的白虎,不由脚步一顿,这就是传说的那只瑞兽白虎了?!果然,是头白虎! 这可不是废话?但此时几个人心里可不就是怎么想的么。 侍风做随从这么久,最擅长的当然是察言观色了,忙介绍到:“这是我们夫人的兽宠,二肥小虎爷!”显见是当主子一般认真对待的。 “这,这真是头小老虎?!白虎!!!”那药童毕竟年岁还小,到底沉不住气些,不由轻轻叫出声来。 “呜嗷!”不许吵闹!没看见本小虎爷在看护病人吗?二肥朝着进来的几个人低吼一声,果然药童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喊。其实他喊完就后悔了,可当时没能控制住,这下回去要受罚了…… 侍风朝二肥作个揖,笑着哄道:“二肥小虎爷儿!刚才夫人指派了小的带几位大人来看看将军,请您宽宥一下。” 二肥傲骄地昂了昂虎头,虎目藐视众人,龇了龇粉嫩的牙床,并不打算让步。 侍风也没了办法,这小虎爷只听夫人的话,可不听他的话。平时只要夫人有话,哄一哄小虎爷也能说得通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侍风挠头。 楚骁转了转眼睛,连忙学着侍风给二肥拱拱手,想了想又从身上摘下块玉佩试探着搁到小香几上,陪着笑脸道:“初次相见,一点小心意。在下只是看看脉象,并不敢太过打扰、呃,虎爷……” 他倒也放得下身段,难怪能爬到副统领的位置。 二肥瞄瞄他,用虎爪踩了踩玉佩,嗯,还不赖,二肥最近收礼有些心得。 娘亲说了吓唬吓唬就行……只要不是打坏主意,二肥小爷也是会放水的,便打了个哈欠算是睁一眼闭一眼了。 当下几个人都不由抽了抽眼角,感情这瑞兽竟是个好贿赂的…… 侍风也无语了,二肥小爷收礼收习惯了,在它看来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要送礼物给它。当下只好解释道:“夫人教过小虎爷,见面礼是可以收的……” 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唐文礼再冷脸也翻了个白眼,他穿着官服身上还真没带什么东西。蹙了蹙眉,伸手从袖子里掏了一串珠子出来,有样学样搁到小香几上,说了句请笑纳的话。 结果二肥虎爪踩了踩,一脚踢开!什么破东西也敢拿来骗本小虎爷!当即朝着唐文礼“呜嗷!”一声虎吼。吓得几人一惊,不由后退一步。 楚骁埋怨地看了唐文礼一眼,他好不容易才跟瑞兽搭上关系,这下被这人给搅和了吧?! 唐文礼脸色不大好看,这手串可是前日刚得的高僧加持过的,本是打算过几日老母亲过寿的时候和别的寿礼一并献上去的,如今竟被只兽类给嫌弃了!? 在唐文礼看来,瑞兽也是兽,能指望它识货?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侍风认命地上前捡起手传,擦了擦还给唐文礼,抱歉道:“这个……大人收好!” 唐文礼面无表情地收了起来,一抬头,见二肥蓝色的虎眼正盯着他的腰刀! 不!唐文礼心头一跳,不由伸手按住了腰刀。 楚骁哪里会错过这一出儿,当即坏笑道:“原来瑞兽看中了唐大人的刀啊!果然是瑞兽,就是有眼光!这把刀可是好东西!” 能不好么?!那可是圣上所赐,大楚国之上棠宝刀。不但坚可斩钉截铁,更兼刀刃寒光逼人,大楚国也才铸出5把而已! 唐文礼嘴角动了动,坚决不给! 第55节 倒是曹炳从身上搜出一块小金饼子,足有二三两重,这是前儿个去某王府问诊的赏钱,如今倒是趁手当成见面礼了。连药童也拿出几个小金棵子献上去。 二肥用肥肥的脚爪按了按,还过得去,当即拿爪子一拨,算是收起来了。 “噗嗤”,不知道谁忍不住笑了一声,感情这小老虎收礼还得先看成色的……再没见过这样的了…… 唐文礼红了红脸,这分明是嘲笑他的礼物成色不好,眼见别人的都收了,他不得不在身上乱搜一通,最后无奈,咬牙摘下佩剑,在几个人或意外或吃惊的目光下解了腰间的蹀躞‘哗啦’一声搁在了香几上。 “嗤!”楚骁笑道:“我还以为唐大人舍得佩剑呐,却原来是挂剑的腰带!”说着还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唐文礼,没了腰带的官袍有些晃荡,好在唐文礼不瘦,倒也看得过去。 二肥瞄了一眼那腰带,用脚爪拨弄了几下,嗯,上头的玉片还可以,算啦。虎目一眯,打了个哈欠。侍风连忙再次谢过小虎爷通融,这才小心翼翼地带着几个人靠近楚溆的帐子。 第七十五章红翡玉露 两人看着包成粽子、脸色苍白,人也瘦了几分的楚溆,楚骁和唐文礼不由对视一眼“这是……” 侍风红着眼眶,垂着手道:“将军吃了大苦头了……腿上的肉都快、快、剔光了……光血就流了半盆子……”侍风跟着楚溆有几年了,说到楚溆的惨状,亲身经历了的他此时不由哽咽起来。 楚溆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头,略为动了下,哼了声又睡了。 侍风忙上去给楚溆摆好位置,免得动过以后压倒伤口。 “肩伤如何?”楚骁恢复了正色问道。右手臂的重要性不用多言,万一有什么,楚溆这个侍卫恐怕也得挪挪地方了…… “右肩是当年的箭伤,取箭的时候伤到了筋脉,有一段已经坏死,割了下来,重续了……” “重续?!”楚骁和唐文礼不由面面相觑,重续筋脉什么的只是传说吧…… 朦胧中,楚溆感觉有人声,又觉得肩上、腿上生疼,不由哼了哼,皱着眉头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人影花了花,试着抬头就觉得有些头昏,“樱樱!” 刚刚醒来的人声音还有些沙哑。 侍风连忙上前扶着楚溆,禀告道:“将军,侍墨带了副统领大人和大理寺少卿唐大人等几位大人来看您。” 说着看了眼二肥,又道:“二肥小虎爷奉了夫人的令在这看护您呢。” 两句话已经把要紧的事说得明白了。 楚溆眯了眯眼,“有些头昏……” 侍风赶紧扶他再次躺好,亲自给两位大人道了歉,便去给夫人说话。不一时,端了一碗热呼呼的浓汤来,“夫人有交待,头昏就不要起猛了,这还是补气血的汤,将军赶紧喝一碗。” 楚溆就这侍风的手喝了云谷壳茶汤,闭了闭眼,自觉好多了,便示意侍风扶他坐起来。 楚骁道:“躺着就行了。当心碰到伤口。”侍风腹诽,刚才怎么不说,人家都坐起来了才说,没诚意!这话也只敢肚子里发发牢骚,面上还是一脸的恭敬。 “好多了!怠慢几位大人了。”一个是上峰,一个是四品,从官职上讲都比自己高,上峰的爵位还比自己高不少。 “可有不适?”楚骁明知故问道。 楚溆苦笑一声,“还挺得住……让大人见笑了。不过是老伤没处理好,又吃了点苦头。” “咱们都大意了。”楚骁看似真诚地叹道。 …… 几个人都是有差事在身的人,也没什么闲工夫深聊,当即曹御医给楚溆诊了脉,捋了捋不多的几根胡子,也不言语,直接走到桌边就着备好的笔墨写了副方子,才说到:“伤筋动骨,气虚血亏,这方子先吃上七副再看。” 说完洗了手,简单交待了下注意事项,微微看了唐文礼和楚骁一眼,三人目光聚了一瞬便移开了。 侍风自是什么都应下了。 几人从石狮子胡同出来,楚骁不由问道:“曹御医怎么看?可是真的中毒之症?” 曹御医官职虽只有七品,但大楚国太医院里的能称之为御医的也就十七八个,还是相当被尊重的。 “嗯,辅国将军脉虚浮而时急促,乃严重失血、跌打重伤之症。头昏乃失血所致。至于中毒之症,老夫还要查看了带回来的取样才好说,吃过‘万毒消散’什么毒也清了,诊脉是看不出来的。” 说着,看了眼蹙眉的楚骁和唐文礼,胡子微动了动,又道:“刨去中毒这一说,伤及筋骨是有的。” 说罢拱拱手,带着药童晃晃悠悠地上了车先走了。 送走了几个不得不接待的官员,石初樱回到起居室,二肥看见娘亲来了急忙跳下来,奔了过去,“呜嗷,娘亲,收礼物了!”你确定是‘收’的么? 石初樱扫一眼,抿嘴一笑,怪不得唐大人那样就出来了呢,原来被二肥打劫了! “嗯,干得好!娘亲都给你存起来,将来娶媳妇!” “呜嗷~娘亲好讨厌啦……”二肥一扭屁股躲自己饭桌那等着吃饭去了。 石初樱吩咐玉露把东西收了,自己坐到楚溆身边,轻声问道:“累了吧?” 这么问一点不是夸张,但凡经过‘万毒消散’洗礼的人,前三天最是虚弱的时期,很是经不得劳累。 主要是由于清洗了体内的各种毒素,连同原本的一些体内垃圾也一并清理掉了,等于是把人体内彻底清洗了一遍,所以人会变得消瘦,也会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内慢慢排出一些体内的废物,还会褪一层皮,当然人也会变得格外轻灵健康起来…… 楚溆听了石初樱的问话,含笑抓过她的手,亲了一下,“还好。喝了一碗茶汤好多了……” 石初樱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有点扎手了。“这几个是官差咱们没办法,以后别的能不见还是不见吧,这几天别太耗神了。” “嗯,无关紧要的都打发了吧。对了,怎么这腿上有些痒?”楚溆晃了晃萝卜似的小腿。 “长新肉当然要痒了。”石初樱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楚溆,别是血流多了人傻了吧? “这也……太快了吧?”楚溆真的不确定了,好歹也三天长新肉吧? “你也不看看用的是谁的药?我这‘碧波万愈膏’可是不是凡品,隔了一晚上才长肉,嗯,看来还得在调整调整……”合着,这还是再试药?! 楚溆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算了,随她去好了…… “你放心,只有好处,绝对没坏处的。”石初樱见他这样轻点了下楚溆的鼻子,楚溆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哼了哼。好你个小丫头,趁着夫君病着,任意调戏是吧?哼哼,你且等着瞧,有你下不了床的时候…… 石初樱一挑眉头,谁怕谁啊?她已经按照师傅说的把来自楚溆的那丝金色精气融合,虽然对精神力没什么帮助,但内息还是增长了不少。也就是说,阴阳谐撷功法可以提升世俗武功,至少没坏处不是? 楚溆当然也从无名道长那里得了说明,见石初樱挑眉,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弹了她一指,悄声暧昧地问道:“是不是很想我?” “啐!都这样了你还胡思乱想,真该给你吃……” 石初樱到底说不出‘鹿鞭’这样的话,只能使劲儿白了某人一眼。惹来楚溆一阵闷笑,他的樱樱这么可爱,他得快的好起来才行。 一家三口吃了午饭,楚溆继续睡一会儿,石初樱则去了东厢房的制药间里鼓捣药材。 ‘碧波万愈膏’是昨天石初樱为了给楚溆愈合金创伤而炼制的松膏的‘学名’,不管是叫什么名,既然效果比自己想要得差一点就要找补回来。 石初樱把各种药材配料都看过一回:老云松树皮、云松根、云松的新鲜松针、云雾草、鲜嫩松花、凉草、老鼠筋、金合欢、瓦松等等。 要说那种效果差在哪儿上了……石初樱的目光落在了瓦松上。 是了,就是瓦松。 因她一时舍不得带来的‘红翡玉露’,才用瓦松代替了,想来,药效也就差在这上头了。 瓦松和红翡玉露都是多肉汁质的植物,看起来也有点像,不过效果差别大了些……现在看来除了生肌的药力差了些,愈合伤口的粘液性质还过得去。 不过,盘算着明天给楚溆换药,石初樱还是去了花房。 在花房众多茶花、山兰、、菊花等花草中,有两盆肥嘟嘟、水灵灵的植物,它的叶子大约一寸多长像小儿的手指一般肥嫩,每簇大约有十几根,如菊花一般张开着,翠绿的根茎上披着一层绯红的轻霜,如同红纱笼罩的美人一般。 这就是红翡玉露了。 这两株红翡玉露是石初樱在靠近摩云山的崖壁上采得的,一共几十株,石初樱采了一半。刚采来的时候也只有七八个叶子,如今长得肥嘟嘟满盆都是,煞是好看。 红翡玉露最难得之处在于不但自带粘合伤口的黏液,还能快速生肌,愈合伤口,别看名字叫红翡玉露,它的黏液却依然是淡绿色的,它绯红色的轻霜有绝佳的抗炎症的效果,有了它才不容易伤口感染发烧,这也是石初樱决定还是用它的理由之一。 瓦松也是肉质多汁,可用作金创愈合的草药,但效果相比红翡玉露就平凡了些。 石初樱小心翼翼地摘了五朵红翡玉露回去重新炼制‘碧波万愈膏’,不然楚溆的伤口愈合至少也得五天,有了红翡玉露三天足以长合了。 石初樱花了一个多时辰做了一小罐‘碧波万愈膏’,翻看了一下剩下的材料还不少,她又做了些金创药、止血药、解毒丸、百灵丹改进版、玉颜豆之类的,想来万慈药房的存货也该没了…… 之所以改进百灵丹是因为它太万能,以至于每种功效都不够完美,而最后就有可能像楚溆这样,清了部分毒,但残留的毒没有引起注意,反而也是要命的。 石初樱琢磨着把百灵丹改了几种方子,最后定下一种,能解各种中等以下的毒,(不论是植物毒、动物毒还是身体里自发的毒)另外还使保留了一些金创愈合、止血、等等乱七八糟的功效。 最重要的是,加了一丝特别的药引,如果有残毒,人会感到有一股不消失的热流存在,当然这‘一丝药引’也已经很是值得仰望了。总之,改进后的百灵丹是原来的加强版。 制药对于石初樱来说是很容易投入的事,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玉竹带着一堆管事的请示却不敢打扰夫人,只能和玉葱、玉荣两个干瞪眼,你看我,我看她的。 “这可怎么办?厨房还等着夫人的话定晚上的菜式呢……玉竹焦急起来。 “这厨房的管事也是没用的,夫人今个儿如果一直没空,是不是到时候就没饭吃?!”玉葱说起话来从不饶人的。 “要我说也是没用。跟着夫人也不少时候了,吃什么还总问一遍,不然就不会做,岂不是推卸责任给夫人?”玉荣也有些看不上厨房的小心思,有事就一推六二五的,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呢。 玉竹听了也觉得有理,一跺脚,去找厨房的人说话去,这么一天三顿来问菜式到底什么意思,再这样她就去找悦姑姑说话了。 第七十六章 英亲王的打算 楚溆见媳妇一幅饶有趣味地看过来,还当她是为了自己手中的书呢,当即背过手去,笑道:“早跟你说不必理睬的,你偏不信。这个时候来攀亲的,还能为了什么?” “你与其费这个脑筋,还不如再给你夫君我裁度几身衣裳,张罗几双鞋袜,什么荷包、帕子、腰带、香囊、扇套之类的……” 自打在寿筵上被人赞了一堆英挺洒脱之类的话,这人就美得不行,总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跟媳妇更加般配了,特特让侍风和侍电把他原来的衣裳好一通折腾,竟没一件看得入眼的了,磨着石初樱给做新衣裳。 幸亏悦姑姑已经在外头找好了针线铺子,把府里的针线活计接了过去,如今正按石初樱要求的准备料子,这两天就到府里给主子、管事们量尺寸做冬天的衣裳。 只这人还不满足,非要前些天石初樱给他做的上衣下裤样子的再做几套,一来练功穿方便,二来平日里在家穿也舒服便当。 石初樱倒也不介意宠一宠他,毕竟看过他平日里的那些穿戴存货,连她也觉得实在是寒酸得紧,多做几身也使得,只不过料子她还得选选。 而且,石初樱打算给他做一两套云谷篾丝的里衣,他的任务太危险,为了自己不做寡妇,还是保险一点的好。尤其脚下也得照顾到,不然像这次小腿上的伤也一样致命的。 “看书去!等我这选好料子自然给你做,急什么?”石初樱送去一双俏丽的眼刀。 楚溆委屈,“哪里是我急,二肥的早两日就做好了,还做了好几身,连褥子、靠枕都做那么暄软……” “它才半岁!你还好意思和它比?它可比你听话多了……”石初樱气笑了。她算是知道男人幼稚起来到底有多难缠了。 怕他劳累着不许练功,喏,人家就摸本书来看。千万别看书皮上的《诸子言录》的名,里头其实是‘阴阳谐撷功法’。 没错,这人从石初樱的枕头下摸出来的,然后就据为己有了,包了个高大上的书皮,大白天的堂而皇之的歪在榻上看得津津有味……美其名曰:追求上进! 玉树见两个主子又歪了楼,不得不出言道:“……奴婢看到荣寿堂的帖子也在里头……” “怎么不早说!”石初樱又扫了一眼,准确地从中挑出了李大郎的帖子,看了看。 “李大郎说,明日过来拜望,我估计着是为了药房的事。”石初樱把帖子递给玉树,“你写了回帖,就约明天上午。”正好这些日子楚溆养伤,她又鼓捣了些药出来,可以拿去药房试试。 又想到了什么,嘀咕句:“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老太君身子可好……”她上次见老太君很是喜欢老人家开朗爱说话的性格,更何况她还给了自己那么大的帮助。 第56节 “……夫人!”玉树抿了抿嘴儿,还是唤了声主子。 “还有事?”石初樱问道。 “还有一张英亲王府的帖子!”这个不说不行啊! “英亲王府?”石初樱看向楚溆。 楚溆微微一皱眉,放下‘书’,也坐了起来,伸出手。石初樱手一抹,抽出了一张低调奢华的暗红撒金的帖子,递给楚溆。 楚溆看眼又递给石初樱。 “……英亲王欲三日后来咱们府上?”石初樱拿着帖子斜了楚溆一眼,“咱们家跟英亲王府有亲戚?” “傻瓜!整个宗室拎出哪两家不是亲戚?不过是远是近罢了。”楚溆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惹来石初樱的眼色,只好悻悻地换了只手。 “常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英亲王登咱们门的,会是什么事?”石初樱干脆直接问了楚溆。 “英亲王已经有……四十岁了吧?”楚溆眯着眼想了想,“听说是当年有一任英亲王中了外域之毒,遍访名医和江湖解毒高手也没彻底清除毒素,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生下一子,却胎里带毒。 从那以后,英亲王府连续三代单传,而且人丁稀少,这一代更是至今没有子嗣……” “你是说,英亲王会是为了‘万毒消散’? ‘万毒消散’好几年前就有的卖了,难道他们不知道?”石初樱挑了眉,能连江湖人士都找了的,怎么会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万毒消散’。 楚溆摊摊手,这个是人家的秘事,他也不知道。而且,好几年前……他还指不定没下山呢。 “备肩舆!”他得跟几个客卿幕僚商议商议。 玉竹连忙去叫了软靠肩舆,侍电本就在边上的仆人休息房里候着,得了信儿忙过来服侍着。 外头都准备好了,楚溆才起身,抻着脖子让媳妇给他整理了衣裳,端着胳膊由侍电扶着慢悠悠走出去。他的小腿虽然能走,却不能受累,还得慢慢恢复一段时间。 三日后的早上。 石狮子胡同迎来几个衣着低调华丽之人,门房接了帖子一看,立刻躬着身子开了一扇门,请了几个人进去。 楚溆和石初樱都着了常服到门前迎客,楚溆见到来人便打算从肩舆下来,不过被对面的一个人制止了。他是来求人的,摆架子还是算了,没得遭人嫌弃。 不过楚溆还是带着石初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恭迎王爷大驾!”对方要地低调,他们也不好大开中门,却也不能过于疏漏,因此开了一扇正门。 “不必多礼!当自己亲戚走动即可了。”英亲王论辈份算是楚溆的长辈,只不过人家那么说了,楚溆和石初樱却不能真那么认。 石初樱瞧了一眼,英亲王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也是大楚皇家特有的脸孔,眉目英挺,只看着就有些孱弱。 此时他背着手,略略打量一下眼前的院落,没有几分皇家宗室的气派,倒是多了些从容自在。 楚溆客客气气把人往请往议事厅待客。英亲王摆摆手,“咱们叔侄两个找个自在的地方说话!” 楚溆略一沉吟带人去了书房,留了岳扬等人招待英亲王的随从。 石初樱见过礼就带着人先回了正房,安排陈姑姑和悦姑姑亲自带着丫头小厮去招待英亲王等人,免得出什么错漏。 一盏香气袅袅的云露山茶上来,就连见识过无数好东西的英亲王也深吸一口气,“好茶!” “媳妇的嫁妆,山野之物,让王爷见笑了。”楚溆谦虚地表示。 英亲王抬眼细细打量着楚溆,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腿、腰身、肩膀、最后停留在脸上。要不是楚溆猜到他是为什么而来,只怕都要误解这位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份之想了。 “‘万毒消散’确实如传言那般?”英亲王注视着楚溆,认真地问道。 楚溆也不便拱手,便随便做了个抱拳头的动作,“王爷指哪方面?” “药效还有……过程!”英亲王绝对是认真的,身体里的毒不清,英亲王府就要后继无人,与其过继宗室子侄把几代英亲王的家业最后便宜了别人,不如赌一把。 楚溆招来侍风,低声吩咐几句,侍风便奉命去了。 不多时,拿来几截不满齿痕的木棒呈上来。 “这是?”英亲王打量着几根断得不成样子的棒子,还有上面深深的齿痕。 “王爷问过程如何,不如先看看这个。这便是当日小侄用来扛药力的物件。”楚溆略略看了英亲王一眼,就这体格,便是有心想扛也得有那个实力吧…… 英亲王消瘦的手指攥了攥,他注视着楚溆。 作为亲王和宗室侍卫营里的侍卫总会打照面,他记得楚溆这个三等侍卫也是身材健硕,矫健如豹子一般的人,只这幅消瘦苍白的样子是‘万毒消散’的结果? 再看看这几截木棒明显就是被咬断的,可见‘万毒消散’真的不是好玩儿的。 只不过,他还有选择吗?! 打定主意,英亲王脸上多了几分坚毅,“你细细说说过程如何?” 楚溆蹙眉,指尖轻轻敲着茶桌,难道这位亲王还真准备用‘万毒消散’了?真有个什么好歹……他家樱樱可说不清了。只是对方的身份摆在哪儿,最好让他自己打了退堂鼓。 楚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唉,在下也曾听闻过江湖传言说那‘万毒消散’如何如何,直到亲身经历才明白传言也不过只说中十之二三,其中的种种煎熬实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啊!” 于是,带着一脸十分不乐意回顾的纠结,楚溆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万毒消散’解毒过程中的各种煎熬和痛苦,以及自己当时的情形,真是一丝一毫都没放过,甚至还加了些感性的描述。 当听到楚洌在身边随时跟楚溆塞棒子防止他咬伤自己的时候,英亲王不由蹙起眉头,真有这么煎熬的话,他便是毅力再强,又上哪儿找这么个至亲之人无私无畏地看护自己呢?万一有人趁机干些什么,自己怕是直接就交待了吧…… 不过英亲王能亲自前来又岂是那么容易退缩的?! 他静静地听完楚溆的话,又反复看了看他用过的木棒,最后道:“你现在的虚弱是伤口造成的,还是‘万毒消散’的作用?” 楚溆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感情还没死心呐。 他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一半一半吧。‘万毒消散’清毒过后三天之内都是最虚弱的时候,人受不得劳累。而且,这三天里身体还会把清理过的毒素毒物排出体外,有的人是腹泻、有的人是出大汗、有的人却是呕吐。 不过,听我媳妇说,也有的人会通过流鼻血或便血,很难确定是哪种,这个一是中毒种类有关,二是与个人体质综合的结果。扛过了前期,却抗不过这三天的人也有……” 说着,楚溆觑了英亲王一眼,心话您好好琢磨琢磨吧,可别把自己搭上不算,还连累了樱樱。不过,话说他怎么觉得樱樱倒是有些欢喜之意呢?! 别是看人家钱好赚打什么主意吧…… 楚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有些坐不住,媳妇主意大了不好管呐。 “咳!王爷打算用‘万毒消散’清毒?”作为宗室人,要是假装对英亲王家的事不知道也太假,楚溆干脆直言。 “你觉得本王成功的机会有多大?”英亲王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反问一句。 楚溆一咧嘴,“王爷在下唐突,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几年前‘万毒消散’就已经在江湖流传过,那是王爷怎么没去试试?”这个问题他还是要问问,毕竟那个时候英亲王还年轻,身体底子也好些不是。 英亲王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他能说那个时候他还没那么急迫,也没到走投无路,看清那些所谓心怀好意亲友的嘴脸么…… 既然人家不想说,楚溆也不追问,不过有些话还是得撂下:“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熬不过去如何?那时别说英亲王府,就是宗人府也会追着我夫人不放。 这个风险,恕在下不能承担。”楚溆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留情面。 英亲王这才抬眼看看楚溆,据他调查,楚溆的媳妇是个胭脂虎,家里大小事都是媳妇做主…… “不知能否请夫人一见?” 楚溆差点翻个白眼,怎么着,这意思是自己做不得主了?不过,咳咳,这一个亲王,一个媳妇确实都不会听他的。 楚溆很是憋气,哼哼两声把一条腿架在前头侍风特地准备的一个脚凳上,若有若无地展示着还包扎着的小腿。又叫来侍风,低语一番并让他去请石初樱来拜见‘王叔’。 说是低语,可声音一点不低。 对于楚溆这么明晃晃的行为,就连一向自持低调沉稳的英亲王也有些端不住了,这也太幼稚了吧! 英亲王抿了口茶,看着楚溆一副恭敬又油盐不进的样儿,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合着平时当差的时候那份审慎和冷厉都是给外人看的,这才是人家的本来面目吧。 楚溆也不说话,有意无意地摆弄着几截木棒,无时不提醒着别人上头的咬痕有多深,多密。 英亲王瞟了一眼,他自是打定了主意赌一把,再不能退缩的,哪怕求了旨意也要一试的,不过,风险么,也得有人共担才行。 不得不说,楚家人的脸皮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厚,没有最厚,只有更厚!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可能小。偌大个京城,想跟那家撇清了关系不容易,但要想跟谁家搭上点边儿,那七拐八拐的总能找到些关系。 这时,石初樱正对着一堆帖子皱眉。玉树肃手站在边儿上,大冬天的都快出汗了。压力大啊! “这都是谁家啊?” 见主子终于出了声儿,玉树连忙答话:“这张是太常寺王大人家,说是和咱们先大人有同窗之谊;这个奉国将军说是咱们先大人在宗学里极其要好的;还有这个周夫人,说是先夫人闺中好友……” 自打楚溆刮骨疗毒,成功逼出了毒素,又扒了一层皮、焕然一新后,好似整个京城一夜之间突然都知道了石狮子胡同的辅国将军府一般。 “昨天刚去过祖父的寿筵,今儿个就来了这么些个拜帖,说是巧合谁信啊!”石初樱把手里的帖子一丢,看向正倚在暖榻上‘读书’的某人。 还有,那什么‘先夫人’也就是她去世的婆婆、楚溆和楚洌的外家怎么从来没听两人提过?还有,大嫂也没提过…… 他们新婚按礼也是要拜见楚溆的外家亲戚的,出去庙见礼的时候整个老宅关于前婆婆家竟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不正常…… 石初樱斜了楚溆一眼,这家伙秘密还不少啊,咳咳,当然谁人不有点秘密,她也一样不是。看来,以后有趣的事情还很多…… 第七十七章竞价 英亲王何尝不知,如果不是怕抗不住药力,这么些个王公贵族谁还差万把两银子……不过是舍不出命来拼罢了。原本他也舍不出,只不过因宗室里头有人试过了,大家的心水又活了。 但是英亲王府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英亲王很清楚地意识到错过这个村,怕是再没这个店了。拼了一把说不定还有机会,不拼就只能任人宰割或者看着英亲王府断子绝孙。过继来的哪里能算英亲王府真正的血脉,骗骗祖宗牌位罢了。 “侄媳可有什么条件?”英亲王目光定在石初樱灿烂的脸上。 “‘万毒消散’侄媳倒是还有一两丸,不过,却已经交给万慈药房公开售卖了,今天就会贴出告示,明天上午开始竞价,价高者先得。至于抗得住、抗不住药力,这个没人能保证。” 眼见着英亲王的脸色阴沉不定起来,石初樱又漫声道:“不过,如果王爷要是买到‘万毒消散’的话,侄媳倒是可以考虑赠送一瓶药水,抗不住的时候可以喝下去,后续的药力就会消失。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英亲王眼神瞬间一亮,“哦!?”要真的这般,他赌定了! 石初樱瞟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不过,那样的话,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英亲王的心情又一次跌进了谷底,打了折扣的药效万一不足以清除他体内的毒素岂不白张罗了? “请侄媳务必助一臂之力!英亲王府愿送上大礼答谢。”说着,英亲王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纸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俗话说,有命赚钱,也得有命享! 石初樱瞄了瞄那叠纸,也不接,只笑着说道:“王爷岂是平常之人,侄媳虽是乡下来的,可这些日子也对英亲王府如雷贯耳的。 侄媳再轻狂也不敢擅自对王爷的身子做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上头的旨意,子媳枉自揣测,真没人敢接这份礼。” 果然是滑不留手。英亲王眯了眼睛思虑着,一旦请旨这桩事就扯开了……不请旨以自己的身份和风险,只怕也真没人敢接收…… 如何抉择确实是个难题……当然这难题只能留给英亲王自己了。 半晌儿,英亲王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涌动着熠熠星光,他紧抿了抿唇,定定注视着石初樱道:“‘万毒消散’对解毒,有多大把握?” 石初樱微微一笑,“‘万毒消散’无毒不解!” 第57节 “好!”英亲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 晚上,一场火热情事过后,楚溆搂着媳妇光洁的身子微微喘息着,他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忍不住的时候便不忍了,大补过后总要泄泄火…… “樱樱,英亲王府的事一定要接吗?咱们府上虽然缺钱,可我还是不希望你拿命去拼!”楚溆吻了吻石初樱的眉眼,在她耳边低语。 “别担心,‘万毒消散’药力虽然厉害,可到底也有人挺得住不是?更何况,他自己挺不住还可以找帮手嘛!”石初樱把脸颊在楚溆的胸口蹭了蹭,抱紧他坚实的后背,轻抚着已经光滑摸不出伤痕的肩部。 唉,窝在自家男人怀里睡才是真舒服!石初樱拱了拱。 “别乱动~”楚溆哑着嗓子警告,他可不敢保证不再来一,就是石初樱担心他的身体不允许罢了。 “樱樱,上头的人都是一副黑心肠,他们的钱可不好赚……咱还是别沾手了好不好?” “你放心,李大郎在京城的‘万慈药材行’的股东有些背景,出手几丸药还是顶得住的,何况这是万慈在京城的第一次亮相,必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至于‘万毒消散’,江湖上的坏名声已久,再坏一点也没什么,反正万金难求一粒,想要的人还是有的,至于英亲王能不能得到还两说。 便是他得到了,竞价的时候很多用药说明也会再声明一遍,认了才能竞买。他要是真扛下来了也是英亲王府的福气。” 楚溆吻吻她的俏皮的唇,嘟囔道:“我是担心他真的去求了旨意……” 石初樱心话,她还担心英亲王不去求呢。只要他求了,她就能让他扛下去,获得效果,不为别的,只为她今天的现:英亲王所带的毒和楚溆中的毒实属一个体系,要是英亲王排出毒素,自然会有人现这与刚刚楚溆排出的一致…… 自然就有人替楚溆出头了。仇不能不报,有人出头自己也乐于添把柴禾什么的……真要落到她手里,呵呵…… “又打什么鬼主意……”楚溆在被子里拍了某人的小屁股一巴掌,换来两排牙印儿…… ============================================ ‘西市‘铜锣巷子’在京城有药铺一条街之称,在这一带以‘铜锣巷子’为中心,前后左右几条街巷都是做药材生意的铺子或者医馆,又或者是一些凑着这个行当混饭吃的小生意,比如专门做蜡丸的、卖各种瓶瓶罐罐的、甚至制作药柜、药匣子的各种小铺面。 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万慈药材行’的铺面有五间,两层楼面,在铜锣巷子这条街上不算大,也不算小,勉强算是中等偏上。就这样的药行在前后几条街面上没有三十家也有二十家,不整出点动静想要在这条街上混下去可没那么容易。因此,打响‘万毒消散’这一炮至关重要。 ‘万慈药材行’的黑底金字招牌披着红绸在鞭炮齐鸣中被挂了上去,李大郎一身枣红色锦缎袍子,喜气盈盈地站在店门前拱手迎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新郎官呢。 李大郎可不是比做新郎还开心么?想他前几天为了新店开业能有些气象,不得不向石初樱求援,希望能拿到些成药充一充门面,振奋一下店里的士气。 谁想到竟被这么大个馅儿饼砸在了头上,三粒‘万毒消散’啊! 要知道‘万毒消散’在江湖上早几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如今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药!不论是药行里还是江湖武林中,这‘万毒消散’都是万金求不到一粒!如今一下子有三粒在他的‘万慈药材行’竞价出手,那简直就是走了鸿运了! 他是生意人,自然明白这等于是人家白给他赚的钱,他当然不能太过分了。为此,他专门和其他股东商量过,原本万慈和石初樱的四六分成在‘万毒消散’上他们只分三成即可。 石初樱含笑应下了,当然,别的药也给了李大郎一些货,好歹能让他柜台上卖几日的。 所以,今天李大郎绝对比做新郎笑得还开心。 在京城这个地界,想把消息蒙住也许还得费些功夫,可要是想把消息散出去那是太容易了。这不,昨天才贴出去的竞价消息,今天早上刚开市,就已经有不少人来到‘万慈药材行’等着了。 ‘万慈药材行’前面的空地上搭了个一人高的台子,掌柜的、管事和伙计把台子围了个半圆,专程打了招呼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在四周巡逻,防止有人闹事。 早上八点,一声锣响,特地找来的一个擅长说道的经纪人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登上了台子。 那人一身喜气的枣红团花袍子,笑眯着眼睛,团团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列位前辈,鄙人有礼了! 今日江湖上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万毒消散’在咱们‘万慈药材行’开业盛典之际,以竞价方式出售三丸!” “好!” “大善!” “快着些!”台下叫好声已经响成一片,也不知道是提前安排的托儿,还是真的心急的客人。 那经纪瞄一眼人群,再次展开笑脸,道:“相信今日大家都是慕名而来,鄙人方大海,有幸应邀前来锦上添花,主持这次的竞价,请各位踊跃捧场啊!” 说着,方大海已经拱着手向四周团团作了一圈儿的揖,再次直起腰来的时候,已经一脸正色。 “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咱们竞价也是要划下道儿来,讲究个‘事前言明、过后勿扰’,不能遵守的,敬请观望,请勿出手竞价。谁坏了规矩,别怪咱们公堂上说话!” 那方大海一双极为亲切的笑眼扫视了一圈便一挥手,伙计们捧着备好的笔墨走到人群中,请有意竞价的人在‘自愿遵守竞价规则’的纸上签名画押。不参与的人自动向后退了一步,这样竞价的人就凸显在了靠前的位置。 “‘万毒消散’的功效大家多少都有耳闻,今日本店既要出售,自有一番详细说法……”那方大海在台子上口吐莲花、唾液四溅,直把‘万毒消散’的功效说的是天花乱坠。当然,这些药效自然也是真的,只不过被这人又夸赞出几分神秘玄奥。 眼见准备竞价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方大海话锋一转,说起了‘万毒消散’虐人的一面,当真是说的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总之,不是真男儿,真好汉,想要扛得住这般药力怕是不能! 当即就有几个人摇摇头,退出了竞价,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 “好!既然大家有信心,咱们也废话少说。 ‘万毒消散’一共三丸,每丸起价一千两银子,为了大家公平,每家只能竞买一丸。话说,真是中了什么毒,这一丸下去也就够了,再多你也挺不住!”其实这种限制也只能是说说而已,谁还真能去查不曾?! 方大海适时打趣了一句,引得台下一片笑声,原本紧张的气氛也略略缓和了些。 随着铜锣一声响,第一丸开始竞价。 “我出11oo两!”第一个喊价的人就出底价1oo两银子。 紧接着就有人喊了“12oo两!” “13oo两!” …… 虽然这次竞价没有规定必须每次加价1oo两,但大家自动形成了这样一个规例,方大海拿眼觑了下台下某个角落里的李大郎,两人目光一碰互相会意,便继续由着众人竞争下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竞价已经到了115oo两银子!到了这个加码,开价的人已经只剩下五个人。 只见其中一个一身浅灰色缎子袍的男子不耐烦地站了起来,“12ooo两!哼,‘摘星楼’要的东西还没有到不了手的!” 他的名号一出口,台下哗然。 ‘摘星楼’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不少黑市生意都有他们经手,老早‘万毒消散’开始流传的时候,摘星楼就得过两丸。此番‘万毒消散’再次面世,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摘星楼’能屹立多年不倒,除了人才不少,当然跟背景也有关系,据说,它背后的东家乃是京里的大官! 不过,显然,京城的水更深。 他这里刚坐下,后面便举起双白净修长的手,轻笑一声道:“哦?摘星楼啊,好啊,本阁出121oo两!” “你!”那中年男子气得猛一回头,却见是一个一身绯红色袍子的青年男子,慵懒地摇着扇子,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该死的诸人杰!” 原来这诸人杰正是‘摘星楼’的老对头‘望月阁’的执事。 这两家在江湖上就常常争夺,见面也是火拼多过言欢,所以,眼见着‘望月阁’只加了1oo两来羞辱‘摘星楼’,那中年男子气得立时就要拔刀相向。 方大海见状给管事的使了个眼色,那管事连忙挤了出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维持场子。 只不过还没等五城兵马司的人出现,台下又一个不起眼的人站了起来,这时人们才现,这个一直跟着竟价的人竟然是个身材魁梧,目光如炬之人! 他扫视了人群和‘摘星楼’、‘望月阁’的人一眼,微微拱拱手,只漫声道:“这一丸,英亲王府志在必得,各位承让!”他这话一出口,简直就是点明了谁再竞价就是跟英亲王府作对了。 原本火星四溅的两个对头也互相哼了声,暂时息了火。这只能说,江湖水再深也淹不过官家,谁敢跟皇家人明火执仗地争东西啊,除非是不想混了! 不管下头如何切切私语,那王府的人环顾四周再没有捣乱的,也不知是出于不想再耽误工夫,还是说不想夜长梦多也罢,直接喊了声:“15ooo两!” 又略带威胁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眼见再没人跟进,也不等方大海说话,直接一挥手,没一会儿人群外挤进来几个高大威猛的护卫,后面跟着一排力壮的仆人抬了好几口大银箱,齐齐排开在台子前头。 方大海苦笑一声,宣布道:“‘万毒消散’第一丸,15ooo两,英亲王府获得!” 有钱不赚那才是傻蛋! 石初樱才不管你是亲王还是皇子,想买她的药,就是皇上来了照样也得付钱,不服可以,是单挑还是群殴,她都让你一只手的…… 不得不说,在任何地界,实力才是制定规则的前提,干不过人家的就只能服从人家的规则。无论黑道白道,还是灰道,在哪条道儿上混都一样。 石初樱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的英亲王,完全是一幅看‘肉身’的神情,英亲王被看得很是不爽,他皱皱眉头,再不爽为了成事儿也只能忍耐一二了。 “侄媳可是看出了什么?” “王叔想来也是了解‘万毒消散’的药力了?不知王叔想达到什么效果?我可要听实话哦!”石初樱笑弯着眼睛和气地说道。 不说别人,楚溆一见樱樱这幅狐狸偷着鸡的样子不由望天,既然阻止不了就只能盘算如何善后了……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英亲王沉默了片刻,沉吟道:“……英亲王府需要子嗣。” “不是侄媳不会说话,只怕王爷的身子扛起药力来,有所不逮啊。”石初樱杏眼目光闪闪带着些许笑意,又仿佛似看透了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人们常说得的‘千金难买’里的‘金’不是指黄金,而是指当时流通的铜钱或货币……给读者参考一下。 第七十八章炮灰与灵通 摘星楼和望月阁虽然也是有背景的,可人不都说,再有背景的人早晚必会遇到比你还有背景的压你一头,这话今天不就应验了! ‘万毒消散’统共就三粒,这第一粒竞价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稳得住,并不真正出手,只是当第一粒被英亲王府强势夺得之后情形立马就显得不同起来。 “只剩两粒!”这四个字落入有意竞价尤其是志在必得的人耳中,无异于水滴进了油锅里,顿时炸开了花。 原本大家也都知道,只不过这话一旦宣之于口就变得气氛紧张了起来。可不是么,就剩两粒,竞价的还有这么多人,能脱颖而出岂是容易的。 ‘万毒消散’其实是石初樱早些年随手之作,外加跟着师傅历练,走到哪里也就把随手在哪出手了,江湖无处不在,自然这‘万毒消散’也是从江湖上传开的。 在江湖上混,大家一凭本事,二凭背景。而背景靠山主要是为了与官府各方面势力打交道,在江湖上主要还靠钱多势众。 只是到了京城事情显然不是以往那样了,在这里不差钱儿的人太多,背景也更强大。望月阁的诸人杰和摘星楼的狼占山都不由掂量掂量自己的东家。 随着铜锣再次敲响,第二粒‘万毒消散’开始了激烈的争夺。 这次更是直接飙到了13500两,喊出这个价码的既不是望月阁,也不是摘星楼,而是又一家在京中以低调著称的成国公府! 眼见着成国公世子丢下一叠银票,揣着白玉药盒在一群浑身冒着冷气的护卫簇拥下打马离去,大家的眼光才挪回到仅剩的最后一粒药上。 不会再来个什么什么府吧?这是在场诸人的心声。 他们都是带着东家或者掌柜的嘱托而来,原本也志在必得,只现在是眼瞧着势不如人,钱也没人家多,干着急白瞪眼的。只是办不成事,回去挨骂的还是他们。东家哪管你什么理由,先骂一顿是跑不了的。 方大海在台上咳了一嗓子,扬声道:“诸位!最后一粒‘万毒消散’啊!错过了这一粒,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碰上了。大家都别谦虚了,该出手就出手吧!咱们这里一向价高者先得!” 众人撇嘴,可不是价高先得,来头都那么大,他们有钱也不敢拼呐。 不过,眼见最后一粒,不拼也得拼了! “咣!”的一声锣响,台下沸腾了起来。 “11000!” 第58节 “11500!” “12000!” “12300!” …… 这些人基本都报出了自己能报的最高加码,而十几轮竞价后,价格在13600两停了下来,毕竟钱不是风刮来的。 方大海一看差不多了,伸出一根手指喊道“13600两一次!” 停了几个呼吸,又伸出一根指头:“13600两二次!” 话音刚落,“13800两!”这时候台下突然有人举手加了价。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气得刚才出价13600两的人恨不能扑上去咬人一口。 真是太tm讨厌了! 方大海也有些好笑了,刚才不加价,人家都以为到手了才加,这不是恶心人嘛。可是既然有人加了就得继续。 方大海瞄了一眼那黑衣人道:“13800两一次!” 大家都不傻,这位看着沉默寡言,在最后关头给了13600迎头一击,肯定是不怕得罪人的,也够皮厚,指不定就能跟你100两、100两的死磕到底。 13600的管事气恨,自己得不到也不让这家伙顺风顺水,跟着加了100两也恶心对方一回,却也仅此而已,不得不就此住手了。就算这都已经超出预算2000两银子了。不收不行啊,万一人家突然收手,他还真没钱顶上去,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再次确定没人出手后,方大海果断一锤定音,“14000两成交!最后一粒‘万毒消散’归这位兄弟了!”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只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掌柜的,验看过后,拿了药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且不说台上台下如何热闹,‘万慈药材行’的掌柜如何招待各方人士参加开业筵席,在二楼的一间雅室里,石初樱抱着二肥和楚溆正喝着自带的云露山茶,看着青艾一脸严肃地数银票呢。 “这次多亏了夫人仗义相助,这才有万慈在京城的开业盛况!”李大郎连连作揖,不住道谢。 “李东家何必客气!我虽是帮你的忙,可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石初樱看着眼前的一叠银票也是心情大好。 李大郎心里却明白,这好处搁哪不得抢疯了,能落他都上可不都是瞧着以往的情面。别的不说,只这一单生意刨去经纪的佣金,他们药材行就净挣了八千多两,这在建州城里,可是他的‘万慈药材行’一年的总收入了! 而石初樱直接拿到了总金额的七成近三万两银子,虽然比起自己直接出手少了万把两银子的收入,但也省事了许多。 “我看这最后买到的黑衣人有些不一般。”办完了正事,挥退了下人,李大郎也松口气,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给石初樱听。 “你只管卖药,我只管炼药,至于谁买了去,谁用关咱们什么事?!” 李大郎点点头,“也是!” 其实石初樱在二楼上早发现那黑衣人功力不凡了,楚溆在一边附耳说了句:“大内!”石初樱还有什么明白的。 大内、英亲王府、成国公府,有这些个强大的买家,那什么摘星楼和望月阁可不都成了炮灰! “13600是哪家?”石初樱玩儿心大起,突然觉得13600比摘星楼和望月阁还倒霉些。 李大郎抿嘴一笑,“国舅爷家!” 石初樱听了也不由翘起了嘴角,和着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李大郎顺势又求石初樱多做些玉容膏、玉颜豆。 毕竟京城里爱美又肯出钱的女子可比建州多得多了。何况他们按照惯例还得给各个股东家里和相关的人家的女眷送些孝敬,也顺带在这个圈子里推广开。这样一圈分下来,30、50盒的货也剩不下什么了。 而且,李大郎的意思,这两样东西的定价也应该往上调调,毕竟走得是高端,就得让京城这些贵女们有优越感。 石初樱当然没有不同意的了。毕竟她现在回望云山路程也远了,成本自然也算是高了吧,涨涨价也是应该的。即便如此,石初樱也没打算给足了货,再好的东西也要紧俏些才能令人印象深刻。 石初樱和楚溆从铜锣巷子出来,一家三口直接逛起了大街。石初樱很久没逛街了,更是狠狠过了把瘾,结果给她发现一家质量和价格都很不错的专门烧制瓶瓶罐罐的店铺,石初樱让人留了楚溆的名帖,改日到府上洽谈。 有了这个兴奋点,石初樱又央了楚溆带她去找专门用加工玉料的店铺,她要订做玉盒。这个楚溆知道她的用处,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往西市南支角的地方去,那里都是低档的棚户和一些小作坊。就在这里,石初樱看到了许多个加工最原始玉石料子的铺面。 一个简陋得不行的铺子,两三个人手,几个切割和打磨用的机械,再守着一口井,就是这些铺子的全部家当了。 楚溆带着石初樱连看了几家铺子,她才在一家铺子里看到堆砌的不能很好成型的玉料。 一个精瘦头发灰白的老年男子正拿一种锯子在割这些玉料,他见眼前的光线忽然被挡住,抬头一看,见到两个衣着不凡的贵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趴在地上磕头,“不知贵人驾临,贵人恕罪、恕罪!”边上闷头干活儿的两个小子也跟着趴下磕头。 楚溆一抬手,“起来吧,咱们就是看看。” 老头和孙子连忙爬了起来,肃手弓腰站颤声道:“贵人请看!” 石初樱走到那堆玉料边角跟前,拿起一块看了看。老头连忙说道:“这东西脏得很,可别脏了贵人的手。这些料都是做不成东西的了,连耳坠子都不够才剔下来的。” “哦?怎么就做不成东西了?”石初樱拿了一块在手上看着。 “唉,就说贵人手上这块,看着质料不错,可惜太薄了,磨成耳坠子不够厚,切成玉叶子反面跟石头差不多,不个值手工钱。” 石初樱看看,确实是很薄,不过用来做普通的玉盒倒是可以了。 石初樱从袖子里(其实是储物袋里)摸出一个玉盒,递给老者,“如果是这样的可能做?” 老者在身上把手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盒,这是个青玉盒,巴掌心儿大,四四方方,抽开上头的盖子,里头也十分的光滑,除了盖子没有接缝,应该因料大小掏出来的。 老者反复看了又看,才点头道:“要掏这样的盒子不难,比接缝的盒子还容易些。就是碰上什么料就是什么样,大小却没个保证。” “这样的盒子,连玉料带工钱,大概多少钱儿?” “这个总要十二文钱上下……”老头儿忐忑地看着石初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多了,可真加工的话十文钱已经是底线了。 石初樱又掏出一个小圆盒,“凡是小的,做成这样的,打得就做成方盒,大可以盈尺,小不过巴掌。你照着样儿做几个拿给我看,再细细估算了价钱,合适了再多做。” 石初樱手上这个玉盒是在建州工匠那里做的,九文钱一个,这里虽然贵了几文钱也比去建州方便些。后面的事管事自然会处理,再不用做主子的操心。 不过二肥却没逛够,它难得出来放风,根本不想早早回家,石初樱看了看天儿,倒是将近午饭的时候了,便拉着楚溆去吃饭馆。 一行人出了南支角又往西市热闹的地方去,没走多久就看见一家酒馆的幌子迎风招展,楚溆和石初樱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就这家了!” 石初樱还记得这家的浇汁鱼做的不错呢。 可不就是他们俩婚前遇到的那家么。 主子发了话,做下人的自然要先去打点一番,不多时,李三便来请两人进了酒馆,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玉竹和青艾已经把房间重新整理过了,窗子打开通了风,点的香也换掉,又拿了自家带的茶具沏了云露山茶,甚至还给楚溆搬了个脚凳来搁腿。 而二肥的饭碗、水碗也拿出来擦洗干净,摆了专门的小餐桌出来,以及一个特别的小餐椅。 二肥踩着桌子,这里试试,那里试试的,很是喜欢这套餐桌,不但高度跟娘亲一样,还有专门放碗的木窝儿,它吃东西的时候也不会把碗弄得跑来跑去的。除了椅子稍微窄小了些,其他都很满意。 石初樱也注意到这桌椅像是专门给小儿吃饭用的,还带着护栏,样子很是不错,不由多看了几眼,嗯,稍微改动以下,应该更适合二肥。 李三早发现东家的眼光了,顿时会意,这个回去就给小虎爷打一套出来。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瑞兽白虎来酒馆就餐的消息此时已经长着翅膀飞遍了整个酒馆,连酒馆的老东家都得了消息从家里赶了过来,不但亲自给这个雅间的客人关照酒菜,还把这套餐桌送给了小虎爷,聊表心意。 玉竹早就借了酒馆厨房的一个灶头,除了专门给二肥熬云谷粥。二肥现在的食量大了起来,但可以不用吃的太烂,还可以加点肉末,只大火熬个一刻钟再小火焖一会儿也就可以了。 玉竹从头盯到尾,从器皿到水和米一样不用外头的,知道的这时给兽宠熬粥,不知道的还以为伺候哪位大爷呢,这阵势见惯了达官显贵的大厨们也不由咂舌。 不过,谁让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瑞兽白虎呢!尽管他们无缘得见,但能帮着烧烧火也是荣幸啊! 一家三口难得欢欢喜喜在一起吃饭,只不过很快这个欢喜就飞走了。 侍风悄无声息地来到楚溆身边,低声禀告;“主子,成国公世子在外面,想见主子和夫人一面。” 楚溆和石初樱对视一眼,石初樱慨叹,到底是京城,瞧这消息灵通的,他们俩是知道有人盯梢才东游西逛的,可再怎么也没想到人家居然会直接找上门来,这桥段也太出戏了吧…… 可叹归叹,成国公世子的身份在那儿,岂是好打发的!少不得加了杯盘碗盏请进来叙话。 第七十九章是谁? 成国公世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长得眉目俊逸,肤色略深,一双薄唇紧抿,十根指头修长,外加紧腰长腿…… 石初樱正上下打量着成国公世子,楚溆一把扳过她的脸朝向自己,给了她一个眼刀,这看的也太细了吧,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再说,成国公世子哪里有他长得好了,论样貌、论身材,成国公世子都差他楚溆不止一个山头好么! 楚溆很是不满。 石初樱讪讪笑了笑,她只是觉得成国公世子长得还不赖,多看了一眼罢了。 楚溆虽然不至于对成国公世子迁怒,但也有些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么巧?世子也在这儿?” 陆灼一抱拳,“见过辅国将军、辅国将军夫人,子耀打扰了!” 听他自称‘子耀’,石初樱瞥了楚溆一眼,这是熟人? 其实在京城这个地界上混,但凡有头有脸的人,有几个是互相不认识的?不过是熟识的程度不同罢了,尤其是楚溆作为宗室侍卫经常在各种场合当值,对于成国公世子那当然是熟悉的。 自然是打扰了,楚溆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打起精神招呼人入座,“哪里的话,世子还没吃饭吧?不嫌弃的话,一道用些?” 陆灼也不是没眼色的,只如今冒然找上来确实唐突,但那又如何?“将军不必客气,子耀实是有事相求,可否……”陆灼看了眼左右。 楚溆无奈,这人脸皮也不薄,只好挥手让服侍的人先退下,只有二肥还在呼哧呼哧的吃东西。 “世子请说!”楚溆挪了挪腿,伸手相让。 陆灼的目光自然落在了楚溆的腿上,再看过来又多了几分坚毅。 他拱手道:“子耀今日厚颜前来,实在是不得已。 家父几年前中毒,每月都要承受毒发之苦,子耀今日侥幸竞得一丸‘万毒消散’,本应立刻给父亲解毒,怎奈家父多年来饱受折磨,身体……子耀得知将军有服用‘万毒消散’的亲身经历,思虑再三,腆颜来求将军解惑一二,如得将军和夫人相助,子耀不胜感激!” 关于成国公的事情,李大郎在成国公世子竞价的时候就已经给石初樱普及过,后来楚溆又补充了一些,所以石初樱大体还是知道的。 说起来,成国公府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最早一代的成国公也是大楚开国功臣,荣耀一时,不过,后来遭遇清洗,成国公府也被撸了爵位发到了南边去戍边了,直到十几年前才得了机会重返战场带兵作战。 简单的说,成国公府是被显德皇帝的爹清洗了,被显德皇帝在战乱用人之际恢复了爵位和兵权,又在现任昌平皇帝的带领下英勇作战,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是时来运转了。 怎奈不知道是不是时运不济,眼瞧着胜利在望,成国公在战场上竟中了毒箭。 按说,成国公也算是‘工伤’,昌平帝自然没有忘记这样的功勋臣子,怎奈大楚国的御医也好,江湖术士也罢,就是解不了这毒。 对于英亲王那样的情况,石初樱许还不甚在意,但对于让她自己也饱受离乱之苦的抗倭之战中的将士,石初樱还是有几分心的。 楚溆了解石初樱得身世,明白这一场战争对她造成的影响,心话只怕樱樱会有心相助。 他到不是不想石初樱助人,只担心她不知京城里的水深浅,陷进去出不来。毕竟有时候好心不一定有好报,相反还会带来一堆麻烦,甚至反噬。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石初樱,石初樱哪里不明白他的担忧?她轻轻握了握楚溆的手,灿然一笑。 楚溆回握着石初樱的手,心里略安。既然媳妇把这事的主动权交给他,他自然要扫干净头尾,免得给媳妇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世子请坐。”哪有一直站着说话的,成国公世子又不是他下属。 第59节 陆灼哪有心思坐着闲聊,但也知心急不得,只好拉把椅子坐下。 “世子既然打听过,想来也知道这‘万毒消散’之苦了。不是楚某夸张,如果是世子服用,也许挺得过去;若是成国公……某也不敢妄言。 而且,既是排毒,人是一定要保持清醒的,最好还要有些内力把毒素逼出体外,如果靠药力自行排毒,煎熬会更久。 且,解毒后三五日人体还将持续排毒,再好的身子骨儿连续几天熬下来,也不见得会比楚某的状态好了去。” 陆灼听了楚溆的话,不由再次打量楚溆一番,眼前之人相比从前确实清瘦了不少,尽管精神还可以,但到底有些气虚之状,再想想父亲的身体,忧心更重了几分。 可如果不解毒,以父亲的身体,只怕就像御医说的,熬不过明年,成国公府他不是担不起来,而是他不忍看着父亲战功赫赫却这般饱受折磨后黯然离去。 到那时,还有几个人记得父亲的付出…… 而作为世子,他一无战功,二无父亲那般有战火中洗礼过的袍泽情谊,不过空有名头而已,成国公府很快就将落入二流,渐渐被人遗忘,比现在还不如。 所以,无论是出于孝心,还是为了成国公府的未来,他都必须博一博。 想到这里,陆灼再次起身,唱个肥喏,“子耀不敢自称孝心可昭日月,但请将军看在子耀为人子的诚意上指点一二,无论结果如何,子耀都心怀感激,绝无怨言。” 他既不提为国为民的战功,也不提金银财宝谢礼,只摆出儿子为父亲的孝心来,石初樱觉得这个成国公世子也是个有心眼儿的。 “既然世子心意已决,楚某不好多言。但愿楚某的亲身体会能给成国公解毒来带一二襄助。”当下又细细讲述了一遍解毒的过程。 陆灼听了不由眉头紧锁,真要这般,只怕父亲的身体实在难以顶得住…… 石初樱看了不由一笑,出言道:“世子是国公的至亲,想来决不会乘人之危有害于国公,为何不在解毒时输些内力相助?不过是消耗大些罢了,当然最终还要看中毒之人自己的意志。” 陆灼眼光一亮,既然可以自己用内力相助,他自然乐意,不过,‘乘人之危’什么意思?难道说,解毒之时……想来必不能借他人之手了。 陆灼实心实意地朝楚溆和石初樱作了个揖,“多谢将军和夫人提醒……这……”他的内力算是中等,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助得了父亲多少,万一两个都耗尽了心力而毒还没解完,这可如何是好? 石初樱明眸转了转,“要是能看看中毒之人的血样,倒是可以推断一番。”她也是通过各种症状累积和改进自己的药物的,既然这么多人都解不来的毒,她也有些兴趣瞧瞧。 陆灼心头一松,知道人家这是乐意帮忙了,连忙道谢不提,却说了句:“子耀去去就来。”说着,蹬蹬蹬人没影儿了。 楚溆和石初樱对视一眼,这个成国公世子还真是…… 不多时,外面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门一开,只见陆灼背了个人进来。 楚溆和石初樱张大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陆灼矮下身子,在一个护卫的帮助下把人放下,扶在椅子上做好,又把服侍的人都挥了下去,解开来人身上的玄色大氅和帽兜,落出一张晦暗而精瘦的脸,只有一双眼睛还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这是……”楚溆‘刷’地站起身来,张了张嘴,指着那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灼朝他点点头,“这是家父!” 楚溆转向石初樱,这成国公世子太不按常理出牌了,难道他还想现场解毒?!这个可不能答应啊…… 石初樱倒是安抚地给了楚溆一个眼神儿,她才没傻到直接出手呢。只不过,这个陆世子还真有趣,比应亲王有趣多了。 “既然如此,请放一盏血样看看。”石初樱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摸出一个小玉盒递给陆灼。 “父亲?”陆灼轻唤了一声,“这就是儿子跟您说过的辅国将军和夫人。” 成国公聚了聚眼神,朝楚溆和石初樱微微点头,轻缓地说道:“大恩不言谢。”又转头对儿子道:“无碍的!”他努力地伸出自己的精瘦的胳膊。 陆灼犹豫片刻,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拔刀出鞘也是寒光闪闪,二肥见状丢下饭碗,立马奔到娘亲身边虎视眈眈地守护着。石初樱安抚地拍拍二肥的虎头,让它继续吃饭去。 随着寒光一闪,成国公的胳膊划出一道血印,渐渐地一串黏稠的血液慢慢流进了玉盒。 “可!”看着玉盒里已经大约有一盏的血,石初樱一摆手叫停。 楚溆掏出一盒药膏递给陆灼,陆灼连忙挖了些给父亲摸上,谁知竟是当即止了住了血,连伤口都封上了。 陆灼把药膏还给才楚溆,心里却暗自震惊,早听说楚溆夫人的药远远胜过大内御制之物,万没想到竟然如此神奇,果然传言不虚。 其实他手上这盒是石初樱给楚溆特制的金创和止血合一的药膏,省得他带两种费事,给自己夫君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难怪陆灼惊讶了。 话扯远了,石初樱摸出一个玉片,挑了些玉盒里的血样,分出一丝细微的精神力去探查,只片刻便转会视线若有所思地重新打量起眼前这爷俩儿。 “陆世子说,国公的毒中了好几年了?” “正是!”陆灼站在成国公身侧,这里没有他坐的份儿。 “ 不知国公中毒之时是什么症状?” 陆灼看看父亲,道:“当时子耀并未跟在父亲身边,只后来听服侍得人说毒发之时,浑身抽搐,状似发狂,如果不是有人强行控制还会自己撞头…… 不过,后来父亲被送回家来,子耀观察过,在有月色的晚上父亲就会毒发,白天和没有月色的时候是不发作的。” “你的意思,如果阴雨或者风雪之夜这样天气国公的毒是不发作的?”石初樱感兴趣的问道。 “确实!所以,我们府上比谁都企盼坏天气……”陆灼苦笑道,这样不厚道的心思真的不是他们的本意。 “敢问国公中毒之时可是在西南一带?”石初樱收回探查血液的精神力,收拾起玉盒等物品。 “……正是西南天龙山一带……”成国公忽而睁开微眯的眼,攒出一道摄人的光亮,很快又再次眯了起来。 “东南乃至西南一带风少,雨雪多,或湿热或高寒,多虫蛇鼠蚁尸体或草木腐败郁积之毒气,长期累积蒸湿瘴郁之毒随处可见,触手可得。 我观国公所中之毒,却不止一种,有一种出自西南没错,而另一种倒十分的新鲜,最晚不超过今日进入血液的……两者看累积时间倒是差不多…… 不过,这也没什么,一粒‘万毒消散’下去,什么都解决了……”石初樱轻快地说道。 这根本不是一粒‘万毒消散’下去的问题好么! 包括楚溆在内的三个人都张大了嘴巴。陆灼看着他爹,他爹猛然睁开眼睛看向石初樱,楚溆看看陆家父子,又看看媳妇…… 这暴料太猛,一时间三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了…… “父亲!”陆灼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成国公。今天一早他就竞价来了,倒真不知他爹都经过几手人伺候的。 成国公闭闭眼睛,拍拍儿子的手,不是他不说,而是太过震惊。如果他没有猜错,辅国将军夫人的意思是,一直有人在给他另外下毒,剂量小,却天天下,能这么顺手的,会是谁!? 看来家宅之内竟不安宁……儿子到底还太稚嫩了些,经过的事还少,这么毛躁是不行的,还得他强撑着处置吧。 “依夫人看,凭我父子二人之力,可能坚持到‘万毒消散’药力完成?”成国公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石初樱。 石初樱本来是对毒感兴趣,谁知竟发现了一桩秘事,不过,到底原本的毒素是她感兴趣的,她给楚溆递了个眼神,总不能她出手吧。 楚溆满心不乐意,却也只好咂咂嘴,对成国公道:“请允承智探探国公脉象。”说着伸出手来,搭在成国公的手腕上。 “国公可能运力?如果能的话请尽力一试!”楚溆提示道。 成国公勉力运转内力,不消一刻就满头汗涔涔的,呼吸急促起来。 “内息短促,倒是可以运转,只不能长久,如果排毒的话尚可,解毒时怕是用不上。”楚溆掏出绢子擦了擦手,塞回袖子里。 “不管哪种毒,‘万毒消散’都可解,不过,两位还是小心在意些的好,毕竟解毒的过程人更脆弱些,还要持续排毒两三天,这个过程也很要紧。” ”玉竹!”,石初樱喊来玉竹,“把咱们随身带的茶给客人泡一壶来。” 很快,一股清幽的茶香飘散过来,玉竹给两位客人倒了两盏茶,放下茶壶又退了下去。 “两位尝尝,这是我自己采的山茶。”石初樱含笑谦让。 楚溆看着格外好心肠的媳妇,心里琢磨着呆会儿怎么跟成国公世子‘谈谈’,让他把嘴闭紧些。 成国公和世子是不知道楚溆的心思,只略一思索便端茶饮用了。不过,很快成国公就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四肢,似乎一股股生气在破败的身体里滋生,令人无端地长出几分力量来。 “好茶!” “咱们带了多少?包一两给客人!”石初樱对玉竹吩咐道。 “也就一两多……”玉竹嘟囔着也只好包了一包轻巧地捧过来。 “这茶虽是山茶,却也能增长些气力,多喝几盏也无妨,顶不住的时候煎成浓汤喝一碗也是好的……这算是我和夫君的一点心意。” 倒不是石初樱善心大发,而是她看得出,这个饱受折磨的老人(其实还不到五十岁)有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抵抗着,要不是这样,就凭他中的毒早就毒发身亡了,根本扛不到现在。 常言道:天助自助者,她倒是也乐于给他一点助力,究竟造化如何,就看他自己了。 楚溆却没这么乐观,他直接跟两人说:“此番国公解毒,无论成败如何,后果自担,也不可提及我夫妇二人。切记!” 成国公和世子当然明白,自家这些事指不定得闹腾一番,拖人下水,殃及池鱼也是有的,自是慎重应下。 第八十章吃苦头 且不说成国公父子,只楚溆和石初樱为着午饭而来,碰上这档子事这饭也吃不香了。按楚溆的意思不如直接回家去。可石初樱要是能因了别人扫了自己的兴,那‘石’字估计就可以倒过来写了。 “我的浇汁鱼还没上,梅子樱桃肉也没吃……”她才不乐意为别人委屈自己的肚子呢。 媳妇不乐意,楚溆尽管心里牵挂着不少事,还是尽职尽责地陪吃、陪聊又陪着逛了一路大街才大包小裹地回了府。 “将军、夫人!您们可算回来啦,可急死奴婢们了!”门房前一个管事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不停地走动着,一张眼看到自家的马车,连忙奔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急!?”楚溆心里打起了鼓,面上还是镇定如初。 “府上来了个内监,都等了大半天了,奴婢们撒了人四处去找也没找到将军和夫人……这会儿岳管事还陪着呢。”那管事低声急切地回禀着,又扶了楚溆下车。 “嗯,去议事厅!”楚溆走了两步,回头又把二肥给要了去。 石初樱翻个白眼,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随他去吧! 一大早就赶去‘万慈药材行’,又逛了大半天,石初樱吩咐人烧了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家常衣裳,这才舒服地倚在锦枕上听管事们汇报今天府里的事情:“……各色果子都入了窖,足够吃到明年春天。内院的窖和外院的窖都有。 ……今儿个裁缝铺子里来人了,给姑姑和管事们量过了尺寸,明个儿再来给将军和夫人量身,顺带把今个儿不在的管事也补上。裁缝铺子留了样儿,夫人有空了选选料子、款式,冬衣了再不做也晚了。 ……晚上的菜单夫人看看可合意?”自打上次玉竹去厨房发了一通火,现在厨房倒是收敛了许多,每次自己拟个单子来,石初樱瞧这合适就找照单子做,不合适的就勾换了。 其他管事也有样学样,再不敢随便拿事来烦扰夫人了,不得不说,玉竹这火发得很是时候。 石初樱边翻捡着裁缝铺子留下的皮毛和料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嫁妆里可有不少好皮毛,都是自己亲手猎来的。又命人去开库房找出来,挑些给自己和楚溆做衣裳。 她正和丫头们挑着,就听门上传话,“将军回来了!” 话音一落,二肥已经先窜了进来,在石初樱的腿边打转儿。 “哟!这是什么东西?” 石初樱见二肥嘴里叼了个洁白似雪的扫子,不由笑着问道。 “王内侍的拂尘!” 石初樱从二肥口中取下拂尘,细看:……上好的银白闪亮的尾鬃毛足有两尺长,莹白如玉的砗磲手柄,天蚕丝的缨穗……又随手甩了甩,笑道:“行,赶赶苍蝇蚊子还是挺不错的,搁到明年再拿出来用吧!” 说着,摸摸二肥的虎头,以示奖励。 第60节 二肥完成了任务,又逛了一天终于摇头晃脑的跟着玉雪回去睡觉觉了。 等玉露上了茶来,丫头们便都退了下去。 楚溆懒洋洋地吩咐人备水,自己又举起手臂让媳妇帮着更衣。他如今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差着些,今天接连应酬了这许多事,此时倒是有些累了。 石初樱替他解开腰带,扒下外袍丢一边去,又把人按到榻上坐下,取下头冠,替他通头发。楚溆自己蹬掉了靴子,靠在锦枕上。 “可是为了‘万毒消散’来的?”石初樱轻轻替楚溆按着头皮,舒缓着紧张了一天的神经。 “传了圣上口谕,说宗亲本是一家,理当互相扶助云云,总之,三日后协助英亲王解毒。不过,听说圣上已经指派了三名御医和三名大内内功深厚的高手,想来咱们也就从旁指点一二。” “这样最好!”只是指点倒没什么。“到时候咱们不靠近去,你中的毒跟英亲王的毒有大半相似之处,免得引人遐想。”石初樱附耳轻声交待道。 “什么!”楚溆当即一回头,还没惊讶完就被媳妇一巴掌镇压了回去。 “什么什么,就是你听到的这回事。你啊,就老老实实远着些‘指点’就行了,反正这事总归有人会去查的。” 不管楚溆心里怎么盘算,石初樱见外头有了动静知道是水好了,便推着楚溆去净房洗澡。虽然看自家男人裸着身子洗澡还有些脸红耳热,但石初樱还是拿了自己的玉颜豆给他搓洗头发,两人又絮絮叨叨把白天的事说了一番。 楚溆泡在热水里,脸上蒙着巾子,忍不住喟叹:“樱樱,你知道么,我从前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忙了一天回家后,有个心爱的女人在家等着,准备好了热水,有口热饭热菜,两个人亲亲热热说着家常话……哪怕粗茶淡饭,我也觉得比神仙还快活了!” 石初樱扑哧一笑,一把拉下盖在楚溆眼睛上的布巾子,“好吧,你那个心爱的女人一定是我!直接说我又不会笑话你,不用拐弯儿的!” 楚溆无力地笑道:“樱樱!你就不能让人家遮掩一下?再说,你好歹也含蓄点嘛!这要是换成别的女人,指定是问‘你心里那个女人是谁?’,怎么你就不一样呢?” “切!我为什么要那样问?你是我男人,你心里那就只能是我!”石初樱霸道地宣布,“以前,现在,将来,你心里的女人都只能是我!” “那女儿呢?孙女,外孙女呢?”楚溆含笑瞥着某人。 石初樱昂起头,“没有我,哪有她们” “好吧!”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别人就更别提了。楚溆深深意识到,万一真有了女儿一定要小心对待,千万不能让娘俩对上。 相比英亲王还有时间耐心细致地安排三日后解毒,成国公显然更急切些。当天晚上,成国公世子陆灼又敲开了辅国将军府的大门,不久就带着楚溆和侍风、侍电去了一处别院。 成国公和另一个男子已经等在那里。 互相见过礼,成国公道:“如此就麻烦辅国将军了!将军和夫人的高义陆某末齿难忘!” 楚溆点点头,“国公乃国之栋梁,今日楚某已经接到圣上口谕,能给国公一二助力,楚某自当尽力。” 楚溆看了看陆灼准备的口咬棒子,摇摇头道:“用布巾子包上再用。”又问,“国公准备从哪里排毒?排出的毒素又收到哪里?” 这些陆灼倒是有所准备,转身拿出个一寸高的玉皿,说道:“打算把毒逼到左手腕上,顺血液流出。不知是否可行?” 楚溆点点头,“国公可是已经攒足了气力?” 陆灼道:“父亲已经喝了一盏浓茶现在精神最好……” “那就尽快开始吧!” 楚溆叫陆灼替成国公脱了外衣,只留了条里裤,陆灼打开白玉药盒,把药丸递给成国公。成国公没有犹豫,直接吞了进去。 楚溆看他这般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好笑,心话,等一下你就没这么镇定了。 ‘万毒消散’瞬间融化,让人来不及品味就已经开始显效。不过几个呼吸间,成国公就已经攥紧了拳头,竟比毒发之时还要难忍。 陆灼看着父亲的样子不由担心。 楚溆轻声道:“这不过是开始……”不然‘万毒消散’又怎么会令人闻风丧胆呢。 片刻之后成国公已经开始忍不住哼出声来,浑身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额头滴落。 “父亲!”陆灼低呼一声,连忙把棒子递了过去。 成国公摇摇头,兀自忍受着,不过显然他太过低估‘万毒消散’的药力了,十几个呼吸过后,他就忍不住低吼一声。 楚溆一推,陆灼连忙把棒子塞进了父亲嘴里咬着。 听着棒子被咬得咔咔的响声,楚溆不由想起自己解毒的情形,当即打了个冷战,真是不堪回首,这般不美好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 眼见成国公忍耐不住,楚溆赶紧让叫陆灼:“先按住了别让他乱来。”有些人忍不住会自戕的。 陆灼急忙上前抱住父亲,随着咔嚓一声响,楚溆连忙上前把要掉落的棒子又塞了进去。幸亏是被布巾缠着,不然咬下的碎屑说不定就被抽进嗓子里去了,真是太危险了。楚溆暗自庆幸。 此时成国公已经不能自控,他被地狱般的煎熬折磨的恨不能以死解脱,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要不是另一个人上前帮忙,只怕成国公已经脱身出来自我解决了。 “什么时候排毒?”陆灼抱着他爹分明感受到父亲已经到了忍耐极限,不由焦急地问。 “至少还得一刻钟!”楚溆心话,真这么快哪能解得了‘万毒’?不过,他还是好心提醒道:“世子还是跟国公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想想解毒后的轻松才好。” 成国公已经全身大汗淋漓,精瘦的筋骨紧绷着更加凸现得吓人。由于没有服侍之人,侍风得了楚溆的示意,拿了汗巾子上前替成国公擦汗。 他看了一眼成国公,轻声叹道:“国公省着些力气,排毒的时候更费力气。”他说的一点没错,楚溆解毒他从头跟到尾,自然清楚现在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成国公被这句话敲得清醒了几分,他大口喘息着,嘶哑道:“茶!” 陆灼连忙示意侍风倒茶。成国公趁着这工夫猛灌了一盏下去,感觉人轻松了几分。不过,也仅仅是几分,随后而来火热又把他瞬间打回原形。 几番折腾后成国公已经如同破败的娃娃一般不堪一击,那陌生男子不得不出手抵在他的后背上靠输出内力助他。 如此又挨了半刻钟,楚溆叫一声:“准备排毒!” 在场的人犹如仙音入耳,陆灼连忙摆好玉皿,抽出腰刀划开成国公的左腕,成国公也打起一二分精神,由陆灼换下陌生男子开始排毒。 暗红的血液滴滴嗒嗒流进玉皿,成国公仅存的内力很快就无法支撑,不得不再次喝灌下两盏浓茶,而陆灼也内力不济,由刚才的男子再次换了陆灼替成国公逼毒。 排毒的过程显然更加难以忍受,成国公几次嘶吼着挣脱,都被侍风、侍电和陆灼合力按住,老头更是一口咬在了儿子的肩头,看着陆灼痛苦的表情,楚溆心话,这一口说不定咬下一块肉来了。 不过这陆灼年纪不大,倒也算条汉子,竟忍了过去,只不停对他父亲道:“爹爹,爹爹再忍忍,马上就好了,马上就能解脱了,咱们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爹爹!”连父亲都不叫了,直接喊起儿时的亲昵称呼来。 也不知是不是亲情的呼唤起了作用,成国公迷蒙的眼睛清明了片刻再次闭上,倒是松开了咬着的嘴,陆灼忙不迭把棒子又塞了进去。 成国公解毒毕竟条件相对简陋了些,过程当然也比不得楚溆,几个人整整忙活了半宿才算彻底搞定。 看着力脱失神完全没有任何风采可言的成国公,楚溆也筋疲力尽地交待道:“世子还不能大意,再给国公喝些浓茶,这几天国公还会不停排毒,不管哪种方式,都要有人守好了,不然……”那就不知道会脏成什么样子了。 好在楚溆来的时候石初樱又给带了一壶云谷壳茶来,也省得他们自己煮了。 而那陌生男子在确认毒已经解了之后,几个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别人家的事,能不问就不问,知道多了没好处,楚溆做侍卫的时候就明白这些事,现在自然不去打听。何况他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楚溆精疲力尽地回到家里,简单地泡了个澡,艰难地爬上床便哼哼着一动也不想动了。 “以后我再也不帮这个忙了,比自己解毒也不差多少,太遭罪了!”楚溆咕哝一声便睡死了。 “活该!叫你乱好心!”石初樱忍不住啐骂一声,还是替他搬个舒服的姿势,又给他灌了一滴仙露,到底是她连累他这个病患还去吃这般苦头。 第八十一章黑手 安顿好了楚溆,石初樱也上了床,钻进他怀里。楚溆在睡梦里仍自发地把人搂紧了,又搭上一条腿来,石初樱便安心地枕着楚溆的一条胳膊睡了。 而在成国公的别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都安排好了?”一脸疲惫的成国公无力地趴在床榻上,一言三喘。 陆灼端来一盆热水,又把布巾子蘸湿拧干,陆灼边给父亲擦身子,边答话。 “爹爹放心,儿子用印信调了父亲的人手,直接把国公府各处都暗中监视了起来。今天晚上父亲没回府,想来出手的人也会忍不住有所行动,到时候咱们顺藤摸瓜总能抓到黑手的。 成国公无力移动,只能任凭儿子服侍着。 “爹爹,儿子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按说,爹爹中的第一种毒便是解不了,可第二种毒怎么会御医和那么些解毒高手都没发现?这不合情理!” 成国公冷冷一笑,“这有什么难的……你想想,御医也好、江湖人士也好,哪个是天天跟着诊脉的这毒只要在诊脉前停一下有谁又能看得出来? 咱们每次请来解毒之人都不同,便是有所怀疑、也不过、当成是、加重、或者根本就以为、当初就所中之毒、就如此罢了。 谁会想到、一个、身中无解之毒的人、还会有别的人、继续下毒呢……呵呵!”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成国公一气说了这么长的话,不得不歇上半天。 陆灼半天无法言语,这简直太超出他二十来年的人生经验了。 成国公喘匀了气,勉强抬手拍了下儿子的手,安抚道:“……你还年轻……总要经过些事、才能成长。国公府这些年、一直低调,少事,你也是缺少历练的机会……” 说完这席话,成国公又喘了起来。 “爹爹别说了,先歇歇。”陆灼轻轻抚着他爹精瘦的后背,心里一片酸涩。 他是世子,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本应承担起府里的各种要务,可老父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下毒,自己却根本无知无觉,甚至连一丝警惕都没有,这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 “茶!”成国公靠在儿子手上饮了几口楚溆带来的补气茶,多亏了这壶茶,不然,他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人参汤的效用远不如这茶汤快速有效。 正想着,成国公一抬手,连忙道:“快,去净房!” 这已经是解毒后他第四次去净房了……每次他都几乎被自己排出的污浊之物熏晕倒。 该死的毒!这要是没有人伺候着,他便是解毒了也不知得多狼狈…… “父亲可有怀疑的对象?”再次回到床上歇息,陆灼还是问起这个话题,免得父亲感到尴尬,毕竟儿子也成年了,这样伺候实在有些不便。 “这事你且不用理会,你爹自会处置。你只须看住……府里进出的……每一个人,记住,是每一个人!进去的人、要掌握住准确到言行;出去的人、要全程跟踪,一切情况……牢牢掌握住…… 我会亲自斩断、这只黑手! 灼儿,你记住,外松内紧!不论是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目的,都只有一个:让敌人自己暴露!” 成国公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教导了他对敌的方法。 陆灼捏着手指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说道:“爹爹说的是,儿子再去布置一番。把洞都堵死了,蛇反而出不来了……” 成国公微笑点头,总算有些长进。 ============================================================= 黑夜总能掩盖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成国公府一间小跨院里 “吱嘎”一声门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道黑影如暗夜中的灵猫一般,灵活轻巧地闪进了一个房间里。 “你来了……”暗夜中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黑影细细分辨了一下,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出床上坐着的一个身影的轮廓。 “……是,姨娘,我来了!”黑影立在床前,低声应到。 “可有消息了?” “一直探听不到。只知道世子一早出去后又回来接走了国公,就再也没回府。”黑影轻轻摇头,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 “府里可有什么异样?”床上之人数着念珠的手快了几分。 “这倒没有。不过,倒是听说今儿个在铜锣巷子那边在竞买一种叫‘万毒消散’的药,据说,无毒不解!” 第61节 “……真能解了毒,他也不用苦熬这么多年,我也不用熬这么多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是要给正经人家做正妻的…… 呵呵,就为了给他冲喜,挑上了我,不但一顶小轿纳了我,还害死我的未婚夫君!他们好狠的心! ……他或者好了,或者死了,我都解脱了,就怕他这样不死不活地靠下去……”黑暗中年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许久,那声音再次响起,“你去吧,最近小心些。有事我会自己办,你已经帮了我,该还的恩情也还了,从此各走各路吧。” “……是!”那黑影慢慢退了几步,一闪身消失在黑暗里。只没发现,黑暗中另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也跟着离去。 这一夜成国公整整折腾了十来次,也许更多次,到最后两股战战,毫无力气,便是去净房也全靠陆灼抱着来回,刚开始的尴尬和尊严此时已经荡然全无,剩下的只有两件事:去净房,和等待去净房。 这时他才真的明白,为什么江湖上会传说,凡是用过‘万毒消散’的人从此都隐匿不出。便是他,跟中的毒要强了多几年,这般解毒后也考虑把国公的爵位提早传给儿子,从此隐居幕后了…… 快天亮的时候,成国公终于不再频繁地去净房,能够稍稍安睡个把时辰了,而陆灼也由贴身的随身替换下来,在外间打个盹。这一夜,父子俩个都折腾得不轻。 “世子!”朦胧中陆灼听到有人轻唤。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立刻晃了晃头,振奋了下精神,一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 他抬头看看已经放亮的天色,轻轻走进里间察看,随从正在椅子上打盹,听见脚步声一个激灵立刻醒来。陆灼摆摆手,轻声问了问后来的情形,便又轻轻走了出去。 “可是有情况?” “回世子,昨夜暗卫发现了些线索,不过……”来人看着世子有些说不出口。 “说吧!”如今涉及父亲的性命,还有什么为难的。 “是西跨院的崔姨娘有些情况!” “崔姨娘?哪个崔姨娘?”陆灼一时脑子还有些蒙,想了想才道:“你说的是父亲的那个小姨娘?” “正是!” “怎么回事?”陆灼掬了把冷水洗了洗脸,随便一抹便坐在椅子上听来人回话。 “……后来,一个暗卫跟着黑影到了下人房,另一个人查出那个房里的人正是崔姨娘。” “可知道那下人是哪个?”陆灼轻轻敲着桌面问道。 “……是车马房的陆全儿,属下查出,前些年陆全的小儿子有一次差点病死,是崔姨娘舍了一截人参救了那小儿一命。”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陆全会去见崔姨娘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看来陆全儿报恩的方式就是给崔姨娘提供信息。他在外院安排车马进出,对于府上来的人是谁当然比别人先知道,所以崔姨娘一定是先有了准备。该停药的时候停药,当然查不出来了…… 只不过,崔姨娘为什么要毒害父亲呢? 陆灼想不明白。不过,也用不着他多想,一来还需真凭实据,二来这事还得看父亲怎么说。 一连几天,成国公被反复去净房折的面无人色,尽管后面几天已经不那么频繁,但前期的折磨显然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身体排毒还在继续,每天只能喝点粥水,便是铁汉也熬干了。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几天无论夜色如何,成国公的毒都没有再发作,显然这毒是真的解了。 这天,陆灼看着父亲的气色略有好转,精神也好了不少,犹豫着把暗卫的消息说给了父亲。 “这些天一直暗中盯着,不过,这些天那边再没动静。搜查也没发现……” “崔姨娘?!”成国公的眼神精光一闪,脑海里倒是映出一个年轻秀美的身影,典型的南方容貌,皮肤白皙,柳眉淡淡,温柔少言。总是默默服侍在身边…… 怎么是她? “有没有查过崔姨娘进府前的事?”成国公歪在榻上,如今他已经恢复了一二分的气力,总算说话不用喘了。 陆灼一招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递给成国公一张纸。成国公看过以后,缓缓撕碎,浸在了水杯里。 “明天就回府吧!” “爹!您还没好,万一……”陆灼急的站了起来,连忙阻止道。 成国公微微摆了摆手,道:“无碍,我的身体我知道。这毒是解了,虽然清毒过程……不堪了些,但我已感觉到身体里格外的清澈了。相信再无大碍。” “那儿子去安排一下……可是要传消息回去?”陆灼问道。 “照常即可!” 成国公解毒成功,打道回府,这个消息对京城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至少,在勋贵圈子里还是引起了一些涟漪。 隔天傍晚,一辆普通的骡车驶出了成国公府,前往郊外的栖梧庵。 骡车里,一个打扮素净的年轻女子,抱着个小包袱,默默地缩在一角。直到进了庵,住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她才恍惚过来。真的逃出生天了?!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是疼的! 看来她是真的活着!她急忙打开包裹,抖着手从里头翻出几张纸:一个京郊的户贴,一份十亩地的地契,还有一个小屋子的房契,五十两银子,这是她未来全部的家当! 此时她闭上眼睛,不由想起那时的情形: “你恨我!?”她自然知道眼前倚在榻上的那个人就是成国公,如今更加清瘦却精神了许多。 “我是恨你!”她一直默默如水的眼睛迸射出怒火。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打算遮掩。 “为什么?”他问得很平静,不想是拷问想要他性命的人。 “为什么?呵呵,你毁了我的人生,你说为什么?!”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仇恨,她发狂似地把自己所有的愤恨都朝他发泄了出去。 坏人姻缘是要下地狱的,难道他不该下地狱? 要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好好的人家嫁不成,被纳来做妾? 要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如同守寡? 要不是他,本应是她丈夫的人,又怎么会命丧黄泉? 他们国公府不过是仗着权势,轻易就拆散了姻缘,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她就是想要他赔命! 原本她抱着必死的心,如今却活着……呵呵呵,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父亲!”陆灼坐在对面,看着成国公缓慢地喝着参汤,不由问道:“真的是崔姨娘?就这么放了她?还有,儿子向不明白,她哪来的毒一下就下好几年?”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决,父亲就放了崔姨娘,这以后还怎么查? 成国公咧嘴一笑,“你别小看女人的仇恨,圣人云‘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还有一句话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这女子纠缠起来不亚于小人。” “何况,调查属实,成国公府确实仗势欺人,以八字最适合冲喜的缘由强纳了崔莲儿,引得她未婚夫上门讨说法,争执中丧命。尽管赔了银子,到底是欠她一条命。她要我的命也算不得过分。” “可……”陆灼简直无话了。 “至于,谁利用了她,给她提供长期毒药,关着她倒未必能查出来,你只要注意看着谁去找她,或者准备杀人灭口,只管抓来就是。崔莲儿确实要保住,一命抵一命,算国公府还她的。”还有,是谁出了冲喜这个主意,找到最符合冲喜的八字的崔莲儿……这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看父亲风轻云淡地样子,陆灼咂咂嘴,只好出去布置人手去了。 成国公府如何清理内奸不提,英亲王府上,石初樱正端坐在花厅里,抱着二肥,跟英亲王对峙。 “侄媳妇,怎么是你来啊?你家男人呢?”英亲王运了老半天气,才平静地说道。 “啊,楚溆啊,他前些天累着了,我让他歇着了。王叔是信不过侄媳,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啊?”石初樱摸着二肥的虎头,闲闲地说道。 英亲王差点气个倒仰,这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吗?解毒过程那么……痛苦,他怎么能在一个女人面前那么难堪……坚决不行! 石初樱像看透他心思一般,轻飘飘地说道:“人家没有人指点的不照样解毒了?” 英亲王气得乎得一声站起来,一甩袖子,大步往屋里走去。 石初樱撇撇嘴,也不生气,她还等着对方来求她呢! 第八十二章王府的女人们 石初樱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英亲王妃。 见过礼,英亲王妃拉着石初樱的手,和煦地说道:“早前你们成亲,正赶上府里头有事,倒没去喝杯喜酒,这回算补上的。”说着,后头的侍女端来一个盒子,里头是一幅红宝石的头面首饰,打眼儿一看便颗颗鲜润,不是凡品。 石初樱自然知道这些托辞之言,再没有去揭穿的,而且,这种贺礼还真没理由不收,当下谢道:“您破费了!” 英亲王妃又看看在一边打转儿的二肥,惊讶道,“这是……” “它叫二肥,是我从小养着的。”石初樱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要说这宗室圈子里如今不知道小白虎的应该很少了,英亲王妃乐意假装不知道,石初樱还不乐意配合呢。 “哎哟,早听说你们家有只白虎,竟然就是这只?瞧瞧我这眼神儿!”英亲王妃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找了个梯子,又吩咐人拿来了一块羊脂玉佩,“这块玉是我早年得的,正好给你这二肥做个见面礼!”王妃拿出手的怎么可能是普通货色,自然是极好的,二肥还是照旧拿爪子按了按,才拨到跟着服侍的玉雪一边,算是收下了。 看它这般动作,倒是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收礼了石初樱便招呼二肥告辞,她可不乐意在这挨一天,英亲王妃是来留人的,见状只好道:“……我们王爷就那脾气,这么多年就这么个念想,到了眼前儿反而不知怎么好了。你若回去也好,只怕难免再次叨扰。” 石初樱见英亲王妃还算明理,便说道:“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半途而废可不成。真若是有事,我自然来看看,不过,到底还要看他自己。成国公那样的身子骨都能挺过去,想来王爷总不至于连成国公都不如吧?” 言外之意,如果挺不住那就不是身子的问题,是个人意志的问题。 “哼!谁说本王不如他!刀山火海又如何?本王今个儿也走一趟!”不知何时英亲王到了花厅外头,听见这话立刻气呼呼地张罗着准备解毒。 石初樱暗自好笑,这个王爷还听壁角,当她不知道呢!不激他一激,这人指不定矫情到什么时候。这下好了,总算可以开始了。 既然已经开始,石初樱便跟着去了准备解毒的地方,但她是女眷,并不往解毒的屋子里头去,而是跟英亲王妃坐在外头等着。 只不过这边还没开始,外头到先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进来,跟英亲王妃低声回禀道:“杨侧妃和江侧妃她们来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外头摇摇曳曳来了一群缤纷女子,石初樱抬眼看去,真是姹紫嫣红一片! 打头的一个三十几岁的银红衣着的女子,朝着英亲王妃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事,王妃姐姐怎么不叫上咱们几个? 咱们虽不堪用,好歹也能搭把手不是?再不济也可以陪着王爷共渡难关啊!”说着上下打量起石初樱来。 石初樱见她一副玲珑身材,容貌艳丽,说起话来更是笑语燕燕,看着对王妃有礼,却句句指摘王妃处事不公。 英亲王妃显然见惯了这些,只见她抬了下眼皮,嘴角挂着笑,“一个个的怎么不好好呆在院子里,都来这里淘气!?” “瞧您说的,咱们不是心里头担心王爷么?哪里能真个没事一般坐得住……”说这话的是另一个穿着玫红锦绣袄子的女子。 石初樱见她年纪与前一个相仿,却是个肤白赛雪,容颜妩媚的。 “既是担心,就该好好在屋子里给王爷祈福,盼着王爷大好,怎么倒来这儿添乱?都回去吧,心里头真个有王爷的,就把《般若波罗蜜心经》抄写一百遍,想来等王爷大好了也会感念你们的心意的。” 抄经?这就是……挨罚了?! 不光石初樱眨巴着眼睛一幅呆相儿,刚才还燕语莺声一片的女子们也呆住了。 这《般若波罗蜜心经》字数是不多,可架不住抄一百遍啊!可这个时候谁敢开口讨价还价?真个开了口,那岂不就成了作假之人?真要传到王爷耳朵里,好处没讨到,遭了厌弃还差不多。 石初樱眼见着刚才还神采奕奕的一群女子,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削成了落毛鸡简直大开眼界。而刚刚还跟英王妃一口一声‘王妃姐姐’的两个人此时更是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憋屈的。 “哼,论福气,当属王妃姐姐最大,王妃姐姐抄一遍好歹也抵得上咱们抄三五遍了,王妃姐姐和咱们一起抄不是更有诚意?总比这干坐着动嘴皮子强吧?” 英亲王妃扫了那银红的身影一眼,淡淡说:“杨侧妃是不服本王妃的管束,还是不乐意给王爷祈福?好歹给本王妃一个明话,本王妃还忙得很,没空和你们一处淘气!” 杨侧妃绞着帕子,气得够呛,她能怎么说,不服管束不对,不乐意祈福更是错!英亲王妃给她挖了个坑,可她不想跳。不跳又过不去,这下为难了。 “杨姐姐,咱们回去吧……咱们有心无力之人,哪有资格在这儿给王爷就近祈福……”一个穿这浅粉色衣裙的娇弱女子悄悄扯了扯杨侧妃的衣袖,低声劝说着。 啧啧,石初樱赞叹,瞧着话说的,还‘就近祈福’…… 第62节 石初樱瞥一眼英亲王妃,果然见她隐忍含笑,袖子底下的手却微微发抖着。 这时,又一个声音道:“婢妾自打听说了这事倒没闲着,已经替王爷抄了几天的经文,就盼着王爷大好。婢妾回头就把经文给王妃呈上来。 婢妾现在只想离王爷近点,虽帮不上什么,好歹让王爷知道咱们都在为王爷鼓劲儿呢!” “是呢,婢妾倒也抄了些,要不先给王妃看看,等王爷大好了咱们再多抄些?毕竟,现在王爷跟前总要人伺候着,好歹是咱们的心。” “可不是,王爷受苦,咱们却呆在院子里,知道的是抄经祈福,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不上心,偷懒耍滑,王爷知道了岂不伤心……”这位说着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眼中似有泪光。 “婢妾一想到王爷在受苦,这心里、就难过得不行!王妃行行好,就让咱们守着王爷吧……”说着哽咽了起来,闻着也跟着伤心黯然。 这一个两个的。 石初樱扫了一眼,说话的这些个姣好女子,大约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好生养的年纪。 “是呀,是呀,王妃姐姐就体谅体谅咱们姐妹的心意嘛!关心王爷怎么能算淘气呢,咱们就是在没心没肺也知道这个时候是要紧的,再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的。”给王妃添麻烦就不在其中了。 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倒是各个情深意重。 英亲王妃的脸都要端不住了,这些该死的妖精,王爷不能生的时候没见她们这么齐心过,这边王爷才刚开始解毒,她们倒是先合起伙来了。 英亲王妃再不忍耐,当即放下脸来,“来人,送两位侧妃回去!” 很快便来了几个仆妇‘扶’着两位侧妃匆匆离去,其他那些侍妾想来也再没留下的可能,也跟着摇摇摆摆地走了。要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混杂的香气,真看不出刚才这里曾经有过什么交锋。 石初樱正看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地,里头就来人请她进去指点一二,她遗憾地站起身。 英亲王妃也如释重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我正好看看王爷,咱们一起去吧。”毕竟是女子,总不好就这样进去,有王妃陪着就好办了。 英亲王解毒自然是样样准备得周全,连御医都赐了三个陪着。石初樱只隔着一道水晶帘子指点一番,倒也不必凑近了去。 鬼哭狼嚎地折腾了个把时辰,石初樱把该注意的地方交待给了御医便带着二肥回府了。她才不会从头陪到尾,该做的做完了,剩下就看那些御医的了。 楚溆一见媳妇回来,连忙上前拉过来上上下下细细看过,又问:“有没有人为难你?” 石初樱好笑道:“他们求人办事,自然不会为难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没事儿,英亲王虽然自个儿差了些,但那些大内来的人还可以。”石初樱朝楚溆俏皮地眨眨眼,让他放心。 “饿不饿?我让人备了饭食!” “我先洗个澡。” “来人,备水!”楚溆第一次安排家务,显得有些次序混乱,不过还好,总算都想着。 石初樱收拾完,换了身家常衣裳出来,楚溆已经让人把野鸡汤底的锅子端了上来。热气氤氲,淡白的汤底,蘑菇、豆腐、粉丝、山药、木耳、五六种新鲜菜蔬翠盈盈地摆在桌子上,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哪儿来的青菜?”自打下过第一场雪,京城的菜蔬就明显减少了,最近这两天更是不见绿菜的影子,怎么一下子弄来一桌子? “吃吧!”楚溆笑着把媳妇安顿坐下,自己先把薄似雪片的肉片下到汤里涮了涮,又给媳妇布到碟子里。 石初樱笑眯眯吃了一片,“是鹿肉!没想到涮着也挺好吃的……你还没说菜是哪儿来的。” 楚溆见吃的挡不住她的嘴,埋怨道:“看来今个儿是没出力,不然,哪有心思问这个,早开吃了。” “可不就是。我不过是看看指点指点能出什么力?不过,我今天可真看了场好戏。我跟你说啊……” 石初樱很少接触这些内宅女人间的纷争,此时提起顿时来了兴致,噼里啪啦跟楚溆好一通说。 “……那些女人足有七八个,估摸着都是英亲王的侧妃、妾侍之流,真没想到,个个都是嘴不饶人的。 不过,英亲王妃也是个拿捏得住的,三言两语就把人打法去抄经了,我这个外人在场都没正经介绍一下。 还有,看着挺娇柔的女人,竟然也是个不省油的灯。要不是里头传话出来,我看啊,这出戏一定没完。这还没生孩子就掐这样,真要是英亲王解毒好了,指不定得掐什么样呢。 唉,唯一可惜的是二肥少收了好些礼物!” 楚溆简直无语了,他抬手敲了某人一记,“你竟然还惦记这个?我告诉你啊,能在王府里过活的女人哪个能是省油的灯?这些人的话不是坑就是井,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咱们是老实人,不跟这样的人来往啊!” 石初樱咽下一口肉,眨巴眨巴眼睛靠近楚溆问道:“嗯,咱们家你是没这个机会了。那,大哥有这样的女人么?有几个?” “你问这个干嘛?”楚溆警惕道。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就是好奇想问问。不说拉倒,改天我去问大嫂!唔~”嘴里被塞了一片肉,石初樱只好住了口。 楚溆瞪了她一眼,威胁道:“可不准问大嫂这个啊。咱家保证没有,至于别人家的少打听啊。好好吃饭!少想那有的没得。” 第八十三章田产 吃过饭楚溆还是粘在媳妇身边,虽不至于走哪儿跟哪儿,也绝对是不能离开目力所及的范围。 管事姑姑们要回事,楚溆非说天儿冷了,很不必去‘朝彻轩’那么远,在次间的起居室里就很好,他顺便也可以听听。 丫头们听了这话都抿着嘴儿垂下头偷笑,石初樱瞧了玉竹一眼,这丫头是个顶藏不住话的,忍着笑,悄悄说了缘由:打夫人离开家门,隔上半个时辰将军就要让人张望一回,看看人回来没有…… 离中午还差的早,就开始张罗烧水备饭,又让人去外头采买菜蔬,真个是团团的忙了一上午…… 石初樱听了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哪能不明白,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的。 说起来两个人自打成亲就形影不离,分开时间最长的也不过是前几日楚溆帮着成国公解毒的时候。整整一个晚上石初樱自己也是惦记得不行。 而且,楚溆回来累成那样,惹得石初樱发了狠,再也不许楚溆出门,必须在家里头安心养伤,连英亲王那来人请都是她自己去的。 楚溆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场伤下来竟然身体不济成这样,不过是熬了半宿就累趴下了,多少有些失落。 石初樱却道:“也就你这个实心眼儿的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若是平常事就是熬上一宿也该好好的,可‘万毒消散’解毒岂是好玩儿的?!你跟着从头熬到尾,能站着回来都是好的!” 又说:“江湖传言只道‘万毒消散’无毒不解,其实‘万毒消散’所解的不只是人身体上的毒,更重要的是解人心里上的毒!” 凡是中毒至深的人,日久年深不得解,人的心里其实也开始慢慢扭曲,甚至到最后产生出各种不良的执念。 而‘万毒消散’通过炼狱般的折磨把人彻彻底底打落尘埃,置之死地而后生,使人在最深的苦难中重新迸发出新的精神力量,即便不能立刻重新振作,也会让人放弃执念,变得低调谦逊,珍惜眼前的日子。 因此,看着别人解毒也一样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更别说楚溆这样的,简直感同身受再来一次也差不多。 所以说,楚溆没爬着回来,都要感谢石初樱每天给他最好的东西补养着。 鉴于楚溆特傻的行为,石初樱当然不肯再让他去给英亲王指点了,宁愿自己去。 对于石初樱的强硬管制,楚溆没有半点怨言,甚至还笑眯眯地享受着。反正在他看来,樱樱这么紧张他都是因为爱他,心疼他。所以,有人疼爱的将军大人恨不能把他家樱樱变成荷包一样大,可以随身携带才好。 这不,才半天不见就各种不适应,让下人们好一通笑。不过,谁爱笑尽管笑,他哪里在乎这些。 听了玉竹的笑言,石初樱再看楚溆眼里便全是绵绵情意了,两个爱意泛滥的人,此刻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眼里哪还有旁人存在。 有眼色的丫头们都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主子。 “樱樱!” 简单的两个字竟然叫出了九曲十八弯的缠绵来。 石初樱则把自己投进楚溆的怀里,脸颊轻轻贴在楚溆的胸口上听他澎湃的心跳声。 “我也想你了……”刚出门没多久就开始想了,所以她才没在外面玩儿,早早带着二肥就回来了。 想到家里有个心爱的人等着自己,回家的心情就会变得急迫;而等着心爱的人回家,更是各种不踏实。所以,她能理解楚溆的心情,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深深相拥,真实地触感才会让彼此真切地体会到他们确实是在一起。 楚溆把自己的脸颊在石初樱滑嫩的脸上摩挲了片刻,又低头亲了亲,才哑着声音道:“樱樱,我想你了,什么时候才能要你?” 原来自打上次楚溆没克制住要了一回,再加上之前因成国公的事累倒,石初樱便不许他‘吃肉’了。 素了这几天,加上情潮涌动,楚溆的小兄弟便忍不住抬头挺立,楚溆抱着媳妇蹭了又蹭,却吃不到嘴里,实在难受得紧。 “再养两天,不然,万一有了孩儿倒不健康……”石初樱轻轻攀住楚溆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这一句。楚溆顿时裂开嘴傻笑了起来。 ========================================= 无名道长到底没有留在京城一个月,而是提前带着木华回了摩云山。一来石初樱已经渐渐适应了京城的生活,二来眼看就要到冬至节了,祭天祀祖少不得要回家去,再没有呆着外头的道理。 当然,真正的理由是石初樱和师傅商量过了,摩云山不能离开人太久,而无名道长和木华都需要回去照看山中的植物和加强修炼,所以在冬至前赶回摩云山最好。 送走无名道长,石初樱把原本租下来的槐树胡同的宅子给买了下来,调了几个人过来守着,算是她在京里的私产。 这样一忙,离冬至也就没有几天了。 老话说:冬至大如年。 楚溆和石初樱都是第一次顶门立户过日子,对于这样重大的日子也是不敢怠慢,提前几天两人就打点好冬至的节礼去了老宅。一来送节礼,二来也是问问怎么个过法儿。 冬至节媳妇要给公婆送御寒的鞋袜以示‘迎福践长’,石初樱没有公婆再世,便给老将军和老太太准备了两双袜子,并老太太一双鹿皮冬靴,老将军一张黑熊皮的坐褥,其他各房都是皮毛和衣料为主。 尽管石狮子胡同送来的鹿血鹿头老太太都跟着吃吃喝喝,却她心里还是不喜石初樱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孙媳妇。因此,石初樱来‘宁寿堂’拜望的时候,她也是眯缝着眼睛,淡淡地收下礼物,就不理人了。 石初樱见她这样心里好笑,尽管目的达到,却还是表现出一幅很想跟老太太再‘聊聊’的架势,吓得老太太赶紧让楚洌媳妇把石初樱给领走了。 “你可真是,何苦吓她!”刘氏走在路上还假意埋怨石初樱一句。 “我不过是看祖母年纪大了,忘性大,给她加深一下印象。”石初樱抿着嘴儿轻笑一声。 “听你大哥说,你不喜欢东郊的田,想换成北山那边的?”妯娌两个回到‘澄心院’刘氏就跟石初樱打听。 “是这么回事。” 原来前几天楚洌和楚溆趁着有空在老将军的见证下分了二房的家产,因楚溆跟楚洌提过石初樱喜欢要个田庄、园子,最好有片山林什么的,楚洌倒是把二房仅有的一处位于东郊的两百多亩良田给了楚溆。 楚溆父母置办的产业都在旧京,等到跟倭国打起来再到后来迁都新京,楚溆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自然没可能在新京这里置办产业,因此京师东郊的田还是后来楚洌自己置办的。 石初樱自是从楚溆那里知道来由,此时她看着刘氏笑道:“大嫂想要?我正打算等楚溆好些了出去转转,把这出田产换成北山的。要是大嫂有意,怎么也要给大嫂先留着。” 这年头同族同宗里屋的田产买卖一般都要优先亲近之人,然后才是卖给外人。如果自家有人接手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刘氏原本就有些舍不得这处田,但石初樱给三个孩子那么珍惜的礼物都拿得出来,她在舍不得这处田也咬牙没吭声了。 现在老二家的有意转手简直再好不过了。 “你怎么要买北山的地?那地方凶煞得很,都是猛兽,你可别大意了。”处于善意,大嫂刘氏还是提醒了石初樱一番。 “我和楚溆都不是天天能在家坐得住的人,一来我是个闲不住的,必定会继续采药,而北山山高林茂,药材丰富,在京城算是最合适的地方了;二来,与其总往那边跑,不如直接在那边买个庄子,或者自己建个庄子,这样打猎也好,采药也罢都便当。” 当然,最主要是给二肥一个合适的训练场所,没有猛兽怎么能训得出来猛虎! 石初樱早想好了,等楚溆恢复当差了,她闲着的时候就带着二肥把北山踏一边,也好心里有数。最好能建个落脚的木屋,这样她也自在些。 嗯,其实找时间应该把京城周边的山都踏查一遍才是,反正有个把月也就够了…… 石初樱想着自己又能纵横山林了就美得恨不能现在就去,不过,大嫂刘氏很快就把她拉回到现实里。 “北山地虽然便宜,却多野兽,哪有现成的庄子可买?自己买地方新建劳心劳力不说,要挡得住猛兽可得多破费! 大嫂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虽然你能赚钱,可也不能大手大脚的,你现在还没孩子,也得开始给孩子积攒家业不是? 你们刚分出去,家底本来就不厚,这么一折腾,手里可就没什么了。”刘氏可记得石初樱的嫁妆里没什么现银的。 刘氏满眼担忧地看着石初樱,石初樱安抚道:“大嫂放心,我有数。”想来她还不知道‘万毒消散’就是石初樱的药,便是一丸也够一个庄子的了。当然,石初樱也不会去跟她解释,她其实不差钱儿。 第63节 妯娌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宴哥儿和容姐儿就被带了过来。 “婶婶!”宴哥儿懂事多,见到石初樱还记得人,乖乖行礼叫人。容姐则好些日子没见到石初樱了,有些认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石初樱若有所思地吃手指头。 石初樱从袖袋里摸出几颗金枫糖,两个孩子立刻眼睛亮了起来。 “婶婶~”容姐软糯地喊了一声,还张开手朝着石初樱要抱,在场的人见她这般见糖眼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刘氏更是笑骂‘小没良心的,就记得吃!’ 石初樱则笑着抱了容姐过来,剥了糖纸给容姐吃,又给宴哥儿几块。 宴哥嘴里含着糖,还用黑亮亮的眼睛望着石初樱问道:“婶婶,我可以给良哥儿吃吗?” 石初樱觉得难怪宴哥儿和他二叔好,这爷儿俩至少在这一点上就很像,都是仁厚之人。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看得出来宴哥儿这孩子总是惦记着别人。他不嫌弃出身比自己低的孩子,甚至还乐意帮助人家,把别人的困难放在心上,从上次帮良哥儿卖葡萄就是。 作为次子,仁厚些其实是最好。 宴哥儿得了允许便揣着金枫糖旋风一般的跑去找良哥儿几个小伙伴去玩儿了,容姐则坐在石初樱怀里嘬着糖糖吃。 石初樱轻轻执起容姐的手腕探了探,笑道:“比上次看身体强健了些。” “多亏了你给的东西,天天戴着,连睡觉都好了。以往一夜总要惊醒几次,如今都是一觉到天明。能吃能睡,可是长了好些分量。”刘氏说起女儿心怀感激。 说了会儿话,刘氏又转到了庄子上来。她道:“你是想换成现银还是那别的田产换?”既然楚溆一家是石初樱做主,她也省得跟楚洌那边问了,直接问当事人最好。 “如果换成现银自然也好,或者京郊的果园子,庄子都行。只不要铺面。”而且她和楚溆现在还无法分身照顾远离京城的产业,自然是眼前的方便。 “那好,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尽早给你回信儿。” “好!”石初樱应了下来。 又过了一时,楚溆过来接了石初樱,两人谢绝了楚洌和刘氏留饭,赶回府里。毕竟快要过节了,大家都忙得很。 “怎么说?”石初樱问道。 “祖父说,他还活着,咱们自然是与祖父一道跟大宗祭祀。冬至拂晓就要去族里祠堂祭祖,祭祖回来咱们和大哥一家去给父母扫墓。” “祖父说,等将来他不在了,咱们这一辈儿跟族里就远了,到时候族里召集咱们就去,不召集就跟着大伯一家。”这就是大宗和小宗的区别。 大宗有权力祭祀祖先,小宗只能祭拜三代以内的先人,所以说,想孝敬先人也要看看有没有哪个资格。 石初樱跟楚溆说起大嫂有意东郊田产的事,楚溆略一想,说道:“咱们自己在北山买一处喜欢的地方找人建个庄子就是。不过是为了落脚,倒也不必精细,能防得住猛兽才是要紧;至于东郊那处,能换就换,不能换给现银也行。反正咱们也需要庄子,只不过也要看大小,咱们要买自然要一次到位,太小没意思。这事等我和大哥合计一下再说。” “东郊的良田怎么也要十来两银子一亩,两千多两现银的话,大哥家能那个出来吗?” 楚溆抬手作势要弹,石初樱一歪头不给他弹。楚溆把人拖过来道:“大哥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别说两千,加个零也是有的。大嫂一向是仔细人,你别都听她的,大哥也不是什么都跟大嫂讲的,你知道就行了。” 石初樱夸张地点头道:“哦~我知道了!”换来一个真正的头崩。 “淘气!别跟大嫂说啊!”楚溆嘱咐道。 “我又不傻!”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跟刘氏说这个呢,那是妯娌又不是姐妹。 “对了,咱们自己找的庄子可有消息没?” “冬至节过去,咱们就去看地方。岳扬和刘挚他们已经看了几处,要不是我这伤不能走动,早去看了。”楚溆说着还哀怨地看看石初樱,最近被管制的太严,太素,不性福! 第八十四章乐不思蜀(二更!) 冬至朝廷放假三日,皇帝带领百官祭天,又要带着亲近的宗室去皇陵祭祖;各家各户也要祭祀先祖,商旅停业,亲戚们要互相赠送美食,有余力的还要互相拜访,没有余力的也要送上贺冬的帖子表示祝贺。总之,冬至节真的喜庆欢快各种忙碌。 楚溆的伤势本来得了三个月的假期,此时却不得不提前返回宗室侍卫营当差,为皇帝的出行作各种提前警戒,而且一连几天都不能回家。 石初樱在不乐意也少不得帮楚溆打点行李:“六套里衣;三套行装;三套棉袍;三双快靴;六双棉袜子;包扎带两条;丝带两条。这些自己要记得换,没得洗就不要洗了;另外给你带了条毯子,不管是铺盖还是裹着都好,免得伤处受凉落下病根。记住,这条毯子不可给人了。”这条毯子是秋云谷篾编制的,她特地交待了一下,可记得楚溆太好说话,什么好东西都容易被人分了去。 “这些是肉干,这馕‘松露酒’,夜里冷了喝几口;这个大荷包里是伤药,有‘百灵丹’和金创止血膏;这一包是银稞子……” 吃的,穿的,用的,整整打了个两个包袱,一份大的给侍风和侍电背着,另一份小的给楚溆随身携带,免得万一凑不到一起,自己什么都没有。 楚溆是第一次有人帮着张罗行李,以往都是侍风侍电看着办了,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裳鞋袜,一些伤药,将就将就算了,实在需要什么拿钱买。 如今可是真齐全,如果他没看错,甚至连厕纸都带了几叠……楚溆暗自抹了一把汗,这可真是…… 侍风和侍电殷勤地帮楚溆把包裹背好,服侍着主子出了门。楚溆白了两人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俩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惦记着蹭他的‘松露酒’喝么! 楚溆不在家,石初樱难过了一天就有了主意,她带着二肥去了北山。 北山已经完全是一幅冬天的景象,皑皑的白雪覆盖在山岭上,像一层柔软洁白的棉絮铺展在天地之间。 山脚下成片的灰褐的小树林在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雅,竟然有一种泼墨山水画的感觉。 石初樱把缰绳松散地系在树干上,万一有野兽寻来也给马一线挣脱逃生的机会。二肥早在落地的时候就撒起欢来,来来回回地在雪地里奔跑着,高兴了就地打几个滚儿,呜嗷呜嗷喊几嗓子,它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它的呜嗷声对别的动物意味什么。 石初樱慢慢地朝山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悄悄放开一点精神力,漫向整个北山,从山脚到山林深处探查过去。走到隐蔽处,石初樱更是招回二肥,带着它几个纵身白色锦衣的身影就消失在山林之间。 北山连绵起伏也有百十里,远处更是连着千里苍梧山脉。石初樱站在北山的最高峰放开眼力看去,山脚覆盖在雪下的河流、成片成片的树林、飞来飞去的锦鸡、在向阳山脚下寻找食物的鹿群、傻愣愣的狍子;越是往里,树木越密,不知是人迹罕至的缘故,还是养料太过丰富,这里的古树参天,生长得格外肆意、狂放,黑压压的枝干或者像利剑直指天空,或者如同凶恶的野兽,张狂伸展,毫不保留地展示着大山的豪迈与傲然。 随着太阳升起,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覆盖山林的白雪如同天然璀璨的宝石,闪耀着晶莹的光芒;被太阳叫醒的鸟儿开始在枝头叽叽喳喳跳跃起来,开始一天的鸣唱;望着画卷一般的北山,石初樱心情大好,随手一挥,划下一片山头,作为自己的日常消闲的场所。 接着她又摸出一把刀,砍了几颗大树,修去树枝,劈开树干,开始搭建木屋。这个活计她实在太过熟练,没用一个时辰就搭建好了一个,除了没有日常用具基本和望云山的木屋一样了。 身边没有楚溆跟着‘碍事’,石初樱运用起功法来也是挥洒自如,很快就在自己相中的几个地界都搭了木屋,甚至有两处地界还下了结界,成为她的私有领地。 对于娘亲的这种占山为王的行为,二肥自然是有样学样。 它忙忙碌碌地在山林中奔跑着,四处撒尿圈地,搞得一些小动物四处逃窜。而逃窜中的小动物更是惹来了二肥的兴致,追赶不休。只见它一会儿扑鸡、一会儿撵兔子,逮了放、放了逮,把个鸡兔折腾得奄奄一息后叼回来丢给娘亲。 石初樱本来就是带着二肥出来历练的,自然不去管它,偶尔还指点一二,二肥更是兴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地去招惹一只落单的狼! 石初樱可不能让还没牙的二肥去跟狼练手,一珠子弹死独狼,叫来二肥好一通教育。有胆子是好,但也要量力而行。这一点二肥必须记住。 石初樱略略想了想,隐藏了气息,带着二肥在山林间穿行,她要找几只成年的老虎,让二肥‘拜师学艺’,毕竟虎的有些本能还是和人不一样,没有同类的教导,很难激发出来。 北山大约有七只老虎,其中有两只雄虎,只雌虎,这是石初樱探查出来的,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北山连着苍梧山脉,相连的部分难以确定到底是属于北山还是苍梧山脉,而雌虎和雄虎的领地有重叠,一只雄虎有时候占有几只雌虎。 冬天是虎的发情季节,雄虎和雌虎常常相伴在一起,意态亲密,常有亲热之举。石初樱选了一对正在发情期的虎,两只虎常常是雌虎行动,雄虎相伴相随,间或雌虎慵懒歇息,雌虎便独自去打猎,有时候还会把打回来的猎物殷勤地献给雌虎。 石初樱带着二肥观察了半日,觉得这老虎也蛮有趣,居然还懂得讨配偶欢心。可见这雄性的本能都是相同的,如果谁再说什么生来性子木讷这样的话,石初樱再不会信的。 一个人会不会献殷勤,绝对是看他是不是有这个冲动或者想法,如果有,不用教也会,总不会连老虎都不如。如果不想,当然就说不会。 石初樱使了个巧棕,偷偷取了雄虎和雌虎的虎毛和尿液涂在二肥的身上,让二肥的气息与两只虎十分接近,然后试着把二肥放进这处领地。很快,雄虎就发现了入侵者的信息,它呜嗷一声呼啸,震落了一地的雪。 二肥莫名地听着呼啸,有样学样地呼啸了一声,结果还是稚嫩的如同撒娇。自己气馁地垂下头去,朝雪地撒了一通脾气。 石初樱隐身在一边轻声安抚了二肥,让它多看多学,二肥得到娘亲的肯定才重新欢腾起来。 雄虎很快就出现在二肥附近,它疑惑地嗅着熟悉的气息,渐渐接近二肥。当它发现是一只小虎崽以后,围着二肥转了几圈,又拱着二肥的小肥屁股闻了闻,最终确定这是它的孩子,便高兴地叼起二肥跑到雌虎身边去了。 雌虎同样一番动作后,两人欣喜地‘喜得贵子’,不停地舔舐着二肥的身子,只把小二肥舔得直翻跟头。 二肥对于这种体验很是新奇,不过娘亲教导要跟‘师傅’学艺,它自然要乖乖地由着对方。不过它还不会跟对方交流,不能像跟娘亲那样说话,让它很是郁闷。 这一天二肥跟两只虎相处得不错,一同玩耍,一同坐卧,虽然弄得脏头脏脸的,到底也算有个虎样儿了。 不过到底石初樱还不放心把二肥单独留下来,她匆匆赶回府里交代了一下再次返回北山。这一夜她伴着二肥隐藏在两只虎的身边,偶尔安抚一下不太适应野外的二肥,直到它在两只虎师傅的身边睡去。 石初樱则在确定二肥的安全无虞后来到山顶,趁着满天星光修炼起来。 第二天清晨,朝阳喷薄而出,千万道金光利剑一般穿透茂密的树木洒落在雪地上,石初樱迎着朝阳的光辉不断地锤炼着自己的精神力,直到二肥呜嗷呜嗷的叫着肚子饿了,石初樱才从打坐中醒来。 石初樱不由摇摇头,她倒是忘记了,二肥在家吃的是云谷肉粥,这里又哪有适合它的食物?! 好在她储物袋里有锅子也有云谷,自己动手熬了一锅粥给二肥,又悄悄把二肥拎了过来,让它吃饱饭,再次把它撒给‘师傅们’教导。 白天在二肥学艺的时候,石初樱就在山林间采药,回来后就在木屋里就地炼制丹药,她甚至在这里发现了一大片林蛙,当仁不让地逮了一堆。这个东西每年冬天都要炸来当零食的,原本还以为今年吃不上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着等意外收获啊! 这样的日子快乐无忧,石初樱很快就融入山林之中,快乐的如同一只精灵,早把某人给忘了个干净。 “哎呀,药袋子都装满了,真应该多带几只来。”石初樱暗自咕哝一声,自己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出来几天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数来,呀,竟然已经五天了!天呀,赶快回家!不然就糟了。 石初樱连忙唤来二肥,让它去跟两位师傅告别,(姑且算是告别吧),然后匆匆提了几袋子草药,身形一凝,消失在原地。 不过,紧赶慢赶,某人赶到山下的时候就看见楚溆一张黑脸愤愤地看向她。 “乐不思蜀啊?”楚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第八十五章木屋缠绵 早知道‘乐不思蜀’是要付出代价的了! 不过,石初樱才不会坐以待毙呢,她一发现楚溆的气息就已经想了不下十个让他消气的法子。只不过,如今一见到他的身影,却什么法子都丢到脑后去了,只兴奋地喊了一声“楚溆!”便丢下手里的袋子,大老远地就朝楚溆扑了过去。 眼见这人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尽管知道这丫头的功夫比自己还强,楚溆还是忍不住把算账的心思赶紧放到一边儿,急忙忙张开手臂把人接住,就着冲力又原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看着笑嘻嘻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媳妇,哪里还真气得起来? 不过,这么不听话,教训还是要的。他一手搂着人,一手拍在媳妇的屁股上,气道:“夫君不在家,居然还学会夜不归宿了?嗯?” “嘻嘻嘻,别生气嘛!人家也是练功一时太投入了……不过,人家可没忘记夫君大人!这不,一想到你是今天差事结束就赶紧下山了! 对了,快让我看看,受伤了没有?”说着,厚脸皮的某人从自家夫君怀里溜下来,直接拉了人开始打量起来。 对于自己媳妇这种以攻为守的行为,楚溆翻个白眼,气哼哼地冷着脸不予理睬。不认错就想蒙混过关,哪那么容易?! 眼见楚溆不上钩,自己又有错在先,错还不小……好吧! 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扯扯楚溆的衣袖,轻轻抱住他的胳膊摇一摇,“夫君~溆哥哥~别生气了好嘛!我错了,我应该带着夫君一起夜不归宿的……” “还敢混说!”楚溆忍不住又给了这胡搅蛮缠的丫头一巴掌,不过到底舍不得,跟拍灰似的。 “可是你也不能怪人家啊!你一晚上不在家,人家整夜都睡不着……本来想去找你的,又担心你那里不方便,所以,就干脆出来采药啦……不过,人家可是很想你的,你有没有想我?”这人还有倒打一耙的本事了。 “想我?有多想?嗯?”今天要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看他怎么收拾这小丫头。 “很想、很想很想……”石初樱瞄见某人脸色不怎么好,眼珠一转开始掰着指头数了起来,“睡不着的时候想,睡着的时候也想,采药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也想……想你的伤口会不会着凉、想你会不会按时吃饭、还想你会不会受伤,最要紧的是,想我夫君这么英俊帅气,会不会招蜂引蝶……” 石初樱掰扯起来几天几夜都能不停歇的,这点小意思哪能难得倒她。尽管知道这人为了逃避惩罚,不能全信,楚溆心里还是挺舒坦的。“说这么多,就没点实际的?”楚溆当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一把把人搂进怀里,目光熠熠地含笑盯着呆愣住的某人,准备收利息。 合着她这么半天白费事了?!石初樱呆了呆,深觉自己被人给戏弄了,顿时气恼地瞪了楚溆一眼,这家伙越来越坏了!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人家抓住了短处总是要割地赔款的。 石初樱依在楚溆怀里,伸出小手摸了摸楚溆的脸颊,“扎!” 娇气地抱怨换来几声低沉的笑,楚溆附在石初樱耳边轻笑着道:“这要怪你自己。你家男人在这里等了你一天多了,不扎才怪!扎一扎说不定你还长点记性……” 喁喁低语消失在唇舌之间,潋滟的水眸、嫣红的樱唇、娇喘连连气息都让人血脉喷张,楚溆一扯身上的斗篷,裹住眼前的人儿,“可有木屋?”他才不信这个丫头会委屈自己风餐露宿呢。 “有……”石初樱软在楚溆怀里,抬手一指最近的木屋,楚溆几个纵身便飞了过去,二肥眼巴巴地看着半天,也只好跟了上去。远处的侍风和侍电也认命地拾起落在地上的药袋子,远远地跟着二肥…… 第64节 木屋的矮榻还是跟望云山中的一样,离地不过半尺,平滑的原木没有任何修饰,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楚溆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望云山住木屋的情景,那晚还有张苍这个碍事的……害得他一晚上辗转反侧也没睡好,当时就曾想早晚有一天在木屋里好好收拾收拾这丫头……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浪费。 楚溆一脚把门踹上,带着人扑倒在榻上,三把两把扯了身下人的衣裳。 石初樱被男人压在木榻上,身下铺着楚溆的斗篷,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撕裂敞开,亵衣被撕碎,亵裤拉到脚腕,莹白柔美的玉体半遮半掩地横陈在楚溆面前。 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眼前的美景美色,楚溆早已经烧红了眼睛,鼻子发热,两管热血就这样流了下来。 没出息!楚溆暗骂一句,只要他家樱樱稍微一勾引,他指定完蛋!他随意拿起一件衣服抹了一把,压制住。 他忍了又忍,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袍,俯下身轻轻捧起心上人儿的脸,一下下地吻着她的额头、眉眼、樱唇、耳朵,耳背、脖颈……他火热的唇舌一路下滑,略带粗砺的大掌更是开始就或轻或重地揉捏着那对玉桃。 石初樱此时目光如丝般缠绵,她已经被男人充满情爱地揉搓得如同醉酒一般,瘫软在某人身下,轻轻呻吟着,任凭某人施为。 “樱樱!我要你!”楚溆颤抖的声音,三把两把扯光了石初樱的衣裳,覆身而上。楚溆的身子火热,坚实,贴在温凉、柔软、滑嫩的身子上无比的舒服,石初樱伸出小手攀住了楚溆的脖颈,“我也要你!”她说。 一句话足以燃烧激情。 (此处省略壹千字) 激情缠绵过后,石初樱幽怨地给了某人一个眼刀,又扯坏衣裳,难怪衣裳总是少一件! 楚溆心满意足之后像一只吃饱了的豹子,慵懒随意,他支着头歪在木榻上笑眯眯看着媳妇四处乱找衣衫。自己的腰上只搭着一件袍子,汗湿后的身体格外显得健硕,充满张力。 石初樱一转身就看见这人一幅懒洋洋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害得她没衣裳穿,他到餍足得很!石初樱扑过去,一口咬在楚溆的脸颊边,不轻不重,刚好一个牙印儿,没个三五天是消不掉的! “又淘气!”楚溆也不恼,男人脾气好得不得了,再咬一口也使得! 两人在木屋里磨蹭了半天才出来,石初樱已经换上了一身霞紫色的仙子裙,这还是在建州的时候做的,被她在储物袋里翻出来。她的包裹和药袋子都丢在外头了…… 有了劳力,石初樱才不会轻易放他回去,她当即拉着楚溆把自己看好的几处地界告诉他,她指画这一片小山道:“咱们就把这里买下来!建个小庄子,我看后面的土很是肥沃,黑得流油一般,种什么都好。 还有这个河塘也要,下面的林子和草地可以放养些鹿、锦鸡什么的,这样过年就不用买这些吃的了……” 楚溆就着她的小手看去,那是一座不小的山头儿,连着大片的河塘和山林,估摸着没有三十顷也有二十顷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北山大小了,要是买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还得费些技巧……罢了,难得她看中什么东西,他总是要设法满足的。嗯,他受伤的抚恤还没给,应该可以想些办法…… “好,都依你!回头我就去宗人府商量商量,你等信儿吧!”楚溆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着。 石初樱反手握住楚溆的手,拉着他往河塘边去,“走,帮我干点活儿,晚上咱们吃好的!”说着,把人拉到河塘边。 这几天没下雪,原本的积雪也在冬日的暖阳下渐渐消融了些,只剩下一些晶莹的冰棱。石初樱一挥手清除出一块冰面,指着下面道:“这里头藏的林蛙甚好吃,还能炼药。我前儿逮了些,都吃光啦。正想着再逮些,这下就交给你啦!” 破来一片冰来,两人目力都很好,已经隐约看见在塘底石头和枯枝间有密密麻麻的林蛙在冬眠,这里想来也是长年无人问津,除了天敌吃掉的,剩下的林蛙可不少。 石初樱把活计丢给楚溆,自己去找二肥和行李去了。楚溆认命地挽起袖子逮蛤蟆,心话,这要是让侍卫营的兄弟看见他堂堂辅国将军抓蛤蟆,指不定怎么笑话呢,多亏他脸皮厚…… 等到一行人下山的时候,侍风和侍电的马身上就多了两袋子鼓鼓囊囊、各种涌动的东西。 =============================================================== 门房一见到两个主子都回来了,连忙朝里头通报,这些天夫人不在家,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去找夫人,这么大个府里竟然没个主人,而这两天门上接了那么多帖子,都急死奴婢们了。 所以,石初樱和楚溆便看到外院和内院的管事们齐齐接了出来,脸上全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过,大家在看到男主人的脸的时候,又都纠结地垂下头去。 “这都是怎么了?”石初樱便走边问道。 悦姑姑无奈地看了夫人一眼,“不急,先歇歇再说!”别人的事再怎么要紧也没主人的身子要紧! 石初樱满意地笑着看了悦姑姑一眼,果然是老太君身边出来的人,到底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主子才是天,外头再怎么样还有主人要紧? 主人在家,府里顿时如同活过来一般有了生气,原本寂静的各处全忙碌了起来,下人们也是一脸的喜气儿。 厨房里忙着烧水,做饭,丫头们忙着泡茶、上点心,收拾两人的行李。石初樱又指派了马六等人收拾林蛙,特地交待了晚上要吃油炸的下酒,还要酱炖些个。 另外给老宅那边的送两份,一份给‘宁寿堂’祖父母,另一份给‘澄心院’。这年头吃蛤蟆的人很少,觉得上不得台面,不知道人家吃不吃,倒也不多送,只把做好的分一份去就是了。省得浪费! 泡了澡,拿玉颜豆好好洗了一回,石初樱自己换了玉粉色的家常袄裙,头发松松挽了个髻,簪了两只莹石珠钗,只这样简简单单舒服就好。 楚溆也洗好澡披了件袍子回了卧室,石初樱打量他一番,又去给楚溆找了身软白的里衣和银蓝色的便袍,帮他束了头发。把两人都打点好,才携手去了外间。 两人喝着茶歇了一会儿,石初樱便叫了玉竹和玉树来,“说说,这几天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第八十六章救命之恩? 玉树捧了一叠十来张帖子放在炕桌上,清脆地说道:“夫人不在家的时候收了这么些张的帖子,等不急夫人回来的,姑姑们酌情回了话;眼下要紧的只两个:本家这边,大夫人下了帖子,冬月二十三是沛大奶奶的生辰,府里头备了几桌酒席,请了小戏,请夫人吃酒看戏;”说着把帖子递了过去。 石初樱翻着帖子看了看,暗自盘算着:沛大奶奶周氏是大房长子长媳,也是老宅未来的宗妇,算是隔房的妯娌。毕竟是长房大嫂,这个酒席是少不得要走一趟的,生辰礼也不能轻忽了…… 石初樱和楚溆对视了一眼,对玉树道:“回帖子吧,就说我必定去的。将军那边看差事的情况再说。” “是!”玉树应下来,又抽出一张帖子来:“还有一张是剪刀胡同三等侍卫大人家的帖子,说是这月二十小儿百日宴,请将军和夫人去吃酒……” 石初樱瞥了楚溆一眼,接过帖子看了看递给楚溆,问道:“百日宴?那洗三和满月你这边可有印象?” 楚溆捏着帖子蹙着眉想了想,“咳!我去问问侍风侍电……”那时候在老宅,他还真没注意这些个事是怎么办的。 楚溆起身抖了抖袍子,抬腿就要出了门。石初樱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嗔道,“这么冷的天,好歹披个斗篷,这么不当心,身上的伤还不落下病根来!”说着,拉着人去了里头,找了件玄色银鼠皮斗篷给系上,这才打发了楚溆出去。 玉树和玉竹两个见了抿着嘴儿笑,将军在夫人手底下从来只有听话的份儿,她们做下人的早见怪不怪了。 石初樱才不怕丫头们笑呢,她重新坐回榻上。玉露进来换了热茶,石初樱饮了一口再道:“还有什么?” 玉树摇摇头,“剩下的都没什么要紧的,夫人看了在回也不急。” “去请了悦姑姑进来说话。”玉竹应声去了。 石初樱觉得一定是府里有什么事,不然管事们才不会那副神情,不知外院的事还是内院的事…… 石初樱正琢磨着悦姑姑到了。 “姑姑快请坐!”石初樱往榻上让,悦姑姑含笑推辞了一番只坐在绣墩上。 “这几日辛苦姑姑了!帖子的事,我听玉树说了,老宅那头必定是要到的,只生辰礼儿可知大嫂那边送些什么?” 虽然她们单独立府了,但也不好跟别个送的差太多,总要有个参照才好。 “这个咱们倒是问了,因不是整生日,也不大办,就请了相熟的人家和沛大奶奶娘家那边的人。洌大奶奶那边送的是一套‘凌波阁’的胭脂水粉,外加玉颜豆,玉颜膏。” 这京城‘凌波阁’的胭脂水粉,螺子黛,面脂唇脂,头油,花露闻名遐迩,是京城贵女的首选,不论哪样儿都要三五两银子一份。听说宫里的娘娘有时候也让人专门出来采买她们家的东西呢。 据 说,她们家几次和‘万慈’接触,想拿玉颜豆和玉颜膏的货,‘万慈’一直没同意,也不可能同意,一来这么个来钱的东西谁会拱手送人;二来石初樱也不答应。如果‘万慈’把这些东西转手了,石初樱也不会在供货给万慈的。 石初樱听了这话便略一思索道:“明个儿一早姑姑和我去库房里瞧瞧再定……别的,可有什么要紧的?” 悦姑姑抿了口茶,说:“要紧的还有两桩,一桩是府里的柴炭,原本当初咱们定的是一个月的份例,如今过了冬至,又下了几场雪,往后就越来越冷了,姑姑听说这边一年冬天有一百一十日都得烧炭火取暖,咱们府里正房这边有地火龙,别的屋子要烧炭盆的。 一冬的柴炭这个时候买不算早了,再晚价钱也上去了。这上等的银骨炭、中等的无烟白炭,还有平常的黑炭都要算计着买了。 姑姑和外院的管事粗粗算了算,府里各处光柴炭这冬也得个五六千斤,与其每月买,倒不如一次都买了也便宜些。” 石初樱点点头,她自是记得上次府里盘账的时候因帐上银钱不多,很多采买都缩减了。 那个时候还不太冷,柴炭就采买了一个月左右的量。如今她手上不差钱,自然不用俭省。而且,前些时候二房分家产也分到五万多两现银的,都入了帐上。不然,外院的采买管事也不会提这个话头。 “姑姑只管去和外院的管事商量,拟个条例和总数给我瞧就是。至于各处的份例也不用卡得太死了,咱们府上虽不富裕,倒也不至于冻着人。柴炭的量还是要给足了才好。”有钱就是不一样,瞧瞧,现在她说话可是底气十足的了。 悦姑姑点头应下,她看着端坐在上手的石初樱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昨个儿门上来了个姑娘,求见将军和夫人,说是来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石初樱杏眼一挑,心话,还有这事?有意思! “然后呢?”她平静地问道。 悦姑姑抿抿唇,说道:“门上说,将军和夫人不在府上,那姑娘便说改日再来拜谢。” “可知是哪家的?什么救命之恩?” “马车上没有标志,看不出谁家的,问了也没说……”悦姑姑看了石初樱又道:“但凡是大家子里有教养的,即便是救命之恩也是由家里长辈出面,哪能一个姑娘家自己上门来的,况且,便是要来也先下了帖子吧。像这样行事的,一般都粘手得很。” 悦姑姑还是挺替夫人担忧的,别的不说,怕就怕沾上甩不掉……这样的事可不少。 “这事儿我知道了,姑姑忙去吧。”石初樱安抚地朝悦姑姑笑笑,悦姑姑话到了也就不在多虑,她很忙,当下便告辞了。石初樱又让玉树送了悦姑姑出去,自己慢慢地喝着茶。=========================================== 天色也还早,石初樱便去了书房,叫人备了笔墨纸砚在书桌上写写画画起来。 她记起当初从大嫂那里拿的人情单子上,老宅那边就有四十几个人,加上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们,这一年下来生老病死的礼儿可不少。 原本悦姑姑她们是备了些常用的表礼应付打点,不过今天那张百日宴的帖子给她提了个醒,这往后生孩子的礼儿可少不了,金锁银锁的指不定得送多少,既然这样不如一次多做些个,配成套,到时候稍微增减就成了,多省心呐! 石初樱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不过,也不能过于应付了让人看出来就不好,所以,她决定自己画花样子,到时候打出来也算独一份了。 婴孩用的银锁,手镯脚镯之类的,石初樱自己也有,她离开父母跟师傅上山的时候就带着一套,是莲花形状的,如今还保留着。 石初樱想了想,定出了五种花样,分别是一种莲花状的吉祥如意锁、蝙蝠状的长命百岁锁、祥云状的长命富贵锁、麒麟状的福寿双全锁、牡丹花状的富贵如意锁。配上一对手镯、一对脚镯,这算是一套,送出去也算体面。 每个锁牌的正反面都不一样,一面刻文字,另一边刻花纹,都是寓意良好的。不过,为了区别外头的样式,石初樱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画的花纹都很有新意。下头坠着三只、五只不同的铃铛或者坠角。 画了锁牌回头又画镯子上的小铃铛,每只都五个铃铛,这样比较好看又不琐碎。 正画着,玉竹进来传话说,今个儿晚上楚溆和外院的几个客卿吃酒,请夫人赏壶好酒。 石初樱听了搁下笔,把画好的纸拿起来看过,又让玉荣和玉葱拿去晾干。 这才叫来厨房的管事,吩咐厨房好好准备了,另外又从库里提一坛子‘白头笑’给他们,毕竟‘松露酒’太烈了,楚溆明个儿还要当差。 等跟前只剩玉竹了,石初樱才无意地问道:“昨个门上来了个女子?你可听说了?”石初樱知道玉竹消息最灵通了,当着别人的面她不说,私下里可不一定。 果然,玉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声道:“听说了呢,奴婢特地跟门上的小厮打听来着,说是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容貌不俗,弱不禁风的样子,身边跟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听口音倒是京城这边的。” “奴婢听侍电说,前些日子将军当差的时候,好像有一两车冲撞到御道附近,被将军带人拦了回去,不然冲撞了圣驾可是死罪……不过,当时很多人在,做什么单谢咱们将军救命之恩……” 玉竹说完撇撇嘴,说不定就是见着将军长得好,过来攀附的,鄙视这种借口! 石初樱听了心里有数,便笑笑让玉竹下去了。 她让玉荣把这些纸送给李三去,让他找人到银楼问问,各打五套得价钱。价钱合适就照着打出来。 本来她还想再画几幅金锁的图样的,这一耽误倒失了兴趣,先这么样吧。 吃过晚饭,石初樱换了身淡烟粉的小衣和一色的撒腿裤子,松了头发坐在卧室窗前的榻上。 玉树她拿了玉梳给石初樱通头发,她自来不是话多的人,此时一边梳一边抿着嘴儿,最后忍不住说:“奴婢多句嘴,昨个的事,夫人还是上心些个。” 说着觑了主子一眼,继续道:“奴婢以前也听说过,有些个女子很豁得出来,什么事都做得。夫人这般磊落的人,最易吃这样人的亏。” 玉屏端了花枝烛台过来,整个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她随手收拾着炕桌上的首饰,也跟着脆声说道:“要奴婢说,将军一个大男人随手做的事未必在意,有心人倒是利用了,还是问问侍风、侍电的才好。” 石初樱见丫头们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轻笑:“顶多也就是个献丑的罢了,何必当真!再说,夫人我最近手痒得很,真惹了我就抽飞了她!” “夫人心里有数就好!”两个丫头终于安心退到外间做事去了。 第65节 石初樱对楚溆还是信赖的,她才不认为楚溆招蜂引蝶去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人被她收拾得太好,被人看中了? 切,本姑娘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子,居然也有人能敢抢了摘?石初樱磨了磨指头冷哼了一声,最好是个识相的,不然,可别怪她不客气了!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连他回来就没注意到。楚溆一进房门就看见他家樱樱绷着小脸,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 “ 我在想,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惹下什么桃花债!”石初樱斜睇着楚溆,慢悠悠地说道。 楚溆随手揉了揉石初樱的头发,一屁股坐在石初樱身边道:“你夫君我是个穷酸的,只你这一份债都还不完,哪里还有别的债?” “我可听说有人都找上门来了,什么救命之恩,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啊?” 楚溆轻笑一声:“冤枉!请夫人给我做主,务必请还你夫君个清白!” 接着又道:“不过,这个人还真有些麻烦……”当下细细交待起来。 第八十七章这位大婶(二更!) 看楚溆那样,石初樱觉得这话短不了,当机立断,喊来玉露,“泡壶山茶来!再把我的针线笸箩拿来!” “小东西!” 看着几个丫头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给主子搬来一堆的茶水、果子、点心什么的,楚溆暗自磨牙,这是把他当茶楼里说书的了? 磨牙也没用,故事还得说。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楚溆一开口就遭到石初樱的一记眼刀。“女人?”她可听说是个十七八的姑娘,这差距可不小。 楚溆傻傻地望着他家樱樱,脑子里转了十几个来回也没整明白,怎么一句话就炸毛了?他那副傻样着实娱乐了石初樱,当下也先不计较,只一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楚溆才不上当呢,对于他家樱樱这只小狐狸来说,笑眯眯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表现得大方不计较那指定是等着算总账、磨手指头的时候那一定是有人要挨抽了! 所以,楚溆支起半个身子问道:“有什么不对?”满眼都是执着,一幅你不说我不罢休的神情。 石初樱哼了哼,算了,先记账吧,“我可听说那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到你嘴里就是女人了?”姑娘和女人可是俩概念。 “噗哧!”楚溆嗤笑一声。 他们俩自打成亲后日渐熟悉起来,两人平日里也随便了很多。这不,楚溆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姑娘?!有四十几岁的姑娘么?” “啊?有这事儿?!”石初樱丢下手里的针线,拉起楚溆按在炕桌前坐好,自己也端坐好,摆出一幅认真倾听的架势来,“说说看!”然后拿起绢子擦擦手,摘了个葡萄丢进嘴里。 楚溆就着石初樱的杯子喝了盏茶,也拈了个葡萄吃了,接过石初樱递来的绢子擦了手,才慢悠悠地说道:“说起来,这女人说不定你还认识……” 他丢下绢子睇了石初樱一眼,道:“江湖上人称‘百毒仙子’,当年也曾经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不过,自打出了‘万毒消散’后,‘百毒仙子’便销声匿迹了。此番,现身京城,可不是没来由的。”说着楚溆瞄了瞄媳妇。 “百毒仙子?”石初樱在脑子里搜了一遍,确定地摇摇头,“不知道!” “你的‘万毒消散’不是对付‘百毒仙子’的?”楚溆难得地声音都高了一分。 “我喜欢炼什么药就炼什么药,跟她有什么关系?”石初樱昂着小脑袋,不屑的很。 “你可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楚溆拿指头指了指石初樱便挫败地龇了龇牙,“说不定就连‘百毒仙子’也以为你的‘万毒消散’是针对她的!她此番现身京城,大家都猜测说是因为得知‘万毒消散’再次出现才引了她出来的。” 石初樱又吃下几粒葡萄,“你的意思,其实她上门的本意是找我算帐的,你那茬不过是个引子?” “至少,根据目前的消息看这个判断差不多。不过,也不排除其它可能。” “那什么仙子是京城人?” 楚溆忍不住又弹了某人一个头崩,“别那么看重什么口音之类的小节,这些对平常人有用,对江湖人不一定管用。可以易容,也可以易声音的……”楚溆语重心长地教导起媳妇江湖经验来。 樱樱什么都好,就是涉世太浅,他要是不兜着,这丫头指不定误打误撞地惹出多少是非来。 “唉,我已经交待给外院的护卫,这个女人再来就直接丢大街上去,你不用理睬她。” “你确定什么毒仙子不会给你的护卫下毒?任凭他们把她丢大街上去?”石初樱眨眨眼,凑近楚溆拍了拍他的脸颊,道:“亲亲夫君,你太幼稚了!江湖险恶,不要心存幻想啊!” 楚溆一个旋身把嚣张的某人抵到了榻上,一口啄在她的嫩颊上,气哼哼道:“小没良心的,今个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把炕桌一蹬,呵了呵手指便朝着石初樱的软肋搔来。 石初樱也是很有几处痒痒肉的,原本还不知道,不过两人差不多天天腻在一起,浑身上下早就被楚溆探索遍了,这点儿小隐私真算不得什么。因此,私下放松的时候,石初樱也常常被楚溆搔得够呛。 眼看着楚溆磨拳擦掌地来戳,没等挨近石初樱就已经浑身发痒了,等搔到身上更是呵呵笑个不住,东躲西藏也不行,不得不反搔回去。两个人在榻上翻来覆去,最后更是追逐到了床上,最后少不得扯下帐子见了真章。 胡天胡地闹了一番后,两人喘息着拥在一起。楚溆抱着媳妇滑溜溜的身子,还四处乱摸一通,酝酿着再来一发。 石初樱拉下作乱的大手,嗔道:“我还有事问你,老实些。” “嗯,尽管问。夫君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手又自发钻了回去。 “这么说,官府对什么仙子也是了解的了?可有什么对策或说法?” “原本是不了解,不过,这次解毒拿回去的毒素,涉及到两个亲王,一位宗室,宗人府和大理寺都很重视,线报自然就有了。至少发现这个毒来自某个门派,即便不是他们下的,也是他们流出的。少不得要找人了。” “那她现身不是自投罗网?”石初樱顺道挪开胸前的一只手。 “江湖人都有一个毛病:自视甚高!再说,她若是没有点依仗,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京了。至少,明面上官府不会动手……毕竟‘万毒消散’三粒已经用掉了两粒,剩下的一粒指不定在哪。”知道的人也不会傻傻说出来。 “不说这位大婶了。你那位同僚的百日宴怎么说?”石初樱心里有了谱便果断转换了话题。 “淘气!”楚溆拍了某人的屁股一巴掌,“侍风说了,出生和满月都送了礼的,不过是银锁一套,玉佩一块,都是好的。咱们成亲他家也送了礼的,百日的话,你照着二十两银子的物件准备吧。” “你们走的不近?”关系好的兄弟可不是这么送法。 “一个侍卫营的,都是宗室子弟,有时候也一起喝喝酒,这次咱们一起去。等过些日子空了,咱们请一顿酒,把有交情的请来,你也认识认识。 不过,这些人都是粗人,见面认识就行了,不用多上心。”他才不会把娇嫩的媳妇放到狼群里呢。 两个人絮絮地又说了些家事才安睡了。 第二天一早,石初樱把楚溆打点好出了门,便带着悦姑姑开了大库房的门,去找适合的生辰礼物。 最后她找了一匹大红百蝶牡丹花纹的妆花缎子出来,这匹缎子特别之处在于蝴蝶都是金银丝织就,活灵活现的,随着布料的活动蝴蝶犹如翩翩起舞一般,煞是灵动。 “这可真好看,以往怎么没发现这个,不然合该夫人做一身衣裳的。”悦姑姑也是见多识广的,见到这匹缎子也不由啧啧称赞。 “光是这个单薄了些……要不再加样首饰?” “不,就找衣料。这次送衣料,下次才好送首饰,再下次送摆件……这样反而好办些,不然,回回伤透脑筋。” 石初樱打定主意以后送礼都按这个套路来,自己省心些。再满库里看去,又扒拉出来一匹料子来,却是匹宝蓝的绒缎。冬天正好适合斗篷或者大氅之类的做面。这两样加起来也算上等的礼儿了。 既然开了库房,稍手把给下月两位出嫁姑太太的生日礼儿也找出来,都是散生日,同样是每人两匹上等缎子,又因是长辈,嫡庶不同,额外各加了几张皮毛。 “对了,姑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忙活完别人,石初樱突然问悦姑姑。 悦姑姑一愣,半晌才说道:“夫人还想着这个,姑姑已经多少年都不过生日啦。”刚进宫的时候还想着,到那天总想着吃碗面,后来日子久了,身边的人也换了又换,谁还记得一个宫人的生辰……等分到主子身边,生辰也就是一碗面而已,再后来她自己也不在乎这碗面了。 “姑姑可别客气,咱们府里的管事、姑姑过生辰每人给做一身衣裳,厨房里嘱咐一声,当天给做碗长寿面。其他下人过生日赏一串钱,做一碗长寿面,这事姑姑关照下去吧。” “哎!”一串钱就是一百文,姑姑、管事这个级别的做身差不多的衣裳也得两三百文,既然不是针对一个人的事,悦姑姑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石初樱自己又扒拉出几匹料子来,一匹蓝灰珠光绒缎,一匹玄色闪银绒缎、一匹烟紫妆花缎子,一匹孔雀绿的妆花缎子。 “夫人这是打算做斗篷?”悦姑姑看着料子想到了什么。 “可不是,正打算给你们将军和我自己做两件大氅,等过年的时候算我送的礼物了。”石初樱东翻翻,西看看,好像还没满足。 “这可好,不过,也还得找些皮毛配上。” “正是呢。我看就选狐皮和貂皮,到时候也三九严寒了穿那个正好。” 两人把库房翻了一遍,最后几个跟着的丫头婆子抱满了手才回来。 “夫人,那个姑娘又来了!”石初樱刚回来,玉竹就赶来报信。 “她可有什么话说?”石初樱扯开一批布比划着,完全不放在心上。 玉竹急得跺脚,“夫人,那姑娘说因将军救了她,特地登门来拜谢。” 还姑娘,石初樱翻个白眼,招招手,玉竹附耳过来,主仆嘀咕了一番,玉竹一脸兴奋地奔了出去。 “你说什么!”辅国将军府的大门外传来一声女子高音。 “这位大婶,我们夫人说了,救人不过是捎手儿,也没特地对谁,你不用谢的。而且,我们夫人说了,您这个年纪再自称姑娘不太合适,容易让人误解。” 玉竹噼里啪啦快言快语,气得对面娇柔的女子怒气冲天。想她百毒仙子名震江湖,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恭敬地叫一声‘仙子’啊,这个丫头居然叫什么‘大婶’,她有那么老么! “放肆!” “放肆!”两个女音一前一后响起,一个尖利,一个清脆,高低立现。 玉竹插着小腰,抬手一指,骂道:“好个不要脸的老太,别以为你脸上刷了一层嫩漆,别人就不知道你是跟老黄瓜了。 我可告诉你,要耍赖换个地方去!我们府上可不招待你这种人,别人好骗,我们将军和夫人岂是好骗的? 碰瓷儿的见得多了,就你这样的,在京成里一天没有壹千也有八百,再不走五城兵马司的可来抓人了!” 好啊,几句话她堂堂‘百毒仙子’就又从‘大婶’变成‘老太’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哈哈哈哈!好!好厉害的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毒厉害!” 第八十八章本仙子还会回来的! “哎哟!这舌头大的,也不怕被风闪了!” “可不是,还仙子呢?啧啧!瞧瞧、瞧瞧,连胸都下垂了,有这样的仙子么?骗谁呢!” ‘百毒仙子’忽而见里面气势汹汹地出来了一群人,一时不知所以然,倒也想看个究竟,谁知竟是一群老婆子! 这是什么节奏? 她有些迷惑了。再一听婆子的话,却也不由低头看了眼胸部。结果,下垂你妹啊!她的胸还翘挺着呢好么! “闭嘴!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老太婆!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本仙子手下无情!”百毒仙子气急,即便自持身份此时也忍不住对骂起来。 是个女人都不能容忍别人这么贬低自己的胸! 想来仙子也是女人,是女人吵架几乎不学就会,骂仗什么的也很过瘾的好么,想她百毒仙子这么些年也够压抑的了,对骂一仗,倒也疏解不少。 哼!婆子们把扫把、掸子往地下一戳,叉着腰开始破口奚落起来:“哟哟哟!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假装未婚少女!没得恶心人!” “就是,就你那胸脯才几两肉?说你下垂都是抬举了!” “住口,你个糟老婆子,你那胸肉多,怎么看都像两团开花的馒头!”百毒仙子的嘴巴也不饶人的。 “哎哟!开花的馒头好歹还是鼓肚儿的,可你那胸前二两肉都没有,扁得跟个贴饼子似的,想下垂也没东西啊!” 第66节 “老太婆,你的胸是有东西,活像掉着两口干瘪的面袋子,到也能装不少东西。” “啊呸!你个假仙儿,就你这瘦巴巴、柴火杆子的身板就敢上门倒贴,也不看看自己的啥条件!” “这人呐,光知道往脸上贴,脸皮是够厚了,倒忘了奶子小。要我说,很该贴胸脯上头,脸皮薄点还知道红一红,好歹奶子大了摸着也不硌手不是!” “哄!”周围各家出来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起来,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不,就这小奶子,一手摸俩都能过了头!” “啧啧,看看这腰,看看这屁股,哎哟,端的不好生养哦!”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噼里啪啦如同几百只鸭子嘎嘎嘎个不停,把‘百毒仙子’从头到脚,从颜色到身材奚落得一钱不值。 百毒仙子几次张嘴插话都被一群婆子的口舌给挡了回去,此时她才算有些明白什么叫‘软刀子’杀人了。 她气得脸色铁青,不过易容后也看不大出来。现在她非常、极其想一把毒药毒死这群聒噪的老婆子,不过理智回笼,她知道今天是讨不到好去了。 她是身怀毒物,毒死这群婆子真是一瞬间的事,不过回头江湖上就会人人都知道,她堂堂‘百毒仙子’已经堕落到了和一群扫地婆子骂架,又因骂不过对方,一怒之下给扫地婆子下毒的地步了! 那她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在江湖上混,最讲究个身份地位了。 凡是自持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可以不择手段地追杀势均力敌的对手,却不屑于对实力悬殊的人出手。便是要做,也决不会大庭广众的留人口实。更何况对手还是一群扫把婆子! 想她‘百毒仙子’隐忍多年,好不容易重出江湖,决不能此时堕了名头! 百毒仙子’气得跺脚,看来今天是踢到铁板上了。再呆下去也是徒惹口舌,她一咬牙,今日算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百毒仙子’长啸一声:“本仙子还会回来的!”终身一跃,飞走了…… “呸!飞来飞去了不起啊!”婆子们大胜而归,雄赳赳、气昂昂回去领赏去了。 “我的个娘哎!”门房的小厮和外院的管事们不由摸摸脑瓜顶,惊叹一声:果然,每个府里都有一群深藏不露的扫地婆子! 玉竹也趾高气扬地回去交差。石初樱早把一切掌握在手,此时也大大奖励了一番:去跟悦姑姑说,今天你们每人都有500钱赏钱,中午让厨房多加两个肉菜! “哎!”玉竹欢快地跑去领赏了。 玉树和玉屏都抿嘴笑个不住,她们没有玉竹那么利索的嘴皮子和胆识,但也为她高兴。 今天早上,辅国将军府不费一枪一箭赶跑了贴上门的麻烦,这件事很快就在这条街上风传开了,很快也由府里的小厮赶去报告给了楚溆。 楚溆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画风?! 樱樱难道不是应该小手一挥,抽飞的节奏吗?怎么换了风格?这让他一时无法适应啊! 而楚溆身边那些个侍卫和统领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太凶残了!居然用一群粗使婆子对付一个江湖一流下毒高手!居然还大胜! 一时间眼神乱飞,各家的随从、小厮、护卫纷纷得了主子的示意,悄悄离去。 ------------------------------------------------ “夫人,咱们府外突然多了许多探头然脑之人,还有些人借故打听消息。”外院的护卫队长不得不进来跟石初樱禀告。 “哦?都打听什么?”石初樱正在书房画花样子,她早上扒拉出来好几匹满意的料子,一时兴起,打算裁来做大氅、斗篷,衣裳披风什么的。 “……都是打探先前妈妈们和百毒仙子的事……”护卫队长现在对这些婆子和很有敬意了,要换他们出手,还真不一定能大胜。 “……我想想啊,对了,玉竹!”石初樱摸着下巴想了个主意出来。 “去请岳管事来!顺道把杨妈妈也喊来……”石初樱忽而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靥。不过,护卫队长怎么就觉得浑身发冷呢。 杨妈妈最先赶到,石初樱对着玉竹一通耳语后,玉竹又拉着杨妈妈嘀嘀咕咕半晌,杨妈妈一拍大腿,“夫人您就擎好吧,这事且看咱们的!”说着洋洋得意地走了。 岳扬则恭敬地站在‘望云斋’外间,听着夫人如此这般一番吩咐,心里惊叹不已,瞧这夫人玩儿的……幸亏他跟着将军也算是自己人。 当天下午,京城各大茶楼就多一个新故事:扫地婆子大战仙子!人家当然不会直接用真名实姓了,这个事情经过加工润色竟然连讲三集!集集精彩,甚至还有人就此写出了故事前篇和后续来…… 一时间京城里茶楼满座,听者拍案叫绝。 而京城坊间也在杨妈妈口若悬河的传说下,都知道了原来是个碰瓷儿女倒贴找上门,结果人家将军洁身自好,夫人英明果断,丫环婆子忠心护主……最后皆大欢喜! 于是,在京城很是流行了一阵子“勘破假仙儿”的风气,就连大街上盛行不衰的‘卖身葬父’的白莲花都绝迹了。没法子,行情不好!道具刚摆出来,还没等开始,就已经被人围着指指点点,各种‘勘破真相’了,实在受不了啊! 就连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都给楚溆递了话儿:兄弟,谢谢啊!咱们地界上一下子干净了不少……连砸金花、碰瓷儿的都收敛了。 搞得楚溆哭笑不得,这可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外面传得如何,石初樱安排完就不再关心了,反正大体上差不了就是了。 她正指挥着几个丫头折腾衣服箱子呢。原因是她早上找了料子出来想做衣裳,便想到原本嫁妆里有几身,找出来过两日有宴席的时候好穿,结果,翻出来一比划竟然都短了两指! “夫人的个子可是长了不少!”玉羽一向管着石初樱屋里的针线上的活计,此时抖开衣裳可不就发现了。 “幸好拿出来看看,这两日奴婢就试着放放,看能不能放出来些。”玉羽一边翻看,一边拿手比量着。 “这可难说了,短了两指,咱们至少得放出两指半到三指,不然连个边儿都滚不住了。做衣裳不是特地留了的话,可没这么大的余地可放。”玉屏拈起衣裳边儿来愁的慌,着长得也太快了吧。 石初樱直觉上自己还会长个子,所以,听丫头们张罗着放尺寸,她摇摇手叹道:“不必啦。今儿个放了,明个儿又长了,岂不白费事。放着吧。倒是新做的多留几寸出来才是正经。” 玉羽可惜地看着十几件漂亮衣裳,还是觉得不忍,当下劝说道:“要不,这些家常衣裳和里衣放放?大不了在里头贴一圈料子。里衣又不能送人,白瞎了东西。” 这还真是。 哎唷!石初樱脑子够快,当即就想出了好几个主意。“玉羽说的对。你们也不用放了,就拿了绸缎什么的接个宽边出来,一截不够就多接个几截,反正全当是新花样儿了。” “这个点子好!还是夫人聪明!”丫头们拍手称赞,又商量出好些个接法儿,什么绣花啦、纯素的啦、各色彩缎相间的啦,又央求着石初樱去库里找合适的料子出来。 有了这般主意,石初樱的小脑袋里也涌出了无数个点子,不但她自己的衣裳要做新花样,就连无名道长、二肥和楚溆的都要做新样式。 嗯,这点儿料子可是不够,是要去重新挑了。库里没有还去街上逛逛,再买些回来。 石初樱正在兴头上,当即招呼了丫头们又去了库房,悦姑姑听了笑着直摇头,年轻就是好,瞧着就生机勃勃的,有这些个兴致折腾,哪像她们这样的,早就对什么都淡了,好听些叫心静如水,难听点儿就是死气沉沉。 库房的管事看着夫人又带着一群丫头杀了回来,额头直冒冷汗,心话,她最近挺老实的啊,夫人前后这么折腾,难道是算前账来了? 思虑到此,又想想夫人的手段,当即跪地求饶,石初樱看着这个管事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算啦,直接打发给悦姑姑处置罢。 悦姑姑更是无语,她自认为已经算是修炼到家了,但面对这样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心里吐槽,你说你三瓜俩枣的添什么乱啊?夫人接手的时候就说过以往的不追究,只看以后的么,你这个时候倒一堆前科出来,她怎么处置好啊!? 悦姑姑觉得自己平静的心湖也气得泛起了浪花来 第八十九章算后账了? 女人的兴致来了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 石初樱带着人在库房里大大扫荡了一遍,加上脑子里开了无数的花样点子,很是翻腾了一阵子,最后不得不招来婆子、小厮帮忙把看中料子和佩饰搬回正房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管事,不得不抓紧登记进出库记录。 丫头们早各自分了几身衣裳去修改,怎么个改法儿随她们的意思,此时便把自己看中的料子比划着、算计着裁了起来。 石初樱则是‘谋定而后动’。 她先不去看料子了,而是要来许多纸张,自己趴在炕桌上一张张把脑子里想的花样画下来,又在一边注上用什么佩饰,如纽子啦,扣子啦,绦带啦,还有什么边儿,什么搭配等等。 她一旦做起事来很是专注,丫头们见了也放低了声音,轻手轻脚的抱了自己的活计出去了,玉树和玉屏两个安静地坐在外间儿忙着手里的活计,准备随时伺候着,二肥则扒拉着自己相中的一匹料子就卧在哪儿看着。 石初樱此时完全沉浸在了各种花样子中了,她笔下描绘出来的都是摩云山上的各种野生花草藤蔓、虫鸟、果实,在外界很少见到。这些花样不但精美,繁复,更加新奇,着上色更是美不胜收,再不像那些寻常样式,看都看厌烦了的。 上下身的衣裤、袄裙、袍服、云肩、披风、斗篷、大氅;小衣、中衣、胸兜、亵衣亵裤;练功衣裳、打猎衣裳、家常衣裳、做客衣裳、待客衣裳。嗯,还有成套的鞋袜…… “嗯,这些要用珍珠做纽子、这些要用玉石的、这些还是配上彩贝磨的扣子、这里最好用金银丝绞的、珊瑚的也不错。玉石最好磨成叶片状、这里用花朵状的……”脑洞大开后,石初樱一路狂奔再也停不下来了。 石初樱身边的稿纸越来越多,玉树悄悄叫来玉葱在边上磨墨、添水、晾干稿子,整理分类。 玉葱看着夫人运笔如飞,花样儿便如同流水一般在笔下淌了出来,她暗自赞叹,夫人一定是仙女下凡,不然哪能这么厉害! 这一画就画到了午饭时候,玉树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夫人,先歇歇在画吧,好歹先吃了饭,饿坏了可怎么行……” 石初樱一晃手,连话也不用说了。 玉树朝着外头传饭的玉露摇摇头,玉露只好让厨房热着饭菜,等夫人歇了空再吃。 悦姑姑得了信儿过来看了一眼,出来也摇摇头,悄声让丫头们换班去吃饭,别惊动了夫人。 楚溆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发现下人们俱都轻手轻脚的走路,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生怕吓到了谁似的,心头讶异,他揪住一个管事的问道:“这都是怎么了?”难道被百毒仙子吓的? 等他听说因上房里头夫人正专心画花样子已经两个时辰了的时候,不禁扶额。他是见识过他家樱樱全神投入做事的,只怕这一番画下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停了…… “备好热水、饭菜也随时准备着……”楚溆嘱咐下去,自己轻悄悄地进了正房,抬手止住丫头们的问候,自己换了衣衫便坐过去细细翻看石初樱画的样子。 这一看连他也爱不释手了,甚至自己还挑拣出一个喜欢的来,准备让樱樱按照这个给做衣裳荷包的。 “咕噜噜~咕噜噜~” 几声肠鸣传来,石初樱从画稿上拔出了眼睛,寻声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只都正哀怨地看着她,而咕噜噜的声音正是从他们俩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呀!都这么晚了?” 她伸展了下身子,真好,这种全神贯注过后的舒畅实在太惬意了! 不过,某人却没那么好滋味了。 “樱樱!你要饿死我们爷俩吗?”楚溆和二肥极其难得地统一了阵线,一致控诉起石初樱忘我、也忘了别人的行为。 “抱歉啦!玉树,我要洗澡,还有准备开饭!” 石初樱又抱着二肥宝宝亲了亲,“乖二肥,去吃饭吧。”想来也是二肥见娘亲没吃,自己也忍着挨饿来着。多乖的宝宝啊! 楚溆拈了一只炸得酥酥的蛤蟆吃得香喷喷,抽空他还忍不住问道:“今儿个怎么画了这么多花样子?” 石初樱也吃着酥炸蛤蟆吃得正欢,听楚溆问起来只好咽下食物,说起今个儿从改衣裳到后来引出了花样子的事。 楚溆听了上下打量了媳妇一番,点头道:“确实长个子了,估计以后少不得再长些。不过,你确定只长了个子,肥瘦没变?” 又道:“何必费事去改,改天我陪你去多买些衣裳料子回来,想做几身都尽管做,咱们家总不至于连当家夫人的衣裳都不够穿的。” 石初樱叼着蛤蟆腿和着一屋子的丫头都惊呆了! 对啊!她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夫人最近量做衣裳是裁缝铺子量的尺寸,她们还真不知道肥瘦如何!这可真是蠢到家了…… 石初樱更是郁闷了,这人得多讨厌啊?!他怎么就一针见血呢?她是忘记考虑肥瘦了,可他的意思是她长肉了吗?她真的肥了?! 心塞,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楚溆美滋滋地瞧着呆蠢的众人,心话,本将军心怀大局,一矢中的,怎么样,惊呆了吧!(你确定不是你呆了?) 石初樱看着吃的更香的某人,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扑上去咬他几口的心也有了。 第67节 “咳!我胖了多少?”石初樱转而若无其事地问道。 楚溆那眼睛量了量樱樱的胸口,肯定地说道:“一分总是有的!”(约合2.3毫米) 石初樱内心几乎绝倒,不过,她仍是眨巴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看自己胸口,又看看楚溆说道:“真的吗?还好,还好!不然我还真担心肥瘦不够呢!”这年头的衣裳就没有紧身的,差个一分两分的问题不大。倒是胸兜儿得注意了…… 两人吃过饭,石初樱继续自己的花样子大业,把楚溆丢在一边不理,她今天不想看见他! 不过,很快她就被争执声打断了。 “你们俩个在干什么?!”石初樱咬牙。 只见另一张榻上,楚溆和二肥正互不相让地挣扯着一片布料。那是石初樱剪下来作布样的! 她走过去从两只手里没收了布料,震慑地睇了两只一眼,“到底为什么?” 楚溆无辜地摊摊手,“这是我看中的料子,它非要抢!” 二肥可不乐意了,它站起肥嘟嘟的小身子,朝着楚溆‘呜嗷呜嗷’虎吼了几声,“那是本小爷看中的!小爷我守了一天了!”吃个饭的功夫就被这厚脸皮的货给盯上了,跟小宝宝抢衣料,还要不要脸了! 楚溆一翻白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早看中有什么用?现在它落到本将军手里就是本将军的了! 石初樱看这手里玄色闪银的绒缎,二肥守着这块料子一小天了她是知道的,而她心里当初也确实是给楚溆挑的……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她小手一挥,“都有!这个料子我是打算咱们一家三口每人做一套的,这样出去也好看!” 这还差不多!楚溆往后一靠,眯起眼睛假寐起来。 “呜嗷!”这还勉强接受!二肥扭着小屁股走过来,在石初樱腿上蹭了蹭,也去睡觉觉了,没办法,小宝宝觉多啊。 两只都满意了!一个一个的,可真是不省心啊,石初樱暗自磨牙。 ==================================================== 晚上两人上了床,楚溆习惯性地把手伸过来,搂着媳妇的腰,顺带揉捏着一对玉桃,小兄弟更是蠢蠢欲动。 不过,媳妇的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掌,继而轻轻挪开放回到楚溆自己的身边去。动作轻盈却不容抗拒! 楚溆迷蒙中有些意外,不过很快那只闲不住的手又自动摸索了过去。结果照旧被轻巧地送了回来,如此再三。楚溆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媳妇这是不乐意了! “樱樱!怎么了?”楚溆支起身子,扳过石初樱的小脸,专注地看着。 石初樱拿头顶了顶某人胸口,反问道:“什么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摸?”楚溆脸皮厚,啥都说得出来。 “没办法,以前没注意都被你摸肥了,以后得控制了。”石初樱爱理不理地答道。 “就为这?”楚溆简直哭笑不得了,这算什么理由啊?! 听听,什么叫‘就为这’,难道这还不够吗?石初樱一口咬住某人胸前的红樱,“嘶!”楚溆倒吸一口冷气,还真用力啊,指定咬出牙印儿了。 “就为这!我决定,这半个月减肥,方法就是不给摸了!” “嗷!”楚溆懊悔地哀嚎了一嗓子,他能收回自己的话吗?“樱樱!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咱胸不肥,不用减啊!” “晚了~”耳边凉凉地响起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所有下人、随从、客卿几乎都发现他们将军戴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大早就开始围着夫人献殷勤,只不过好象效果不怎么样……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难道将军被算后账了?! 楚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肚子苦水没处倒。他真给跪了!不就是说了句实话么,至于半个月都不给摸嘛!?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九十章逛街引发的事件 不得不说,女人的思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原本不过是为了参加宴席选衣裳,最后七拐八拐的竟发展成了逛街。 男人不在家就这点儿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不用身后挂个累赘不说,还管头管脚的。这不,石初樱随意换了身霞紫的衣裙,披了件浅紫的银鼠皮斗篷便抱着二肥,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门。 今天石初樱点了玉羽和玉荣,以及玉禾和玉芝四个丫头跟着出门,仆妇则带了李三媳妇和悦姑姑。 一来,这几个人很少跟她出门,也是该轮换到了,后面的两次酒宴也会轮不同的人。二来,也让悦姑姑掌掌眼,毕竟府里和外头对人的性情考验也不一样,下个月她差不多就要给这些人初步定下位置来,府里各项事情也该有个准度。 今天她们要去的是东市,东市的繁华远远胜过热闹的西市,但与西市的喧嚣相比,东市更多的是低调中的奢华。 主仆们下了车,只见整条街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店铺,什么绸缎铺子、首饰铺子、裁缝铺子,成衣铺子,甚至卖胭脂水粉的,酒楼、饭庄、药材铺子都有。 “锦绣阁、霓裳楼、彩练阁这些都是最有名气的,料子花色和样式都是最新款式的,有的还是自己坊里的小批量货,不过其它铺子也不差。”悦姑姑前段时间是摸过底的。 “挨家逛逛!” 石初樱抬头看见一家‘彩练阁’就迈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伙计一见客人进门连忙上前打招呼,这几位主仆明显眼生,显然不是常客。不过,在这里干活的伙计就没几个傻的,根本不敢小瞧任何一个客人。别说他们这条街上,就是整个东市都不知道多少白龙鱼服的大人物进出呢! “这位夫人里面请,咱们这都是新到的上好的料子,素的花的都有,您请看~”伙计热情而不过分,把人引进铺子带到宽敞的大厅里,在整整三面墙的柜台里,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料子。 “小哥儿先去忙吧,我们夫人先慢慢看着……”玉羽朝着伙计说道。夫人可不喜欢身边一直有个碎嘴的跟着叨叨。 “好勒!您们慢慢瞧着,小的就在这边,有什么不明白的姐姐们只管招呼小的一声。” 石初樱扫了一圈眼前的货架子,倒是有几匹花色不错的料子,只不过,没有绒缎。她先指了几匹料子出来,“先看看这几匹!” “好勒!您请看!”柜后的掌事连忙把料子搬了出来,搁到洁净的柜面上展开几尺给客人看。 这是匹浅浅的天蓝地儿的锦缎,织着淡淡的浅金和银白两色的山茶花纹,闪着隐隐的光泽。只因是织锦,料子显得有些僵厚。 “这匹料子用料极讲究了,少见的同时织金织银做花,淡雅高贵,无论是做斗篷面,还是做袄都使得。”他没说的是,这么淡的颜色冬天用太浅容易压不住,夏天用料子太厚,热得人受不了,用来做厚披风面倒是正好。只不过这京城的炎夏和秋天几乎没有多少过渡,用到厚披风的时候没几天。 所以,这料子倒是好看不好卖了。 石初樱摸了摸这了料子的手感,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硬,她看中这匹料子的是花色搭配清新雅致,色泽也不错。 “姑姑,你看这块料子怎么样?”石初樱向身边的悦姑姑出言询问。 悦姑姑摸了摸料子,又展看反复细细看了看,反问道:“夫人打算怎么用?” “嗯!还没想好……”听了这话不但悦姑姑抿嘴笑了,连屋子里几个同样在挑选料子的客人也笑了。这位也太实诚了! 那掌事的很无奈,对上这样的客人真的不好说什么。 “这位夫人不介意的话,我来帮您看看?”这时候边上走上来一个含笑的少妇,看起来有二十几岁的年纪,芙蓉面,柳叶眉,一双美目含笑,薄唇纤巧。身上穿着藕荷色交领的绣梅花的缎袄,下头系着间色月华裙。乌鸦鸦的堕马髻上插着金钗玉簪,花儿朵儿的,倒是一头热闹。 石初樱上下打量了这妇人一眼:不认识! 悦姑姑挡在石初樱一侧,扫一眼那妇人行了个礼,问道:“这位夫人是……?” 那掌事的倒认得,连忙问候,并介绍到:“这是安远伯府上二少夫人!”安远伯姓廖,这位是次子媳妇了…… 石初樱是把大楚各项典籍倒背如流的人,知道大楚除开宗室,异性功臣也是有世爵的。 大楚世爵相对简洁,高等的分:王、公、侯、伯四等。 异性王分亲王和郡王两种,基本上人活着的时候很难得到,多是死后加封谥赠获得。 公侯伯相对军功之臣比较容易获得,当然也比较容易被清洗,目前这三种勋爵有一百六十三个。这些爵位又分四等,除了一二三等以外,还有个不言等公、不言等候、不言等伯,不过是在爵禄上有些区别,本身都是超品。 除此而外,轻车都尉、都骑尉、云骑尉、恩骑尉这类三品及以下的爵位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所以,人说京城勋贵满地走,高官多如狗,一点不夸张。 安远伯是超品三等伯,不过,照惯例,世爵比宗室爵自动低三级,因此,除非宗室主动放下身段,不然大家按规矩就是这样。 石初樱这个二品辅国将军夫人对上任何超品世爵夫人都平起平坐,而且还隐隐高出一头,更别说这个二少夫人本身也不是伯夫人,所以,悦姑姑摸清了底细,又瞅瞅自家夫人没有什么表示,倒也只是招呼一声“二少夫人!”便不再言语了。毕竟她们主子就不是那爱交往的淡泊人。 这对主仆淡淡的行事倒令那位夫人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就展颜一笑,说起布料来。“这料子是真好看,我见了都喜欢,不过,颜色是浅淡了些。春秋的时候做衣裳穿最好不过了。” 说着她打量了一番石初樱,深觉得这个有些冷淡的年轻夫人气宇不凡,关键是靠近后她才发现,这位夫人的怀里抱着的不是小白虎么!? 京城贵族圈子谁不知道啊,大楚国眼前可就一只小白虎,那是辅国将军夫人的兽宠! “这是……小白虎吧?哎唷!我可早听说了,辅国将军夫人的嫁妆里有一头瑞兽小白虎!这位夫人,莫不就是辅国将军夫人?” 天哪!大惊喜啊! 她一拍手,欢喜地惊呼道:“天啊!我可一直想仰慕夫人来着,您不知道,您那出扫地婆子大战仙子的事传出来以后,咱们这些内宅的夫人、少夫人哪个不把您当成样本儿啊,恨不能立马就能跟您去取经。” 石初樱暗暗翻了个白眼,合着眼前儿这位还是她的拥趸。瞧着她满眼的喜悦,就差额头上写三个字:‘求交往’了。 她这一叫可好,顿时边上买料子的妇人们都围了上来,纷纷行礼问候,七嘴八舌、燕语莺声,连珠炮似的问题抛了过来。 什么“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您不怕百毒仙子当场下毒吗? 您是如何看出她是假仙儿的? 如果下毒您怎么办? 您家的丫头婆子怎么教导出来的? 在哪家经纪采买的? ……” 也不知是谁在门外大喊了一声:“辅国将军夫人在这里啊!” 眼下最人们的辅国将军夫人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是哪个。顿时,这周围的店铺里涌出许多逛街购物的妇人来,连同她们的丫头婆子,把个‘彩练阁’给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而且,眼瞅着这条街上还有更多的人在汇集过来,看偶像啊! 后头的人推着前头的,前头的拥着往门里挤,很快‘彩练阁’的店铺门就给挤散架了。 掌事的一见势头不对,一边赶紧使人去找掌柜的,一边又立刻派人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维持秩序。他自己也不得不挥着手臂破开嗓子喊着“大家不要挤!不要挤!里头搁不下了!”一面又使人往外推人,可哪里挡得住啊! 悦姑姑也没遇上过这样的情形啊,在宫里见了高位之人可都是跪倒一片的。别说挤了,就是头都没人敢抬。 几个丫头更是急得快要哭了,“怎么办啊!姑姑,这可怎么办!”小丫头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刚刚还无比荣幸自己夫人被人仰慕,转眼就成了祸事源头。 “都过来,把夫人护好喽!”悦姑姑招呼着身边的丫头和李三媳妇一起围成个半圈,把石初樱护在里面。 而屋子里的妇人见自己有幸离得最近,还在兴奋地不停发问。 掌事的都快哭了,这许多妇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的,真出个事,谁担着!而人家辅国将军夫人到现在可一个字都没说! 眼见着一二百号人挤进了一个不过能装下几十人的小铺子里,后头还在拼命往里挤,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么?! “夫人,您看这……”悦姑姑也没辙了。 石初樱瞥了一眼众人,她也怪不乐意的。她是逛街买料子,又不是搞什么会见粉丝。原本看中的几匹料子她是打算买下来的,这下也泡汤了。 算了,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她把二肥放在肩头,又把刚才正看着的那匹料子扯开一抖,把身边的几个人裹了进去,脚下一点整个人便轻轻盈盈拔地而起,她手里提着个巨大的包裹,脚下更是凌空踏出几步,在众人无比仰视的目光下一个旋身,破开屋顶,飘出了‘彩练阁’! 第68节 “哇!我看见啦!”死忠粉顿时发出了无比赞叹的叫喊声,失去理智的忠粉和莫名其妙跟着看热闹的人潮越发汹涌起来。 于是,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大人带着一干手下急惶惶赶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样一幕:一个衣袂飘飘的仙子破顶而出,霞光般的彩衣轻轻旋转着,如同开在空中的百合花,她肩头蹲着一只淡定的小白虎、手里则提着一个特大号的包裹。 她凌空漫步,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天而降,落在空旷下来的街道的另一头,放下手里的包裹。包裹散开,里头滚出十来个略显狼狈的妇人…… “哗!”人潮顿时改变了方向往这里涌来,很快,彩练阁便只剩下了破败的门窗和散乱的货物,以及只能蹲在地上痛哭的掌事和伙计…… “怎么回事!”东城指挥使大人到底不一般,立刻回过神儿来,一边指挥着人去分散人群,一边又派了手下去调集更多的人手来。他自己则踢开满地的鞋子、荷包、首饰和倒地的门窗来到‘彩练阁’问话。 “大人!大人!请给小店做主啊!”那掌事的一见来了救星,立刻爬过来哭喊着述说案情,这事儿处置不好他这个掌事也别干了。他真的很委屈! 楚溆满脸纠结与懊恼地出了门,与之相反,石初樱挥着小手送走丈夫以后,再次兴兴头头地投入到做衣裳的兴趣当中。 男人什么的,不吃点教训是不会学乖的!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找料子。没法子啊,昨天为了平息一大一小的争端,她许了三口一人一套,原本就一匹玄色闪银绒缎怎么能够使的?少不得再去寻两匹来。 玉羽领了命很快就去了库房,不过又很快就回来了,“禀夫人,咱们库里就只有这一匹这样的料子。管库房的查了一下,这料子和咱们准备送给沛大奶奶的生辰礼是一道的,是别家送来的礼儿。因此,每样都只有一匹。” 这绒缎一来比普通的绒布更丝滑,更有垂坠感,二来又比锦缎多了绒面,柔软厚实,里头又掺了银线或金线,剪出来的绒若有若无的闪着金光或银光,很是招人喜欢。 只不过这样的料子价格不菲,而且倒绒之后一片一片的很是难看,所以真正使用大多是趁在珠宝首饰盒子里或者只做披肩之类的小物件。 石初樱听了玉羽的回话琢磨了一下,又有了新主意,当即吩咐道:“去把二肥带来,打扮好了,呆会儿咱们去逛铺子买料子去……” 第九十一章压惊 五城兵马司就是专管京城地面的,东市这里正归东城指挥使顾梦蝶管辖,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少说也有三四年了,这东城哪有他不熟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问明白了。只是,这事可有些麻烦,顾梦蝶摸着下巴寻思着。 不过,眼下还是得安抚好了这些贵妇人们,不然,真出人命就成了他的麻烦了。 顾梦蝶留了两个人手在彩练阁继续问话,察看损失,自己则带着人速速赶往街道另一头的人群汇集处。 巡街兵士们一路高声吆喝着,“闪开、都闪开!指挥使大人到!”一路粗鲁地扒开人群往里头冲。 妇人们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都对这些野人似的巡街兵敬谢不敏,一听见吆喝声就开始躲开去,临到被扒拉的也就是些护着主子的婆子丫头了,所以很快一行人就来到石初樱面前。 石初樱正跟悦姑姑等人说话:“这还没开始逛呢,怎么能回去!” 原来,整理好衣衫头饰的悦姑姑等人正努力劝说自家夫人改天再来逛。到时候提前来人跟铺子打个招呼,直接到雅间选料子,省得多事。 石初樱不乐意,她逛个街干别人什么事?难不成因为别人追捧她还不用出门了?悦姑姑她们自然不能左右自家夫人,劝也劝了,最后夫人还是要逛,她们也只好尽量选远一些的地界去。 正商量着,顾梦蝶等人来到跟前了。 “顾某有礼了!”顾梦蝶两手一叉朝着石初樱朗声问道:“不知眼前可是石狮子胡同辅国将军夫人?” 没法子,宗室爵位低的又没什么封号,那许多同样爵位的人家,大家只好按照地址加爵位来区分了。要是赶上两家一样爵位的住一个胡同里,那叫起来才叫难为人。 眼前这个男人,三十来岁,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挑起的眉,翘起的唇角,一身气质似邪似正,怎么看都透着不羁。嗯,这要是个无邪少女,指不定就被迷惑了…… 这个男人一看就不像个好的。悦姑姑当即往前一站,挡了石初樱回话道:“正是我们夫人!” 顾梦蝶微微一愣,下一刻就露出一抹轻笑,他眨着桃花眼笑道:“果然是夫人,怪道这一条街上的妇人们慕名而来。夫人这是……?” 悦姑姑一听这话就不满地咳了一声,道:“这位大人是?” “哦!顾某……咳咳。顾梦蝶,东城指挥使!”他桃花眼一斜,轻瞟了悦姑姑一眼,心话,最讨厌这些老姑姑了,问什么问啊。 “我们夫人就是逛逛铺子,挑几匹料子,顾大人,您看您这地界……” 哼!敢往我们夫人身上推卸责任,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石初樱有些听明白了,她笑眯眯地说道:“今个儿兴致好,我打算挨着个的把这些铺子逛一遍,正商量着从哪家铺子开始呢。顾大人既然在这,不知有什么好提议?” 顾梦蝶抽了抽眼角,还、还挨个逛一遍?他拿眼上下打量一回,这辅国将军夫人刚才露那一手可堪比大内顶级高手了吧?她逛逛指定是没什么,可他这个指挥使还不得跟着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啊! “呃,顾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梦蝶一眯眼,溢出一丝魅光。 石初樱歪着脑袋认真思索了一番,诚恳地说道:“顾大人自己都不知道,本夫人又怎么会知道?要不,您再想想?” “扑哧!”顾梦蝶身边的一个属下一时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顾梦蝶抬起一脚把那人踹一边去,自己整整袍摆,一扯嘴角拱拱手道:“还请夫人行个方便。您看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定是要出事的,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要不,我替夫人跟这些店家打个招呼,把料子拿到您府上去挑?” “这样啊……好像挺没趣的。逛街嘛,可不就是图个人气儿!”石初樱摆摆手,抬脚往街边的一家绸缎铺子走去。 顾梦蝶眯着桃花眼,看着那抹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人,您看这……”那群妇人可又拥过去了。 “钱衡,你带着人把守着门口,辅国将军夫人不走就不许别的人进门!”,顾梦蝶背着手,拿眼东西一扫,立时又指挥到:“赵大头,你带几个人挨个铺子说一声不许铺子里的人参与围观拥挤,还有,呆会儿要是辅国将军夫人来逛铺子,把人请后头待客,不然,出了事一概自己负责。 黄有财,陈有量,你二人带人沿街警戒,凡是故意拥挤、叫嚣的,一概先拿下!” “对了,”顾梦蝶邪魅一笑,“安子,你去设法给楚将军报个信儿,只说本大人在给辅国将军夫人护驾呐!” 分派完差事,顾梦蝶一撩袍摆,大马金刀地坐在商户们特地搬来的太师椅上,瞅见有人递了茶上来,接过来喝了两口便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了脚,那边又有人连忙接下茶碗端着。 妇人们此时也意识到刚才的危险,如今又有巡街军士守着劝告,再不好那么不矜持,虽然不能与偶像亲近有些遗憾也只得纷纷回转了。 石初樱才不管他呢,要不是他们懒惰,刚才人一聚集的时候就巡街的就该发现及时制止来着,现在马后炮也就算了,好歹有些用处,竟然还往她身上撩骚!哼!她偏要遛遛这只花蝴蝶! 石初樱连着逛了三家铺子终于在‘锦绣阁’里看见要买的玄色闪银绒缎,而且,还有其他颜色和款式的。果然没白逛。 “夫人好眼力,这种料子这个时候用正好!而且,就咱们铺子里有。”那掌柜的见石初樱看过来,连忙殷勤地解说道:“好叫夫人知道,这是咱们店自己的坊里小批量做的料子,除开京城总店,连外面分店都是没有货的。” 难怪了,连着几家店里都没这样的。石初樱瞧着柜上除了玄色闪银还有深蓝闪银、孔雀绿闪银、墨绿闪银、大红闪银等花色,另有宝蓝、松柏绿、枣红、莲紫等素花和织花样式的。 石初樱只钟情闪银和素花的,闪银的每匹要价一两二钱银子,素花的则需四钱半一匹。果然价格不菲! 不过石初樱仍是每种闪银的都要了四匹,不为别的,送礼也不错。 挑完了今天要买的,石初樱还没忘在‘彩练阁’看中的几匹料子,尤其其中一匹还被自己拿来裹了人,便带着悦姑姑等人又会回到破败的彩练阁去。 那掌事的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赶来的掌柜倒苦水,眼前一暗,就看见争说的人来了! 他急忙忙上前一个大鞠躬,“夫人!您可要给小人做主,今个儿的事可真不怨小人啊!” 石初樱点点头,是不怨他,可她只管买料子。 那掌柜的是个人精,一听掌事的叫人,立时意识到什么,连忙跟着上前请安,“夫人若不嫌弃,尽管挑。呵呵,虽然铺子里乱了些,但东西都是好东西。” 石初樱点头,当即选了几款看好的各要了四匹,掌柜的忙又给打了折扣压惊。说起来,辅国将军夫人也是在他们店里被人围观拥挤着了,也算是他们没招呼好。 有人给便宜当然好了,石初樱让人把料子送到车上,又带着人出了门打算去下一家店逛逛。结果,一出门,就看见楚溆龙行虎步急匆匆赶了过来。 楚溆这一路上赶得急,自得了信儿就快马赶到街口,这里就在不能骑马了,他跃下马甩了缰绳几个闪身来到街面上,急匆匆转了一圈,正打算揪个人问问,就见他家樱樱施施然从一家破铺子里走了出来。 “樱樱!”楚溆远远喊了一声,人已经几个纵身来到跟前,“怎么样?伤着没?碰着没?”他拉着石初樱的胳膊,前前后后好一通打量。 “你怎么来了?不用当差吗?”石初樱见到楚溆不是不欢喜,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事!我跟上头请了假。发生什么事?”楚溆扫一眼跟着的人,又看回石初樱,“有没有吓着?”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下石初樱的小脑瓜,又扯了扯她的耳朵,“不吓啊!不吓,夫君在呢!” 石初樱笑着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儿!哪里就用这么压惊了?”不过心里还是美美的。她拉了楚溆的手摇了摇,“我才逛了几家铺子……” 楚溆宠溺地笑道:“好,想逛几家就逛几家!钱可带够了?我这还有,看中什么咱就买!” 顾蝴蝶,噢,不,顾梦蝶大人站在楚溆身后这个后悔啊,早这道这人是个老婆奴,他才不把这人喊来,这下可不更麻烦了! 而石初樱有了楚溆陪着,不知怎的逛起来格外省力,不但卖了好些料子,还在附近的酒楼吃了午饭,下午又逛了绣庄、裁缝铺子,甚至还让楚溆带着逛专门的饰品铺子,约了人改天上门定做饰品。 顾梦蝶眼睁睁看着楚溆好脾气地陪着媳妇一路逛到天擦黑,却连个眼神儿都没舍得给他,而他被楚二媳妇遛了一整条街,站街到现在连午饭都还没吃上呢! “楚、二!”顾梦蝶咬牙切齿地发狠,“敢这么无视小爷我,你小子给我等着!” “嗤!大人,您还是省省吧。”他身边的好兄弟兼下属赵大头嗤笑一声道:“您跟楚二都叫嚣多少回了,哪回不是您吃亏!算啦,下次见他您还是搞点好药才是真格的。” 顾梦蝶抬腿踹了出去,赵大头一闪身,笑嘻嘻地拍拍屁股走远了。 只剩下顾梦蝶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第九十二章男人的脸皮 顾梦蝶这一天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了,却不得不跟在楚溆和石初樱屁股后头马不停蹄地清前扫后,四下照管着。不是他乐意效劳,而是女人们太疯狂,这边儿刚走了一波儿,还没等松口气,就又赶来一波儿,也不知道都是谁传的信儿。 面对着前赴后继的辅国将军夫人的忠粉团所带着的风险,他现在要是敢回家去或者去饭庄、酒楼,哪怕只是喝杯清茶,这差事也绝对是干到头了。他顾梦蝶还没嚣张到对差事无所谓的地步…… 不过,更让他气愤的是这群疯女人! 这些女人们都是借着逛街的由头来瞧这对偶像夫妻的,瞧瞧,不但大姑娘小媳妇来了,人群里甚至还有几个被人扶着的老太太!你说你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腿脚儿都不利索了还追什么偶像啊!? 你这不是找麻烦吗? 顾梦蝶腿儿都快累断了,大冬天的着实抹了一把汗,直到在东市里头吃了晚饭,这俩不要脸的才秀完了恩爱回府去。 一把抓下头上的幞头扇了几扇,顾梦蝶有气无力地嚷了一嗓子:“收队!” 哎呀妈啊,终于可以回家啦,累死小爷了! 而楚溆在马车里挑起一条帘子缝,看着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好你个花蝴蝶,竟敢朝我家樱樱发骚,看小爷怎么整治你!石初樱也很开心,今儿个把这只蝴蝶给遛得够呛,真是畅快! 这夫妻俩算是一对儿小心眼儿了。 楚溆借机把媳妇抱过来,安置到怀里,细细询问今儿个的经过,在街上一边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照管好媳妇,免得被人骚扰,一边还得回答媳妇提出的任何问题,不能敷衍,他哪有时间问这些啊。 石初樱这才皱皱眉头,把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是那个什么安远伯府的二少夫人,要不是她瞎掺和,今天本来应该更愉快的。 楚溆一听这个人就咧嘴儿笑了,“难怪!” “怎么你认识?”石初樱向后仰起脑袋,瞄了楚溆一眼。 楚溆捏着樱樱的小鼻子扭了扭,“瞎猜什么!这个二少夫人是安远伯府二爷廖望之的媳妇,她跟剪刀胡同的楚阔媳妇是姐妹俩,都是太仆寺主事唐大人家的,这姐俩是有名的‘自来熟’,人倒是不坏,就是……反正你还能遇上。”有些话,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好说出口。 石初樱扁扁嘴儿,按说京城也不小,怎么还转着圈的都是亲戚…… ===================================================== 两人回府 石初樱换了身淡黄地儿暗花家常衣裤,盘腿儿坐在东次间北边的一溜暖炕上。这些天冷了,正房里除了地龙,连炕也烧了起来,屋子里暖得像春天一般,而且炕上铺了厚厚的大锦褥,不但舒服也更宽敞。 炕桌已经被挪到边上去,诺大的炕上都是今天上街的收获。石初樱美滋滋地一样样地翻看着。而楚溆则坐在不远处的桌案边上仔细地擦他的‘邀月剑’,时不时还飞过来一眼。 石初樱细细地玩赏了一阵儿,终于抬眼看了过去,随口问道::“擦它干什么?还有差事?” “最近没有,不过下月就不一定了。”楚溆见自己终于吸引了媳妇的注意力更加卖力地解释道:“每年这个时候,外地回京述职的官员都陆续出发了,还有路途远的来京朝贺新年的王爷们也都在路上了。按照以往惯例,下个月说不定要出京去接应。” 第69节 “去多久?危险不?远不远?”石初樱丢开手里的料子,认真地问道。 楚溆回想着今天在侍卫副统领那里听来的消息,暗自思虑,八个就藩的王爷,还有好些个封疆大吏进京,这一路上押送的贺岁礼就不知多少,还有跟着进京的家眷……成王遇刺的事还没结果,这回指不定又有什么风波了。 不过,想归想,他嘴上却道:“寻常差事而已……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进京的人总要赶在新年前到京的。” 石初樱眼珠转了转,嗯了一声,朝楚溆招招小手:“快来,我帮你量量身,给你先做,不然明个二肥又要不高兴了。” 楚溆当即撂下‘邀月’几步跨了过来,张着胳膊站在媳妇面前,“一定先做我的啊,你夫君可等着穿呐!” 石初樱扯起那匹玄色闪银的绒缎在楚溆身上比来比去,“给你做衣裳可真费料子!”嘴里抱怨着,手上却不停,横着竖着,前身后身的量了好一通才放了楚溆。 “你是喜欢带袖的大氅,还是喜欢一口钟的斗篷?哪种当差穿便当?”石初樱歪着头眨着眼睛问。 “嗯!我想想~”楚溆空捋了把胡子,拈了拈,摇晃着头说到:“当差么,骑马外出还是斗篷方便,其他时候大氅更随意些。” 石初樱一把扯下他的手,娇嗔道:“你可不许留胡须,不然我就让你全身长毛!” “噫~”楚溆连忙抱着胳膊抖了抖。 “你瞧瞧,哪张是你喜欢的花样来着?”这料子再好也不好光板儿用,须得再绣些花样才好。 楚溆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手却从一大排花样子里拈了两张出来。一张上画着舒展着叶片的葳蕤,挂着串串洁白玉钟似的花朵的、另一张是银叶蕨,都绘成了缠枝纹,男子用都很清雅。 看着清丽秀雅的葳蕤花样子,石初樱点着玉指又在料子里选了一匹群青色松竹纹暗花的缎子,准备用银白丝线绣出葳蕤花叶,配上银鼠皮做成大氅。 楚溆撩起袍摆掖在腰间,蹬了鞋子上了炕。他先拿起银剪把烛芯剪短,又拨亮烛光,然后慵懒地靠在锦靠上就着烛光看着石初樱忙碌。 石初樱铺开绒缎,比好了长短,楚溆递上银剪,石初樱却含笑摆手。她转身摸出一把幽蓝的剪刀来开始裁衣料。随着剪刀的上下咬合活动,雪亮的刀刃也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楚溆看着看着不由坐直身子凑近,如果他没看错,这把幽蓝的剪刀差不多跟给他切伤口的那把刀是一样的。或者说,那把幽蓝刀其实就是这剪刀的一半! 不过也有些不一样。 “这是……冰火两重属性的?”楚溆不由讶异地问道。 “哦?怎么看出来的?”石初樱手下不停却含笑飞了他一眼。 “喏!刀刃映出的烛光不同。”楚溆一指,石初樱顺着方向看去,果然,朱炽刀映出的影子隐隐带着红光。 石初樱真心觉得楚溆就是个细心、耐心又厚道的人,当下忍不住勾过楚溆的脖子‘么’了一口,“我的夫君最聪明!” 咳!男子汉大丈夫,被媳妇调戏什么的,岂能不还手?楚溆反手把人勾过来,对着惦记了一天的粉嫩的小嘴儿亲了下去。辗转吸允,敲开贝齿,逮到那四处躲藏的滑溜调皮的小舌头,直亲得楚溆欲火焚身却被无情地推开了。 楚溆委屈地看着笑眯眯小狐狸一般的媳妇,再瞅瞅自己衣服下支起的小帐篷,“樱樱~”,点了火不给灭,这算不算家暴啊! 石初樱弯起嘴角,噙着笑继续裁衣裳,她可没昏了脑子,这人现在还在受罚,怎么也得过两天才能减刑啊! 不过,石初樱显然低估了男人求欢时空前绝后的赖皮程度。 两人上了床没一会儿那人就从后面贴了上来,把人拢在怀里,硬邦邦的小兄弟便不请自来的找了地方磨蹭着。身下不老实也就算来,两只手也不停,更兼在石初樱耳边不断的呼着热气,喃喃地说着各种厚脸皮的荤话,绕是石初樱自诩脸皮够厚也被臊得不行。 最后不得不让那人得了逞,不曾想楚溆竟急不可待地从后面闯了进去,粗大强壮的灼热一插进来几乎把石初樱填满,惹得她不由自主地一缩,顿时把楚溆给裹夹了个结实。 楚溆被如此紧致这般一裹当即低吼一声,差点失陷,忍了又忍,才缓过劲儿来,慢慢地摩挲抽动起来…… 这一晚,战况空前激烈。(此处省略一千字) 第二天清晨,楚溆懒洋洋地醒来,伸手一摸,身边空空如也,连被子里也摸不到热气儿。这么早又练功去了?想起昨夜的缠绵,楚溆美的合不拢嘴,果然,对女人是不能要脸的…… 石初樱则坐在屋顶上迎着晨曦内视自己的意识海和丹田气海。 昨天晚上她和楚溆放肆地把阴阳谐撷功法初级的花样都试了一遍,结果随着精气在体内的运转,今天凌晨她就感觉到了身体里有些异常涌动。 这不,她竟然发现原本附在她自身精气上的淡金色精气汇集到了气海中盘踞下来,虽然稀薄但也弥漫在气海各处。 石初樱琢磨着,是不是等积累的多了,也会凝聚成液体或者固体?不过看眼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等明年会山上去的时候再请教师傅也来得及。 再看意识海,更令人意外了,精神力凝聚的小光团原本只有豌豆大,此时竟然水泡过了一般,居然已经‘发’胀了一圈,虽然不甚明显但也是自打上次突破后难的地进步了。 “这应该与阴阳谐撷功法无关……”石初樱仔细地回想着最近一个月来的每一个细节,是了,就在前天她全神投入地画花样子的时候,隐约有一个感觉,但被她忽略了。那应该就是意识海的信号! 难道她专心致志画花样子也能修炼精神力? 石初樱此时还不知道,她专心画花样子是没什么,可她用的是画符文的方式在画,虽然没动用精神力或灌注精神力到笔端,但这种专注确实使精神力受到了极大的凝练,加上绘制符文的意念,自然不知不觉中使精神力得到了滋养和成长,加之以往的积累,就有了现在的进展。 虽然没有完全肯定,但大体也错不了,石初樱不再纠结,她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打坐,直到二肥跳上来寻她。 “你又淘气!”石初樱轻轻拍了下二肥的虎头,带着它下了屋顶。楚溆正神清气爽地等着她吃饭。 石初樱匆匆洗了个澡,招呼着开了饭,然后再把楚溆打点好送出门。 唉,做人家媳妇可真不容易啊,各种没自由。这要是以往,她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今天可别出去了啊!有事等我回来陪你在办……”楚溆临出门还不住地嘱咐着。 “知道啦,我今天还得做衣裳,还要等着饰品铺子的人上门呢……”真是管头管脚,她现在怀疑楚溆老了会不会更啰嗦。不过她也明白,不这样哪还叫过日子?每天举案齐眉的那叫待客好不好! 处理完府里的事情,石初樱继续昨晚没裁完的活计。 她先裁好六片斗篷料子,想到楚溆肩上的伤,便又裁了一块小云肩出来。 狐皮是现成的,早就鞣制好了,只这样一件大的斗篷需得上好的狐皮几十张才成,石初樱又使人开了库房去找了皮子一张张挑出来,不够的再去嫁妆里寻。几个丫头连同李三媳妇直忙了半日才把皮子选妥当,请石初樱来过目。 石初樱却只拿眼一扫,便又剔除去十来张,再重新选过。这样一上午就忙过去了。 皮子找好了,石初樱又带着丫头们配线。缝制绒缎的丝线、缝制狐皮的线以及绣花的丝线都是不一样的。 玉羽负责按照石初樱的要求配线,她捧着一个笸箩过来,“夫人,缝皮子的蛟线找到了,好几大捆儿呢,三五件也尽够了;银线也不缺,只绣线如何配色夫人还得细细说给奴婢,这样才好寻出来分线。” 石初樱就这玉羽的手看过,轻声交待:“蛟线搁下,先把银线和黑丝线搓了,绣线还不急的。” “哎!”玉羽应声。 石初樱拈了蛟线动手缝制狐皮,只脑子里却还想着添人手的事。别的不说,连分线的丫头都没有,总的有些打下手的人啊…… “玉竹!请悦姑姑来!” 第九十三章男人们 楚溆出了府门脸上哪里还有嬉笑的神情?两个随从见他出来连忙递上马鞭,楚溆瞥了两个随从一眼,几人翻身上了马,打马往胡同外行去。 马儿跑了片刻便出了胡同来到外面的街道上,楚溆瞄了瞄附近无人靠近,就着人声遮掩,出言问道:“昨天的事,可打听出来了?” “回主子的话,那‘彩练阁’的伙计早就吓坏了,咱们一问就全说了。” 侍风的手段楚溆是知道的,他审人,连江湖杀手也要抖几抖,更别说这样一个普通人了。 “说!”楚溆拿了马鞭轻轻一敲马屁股,马儿便又替踢踏踏小跑起来。 早在昨天楚溆跟着石初樱到处逛铺子的时候,侍风就得了主子的吩咐开始调查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了。昨晚又连夜问了几个跟着出门的丫头,连悦姑姑都被‘约谈’了。不过事关重大,谁也不会有什么不满,而且,说起来她们这些人也真给吓得够呛。这边一问,那边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然而,事情真的很简单,完全没有他们想的什么预谋或阴谋,“……几方面的问话对起来,确实只是意外。”倒是跟五城兵马司的案卷对得上号。 “是意外就好!叫护卫暗中保护夫人!”不是楚溆多疑,实在是他根本就觉得最近有些暗潮,而‘万毒消散’又名声大噪,使得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是!”侍风和侍电应声下来,侍电更是立刻拨转了马头回去安排。其实两个随从心里都觉得就夫人那身手,别说他们这样的,就连主子恐怕也不是夫人的对手。 侍风悄悄瞄了主子一眼,暗自腹诽:指不定谁护卫谁呢…… 楚溆冷眼淡淡地瞟过来,侍风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端正了身姿,一夹马腹往前赶去。 主仆两个策马一路小跑赶到了宗室侍卫营门前,两人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仆役,楚溆便大步流星进了执事房。 “溆二哥,您来了!” “兄弟,早啊!” …… 执事房里已经来了好几个人,大家伙见到楚溆都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几个平时就没正形的更兼挤眉弄眼。楚溆全当看不见,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坐了。 “哟!溆二爷,您来啦!今儿个喝什么茶?”照管执事房的茶水仆役正拎着块抹布四下抹,见到楚溆连声热情招呼着,连声音都格外谄媚。 “松针茶!” 侍风连忙拿了钥匙去开柜子。 他们这些侍卫平时在执事房里有自己的柜子,放些替换的衣裳、伤药以及日常的生活用品。多数时候这些私人用品是自己的随从照管着,但也有时候两个随从忙不过来,便招呼茶水管事泡个茶,拿个药什么的,临了绕他点银钱就是了。 “我说,溆二哥,我可听说了,昨个儿您可是大出风头了啊!整个东市的青砖上,都留下您的脚印了吧?” 楚溆冷冷撇了眼说的人,这楚藤平时就是张臭嘴,顶不招人待见的,此时说的话也一样讨打。不过楚溆不屑跟这样的人计较。 那人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仍是笑嘻嘻地靠过来,道:“溆二哥,您的松针茶能赏兄弟一口不?” 楚溆的茶,除了云露山茶就是松针茶,这两样都是石初樱给备下的。如今他早不喝外头的茶了,就连出门也是侍风或者侍电带了自家的茶现泡。 整个侍卫营差不多都知道他这儿的好东西多,偶尔来讨要些也是有的。都是宗室人,楚溆多数时候大差不大的也意思意思,大伙儿跟着喝两杯而已。 不过,楚溆今天却傲骄了。哼,一边看老子的笑话,一边还想占老子的便宜!?真当他楚溆拉不下脸来了? 侍风见主子冷肃着脸没出声,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接话道:“对不住了藤大人,这两天我们夫人没空,我们主子这儿还没添东西呢。您瞧,这壶泡完就剩点儿茶叶末子了……”说完,还把茶叶罐子倾了给楚藤看。 楚藤探身看了看,撇着嘴摇摇晃晃地走了。 其他人见了暗自发笑,却都没人理睬。 “咳!”这时候侍卫营的副统领楚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大人!”执事房里的人立马都起身行礼。 楚骁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聊!楚溆你来一趟。”说着迈步往自己的办公房走去。 楚溆整了整衣袍跟了出去。 “……昨天是怎么回事?”楚骁上下打量一番楚溆问道。 东市的事,尽管东城指挥使处置得,并当没发生什么大事故,但这么大的状况少不得要上报兵部,事情又涉及宗室,说不定今天兵部和宗人府都要问话,他们这些人总要事前有个谱,也好应对一二。 楚骁认真地看了几眼楚溆,这个属下人才难得,这些年也是干的不错,人也低调老实,怎么自打娶了媳妇就状况百出的?也不是说他惹事,怎么说呢,说高调?也不准确,人家也没故意张扬什么;说是非多,好像也是别人先找上他的……反正是不消停! 楚骁的手指轮番敲打着桌案,心思千回百转。 楚溆睇了副统领一眼,微一蹙眉,这事没什么秘密可言,倒也没必要遮掩,当下把侍风调查的结果捡能说的说了,总之,目前来看纯属意外。 听说是安远伯府上廖望之的媳妇惹下的事,楚骁往椅子上一靠,扯了扯衣领道:“这个唐玉梅,真是哪有她、哪多事!廖家好歹也该管一管!” 楚溆抽抽嘴角,心话,怎么管?认真论起来也没犯什么错,不过是‘惊喜’了一番而已…… “承智啊,昨个这事可不小。说不定这两日上头有人来问话,你心里可得有个数啊。” “谢大人关照!”楚溆拱拱手,这个顺水人情也得收下。 第70节 “我听说你媳妇功夫不错?”楚骁话锋一转,盯着楚溆的眼睛问到。 能原地拔起,破墙而出倒没什么,是个功夫到家的都做得到,关键是这女人手里还提着十来个人而且还能凭空踏步,那可是有近千斤的份量。(有轻身功夫的人能凭借很多不起眼的借力之地,楚骁怀疑是妇人们外行看不到才夸张出来的) “……还成吧,上房上树的不成问题。(不然也不用上山采药了)不过,属下派了暗卫!”楚溆说起瞎话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正但凡有点本事的府上都养着暗卫,既是暗卫就没那么好差的。 楚骁释然笑道:“早听说你是个老婆奴,果然不假!去吧,去吧,好好当差!哎,回来!”楚溆刚迈出几步只好又转身回来。 “大人还有事?” “咳!那什么,你媳妇那什么酒……改天能搞点来不?”楚溆垂着眼,眼珠子却转了几转。 “……也不是不能,不过……”楚溆抬眼看了看楚骁,暗道,樱樱的北山看来有希望了…… 楚骁预料的不差,果不其然,早上侍卫们出队没多久,兵部那里先来了个员外郎,带着两个小吏。 “楚大人!”那员外郎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职,平时也都是些不要紧的闲差,上头派了他来,显然不过是走个过场。 “嗯!程大人,今个有空来我这走走?”这些个宗室,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和蔼可亲之人,官员们也都心里有数。 此时程员外郎连忙陪着笑脸道:“下官无事哪敢打扰大人?是尚书大人吩咐差事,下官少不得来打扰一番了。” “哦?什么事这么要紧?派个小吏跑一趟传个话不就完了……”楚骁不紧不慢地说道。 程员外郎苦笑,他就知道好差事也轮不到他头上,可差事不能不办,当下觑着上头的人陪笑道:“昨日夜里,东城指挥使顾大人递了折子上来,尚书大人说,辅国将军乃是宗室侍卫营的人,吩咐了下官前来探望,看看有什么要紧的没?”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本折子双手递上。 边上的小吏接过折子转给楚骁。楚骁懒洋洋打开看了几眼,这个顾梦蝶!他敢押一百两银子,这折子指定不是顾梦蝶自己写的,花团锦簇、洋洋洒洒,说到底都是顾梦蝶如何精明果断、如何不辞辛劳亲临指挥,如何处置得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决了一场重大危机。 想想也不意外,顾梦蝶是混了些,可架不住他有个好爹啊,永安侯顾琛当年可是中过探花郎的,能文能武,给儿子擦个屁股,脸上贴点儿金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别说这事顾梦蝶本身还处置得不错,这么好的表功机会任谁也不会放过。 楚骁两根指头合上折子往外一拨,眉眼一挑,口里满不在乎地说道:“能有什么?不过是些妇人家看热闹罢了。我听说这事是安远伯府上的二少夫人嚷起来的,程大人如有兴趣,不妨去问问?”说着端了茶。 程风又不傻,人家指条道他就去跑,当下讪讪笑着告退了。好歹有了这句话他回去也好交差了。 打法了一拨又来一拨。这回可是宗人府左宗令大人亲自前来,虽然宗室侍卫营就在宗人府隔壁的院子里,楚骁还是整整衣冠亲自前去迎接。别的不论,楚溆和他说的事,少不得要落在左宗令大人身上。 “……你是说,她想买下北山的一片山头,给瑞兽白虎做野囿?”左宗令瞪着眼睛瞅着楚骁。 “那小白虎据说已经七个来月了,一直养在辅国将军夫人身边,生的倒是聪明伶俐很是喜人,只是长得甚小。说起来也是得不到成年虎的照看,目前和只是吃吃喝喝的,没多少老虎的本事。 楚溆说,她媳妇前些日上北山采药,看中了这片林子有些野性,大小禽兽不少,很适合训练小虎。他媳妇是打算买下一片隔三岔五带着小白虎去训训,好歹能扑个鸡,逮只兔子也不至于丢人。 不过,楚溆想拿自己的功劳换。”说着,楚骁含笑撇了左宗令大人一眼,再补了一刀:“说是给他媳妇一个惊喜……” 还惊喜!左宗令大人顾不上官仪直接翻个白眼,高声道:“他的惊喜难道还少了?!这才几天?满京城都是他们家的事儿了……” “可这,也怨不得人家不是?”楚骁为了好酒也得给楚溆说话,那好酒他只喝了一回就知道有多难得,再怎么也得拢住了这个下属。 认真说起来,哪件事都不是人家主动招来的,从根儿上算,还是他们不地道才引出了一系列的事,这点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左宗令眯着眼睛敲了半天桌子,好半晌才睁开眼道:“这事本大人一个也做不得主,涉及瑞兽,少不得还得上达圣人。不过,倒是可以先给京兆尹打个招呼,北山的地界先搁置起来。” “你这么卖力,可是得了什么好处?!”左宗令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突然问道。 “大人这是笑话下官呐?!咱们侍卫营里统共才几个得力的人手,别说好处,没好处下官也少不得为属下奔波一二啊!”楚骁岂是好对付的,三言两语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知人善任,一心一意为了公事着想的上官。 左宗令才不信!不过他也不揭穿,扔下一句“等信儿吧!”拍拍屁股起身走人了。哼,跟这些小子有什么话好说,他直接去找镇国将军那老家伙去。 ========================================================== 男人们在外头打机锋,石初樱则带着悦姑姑和陈姑姑等人正跟几个经纪买人手。 今天不但要买些娘子、仆妇这般熟手,进府就能上手干活的,还要买些小丫头跟着先前玉字辈的人打下手,另外粗使婆子和小厮、童儿也要添些。现在几个管事、客卿身边都没个固定服侍的人手,出去办事也不像。 最先挑的是针线上的。虽然府里的针线多数支给了外头的裁缝铺子和绣庄,但有些里衣小衫什么的活计,还有她的花样子,她可想了好些主意出来,都得人做,她可没时间耗在这上头。 “这二十个是精熟针线的,有绣娘,有针线房出来的,有原本擅长针线的,也有内务府针线上出来的。”悦姑姑已经掌过眼,她们要四五个人手,这二十个人选倒也够挑的。 石初樱打眼看去,这些女子多数都梳着妇人头,只有六七个是姑娘发式的,她先问一声:“这些娘子都是成亲了的,她们的家人怎么说?” “回夫人的话,这些娘子俱都是十年活契的,她们的家人另有活计。”也就是说,这些人原本的契约已经到头了,如今另择新主。再做个十年她们年纪也大了,攒下些体己,回家或者享福或者谋生都是不错的。 石初樱点点头,只要活计好,不多事,是卖身还是卖艺她到不是很在乎。 既然要到她这府里做事,相信该说的话,经纪人和悦姑姑已经事前说过,不过她还是要强调一回:“我这府上不留多事的人,守不得规矩的、心思不定的,此时站另一边去,咱们都好看些。”她冷冷扫一眼过去,省下的话也不用她再说了。 感受到一种无名的压力压在心头,没一会儿便有两个女子犹豫着退了出来,有人起了头,便又有两三个退出的。 石初樱看了玉树一眼,玉树上前给这几个人每人一串小钱算是打赏,几个人小心地谢了赏。 余下的人石初樱已经看了气韵,心里有了数,但还是让她们拿出自己的作品瞧瞧。如此挑拣了一番,石初樱点了六个人手,四个娘子,两个姑娘。这里头有两个是别的府上针线房出来的,有两个是绣娘出身,两个是自家有裁缝手艺的。 这些人试用一个月,合适的签十年活契,不合适的退还给经纪人,只付给一个月的薪酬。至于银钱自然是一个月后按照留下的人数再结算。 照葫芦画瓢,厨房里添了十几个能做宴席、做各式花点、造汤水的下人,过些日子楚溆要宴客,以后这样宴客的事只怕还会更多,少不得要准备这些人手。这些吃食上的人手都是死契的。 另外又采买了些小童、小丫头,跑腿儿的小厮,以及粗使的婆子。 这些人一听说是传说中的辅国将军夫人采买人手,简直就乐得不行,这京城大街小巷谁不知道辅国将军夫人的故事啊!能到这府上当差,那简直就立马高别的仆人一等似的。 一个婆子更是忍不住当即拍着胸脯道:“夫人放心,俺老婆子别的不行,包管听话!夫人指东,俺绝不往西,夫人让撵狗,俺绝不赶鸡!夫人家的扫地婆子那是大名鼎鼎的,给夫人扫地眼下那是最抢手的活计!给个一吊钱都不换的!” 石初樱这才知道,原来她家扫地婆子的职位在经纪行里已经是炙手可热了,不塞钱都得不到机会被挑选的…… 第九十四章本性流露 这些个琐碎的事自然不用作主子的操心,石初樱倒是找了这个机会,给身边这些个丫头定了等级和差事:玉树、玉珰、玉羽、玉露、玉竹五个定了二等,每月一千钱,只在正房里随身伺候;其他都为三等,每月八百钱,其中玉葱、玉禾、玉屏各自管着‘望云斋’、‘后库房’和正房院各处的家具物品;而西花厅因是待客的地方,需要人手多,仍由玉麦和玉华两个负责;玉芝还照管在‘朝彻轩’,玉荣则调去‘豁然居’也就是以前的‘正阳斋’,因楚溆说与老宅的巷子重名了,后来想到曾有言:“生死一观,物我兼忘,惠照豁然,如朝阳初启,故谓之朝彻。”便更名为‘豁然居’了。 青蒿、青艾也为三等,青篙继续留在前院跟账房学习,青艾则调回来掌管石初樱的银箱账目和各处的钥匙;就连玉雪小丫头也定了三等。 此后一般的洒扫和往来役使,跑腿传话递东西之类的活计也都有小丫头们做了。 有了足够的人手,石初樱顿感轻松,把事情丢给管事们,自己则全心投入去做衣裳。这回就连悦姑姑等人也松了口气,又因下人们都定了等级和明确了差事,姑姑和管事们派起活儿来也分外省力了。 ================================== 斗篷的缝制相对容易,而花纹则采用了只绣轮廓的方法,虽然花纹繁复但也可以绣的很快。 楚溆的这件斗篷,银叶蕨的花样绣在斗篷的底边儿。从下往上,最繁复的是底部的绵延曲卷的墨绿和银灰的银叶蕨叶片,往上是婉转多姿的灰绿夹杂银白的嫩叶和卷须,最上面则是细腻柔蔓的银白浅绿的卷叶和卷须…… 这些花纹勾连缠绕,繁复而精美,绿色、银色、灰色三种颜色又分了十几种深浅不一的小类,加上狐皮云肩的反面也绣了银绿色缠枝花纹的,使得整件斗篷产生出无比的奢华美感。 而二肥的小斗篷则是在底边儿绣了一圈松针松果,嫩绿嫩红的松果,鳞片栩然,三个两个的藏在根根分明的浅绿或深绿的松针里,活泼俏丽。 石初樱自己的斗篷则是绣的摩云山野生刺玫的花叶,一丛丛茂密的深绿的枝叶,掩映其间的是从玫红过渡到粉紫、洋红色的花朵和花蕾,虽然只是绣出轮廓还是显得娇美异常。 绣这些花纹,石初樱并没有照惯例把线分得很细,绣得很精,相反,她让丫头、绣娘们把线搓成三股来使,用了大些的绣针,这样绣出来的轮廓要粗很多,但由于花纹繁复倒显得有种特别眩目的美。 而正房里的几个丫头更是根本没见夫人描花样子到衣料上,竟是直接上手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料子上已经描过花样儿了呢! 其实,石初樱哪用得着描上去?她只需对着料子拿眼睛把花样子比上去,那花样子可不就如同印在了布料上一般,丝丝分明,栩栩如生的?! 这三件斗篷还没做好就获得了众人满口的赞叹,实在太华美了! 新来的绣娘们更是捧着斗篷的一角看个不住,以往她们都觉得只有把花啊、朵啊的绣满了才能体现出足够的奢华精美,可如见看到这三件只绣了轮廓就美得炫目的斗篷,她们甚至自我怀疑起来…… 楚溆对自己的新斗篷也是赞叹不已,他手比眼还快,一伸手就从圆顶高竖的衣帽架子上取了斗篷披上,左转右看,美得像个傻小子。 石初樱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起身来看。她可不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手艺,而是这件斗篷其实还不算完工,实在是等着楚溆回来再试了才收边结尾。 “你走走看,喜欢长短到哪个地方?围拢了试试,宽幅够不够?”说着又抬手把云肩展平,又指挥着楚溆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几趟。 “就这样正好!啊,这也太炫了!”楚溆惊叹着。 “觉得太花吗?”应该不会啊,这个花样儿还是很清贵的。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这件斗篷穿出去怕是太招眼……可得看好喽!”楚溆轻轻抚摸着斗篷上的花纹儿,开始担心这件斗篷的未来。 “你放心,谁要打它的主意,你只管说我的话:谁敢顺了去,我就让他浑身长长毛。那他以后可就省事了,也不用穿什么大毛衣裳,梳梳毛儿就过冬了!” 扑哧!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没忍住,直接笑喷了。连楚溆都吭哧、吭哧的笑了半晌儿。 哼,有什么好笑,她可是说得出,做得到。 不过,眼下还是把斗篷收尾才是正经。石初樱摆摆手,丫头们都退到了外间,楚溆被扒得只剩里衣站着当衣架。“离地三寸就好!”楚溆比划着自己想要的长度。 石初樱又让楚溆展开斗篷看了看,嗯,很合适,她又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又想到要是在花纹间坠上些小小的珠子,如同清晨叶片上的露珠一般,那岂不是更加迷人?只不过她刚提议,楚溆就连忙否决,“可别再费事,这就已经够华丽的了,在坠上珠子,你男人出门就得被荷包、香袋砸晕了……” 石初樱很是白了他一眼,这脸皮厚的!不过她琢磨一回,还是让人把银线和银白色的丝线搓了,在原有的花纹上用打籽绣的方式坠了些小小的闪耀的线结,在光线下熠熠闪着水润的光辉,可不正如阳光中闪耀的晨露? 楚溆歪在暖炕上,手肘支着头,定定地看着媳妇翘着指头飞针走线,感受着静谧温馨的美好,竟连眉眼都变得柔和了下来。 因又有这个坠珠子的新主意,另外两件披风也被石初樱改了工,如此忙了半个来时辰才算是大功告成。 衣架上并排挂着三件玄色闪银绣花的斗篷:楚溆的是狐皮里儿,带了狐皮云肩、石初樱的是银鼠皮里,荷叶边的竖领,绣花花纹占了三分之一的斗篷身,极其绚丽、二肥的小斗篷则是灰鼠皮的里儿,带了个小帽兜,三款样式个有千秋,但件件精致华美。 不过,外观的美丽已经不能满足脑洞大开的石初樱了,她抱了楚溆的斗篷过来,又在狐皮里上探手可得的地方开了道口子,左右各缝了个暗袋儿,反正只要不塞得太鼓,有皱褶遮掩着一般看不出来。 楚溆看着有趣,自己思索着对石初樱道:“这个暗袋儿好,樱樱,以后我的衣裳里都做上暗袋儿,手边儿也好,胸前也行,只要遮掩得住就好。”他们做侍卫的,身上挂着东西有时候就很不方便,尤其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万一不小心掉落了,真的很麻烦。 暗袋儿就好多了,有倒插的袋口,东西贴身放着也放心。只要以后把东西换成扁平的包装就绝对没问题。 “这有什么难的,我还有更好玩儿的东西给你,你先适应适应,以后出任务也安全些。”石初樱忽闪着毛茸茸的睫毛,眼神亮晶晶的,每眨一下都如同一把小刷子轻轻刷在楚溆的心肝儿上,直痒得不行。 她把斗篷重新挂好,打理一回,看看再没什么错漏了才放心。“明个儿就可以穿了!”她丢下这句话自己却转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抱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出来。 “过来,试试这些。”也不说是什么,只牵起楚溆的一根指头说话。楚溆心痒难耐,揽了人儿过来先狠狠亲了一口,这才起身配合。 石初樱先是拿起一截靴筒似的东西,让楚溆穿在小腿上,却原来是个护腿。只不过,楚溆看着这东西,小腿外侧一面是半尺高的不知名材质的护腿,里侧却是某种动物的筋做的伸缩自如的箍带。 “看这里!”石初樱指给楚溆看,原来在护腿的外侧有几个小的插袋。石初樱摸出一把半尺长的短刀连鞘插了进去。正合适! 原来竟是这样用的!楚溆惊讶极了。他来回走动了几下,又瞄了石初樱一眼,忍不住在屋子里施展了几下轻功,这护腿和短刀竟如同长在腿上一般,一点不觉得有妨碍。 “这可太有用了!”媳妇简直就是梦幻小宝藏啊,不过,“咳!樱樱,万一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大家一处当差,一处执行任务,常常都是互相搭手的,他无法保证这个不被人家瞧去。 “这个也没什么,学了去又如何。反正指定没我做的好就是了。不过,你还是能藏多久藏多久吧。还有啊,这幅是我用特别材料给你做得,东西难得,不能丢也不能给人啊!”这可事她用云谷竹篾丝编制的,里面还掺了蛟筋,这一副费了她不少功夫呢。 要不是见到他腿上受的伤,她也不会想出这个东西来。不过这东西样式好学,相信看过的人自己都能琢磨出来。 除了这幅小腿护腿,大腿上还有个单独窄款的,主要是用来插一些防身的短刀和短剑,就连胳膊上也有个臂圈儿,贴身的地方有几个小袋子,可以放一些火折子,伤药之类的东西,袋子上有遮盖儿,可以防湿防潮的。 另外还有一幅腰带,三指宽四周围有十二个插口。材质当然还是云谷竹篾掺了蛟筋编的,前头有带扣,扣在身上松紧适度,如果不适还有调整的余地。 与蹀躞带不同,这腰带不是挂钩的,而是插挂式,即:有的插口是口袋状,里面可以放置东西,有的插口上下通的,可以用来插东西,还有几个窄的皮绳,可以挂几样小物件。 此外,最最惹眼的是一件半截的‘小衣’! 楚溆两手拎起这件‘小半截’盯了半天:看材质应该跟护腿什么的是一套的,只是‘小半截’没袖子,没领子,怎么看都像一件精致的汗卦儿,可它当然不是汗卦。这小半截的身前还有好几个大小不一,有盖无盖的口袋…… “这是……?”楚溆瞅了瞅小半截,又看看樱樱,这怎么用? “穿上试试!”石初樱扯过小半截,瞪了楚溆一眼,心话,真是够笨的,这么明显的‘小衣’都看不出来? 第71节 咳咳!其实这小半截被她做得有些像女人的‘两裆’胸衣,除了两肩、前胸和后背,其他皆无。但是,不管怎么说,楚溆笨拙地穿上后还是体会出媳妇的用意了。 这小半截可不就相当于护身软甲么! “这是……软甲?”楚溆试探着问道。 石初樱飞来一个白眼,也不回答,直接拔出他腿上的短刀,雪亮亮的刀尖对着楚溆,一歪脑袋:“咱们试试?” “樱樱~咱玩儿点别的好不好?”楚溆无力地抗拒了一下。媳妇太彪悍了,把咱给玩儿坏了怎么办…… 抗拒无效! “是你自己试,还是我来试?” “好吧,要死也死在樱樱手里!来吧!”楚溆两眼一闭,可是还没等闭上,就见眼前寒光一闪,直觉得胸口一痛,“我命休矣!” …… 楚溆等了一会儿,好像没事了!他睁开眼,低头看去,只见胸前的‘小半截’完好无损,而樱樱正握着雪亮的尖刀,涨红了脸蛋儿忍着笑看着他。 “噗,哈哈哈,咯咯咯咯!”石初樱丢下刀子,倒在炕上笑个不住,哎哟,他家楚溆刚才的样子太可乐了!明明怕死还硬挺着,好笑死了…… “好你个小丫头,又戏耍你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楚溆顾不得脱下小半截,直接窜上炕去,扑倒媳妇一通胳肢,直到石初樱说了许多好话告饶,并答应改日再陪他喝一次酒才放手。 石初樱笑得浑身发软也不起身,只伸出根指头,指点着让楚二爷自己去拿包袱里另外的小东西,却是一对护腕和护肘,各有小奇巧。 这些小玩意儿直接获得了楚溆的大爱,当下就披挂整齐,显摆了一番,如此还不过瘾,看看天色不算太晚,跟石初樱打了个招呼,直接跑老宅找大哥楚洌显摆去了。 石初樱看着还飘荡着的门帘子,不由好笑,到底是小儿子,骨子里也还是个得宠的孩子,爱玩儿,争宠什么的,好在心眼儿还不算少。 其实要不是日子过得轻松如意,心态放松,男人骨子里的小儿情态又怎么会显露出来,这也算是本性流露吧?! 不过,肯闭着眼睛,不计风险的受她一刀,对他再好点也值得了。 这次采买的丫头和小童都不过十岁,多数都是死契。 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什么都懂了,被家里卖掉心里哪有不怨的,一次卖到好人家的还算好过些,那些被不断卖来卖去的,每日都得用他们还幼小的身子和心灵挣扎着活路,用自己不断的苦难去长大。 这样的孩子将来还回头去孝敬父母家人的,也许有吧,但实在太凤毛麟角了,基本属于传说。所以,卖孩子的人家也都明白,哪怕是咬牙走出这一步也没想过将来能讨了好去,卖个死契一了百了不说,身价银子还多上几钱。 倒是有那么两三个是离京城不远的村里人家的,实在是孩子多养不活,这才指定了往京城里和善的人家卖,要活契。而且,过段时日还会设法来京里看看,这样的父母人家也是极少的。 绝大多数是有心无力。 这些年岁小的需得先学上几天规矩,再分派给各处跟着老人学做事。不过,仍是要轮换着半天做事,半天学习。他们不但要学规矩,还要学识字和手艺。倒是妇人和小厮先学上三天规矩就得开始上手做事了。 第九十五章表妹来袭 “大爷!二爷来了!现在书房里等着爷。”门口的丫头通报道。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刘氏正陪着容姐儿哄她玩儿九连环。楚洌则正考教两个儿子的功课,虽然宴哥儿人小,还没正经入学,但也跟着爹爹学些简单的内容。而且,考教安哥儿功课的时候,楚洌也常会带上小儿子,让他熏染一下。 “是二叔来了吗?我要去看二叔!”宴哥儿蹬着小短腿儿,急忙忙往炕下溜。 “你急什么!”楚洌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肥屁股上,宴哥儿嘻嘻笑地抱着楚洌的手臂撒娇道:“爹爹,让我去嘛!儿子都好些天没见二叔了!让我去嘛!” 小儿子跟弟弟亲近,楚洌自然知道,而且也不反对,有这样的亲叔叔总比自己好运气,他和楚溆的亲叔叔不少,可哪个不是算计他们的,更别提什么亲近了。 “老实点儿,好好跟着哥哥温功课,赶明儿让你娘带你们去你二叔家玩儿!”楚溆说着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心头一跳,忙挤了个笑容,道:“原本这几天就想去的,只听说弟媳正忙着给二弟做针线……呃,想来也忙得差不多了,是该去走动走动了!”刘氏微微有些脸红,她作为长嫂,总想着那边来请才好,谁知道这个弟媳根本没这个套路,弄得她上不去、下不来的。 楚洌瞥着刘氏,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算起来新媳妇回门之后他们就该上门走动走动了,毕竟新媳妇头一个月倒不好没事串门子。可刘氏至今还缩在家里等人家上门请,算怎么回事?!他们家可就这一门血脉至亲,其他的都远着一层。不往近里处难道还往远里处?! 楚洌警告了刘氏一眼后又关照安哥儿带着弟弟继续做功课,自己起身往外头去。二弟这个时候过来能是什么事?去书房的路上,楚洌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却都不能确准,只好作罢。 “大哥!” 楚洌一进书房的门就瞧见弟弟一脸得意地在摆弄书架上的摆件。他撩了袍子往榻上坐了,抬眼微微打量楚溆一眼,倒是一脸喜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这么晚还出门,可是有事?” 楚溆没答话,只往榻上坐了。这时侍墨端来一个新炭盆,顺手把烧得差不多的旧炭盆撤了下去。转身又来换茶水。 “云露山茶啊!”楚溆嘱咐一句,楚洌和侍墨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抱歉了二爷,咱们的前些日子就喝完了……” 楚溆睇着侍墨,想来这厮也不敢撒谎,他又看看大哥,见大哥也不言语,心话,这才一个月吧,樱樱给这边的茶至少有两斤吧!这就没了?! 千万别跟他说都喝了! “二爷还别不信!”侍墨见了楚溆的神情,也发泄不满道:“今个儿这个来求一两,明个那个又来求二两,哪还能剩下多少了?”都把大爷这儿当宝藏呢! 楚溆蹙蹙眉倒没说什么,只一挥手道:“无碍的,侍电身上应该带着,找他去拿,都拿来!” “哎!”侍墨应声去了。 楚溆盯着门口瞅了瞅,再看回半满的炭盆,皱着眉道:“大哥何不自己开府,何必怎么委委屈屈地过日子?冬天炭不足,夏天冰不够,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楚洌见弟弟不说正事,倒也不急了,他脱了鞋子盘膝坐了,微微一笑,问道:“说说?你开府的滋味如何?” “艰难也有,但至少心里头舒畅,不用处处看人眼色。怎么,大嫂还是不肯?要我说,哪天让大嫂去我们府上逛逛,看看自己过日子的好处,说不定这心就活泛了。” 皇家宗室里的人就没有真傻的,楚溆多少知道些澄心院的事,只说楚洌这个人就不是那眼界只有针眼儿宽的。委屈求全地挤在老宅多数是刘氏打老宅家产的主意,以前楚洌因顾虑弟弟未成亲顺水推舟了,现在就绝对只剩刘氏还别着不肯了。 对于这样的女人,他不能说什么,但他还是更喜欢他家樱樱这样的,疏朗、大气(你确定?),从不斤斤计较(咳咳,真的么?)……反正怎么想都是樱樱最好。 “嗯,这两天就让你嫂子去你那边走动走动,对了,这几天你们动静可不小……”楚洌看着弟弟,挑起眉毛。 “也没什么……”楚溆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跟大哥把当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回。楚洌点点头,侍风、侍电都是他手底下训出来的,他自然知道他们的本事,想来事情也是赶巧了。 “上头可有什么说法?” “来人问了问,走个过场。只不过,这次倒是让花蝴蝶捡了个大头儿!这小子!还特地跑来跟我邀功请赏,磨着我要了一瓶百灵丹去……我听说他那折子写得天花乱坠的……” “难得他也干了件正经事,他爹还不把他夸成一朵花!” 这时,侍墨进来上了茶,嘻笑道:“好茶来啦!今个儿正好了,侍电身上带了二两多,都被小的给留下了。反正您府上有,这点就饶给小人吧。” “明个儿让人送半斤来!”楚溆大方地一挥手,侍墨美滋滋地下去了。 楚溆眼神跟着侍墨出了门,听听外面没了声响,才转身朝着楚洌一咧嘴,笑道:“给大哥看样东西!” 楚洌就知道他憋到现在一定是有什么事,见他起身解了外袍还是有些意外,这是……此时,楚溆脱了外袍扔在一边,身上穿的正是护腿和‘小半截’软甲! ========================================== 澄心院里 吃过早饭,刘氏问橘枝:“车可安排好了?”这次出去石狮子胡同除了刘氏,还有三个孩子,加上仆妇丫头人可少不了。 橘枝一边替刘氏找着出门戴的首饰,一边哼了一声,道:“奴婢一早就去大夫人那说请了。大夫人说,要用车好歹提前两天,个个都当天要车,哪里调配的过来……”她学话强调和神态都学的惟妙惟肖的,惹得边上几个丫头吃吃发笑。 “奴婢就说,上回咱们倒是提前了好几天要车,可那时候却说什么‘现在哪知道过些天的事,万一到了那天有急事,调配不开也说不准。到时候再来说吧。’ 奴婢说,这早也不行,当天也不行,这可难了。反正是我们大爷交代的,要不让大爷去跟老太爷问问……这才勉强给了两辆车。不过,奴婢身上也挨了好几个眼刀子,要不是奴婢走得快,指不定这衣裳都给眼刀子豁出口子来了!” 橘枝是刘氏眼前的大丫头,向来口角伶俐,又有眼色,很得刘氏的重用,她出去也是有些脸面的,但凡难办的事刘氏都只让橘枝出面。 “既这样咱们先去跟来太太辞行吧。”她们这些做孙媳妇的,出个门也不自由,不说层层批准,也得往宁寿堂说一声。 老太太不待见楚溆媳妇,对楚洌的媳妇也一般,不过是抬眼看了下刘氏,倒是招招手,把几个孩子叫到了跟前说话。 听说刘氏几个要去石狮子胡同,她撇撇嘴,说了句“早去早回吧,别光顾着玩儿。” 刘氏心里不爱听,不过是亲戚家串个门子,能多累?每次出门都是这个话!她们薛家人出门倒好,每次笑逐颜开的,什么‘难得出门,多玩儿会子,别急着回来。’,又说什么‘多逛逛也好,小孩子也要长些见识……’,到了他们这就成了‘早去早回,别光顾着玩儿。’可再不乐意也得一一应下。 “洌大嫂子是去石狮子胡同那边吗?”薛婉眨着眼睛一脸懵懂地问道。 刘氏心里鄙视,面上还是笑着道:“正是呢。老太太,那边路远,孙媳先去了。”说着行了一礼,抱了容姐儿,牵着宴哥儿,招呼安哥儿往外走。 “老太太!婉儿还没去过呢,老太太,婉儿也想去瞧瞧!”薛婉抱了老太太的胳膊,眼角瞄着刘氏的背影,嘴里甜腻腻地哄着老太太。 啐,真个不要脸了!刘氏暗骂一声,脚下更快了几分。 不过,显然她低估了女人的心机,她这边刚带着孩子和下人来到偏门前,就看见三个裹着斗篷的少女正等在门前。 “洌大嫂子!”三个人纷纷打招呼。 刘氏心里有不好的感觉,不过仍是上下打量着三人,惊讶道:“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这样齐全?” 楚涵过来扶住刘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大嫂子竟不知道么?我今个给老太太问安去,正巧见婉姐姐央求老太太要跟着去石狮子胡同玩儿,老太太允了。 这不,正好,我也在家憋得慌,顺道儿也求了老太太一起去。老太太说,既然一个两个的都要去了,玉娘也一道去散散。可惜,灵儿姐姐回家去了,不然咱们还能热闹些!” 说着,她还朝陈玉娘扬起脸来,得意地说:“你可要好好谢我哟!” 陈玉娘一张鸭蛋脸儿,身上是八成新的浅粉色缎子面斗篷,狐皮出风,她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没人带着倒是真不好出门,不过,此时她倒是翘着指头点着楚涵道:“就你才这么厚的脸皮,好好的把洌大嫂子的兴致给坏了。要我说,该打你才是。” 薛婉在一边脸上气得不轻,两个小狐狸,借了她的光不说好话,还编排她的不是!不过,今天她要好好把握,才不跟她们这两只傻子置气。 “好了,都上车吧!”刘氏哪里还不明白了。不过,老太太都应了她也没法子拒绝就是了。 刘氏眼瞧着车只有四辆,便带着三个孩子挤了一辆车,剩下的楚涵拉着陈玉娘上了一辆车,两个人的丫头也跟着上去;薛婉只好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坐了一辆车,剩下的刘氏的丫头仆妇挤了另一辆。 “你可真是,何苦跟着来讨人嫌?”坐在车上,陈玉娘开始数落起楚涵来。她们是亲戚,又一起住一起玩的,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哼,我这哪是讨嫌,我啊,就是要看某人黑脸。我跟你说,她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你看她眼珠子乱转的,今个儿本姑娘就盯着她了。专门坏她的好事!”楚涵靠在车壁上,洋洋自得地很。 “你啊!”陈玉娘扭了扭楚涵的小鼻子,嗔道:“到了人家府里可不能任性胡来,我瞧这溆二嫂子就是个极厉害的,那人能耍出什么花样儿!再说,今儿个爷们儿都上差去了,她有主意也没地方使去。” 楚涵坐直了身子,一双大眼眨了眨,道:“这可不一定,爷们儿的差事说不准,有些时候也是早早就下了差的。”她哥哥楚濯就经常能早回。 “她不会真打什么主意吧?如今谁不知道溆二奶奶厉害,大街小巷得可都传遍了。”陈玉娘轻皱眉头。 “反正啊,她走哪我就跟到哪儿,气也气疯了她!”楚涵自打上次被薛婉涮了一道,这股气就没出来。她是楚家人,怎么不比个破落的外来户体面,何况这个破落户还打着那样的主意。当谁不知道呢! “你也别莽撞了,给溆二嫂子提个醒就好,在人家府里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不成!” 她们两个絮絮叨叨说着人家,薛婉自己坐在车里也盘算着她们呢。 别的不说,这怕这两个小尾巴就要跟着自己,那怎么成!必须甩掉!不过,她对石狮子胡同那边不熟,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等瞅了机会再说。听说,那边府上的后宅是跟前院打通的…… “到了那府上,你们要好好走动走动,跟丫头们多说说话!”薛婉盯着青梅和娇杏吩咐道。 “是!”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做奴婢的,不管心里如何想都得按主子的吩咐行事。 第九十六章表妹做客 “四辆!”石初樱和悦姑姑都有些不解。 照理,如果来别人府上拜访那是要提前下贴子或者派人来说话的,像刘氏这样还是前一天晚上楚溆就口头上打了招呼,而一早刘氏又派了曹立家的来才算是周全了。 第72节 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既不知道是什么人,主人家可如何接待呢? 石初樱和悦姑姑对视一眼,悦姑姑略一思忖便要了玉露一起往各处先观照一遍。 “走吧,不管是谁,人还是要去接的。”石初樱带着玉珰和玉竹并陈姑姑往外走去,玉树和玉羽留下看屋子。 石初樱主仆来到侧门前的时候,刘氏抱着容姐儿已经下了车,正招呼着奶娘照管两个儿子下车。 见到石初樱迎了出来,先是抱歉了一通,带了个麻烦来人家府上,真的不是她所愿。石初樱看着一脸歉意的刘氏,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哟嗬!瞧着都听眼熟的。 “大嫂来了!路上还顺当吧”石初樱不动生色地瞅了刘氏一眼,嘴里却照常打着招呼。 刘氏便是有话此时也不好说出来,心里郁闷极了,心话,要是没多出这么几个意外倒算的上顺当,多了这几个一路上还不够她呕心的。她挤了个笑容出来,“真对不住,打扰了!”这回可是真心话。 石初樱知道这个时候也不便细问,便按下不提。 这时候安哥儿和宴哥儿也下了车,安哥儿便带着弟弟过来问安,“二婶婶好!”两个小家伙被楚洌教得很知礼。 容姐儿被刘氏抱在自己怀里,见哥哥们都说话了,她也学着拱拱小拳头,说道:“二婶婶好!”软糯的童音别提都招人疼了。 石初樱欢喜地抱过容姐,笑道:“容姐真乖。” “溆二嫂子!”石初樱听见声音转回身,只见涵姐儿正忽闪着大眼睛朝她笑“涵姐儿来了!怎么没事前说一声,嫂子这可没来的及准备你玩的东西,招呼不周,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也瞅瞅另外两个,嗯,倒是都见过。她记忆力超群,自然想到上次在刘氏院子的那码事,再看刘氏一脸的歉意,多少也猜出一些。 “是我们不好,本应提前跟嫂子打招呼的,不过是临时起的意,嫂子不怪我们冒昧才好!”这时候薛婉和陈玉娘也过来见礼。 人勉强算是刘氏带来的,只好由她出面介绍一番:“这是玉娘,是四婶子娘家姐姐的女儿;这是婉姑娘,是大夫人娘家那边的。”也不说是亲戚,毕竟都快出五服了也不知道怎么个亲戚了。 “竟是亲戚家的姑娘,难怪以前不认识,今个儿也没特地准备,几位姑娘可别嫌我这儿简陋才好。”石初樱淡淡笑着说话。 陈玉娘和薛婉的脸也不由红了红。确实,算起来她们跟石初樱可不没有正式引见过么,说是陌生人也不差,如今又不请自来,这算是相当无礼的了。 陈玉娘心里这个气啊:不认不识的就贸然上门做客,这简直就是对主人家不敬么!你算哪根葱啊,人家必须招待你? 原本她是不必趟这趟混水的,可老太太发了话,她一个借住的人,还能拒绝不成?所以,都怪这个薛婉,上次算计的她们几个地帐还没清,这次又被她连累了,真是有她就没好事!陈玉娘暗自绞着帕子,直把它当成了薛婉一样。 薛婉此时借着别人的遮挡正上下打量着石初樱,只见她眉目飞扬,神采俊逸,简单的螺髻上插戴着几只简单的首饰,身上披着一件芙蓉粉色银鼠皮的斗篷,里面隐隐露出橙粉色的短袄和白地撒花织金的长裙,竟然是那么明艳耀眼! 她不由垂下眼帘,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她薛婉长得也不差,等她做了将军夫人一定比这个村姑还明艳几分! 石初樱瞥她一眼,也不理睬,一边招呼着众人进府,一边给玉竹递个眼色。玉竹飞快的跑去跟悦姑姑回报,增加了三个姑娘可不是少数,原先的接待方案必是要重新做大的调整的。别的不说,光是茶点、器皿就要更换;另外菜式也得增加一倍!服侍的人手更不用说了。 悦姑姑收到这样的大变数,也忙打发人往各处传话,想了下又连忙让人去前院,今天突然来了几个女客,前院的人往来行止注意些。 “让杨妈妈带着几个厉害的婆子到花廊前边去守着,一旦有哪个姑娘嫁走错了路及时给送回来,记住,不论是哪个!”跑腿儿的小丫头学了一遍话,悦姑姑点头后便跑去传话了。 辅国将军府里刘氏是来过的,就是石初樱成亲那会儿,刘氏作为大嫂可是帮着张罗了好几天。不过,这会儿再来却发现和上次看竟有了很大不同。到底是有了女主子的府邸就是不一样,以前看不过是一处宅子,如今各处都透着人家的痕迹。 迎客走的是专门的花树夹道,并不从正门直通的几重院落间穿过。一路上倒也有些不错的小景致,不过是取些个野趣和天然,实在是没法跟老宅相比。倒是有几树茶花正在含苞吐蕊,大红的、粉白的、粉红的、珍珠白的,单瓣、重瓣都有,一丛丛翠绿掩在冬雪下,只露出几朵娇艳的花和几片翠叶。 “溆二嫂子,这处为什么不植些红梅?腊梅也好,冬日里清香四溢岂不迷人?”薛婉才不会把大好的机会浪费在软兜上,她没坐一会儿就下来步行了。 石初樱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各有所好罢了!” 又过一时,一条小溪横在眼前,不过此时已经被冰冻住,两岸也掩盖上了积雪,只留下一条蜿蜒的雪道“……此处要是有几竿修竹就好了!”薛婉看着岸边雪地里露出的枯草不由摇头。 “要我说,这青松还是太肃了,倒不如雨打芭蕉有趣味些……”薛婉越看越觉得这个村姑完全应该被踢下去,白糟蹋了这府里的人和物!不由暗自把自己当成女主子想一回,这府里各处竟是都不合心意,少不得一一改了才好! 真是够了,又不是你家!石初樱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答话。其他人也当然不会答话,薛婉自说自话一番也觉得有些异样,便闭了嘴。 不过,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鄙视这个村姑,到底是乡下人,这品味实在太差。她倒是没想想自己脚底的泥还没洗干净,竟就开始笑话别人了。 “咱们镇国将军府果然是养人,你瞧瞧,婉姐姐这才来了几天,都已经能点评别个府里的造景了呢,要是再住上几年,指不定御花园也看不入眼了!”楚涵和陈玉娘也下来走路,边走还边嘀嘀咕咕,只是这声音可不小,刚好大家都能听到。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笨?你呀,只知道些个梅兰竹菊就当自己已经有了君子之风了么,以后可千万别这么不知深浅的,说错话不要紧,露了底就不好了!”陈玉娘轻笑着,点了点楚涵的小鼻子打趣道。 石初樱和刘氏只当不知道这几个小姑娘的机锋,一路来到二院的花墙处下了软兜。 “呀,你这里又新整饬过了?”刘氏可是记得这里是有墙的,此时竟全都敞开了,从正房能直接穿到回事处不说,回事处两边的跨院也敞开了,竟都重新坐了门的。 “是略为改了改,这样舒服些。”也是,自己的宅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刘氏不由暗自羡慕,她连下雪天修个屋顶都还要跟上头磨嘴,更别说动辄拆墙了。 一进西花厅,一股暖浪扑面而来,“你这屋子可真暖和,这烧的是银骨炭?”刘氏不由惊讶。 她们澄心院这么些年就没烧这么热乎过,除了过年或者来客,平日里都是不冷不热地对付着过活。所以,从大人到孩子都习惯穿得厚实。到了这里反倒有些穿不住了。不光是她,连几个小姑娘也一样。其实,整个老宅除了个别的几个要紧的地方,冬天能热热乎乎的地方还真少。 “就是,这银骨炭到底是比白霜炭强不少。” 原本在外头还穿着大毛衣裳的众人纷纷卸了厚重,只穿了小袄仍是感觉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西花厅已经摆上了一张长暖榻,石初樱和刘氏携手坐了,容姐儿和宴哥儿也给脱了大毛斗篷抱到了暖榻上。安哥儿人还小便坐在了刘氏身边,顺道看护着两个弟弟妹妹,榻下头有两个烧了炭的铜罩炭炉,此时也把暖榻熏得热乎乎的。榻上铺设了厚实的银红地儿的富贵牡丹妆花锦褥,北楠木的高低炕柜上摆着不倒翁、九连环、小风车、还有竹雕的小车、小马、小人偶等玩具,显然是特地给小孩子准备的。毕竟这府里目前可没有小儿。 三个小姑娘则坐在了两边儿下首的锦靠椅上,也都铺了厚实的锦垫,脚下更是有热乎乎的铜脚炉。 众人落座,玉露带着小丫头来上茶。 薛婉见分到自己手里的是一只粉彩的蝴蝶落花的茶碗,揭开盖子,一股沁人的茶香和花香袅袅的飘了出来,“嗯,好香的茶!”不知谁先惊叹了一声。 薛婉也深深吸了几口茶香,再轻轻吹来了热气,低头去看那茶水:浅浅的金翠色,飘着几叶细嫩的绿茶,还有几点小小的红色、粉色、黄、芙蓉色的花瓣,这些花瓣显然是揉碎了的,此时不过半个小指甲大小,轻盈盈地飘在茶碗里,煞是迷人。 轻轻吹吹茶叶,抿上一口,嗯,真的清润甘美,花香满口!是个女人都会喜爱吧! “二嫂子,这是什么茶?好香啊!”三个姑娘里楚涵年纪最小,十三岁正是可大可小的时候,又是四房几个儿女里头最小的,平日里也并不腼腆,说起话来清脆利落的很。 “不过是我早些时候在山上采的野茶,揉了些野花,自己做的百花窖,图个热闹好看。” “我就知道二嫂子好东西多!”楚涵摇头晃脑地说道,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这时候自知失礼的陈玉娘和薛婉又起身重新给辅国将军夫人见了礼儿,石初樱让人端来一托盘三个精致的青玉镂空香熏囊给两人算作见面礼,里头分别装了茉莉、玉兰和百合花瓣以及香露点染的丝绢,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 楚涵也跟着得了一个茉莉香的,拿在手上反复把玩着:青玉被镂雕成的蝴蝶形状,香薰囊的正反两面还各隐隐有一只蝴蝶翩翩飞舞,少量的浅黄、赭黄等瑕疵正好雕成了花朵,下头坠了一颗指肚大小的贝珠,一条银绿色丝绦穿过香薰囊,下头悬着银绿掺杂银黄、浅粉、青绿、玫红五彩的穗子“这可真漂亮!” 比起常见的球形,这个蝴蝶形的精雕玉琢香薰囊确实更精巧,石初樱看了都喜欢。 这还是前几日在东市遛顾蝴蝶的时候发现的,她一共买了十只不同样式和香气的,店家给了特惠价还要七两八钱一只,这还只是收了个手工钱,不然这样一只精致的玉香囊怎么也二十几两银子! 玉葱和玉华此时带着小丫头送上鲜果和点心,有切好的蜜桃、甜瓜、葡萄;还有各种蜜饯干果:柿子饼、桃脯、杏脯、蜜渍梅子、蜜渍海棠果、椒盐核桃、炒花生、大枣、松子等等;当然随着两个小的抻着脖子,丫头们还端上几小盘的糖果:松香糖、金枫糖、还有他们没吃过的百花糖。 几个孩子很懂事,尽管想吃也还看着刘氏的眼色,石初樱见了不由好笑,她轻轻点一点宴哥儿的小脑袋,招呼几个孩子吃糖果。难得出来做客,刘氏倒也乐意松散些,点头允了。 几个孩子吃着糖果在暖洋洋的榻上玩起小木马、小马车来,石初樱跟刘氏招呼了一声,先去重新安排一下。 刘氏更不好意思了,她也是主妇,当然明白,明明是人家都安排好了,自己这里出了岔子,人家总得另外安排吧。嘴上却只好说:“弟妹别忙什么,都不算外人,是我们唐突了。” 石初樱笑笑,安抚朝刘氏一笑,出了西花厅便对随身伺候跟着玉露出来才道:“午饭的酒水改成雪梨金酒,给孩子们上蜜桃露,菜式就改成备用的锅子,锅底就用鱼汤、大骨汤、三鲜汤、鸡汤;菜品多加些鹿肉、山药、木耳、蘑菇,菜蔬多些芫荽、莴苣之类的。” “还有,待会儿让李栋过来带着两个小少爷到前边去玩儿,或者到‘虎苑’去二肥也好,不过女客不准过花墙往前头去。” “是,夫人放心,悦姑姑已经让杨麽麽带着婆子们守在花墙那边了,奴婢再去交待一声。”玉露转身走了,石初樱抬头望望天,心话,要是真有不自量力的,她不介意今天就把这个祸害给除了,大家都能安心。 石初樱又转回去跟刘氏说了一回儿话,因有外人在,有些话也不太好说,石初樱见孩子们有些无聊,便对玉竹道:“李栋来了没?” 石初樱家没有合适的孩子招待同龄人,正好李栋休沐,早说好让他来待客的。李栋这两年已经长成小少年模样,因跟对了东家,此时已经入了京城的学堂,虽然不是什么太知名的学院,但对于一个曾经连学都上不起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他穿了一身浅青色的学子长袍,微黑的皮肤,健壮的个头,黑亮的眼睛还是当初那么醇厚,进门行了个礼:“东家姐姐!” 他一向这么叫石初樱的。细说起来两个人年龄也差不很多,石初樱和楚溆谈情说爱的时候还是李栋常常去‘打断’的。 “这是李栋,我们府上李管事的长子,如今在书院里读书,正好今天休沐,让他带着两个小的在逛逛府里。”刘氏多少知道一些石初樱这里有几个仆役是平民身份的。 “去跟李栋哥哥四处逛逛,玩儿一会儿就回来!”石初樱细细交待李栋和安哥儿,又有各自的奶娘丫头跟着,一行七八个人簇拥着出了门。毕竟是小男孩,在屋子里呆着无聊得很,不如出去跑跑。 “李栋哥哥,我们能去看小白吗?”刚一走出门,宴哥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好啊!我带你们去看二肥!不过,不需乱摸,二肥会生气地。”说话间几个孩子已经跑远了。 薛婉斜睇着石初樱,天真一笑,歪着头道:“二嫂子,他们说的是小白虎吗?我也能看看吗?” 刘氏顿时觉得眼皮一跳,心里暗骂一句不省心,不由抬眼去看石初樱。 石初樱粲然一笑,道:“我看姑娘们干坐着也是无聊,我这边倒是有个花房,涵姐儿不妨带着两个表姑娘去瞧瞧,玩赏玩赏如何!”竟是明晃晃的不接那话茬! 因曹立家的来说过,除了大嫂刘氏还有三个孩子也跟着来,那大小就是四个主子,加上身边服侍的人,又少不得会留下用午饭,所以,石初樱一早就带着人手忙碌起来。 石初樱喜欢凡事先定出章程来,万事俱备才好。因此,从进门乘的软兜到待茶的西花厅,而后是歇息说话的东次间,游玩的花房、茶点以及孩子们的游戏场所,玩具,吃饭的饭厅、菜式等等,一一安排好,又指定了负责的人手,包括使用的器皿都一一察看过。 眼见着诸事安排妥当,石初樱也换了身橙粉色妆花缎的常服,头上也难得地插了垂珠的小凤钗并几根珠钗,这样待客也不失礼。 石初樱这边刚收拾妥当,还在跟悦姑姑等询问最后的细节,那边门上来报:老宅那边的洌大奶奶等人到了,四辆马车。 门上都是人精,一看四辆车便觉得有异,他们可是被关照说是大奶奶带着三个小主子,而三个孩子都还小,最大也才6、7岁,怎么算也不会超过三辆车才对,必是由什么异常,因此回报的时候特地说了这句话。端看主子怎么琢磨了。 第九十七章各种试探 薛婉有些下不来台,她咬着唇儿,手里的帕子不由自主被绞成了一团。 陈玉娘瞄见了不由笑道:“婉姐姐什么时候学会折布老鼠了?这还真像!我倒是想学来着,可是身边也没个人会,不如请婉姐姐教教我如何?” 楚涵探过身去,细细看了看,遗憾地说:“我看不像啊,我记得小时候桂丹倒是给我折过,好像不是这样的,那布老鼠有头有尾,还可以动来动去呢……可惜,桂丹嫁人了!” “娘,布老鼠是什么?”容姐儿正是好奇的时候,她只听见个‘布老鼠’觉得那一定是好玩儿的东西,别的她又哪里明白。 刘氏抿了抿嘴,轻轻摸了摸容姐儿的头,“容姐儿乖,赶明儿个娘让人给你折一只玩儿!”这些小玩意儿多是闺阁女孩子的游戏,普通人家的差不多都会,只官宦人家的姑娘会的就少了,刘氏就是个不会的。 容姐儿身边的一个丫头含笑蹲下行了个礼,回话道:“奴婢小时候倒是跟家里姐妹们学过这个,夫人要是不嫌弃粗陋,奴婢这边折一只给姐儿玩!” 容姐听明白了,马上拍着手,“布老鼠、布老鼠!容姐儿的布老鼠!” 孩童的笑闹早把薛婉的不自在给掩了过去,不过,布老鼠三个字实在听得她刺耳。她站起身,朝石初樱和刘氏行了礼,回首朝楚涵两个道:“咱们去花房玩耍吧!”说着一甩帕子,抬腿先走了。 玉华看了石初樱一眼,便抢前几步道:“外头冷,姑娘们别冻着了!”先招呼着几个人的丫头给主子穿了斗篷,便往外头行去。 石初樱眼睛随着几个姑娘出了西花厅,瞧着玉华和几个小丫头带着人往花房去了,自己跟玉珰交待道:“几个姑娘们花回来,也在暖阁里歇歇,摆上棋和投壶什么的给姑娘们玩儿,也可以去后花园子逛逛,那里倒是有几株梅,只不到开的时候。” 又对刘氏说,“大嫂,不如咱们到里头说话吧!”说得好像自己很老成似的,刘氏不由抿嘴笑着应下。她自是要单独跟弟妹说说话的。当下两人拿斗篷裹了容姐儿,往正房里去。 “两个小少爷回来便带过来!” 且说薛婉几个只几步路就到了西花厅一侧的花房,一进门便被各种争奇斗艳的花草给惊到,这可真是难得! 诺大的花房应是扩建了的,不然原本的一间可没这么大,而且明显要比别的屋子亮堂许多。花房里粉的、红的、粉紫的、金黄的、珠白的、白晕粉的……各色的茶花或初绽娇颜,或含苞待放,或者花蕾硕硕,衬在翠绿的叶片之间,犹如各色的小美人。 楚涵的目光落在一株金茶花上,她轻轻靠近金茶花嗅了嗅,“嗯,真是好闻,好像百花茶里有这个香味儿呢!”她翘起指尖想摸一摸,不过到底放了下去,玉华不由松口气。这花真不能给摸。 “玉娘,你快来看!真的有金色的茶花!我跟你说啊,二嫂子认亲那天,头上就戴了两朵这样的花,可真是漂亮,把那些个首饰都给比下去了!我一直还以为那是用玉片累丝做出来的呢,没想到竟是真的!”楚涵欢呼着。 陈玉娘也凑过来,细细看了半晌,喃喃道:“还真是!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蜡做的!” 薛婉也探身过来瞧了瞧,轻笑道:“这倒是难得,合该孝敬给老太太也赏赏!” 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姑娘都白了她一眼,“哼!看着人家府邸好,要不要也搬家去?”楚涵最见不得她这样,当下气呼呼地拉着陈玉娘往一边看去。“瞧什么都眼热!刚刚不还什么君子之风么?君子不夺人所好都不懂,可见也是个假仙儿!”完全不管鼓着脸颊的薛婉。 第73节 “你!少得意!”薛婉毕竟也是个小姑娘,再有心眼儿也还是有些抑不住怒气,被人孤立到底不好受。要是魏灵儿在就好了,指定给这两个好看! 眼着几个姑娘不开心,玉华见状赶紧设法把人分开,免得真吵起来,“姑娘们喜欢雅的,这边儿还有几盆兰草,是咱们夫人自己从山野里挖来的,宝贝的什么似的。” 眼瞧着楚涵两个稀罕地观赏起兰草来,薛婉转了转眼珠,她知道楚涵是个喜欢兰花的,这一看指不定一盆盆都要品味一番,一时半刻是没完的。她转身来到门口,抬着下巴对着青梅和娇杏道:“我要出去逛逛!” 青梅和娇杏连忙上前帮着薛婉整了整斗篷,又一前一后跟着出了门。见到门口守着两个小丫头,青梅塞了几个铜板,笑道;“这位妹妹,我们小姐要逛逛,麻烦你给带个路!” 小丫头抬眼就见眼前一位小姐,长得娉娉婷婷的,俏丽中带着傲气,水杏搬的眼睛微微睇着她,明蓝的锦缎斗篷更是衬得她冷艳了几分。不由小心地问道:“姑娘要去哪儿逛?后花园子倒是有些茶花……”刚入冬的时节别的花都谢了,梅花又还没开,除了早开的茶花还真没啥可看的…… “先随意走走!”薛婉昂起头往前走去,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忙跟上去一个。 玉华的眼角早扫到了门口的动静,当下给了跟着自己的小丫头一个眼神,小丫头连忙跑出去找今个儿管着这事的玉珰姐姐说话。 薛婉儿出了西厢花房的门,先是四下打量一番。刚才来的时候人多,来不及细看,此时放眼出去,五间正房彩漆明丽,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耀眼。在这里还能看清正房门口挂着厚实的嫣红地儿的锦缎门帘子,门口左右还站着两个豆绿色衣裳的小丫头,不远处的门廊下的美人靠上还坐着几个彩衣的丫头,手里做着针线…… 薛婉又瞧向对面的‘望云斋’,门外也坐着两个小丫头,“看这名字倒像是书房!”薛婉心里一喜,书房可不都是男主子的地方!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看丫头的闲散样子应是主子不在,也是,这一早上的男人们总是要上朝的。(在薛婉的印象里男人当差就是上朝的) 薛婉看着前方不由眼前模糊起来,似乎看见温暖锦绣的房间里,一个娇美的华服女子正含情脉脉地服侍着俊逸的男子穿衣着袜,他官袍革带,脚蹬朝靴,女子送了男子出门,两人依依惜别,男子蓦然回眸,冷峻的容颜若隐若现…… “姑娘!姑娘!”娇杏喊了几声也不见反应,抬眼看去,却见薛婉正痴痴地望着对面,目光迷离,嘴角含笑,这莫不是魔怔了?! 娇杏连忙推了青梅一把,两人对视一眼,青梅蹙了蹙眉头,只好轻轻拍了拍薛婉的斗篷,口中自言自语道:“竟还有雪花落下来!” 薛婉一个激灵醒神过来,正听见这一句,不由斜睇了青梅一眼,挑了个眼神儿,青梅顺着小姐的眼光看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薛婉漫步往右手回廊走去,青梅却手搭在肚子上,不好意思地对小丫头说道:“这位妹妹,到哪儿能出去走走?”这是去净房的雅言,这两天小丫头们也学了些。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她要是走了谁服侍客人啊!青梅当即一笑,道:“小姐,您先跟前这地方玩玩,奴婢先去散散,快去快回的。”说着携了小丫头的手就走。小丫头想想也是,便带着她往西厢的南边走去,经过回廊往后面去有个净房。 “妹妹怎么看着眼生?”青梅边走边闲聊。小丫头羞涩地答道:“我是刚来的。” “这就难怪了!妹妹什么时候来的?当的什么差事?” “刚来了几日!眼前在西厢这边儿跟着玉葱和玉华姐姐当差!” “哦!我看这两个姐姐都是好说话的人,想来对面的也是好说话的!我瞧着都怪闲得慌!”青梅嘻嘻笑了几声。 小丫头回头看了一眼,笑到:“那边是书房,不用的时候自是闲着。”青梅转了转眼珠,心定了下来。 两人又闲聊几句匆匆如厕后往回走。到了回廊处却见薛婉已经漫步在前头,一边观赏着回廊上的彩绘一边慢慢往花廊处行去。 “书房那边儿是什么地方?”青梅指着‘望云斋’花墙对面的一处院落问道。 “那是‘朝彻轩’,是夫人理事的地方。” 青梅紧赶几步回到薛婉身边,薛婉轻轻点了点头,翘起嘴角,不过却不往望云斋去,而是转到只剩下枯藤的花廊下玩耍一回。瞄了瞄花廊对着的二院,只有半截篱笆墙,中间倒是站了两个威武的婆子,想来那边就是外院了! “我瞧着这雪倒是好,虽不如新下的,却也是洁白如玉的。真个扫了倒不好了。”她一双美目顾盼着,到底是个美人,一举一动都像画儿一样。 “我们夫人不让扫,夫人说,二肥虎爷要在雪地里跑着玩的,扫了就没趣了。” 现在将军也不在府里,没得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去外院探探,薛婉打定主意,“我们也要去看小白虎的,不如,现在就去!”说着眼神一瞟,看了过来。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奴婢是内院的丫头,不能去外院,不如让玉珰姐姐另使了人带小姐过去?”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见美人小姐已经慢悠悠的往花墙那边走过去了,这要是让客人小姐自己乱走迷了路,她可不就得被退回去,那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姐!小姐!”她急得一跺脚,跟了上去。 “小姐请回吧!前头是外院了,多有不便!”杨麽麽眼瞧着一个美人袅袅地行了过来,心话,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薛婉不解地眨巴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看前头又看看花墙,青梅连忙说道:“这位大娘,您看这儿不是相通的么?怎么就是外院了?我们小姐实在看这院子单调了些,想在府里四处看看!” 杨麽麽堆出一脸笑容,两眼往两边一扫,道:“姑娘也是个伶俐人儿,怎么瞧不出来,这虽然没有泥墙,可不还有咱们这些人墙么?”说话间,花墙两头果然又冒出几个健壮的婆子,手里拿着扫把,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着。 还人墙?! 薛婉几乎就要翻个白眼,这是哪家子的规矩!没墙就是让人走的,做什么人墙这样的鬼话!怕是临时安排的吧? 不过她也知道痴缠是没用的,降低了格调不说,万一给回府的将军碰见岂不得不偿失?她不是无知少女,没那么好骗的。于是,她在回廊里漫游着来到望云轩跟前,细细观赏着匾额上的字迹。 “如此俊逸的字,竟是哪个写的?”薛婉惊叹,自己的书房想来他也舍不得别人沾手吧…… “是我们夫人题的字!”门口的小丫头笑着回答。 薛婉一口气郁在胸口,转身往西厢房回转。再也不要看见那个村姑的东西! 卧室里,玉珰正和石初樱说话。 “现在到哪去了?”石初樱正一边翻出楚溆地护腿,一边问道。 “刚从望云斋回西花厅去了!”玉珰抿嘴笑道。 “嗯!让人盯紧了!”石初樱把护腿包了起来,往外走,想了想又道,“往外院传个信儿,你们将军中午要是回来,让他来露个脸儿,我倒是看看,谁会扑上去不曾!” 玉珰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寒意,她抖了抖,当即应诺着退下了。 第九十八章消火臭臭丸(一) “病了?!”刘氏也大吃一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才中午不到就病了? 玉珰暗自翻白眼,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垂着眼睛回话道:“……跟着的小丫头说,薛姑娘本来是在花厅里暖和着的,后来她觉得无聊就要去花园子瞧瞧,小丫头们就带着她们主仆去了。 谁曾想薛姑娘喜欢后头的雪地,说是难得这样洁白一片的,便想打雪仗,堆雪人儿,小丫头觉得没什么,几个人便玩了起来。 不过,薛姑娘玩一会子嚷着热了,便脱了大毛衣裳继续玩,出了一身的汗,劝也不听,许是吹了风,回到花厅就有些热。这功夫到热得有些厉害了。 薛姑娘的丫头哭着来求药,说是主子的药最是好,能给她们姑娘用点子也好的快些……” 石初樱眨眨眼睛,和刘氏对视一眼,这是什么节奏?病了?刘氏心里也咯噔一声,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楚溆本来抱着宴哥儿走在前头,听了这番话不由站下脚步,回头对石初樱说道:“叫两个人,找辆车现在就给送家去,省得一会儿又说病重走不脱!”他也是大家门户里出来的男子,什么没见过、没听过?! 石初樱朝他轻轻一笑,道:“人家不说了么,我的药最好,怎么会走不脱!必然是走得脱的!”走不脱也得给本姑娘走! 说着,又把容姐儿往刘氏手里递:“表姑娘病了,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你们先过去。” 刘氏摇头,“我带来的,自然也要去瞧瞧才好!”但容姐儿太小,怕过了病气,到不好去,便交给楚溆一手一个抱着。 因人已经安置到西花厅的暖阁里,离正房倒是不远,石初樱原本还以为会借着路遇的机会崴个脚,撞个怀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把自己冻病了!这活生生是要常住的打算啊! 石初樱磨着指头,不由心里冷笑,敢谋算本姑娘!?那就别怪本姑娘辣手摧花了! 西花厅的暖阁里,楚涵和陈玉娘沉着脸坐在暖榻不远处的椅子上,互相瞪着眼。这还真是一时没注意就玩出新花样了! 原本她们俩还以为薛婉打个雪仗什么的是打算走娇俏路线,设法以少女的欢声笑语或者青春活力什么的吸引溆二哥的注意力,所以,两个人鄙视地远远瞧了一会儿,觉得溆二哥指定不会到后花园子来的,便回来了。 可现如今她病歪歪的躺在人家这里,这是要闹哪样?! 石初樱和刘氏一进门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刘氏恼火,这是在人家新宅里,哭个屁呀呢,没得丧气! 她狠狠瞪了一眼正在呜呜的娇杏和青梅,十足的发了一记眼刀。两个丫头本来听见外头传话说夫人来了,便哭起来,听见脚步声正一抬头就挨了刘氏一眼刀,差点吓掉魂儿,不过,定定心,还是忍不住继续卖力哭起来。没法子,姑娘说了,前头最难的都做足了,总不能后头容易的反而露怯。 “住嘴!再哭给我掌嘴!”刘氏难得发起彪来。实在是气很了! “夫人,夫人,您可要给我们姑娘做主啊!”青梅干脆不睬刘氏,直接扑到石初樱脚下,抱着腿苦苦哀求起来。 “哦?怎么做主?难道你们家姑娘病了不是您们的缘故?你们两个身为贴身伺候的人,却没服侍好主子,好好的人,在你们服侍下竟然病了,这个账还是得算算的。”石初樱轻轻一抬脚,青梅就飞到了墙角,半天才爬起来。 “呜呜呜,夫人,夫人息怒!”青梅吓得不轻,不过到底没受伤,只敢远远的哀求,不敢靠近石初樱。 “夫、夫人,还请给我们姑娘,请、请个大夫看看才好!”娇杏却难得的伶俐一回。 “已经请去了!”玉珰及时跟了一句话。 石初樱再不理两个丫头,只往榻上看去,只见薛婉微微喘息,两颊酡红,微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寒热之症倒是不假。刘氏上前伸手试了试薛婉的额头,确实发热,不由看了石初樱一眼,点点头。 石初樱哪里还用试,远远瞧一眼也就知道了。如果这真是个贪玩耍,不小心玩乐过头的姑娘,她还真不介意帮一把,不过对这样不惜拿小命赌上一回的人,她可没那么滥好心! 将军府里平时也供奉着两个医生,此时正赶来一位年纪大的陈老医生。 搭了脉又观看了病人的面色,便起身对石初樱行了一礼,道:“回夫人的话,这位病人想是着了风寒,寒气并非缓缓渗透,而是大冷大热造成的寒热突发,有些凶险。在下开副方子,先吃一剂,等退了热,再慢慢调养几日。若是热度不退,就麻烦了……”说着,起身去开方子。 薛婉确实有些头昏脑涨,勉强保持着清醒,不过听大夫这么一说还是吓了一跳,她作是作了,可她不想死啊!万一那村姑给自己的药里动些手脚,自己岂不小命休矣!绝不能让那村姑得逞! “我、我有话,对将军说!”薛婉强撑着喊了一句。两个丫头更是跟着大哭起来,仿佛已经命归西天了似的。 石初樱寒眉冷凝,一屋子人没一个敢吱声的,连刘氏也低下头不再言语。 “不要脸!”不知谁嘀咕了一声,气得原本就昏沉沉的薛婉差点昏死过去。 有这个母老虎拦着,眼见求见将军是不成了,薛婉心思活络,稍微歇口气的功夫又有了新主意,她死撑着微微起身,柔柔弱弱,一言三喘气地石初樱道:“给夫添麻烦了。还请,还请,看在亲戚的份上,赐药!” 她想着,即便捞不着溆二爷,也不能白吃亏了,这村姑的药据说极好的,什么万金难求之类的,吃一颗百毒不侵什么的。好歹也得饶一颗才划算! 面对薛婉明晃晃的讨要,石初樱却眉头都没动一下。薛婉也是个强悍的,竟然再三恳请了两次又倒下去。 石初樱这才淡淡说道:“我的药不是谁都能吃的,病是能好,只不过,这药力只怕你吃不消。吃了我的药,后头再找后帐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我行的……” “口说不行,得签知情同意的文书!不然,我没闲功夫搭理!” “夫人,药抓好了。现在去熬?”玉露过来请示。 石初樱瞄了榻上一眼,嗯了一声,“平常大夫的药也一样,多吃几幅就是了!” “夫人,我不想,病着回去,请夫人,赐药。我同意。”薛婉是个擅长打探消息的,倒也听了一些关于什么‘万毒消散’的一些传言的。遭罪是遭罪些,可好处也多多,此时她倒打定主意非得讨一颗不可了。 “不是我小气,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轻轻,实在不必吃这样强效的药,何必受这样的苦?你且再想想。你们两个,也好好权劝劝你们主子!” 两人哪里肯劝主子,反倒都来求石初樱给药。 石初樱不耐地一挥手,“你们哪个会写字,替你们主子写同意书吧。”两个丫头还都识文断字的,按照石初樱说的写了‘风险已知,后果自负’几个字。薛婉抖着手按了手印儿,她现在还真提不得笔。 “先躺着吧,我那药吃下去一刻钟之内就能活蹦乱跳的了,不差这一会儿!”说着,呼啦啦领着人都走了。剩下主仆三个面面相觑。薛婉越发觉得石初樱是舍不得好药故意拖延不给。 因了这个事,原本欢快的午饭也变得气氛沉闷起来,大家草草用了饭便打算散了。这时候石初樱才勉强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指肚儿大的淡紫色的药丸,药丸上隐隐蕴含着丝丝绿色的回纹,看着就无比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你这病也没什么,养养就好了,这药吃不吃随你,一般人吃了下火会有些拉肚子,不过三两天也就好了。只体制弱的话,还是不要吃的好。”石初樱托着药丸就是不出手。 薛婉这个急啊,到底给不给啊,怎么这么啰嗦呢! 她撑着给了青梅一个眼色,青梅连忙抢上前,从石初樱手里飞快划拉一把,把药拿到手,递给主子,口里说道:“多谢将军夫人,我们主子身子底儿好着呐!” 薛婉就这青梅的手把药丸吞进去,顿时感觉到一股清气顺喉而下,直入肠胃,当真是精神一振,脑子顿时清楚了不少。果然是好东西! “既吃了药,我就不多留了!”石初樱发话送客,她可不留人在自己家里拉臭臭,回家折腾去吧。 送走一行人,楚溆埋怨道:“何必浪费药材!对这样不自爱的,要我说直接送回家去,还要好好说道一回!” 石初樱忍了半天了,这会儿终于“扑哧!”笑出声来,便笑边捶打着楚溆,直笑弯了腰,‘哎哟、哎哟’的停不下来。 拉肚子什么的,楚溆体会过的,确实很那啥,不过至于笑这样么?就这么开心?楚溆被媳妇笑得有些懵。 第74节 “难不成你给她下药了?”楚溆再三探问,石初樱始终咯咯地笑着并不回答。 第九十九章消火臭臭丸(二) 五天后老宅的宁寿堂 楚溆自己闷头吭吭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着天,把原本冷肃的脸硬是憋得通红。好吧,他家樱樱实在太天才了!实在太……算了,他还是先出去再笑一会儿…… 老太太看着楚溆三步两步钻出门帘子,外头立时传来‘哼、哼、哼、哼’的笑声,笑的这么奇怪,实在是因为楚溆不好放声大笑,强憋着才这样的。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简直太过分了!欺负她们薛家没人不成! 老太太怒气冲冲地敲着拐杖,咆哮道:“不孝子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快快给我休了你那个村妇!龌龊胚子!” 楚溆原本憋笑涨红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转身大步回到堂屋,顶天立地往当中一站,“祖母,请慎言!”楚溆的话如同九天寒冰一样带着森森寒气,直冻得老太太和屋子里的人哆嗦了一下。 “难道我说得不对!那个村妇,竟然给亲戚姑娘下毒!这样的恶妇你还留着捧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老太太中气十足,拐杖敲得山响。 “此言差矣!祖母从何得来我媳妇给薛姑娘下毒的说法?是哪个大夫说的?咱们尽管当面对证!再不行咱们到京兆尹衙门或者大理寺断断!”楚溆一昂脑袋,根本不认账!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还非要人说?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老太太怒吼道。 “祖母年纪大了,还是息怒的好。”楚溆扫了一眼在座的大房的几个女人,大夫人、楚沛媳妇,大嫂刘氏,还有四房的楚涵、陈玉娘等人,继续道:“当日薛家姑娘去我们府上,我们事前一没接到帖子,二没来人说明,完全是一无所知,怎么会想着特地给她下毒?”这点老太太也知道,当日是薛婉现磨她才去的。 “这又怎样?她是个采药的,随手下点药还用事前准备不成?” “祖母说得好没道理!同大嫂一起去的可不止她一个,大小算上也有六个,怎么就她出事了?您就没问问?再说,不过拉几天肚子,清清火,说什么下毒这样的话?祖母,这话可不能乱讲,这事是可以上公堂的……”楚溆阴森森地说道。 老太太自然是问过了,青梅和娇杏被打得现在还在养伤,哪有不招的。可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们薛家要丢这么大的人!不给那个村妇一点教训她还翻天了! “哪有这样清火的!”老太太狠狠敲了敲拐杖,楚涵几个小的不由缩了缩。真响,也不知地砖坏了几块? “老大媳妇,你说!” 大夫人再不乐意也只好扭捏着说了。 这事还得从薛婉几个从石狮子胡同回老宅说起。 其实走到半道上薛婉就觉得肚子里叽哩咕噜的肠鸣不断,她倒记得石初樱说过是会拉肚子的,好在她们豪门大户,一般主子出门乘坐的马车都带着一个小暗格,就是放的马桶这样的应急必需品的。所以,还没等到府里,薛婉便坐了两回马桶。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小姐,怎么上出来的东西气味格外臭,不过起身儿的功夫,臭味就飘出马车外头,把个路人给熏得直嚷嚷。有那眼尖的还看着镇国将军府的徽标指指点点。 勉强支撑着回到府里更是连着三天没几乎没离开马桶,直到三天后才堪堪止住。 说来也巧了,关在屋子里臭了三天,终于可以出来放放风就赶上了大房沛大奶奶的生辰宴。 许是‘灵药’的关系,尽管排毒折腾人了些,但效果不错,两个丫头都发现小姐的皮肤都水润润,更白净了几分。 “果然是好东西!”薛婉对着花棱镜摸着自己的脸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生日宴这天,她特地挑了件桃花色的掐腰小袄,下头也找了一条白底红花的裙子,灰暗的冬日里衬得整个人粉嫩嫩、鲜灵灵的,真的像颗鲜桃一般诱人。 因是小宴,来得都是近亲,还有薛家那边的几个勉强数得上的亲戚。男人那边和女人这边当中竖了六折十二扇的屏风,各开了几桌。 大夫人这辈分的一桌,年轻的夫人们两桌,大小姑娘们一桌。热热闹闹吃了一回酒,席间上了鸡鸭鱼肉的大菜,反正冬日里菜蔬也少,开宴自然少不得这些大荤。 刚吃没一会儿,薛婉就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身子下头感觉有些湿滑?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肚子一阵熟悉的气串,还没等她起身避走,众人就听见“噗!噗”几声,几乎一瞬间一股难闻的气味散了出来…… 不论真雅假雅,反正平时都雅惯了的夫人小姐们哪受得了这个!碍于修养,也只是抽了帕子隐忍地挥了挥,或捏着鼻子假装不知道,可眼神儿却忍不住去顺着声音和气味去寻来源。 薛婉当日左边坐的是楚沛的嫡长女5岁的楚梓,右边坐的是大房次子楚济家的长女9岁的楚桐,这两个小姑娘瞬间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抬眼,只忙忙地找了帕子堵口鼻,没办法她俩离得近,受害比较严重。 同桌的几个姑娘像楚涵、陈玉娘俱都红着脸不知所措起来。毕竟这事在有教养的人家实在是太离谱了,应该说至少这么些年他们府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其实更尴尬的是薛婉,眼看着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她简直恨不得钻地缝里再也不出来,可她现在连动也不敢动了,因为屁股下湿了!她简直快要哭了。 青梅和娇杏两个伺候在身边此时也傻眼了,心话,小姐不是清火清完了么?昨个一下午一晚上可都好好的,这可是怎么回事? 到底青梅机灵些,只愣了一会儿就急忙靠近薛婉,低声问道:“这可是……”她话没说完,就见自家小姐稍稍欠了欠身子,她低头一看,一块黄唧唧晕湿的痕迹在白地红花的裙子上很是明显。她连忙示意娇杏去拿了斗篷,等了一时,趁着大家不再注意的时候给薛婉披上,主仆三个悄悄起身退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作弄人,薛婉刚走几步,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滑出身体,一股子熏人的气味再次袭来。 原本试图忘记这次尴尬的人不由都堵了鼻子再次看了过来,薛婉当真是夹着屁股落荒而逃! 女客们因接连的尴尬丛丛结束饮宴,纷纷告辞,石初樱也晃晃悠悠的回了府。楚溆回来的时候也没问,石初樱倒也没说起这事。 薛婉原本以为这是意外,只当是清火还没彻底,想想自己现在的皮肤倒也忍了,可两个小姑娘不干了。 她们当时倒是忍着了,可回头就各自跟娘亲哭诉了自己的遭遇,毕竟她们离那么近,她们觉得现在人们一定都认为这是她们干的,可她们好冤枉。毕竟是几岁的小孩子,较真起来也真让人头疼。 周氏的生日宴被搅了本就不高兴,被女儿一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碰到妯娌程氏两个人一唠叨,倒也怀疑是薛婉的病没好利索,毕竟她前些日狂拉肚子知道的人不少。于是妯娌力两个联袂来‘探望’薛婉这个表妹。 “表妹真实好气色!”不得不说,排毒排的挺有效,任是谁见了也得夸赞一句。两个人坐了好一会儿也没发觉什么病没好的症状。面色好,精神足,除了有些含羞(那是难免的)简直比她们还正常。 薛婉自己也纳闷,回来上了几次净房都是些油状的,上了几次也好了,至少到目前一切正常。她倒是稍微松了口气。晚上吃了点稀粥小菜倒也没什么控制不住的反应。 只她高兴早了。 休沐日是府里众人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按惯例请了安自然是凑一起吃一顿饭。不用说,席间薛婉再次漏了。 老太太铁青着脸,眼看着儿女孙子孙女,曾孙曾孙女等一众人带着隐忍的表情速速逃离出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老脸都给薛婉丢光了。 可薛婉哭得死去活来,她这个时候怀疑自己被那村姑给下毒了。不然为什么会这样? 老太太理智尚存,拿了自己的名帖请了御医进府,诊了脉却没什么问题,听青梅描述了一遍症状倒是捋着胡子思忖了一番,只道怕是前些日子腹泻太过,肠胃耐不住油腻之物,吃清淡些许能好些。不得不说,这还真对了路子。 只要薛婉不吃油腻之物,绝对没事,可哪怕吃一点儿,也会漏出来,而且不受控制的漏,可她也不能每天吃清水煮菜吧?害得她现在真正是大门不敢出,二门不干迈了。 哪怕她再三小心,在又一日早餐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再次发生了臭屁事件! 本来她是不想来的,可老太太想挽回一下颜面,特地嘱咐了薛婉,而薛婉也几个没吃什么,不过是吃喝了几口撇得十分干净的鸡汤,几筷子炒素三鲜就出事了。她又羞又气又急,当即晕倒。还不忘喊了声被人下毒了。 一通忙乱后,薛婉醒来哭诉一场,深信自己是被石初樱给毒害了。她那么厉害,别人都查不出云云。 老太太把当日跟去的人都审了一遍,两个丫头更是挨了打。这些楚溆都是事后听大哥楚洌说的。 楚洌亲身经历了两次了,也是很无语。话说他也怀疑是弟妹使得坏,毕竟那个‘万毒消散’能制成那样,谁知道这人还有多少坏水! 楚溆休沐在家陪媳妇琢磨酿酒方子,被老宅传唤过来倒也一头雾水,等他知道了这些事便是先前忍不住笑了一通,这回他明白当日樱樱为什么笑成那样夸张了。 只不过这个帐他是不会认下的,要他说只能是活该!往他家樱樱的枪口上撞,那不是自找的! 因此,楚溆也懒得辩了,只留下一句:当日写了文书的,后果自负,再说我们下毒,咱们公堂上见! 这话当人不是冲老太太而是冲着薛家人,毕竟媳妇也是楚家的,而薛婉则是外人。因一个外人就坏自家人名声再不能忍让。 回到府里,楚溆把这些事大体讲了一遍,忍不住问道:“樱樱,你给她吃的什么药啊?”他好奇死了。 “消火臭臭丸!”楚溆顿时翻了个白眼,听这名儿就知道是整人专用药啊! 不得不说,这药实在灵验。 经过再三周旋,老将军亲自唤来楚溆求情,又保证,老宅里的薛表妹一定会被接回薛家去,再不出现在石初樱面前,石初樱才勉强给了一小颗药丸能抑制消火臭臭丸的不良反应,但是,同样也会把原本清毒带来的好皮肤变回去。 薛婉原本想着已经是糟蹋了名声,但落下个好皮肤也算可以了,听到这个话,气得她狠狠摔了几个破旧瓷器。好在,后来瞧着变回来的皮肤还是比原来好,她总算平衡了些。 只是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却隐隐传出一些关于薛家姑娘的不好传闻…… 第一百章老太太的手段 薛婉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再也没有掀起一点儿浪花,只留下几句闲话在少数一些妇人的闲谈里。鄙夷也好、不屑也罢,不过是几句谈资随风也就散了。 楚溆和石初樱找了一个休沐日宴请同僚。说是同僚也不确切,楚溆和石初樱还商量把在他们亲事里帮了忙的那些老宅的兄弟、宗室兄弟,平日里的好友也都请了来,除了本家的兄弟,如张苍、陈天保都算是认识的,另外石初樱竟然还见到了顾蝴蝶!不过更多的人都是第一次见。 外院二三十个大男人抢着喝一坛子松露酒,这是石初樱大发慈悲‘赏’的一大号坛子,刚一开封,男人们就矜持不住蜂拥上去抢了,手快身手好的连灌了两口,身手慢的坛子都没摸到,还是楚溆力排众人抢回来酒坛子,才每人轮到两三盏。 可惜,狼多肉少,这点酒对男人来说连牙齿都不够沾湿的,只是喝了绝品好酒,再来喝别的哪里还有味道? 石初樱则在内宅招待女眷,只这次来的女眷实在太多,远远超出了帖子上的预期,也不知道这些夫人是怎么想的,不但本人来了,甚至连老娘、婆婆和出嫁的姐妹什么的都相携着来了……石初樱看着几乎超出一倍的人数,不由暗自翻个白眼,不是说都是教养的人家么?这么做真的不算恶客么? 多亏了之前他们买人的时候特地给厨房加了人手,但厨房的管事还是来跟石初樱说,原本为明天准备的菜也一道用了不说,还差了些缺口,需要临时区采买一些。甚至连原本定的吃饭的餐厅也换到了‘豁然居’,连女人带孩子开足了5桌席面! 石初樱作为女主人扯开笑脸坐在正厅里待客说话,又给一干初次见的小儿女首饰、笔墨等见面礼,连上次剩下的几个玉雕香薰囊都一扫而空!石初樱暗自嗟叹,自己家库房的地皮又薄了一层! 待到送走客人,石初樱又给喝得似醉非醉的楚溆洗剥干净,提到床上安顿好,喂了一盏自制的醒酒汤,让他睡觉,她自己则跟着几个管事和媳妇盘点今天送礼的情况。 陈姑姑瞄了夫人一眼说道:“小金镯子送出了十对,玉琢香囊七只,砚台五块,小盒松烟墨10盒,珍珠钗两只……” 石初樱心话,我统共就打了十幅金锁,如今倒是先把配套的镯子都送出去了,还有,那十个镂雕的玉香囊她还没捂热乎呢吧,这一次竟就全送完了?幸亏她仍让把上好的松烟墨分装成了两小块一盒的,足足省了一半下来,看来以后还得多搞些小包装礼品啊! 不过,石初樱倒也收到十几件礼物,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倒是常来常往的做法。其中石初樱最喜欢一张小炕屏,楠木镶的一副绣小猫扑蝶,活灵活现,虽然绣技精湛,但因炕屏算是小件儿,到也不会很贵。 石初樱的脑子自然与旁人不大一样,她看到的可不只是一幅活泼的炕屏图,而是看到了自己家以后准备礼品的单子有多了一种选择。 忙过了这件事,楚溆和石初樱也算过了新婚的头一个月,再也不用忌讳什么,石初樱便跟楚溆打了个招呼,开始带着二肥逛京城。毕竟以她‘占山为王’的习惯来说,不把自己落脚的地方踩一遍那实在是不可忍受的。 东市主要的几条街道已经被石初樱上次逛遍了,如今石初樱两个只逛位置偏一些街巷。石初樱来这些地方一来是‘踩点’,二来顺道淘一些能作为礼物送人的东西。 才来京城不过一个月,她就发现在京城需要送礼的名目实在特别繁多,动辄送金送银的,而且礼也很大,但凡家底儿薄些还真吃不消。 她上次让人专门打的金锁银锁小镯子什么的早已经送完了,现在都已经开始打第二轮了。 还别说,这些相对不那么繁华的地段还真有许多意外有趣的物件。她就发现一种只比巴掌大些的小砚屏,专门放在书房里的桌案上,用来给砚池挡风,免得里头的墨汁太快被风吹干了;还有一种一尺多的两折小屏风,叫做桌屏,跟炕屏不同的是,这种屏风轻盈奇巧,只适合放在书案上,跟稍大一些的炕屏还不一样。不管是用来装点房间也很好,摆在案上欣赏也罢,俱都精致不凡,当人价钱也都不便宜。 只不过,在石初樱看来,这些屏芯的花样子都流于通俗了,石初樱自己会画,才不稀罕这些无趣的花样子,少不得自己画了,或是活泼的清溪游鱼,或是林间松鼠、或者是蝴蝶落花,又或者是青蛙顶着荷叶,种种野趣看了让人十分欢喜。镶成精致的小砚屏、小屏风很适合给小辈或者平辈的礼。 其中有一幅仙翁乘鹤的小图被王娘子精心绣了出来,就连越姑姑见了都连声说镶上紫檀木的框作贺礼也使得了。 石初樱自发现了这几款小屏风的妙用后,一连几天憋在家里静心画图,一连画了三四天,最后把一叠五十多张的图交给王娘子,交待绣房精心绣出来,她自己则带着二肥又去了北山玩耍。 不过还没等她潇洒几天,宁寿堂那里就来人传话,说是老太太说了,从明个儿起,要她这个孙媳妇也每五天去请安一次,尽尽孝心。 石初樱觉得这绝对是老太太的报复!不过,即便是报复也得去不是? 当天晚上楚溆下差回家就听说了这件事,他转身就往外走。石初樱一把扯住了他,“干什么去?难道你还去跟她打一架?” 楚溆的脚一顿,眉头竖起,“她不是不乐意看到你,免了你请安么?怎么又想起这一出了?我就问问祖母,她到底为啥就见不得我们好好过日子,怎么就非得找点麻烦!” 石初樱把人拽了回来,按坐下,嗔道:“你这样去岂不没理?哪有孙子找祖母理论的?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且等着看。” 楚溆的眉眼一点都没放松,仍是一脸寒冰地说道:“你可别这么天真,你是不知道这些老太太的手段。阴狠着呢!当初我娘就没少吃老太太的亏,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了……” 哎,有八卦耶!要听!要听! 石初樱两眼都山动着八卦的兴奋光芒,把楚溆拉到了炕上坐了,又让玉露跑了松针茶,搬来瓜果点心,准备听楚溆讲家史。 楚溆被她搞得苦笑不得。可石初樱台子都搭好了,那容他不唱戏啊,算了,讲讲也好,省得樱樱不知道以后吃亏。 “……爹爹是祖父和祖母的次子,因生的时候比较艰难,一生下来就不得祖母喜欢,祖母前后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唯独对爹爹格外冷淡上三五分。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得祖母的欢喜,平时也很乖巧董事,但家里上有长兄,下有幼弟,他总是被有意无意忽略的那个。 第75节 到了十几岁,他跟祖父请求去了外地的书院读书,并认识了作为山长女儿的母亲。 他们感情很好,父亲年及弱冠回家的时候,跟祖父提出要娶母亲为妻,祖父觉得不错,也答应了。不过祖母听说后大发雷霆,一定要把娘家的一个女子说给爹爹,爹爹再不会同意的,及冠礼一过就返回书院去了。 后来,虽然在祖父的干涉下,爹爹最终娶了母亲,可想而知,祖母得多不喜这个儿媳。他们那个时候住在老宅,祖母每天天不亮就让母亲去侍奉,从梳头到捶腿,凡是丫头婆子干的活儿都让母亲干了,这还不放人。 父亲见不得母亲受罪,去找祖父理论,祖父虽然警告了祖母,可他也不能时时盯在后宅里,直到母亲的第一胎流产,祖母才被祖父罚了吃斋一个月,但父亲和祖母的仇也算是结下了。 后来祖母明里暗里找母亲的麻烦,各种克扣,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大冬天的只给半盆炭烧,冻得母亲留下了病根。 父亲知道后本想带着母亲单独立府,但祖父没同意,后来哥哥和我都大了,这里听那里的也听说了一些,也知道一些祖母对父母不好的事,可祖母打着孝道的幌子,我们也没办法阻止母亲去侍奉祖母,只能每次一听见就赶快去找祖父出面。 母亲的身子就是这样给拖垮了,早早就去了,父亲因自觉对不住母亲也没打算活着吧,自己上了战场,以死换了份军功把我和哥哥的爵位提了上去。” 石初樱简直无比鄙夷老太太的做派了,她扁着小嘴儿问道:“你练了一身功夫就没给你爹娘去出气?”管她是谁,还不先扁她一顿出出气再说! 楚溆一扬下巴,“怎么没?我第一次下山回到家,有一次见到祖母又找理由罚母亲,我气得点了她的穴,让她直直伸着胳膊、张着嘴大半天,要不是他们找回祖父,我一天都不给她解穴!” “干得好!干得好!”石初樱不由鼓掌,见楚溆撇嘴儿,她眼珠一转,笑道:“不会是你被祖父罚了吧?” 楚溆拈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道:“祖父罚我跪了一天祠堂。还对我说,祖母有错,可作为孙子也不该对祖母动手…… 不过,后来祖父也跟我和大哥说过,母亲也有责任。男人不可能把女人拴腰带上,天天看着,怎么在内宅里混日子女人自己也要有章程才行像母亲这样读书都读傻了,人家给半盆炭,她自己冷难道不能先买些用着,对付到父亲或者祖父回家再说?那怕是处借着点也好过眼前吃亏不是…… 又或者母亲当初有些脾气也不至于被压得那么厉害,连四婶这个庶子媳妇被祖母指使狠了还知道往回顶,母亲就知道一味忍受。” 说着,楚溆斜睇着媳妇,半晌到,“我现在有些明白祖父为什么答应我娶你那么痛快了!” “为什么?”石初樱也想知道。 “我猜,一定是怕祖母记我点她穴的仇,将来折腾我媳妇,而我把你说得那么厉害,祖父觉得你一定能反抗得了祖母,这才同意的。”不然,一没见过人,二没什么家事关联,老头子凭什么答应那么爽快呢。当然是看中他媳妇的彪悍了。 石初樱摸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老太太这病根儿原来在这儿啊!既然知道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了。我一定不能辜负祖父的信任,还要加倍的回报祖父的信任……这么着吧,也不用等什么五天了,我明天开始,我就天天给祖母请安去,不让我去都不成!” 老太太,梳洗打扮好了迎接吧,我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快请老太爷! 夜里楚溆格外的痴缠,石初樱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少不得尽力配合满足一下。(其实平时也这样,只不过某人认为不同罢了)又一场酣畅淋漓过后,楚溆把石初樱抱在怀里,拿下巴在她滑嫩温暖的颈窝里拱了拱,在亲一亲,才抱着她去沐浴。 由于石初樱不喜欢用澡盆和澡桶沐浴,楚溆早让人把东耳房改成了净房,不但砌了个大理石的池子,还从前院引来活水的地方分了一股引过来,从原本烧地火龙的屋子加了个铜炉烧水,再注入池子里供他们洗浴。因地火龙要时常烧火,所以,这个池子里的热水便从来不缺。 两人又在池子里纠缠了一番,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丫头们已经把床收拾好,更换了新的单子和熏暖了的被褥。 “樱樱,你要记得,你是正二品辅国将军夫人,不是丫头婆子,你只需做符合你身份的事就可以了,她若无理取闹你根本不用理睬她,直接回府就是。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 楚溆抚摸着媳妇光溜溜的身子,欲言又止,最后咬牙哼一声,道:“如果她过份了,不要在意名声什么的!”石初樱从这话里都听出一丝寒气来。 “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委屈了谁石初樱也不会委屈自己啊!不过她多少也明白,楚溆是怕老太太拿着孝道的名头折腾她,让她步了他娘的后尘。 只怕是幼年时的印象太过深刻,如今心底也无法释怀。更何况他娘已经死了,也正因为人死了,这结便也结死了。只怕这兄弟俩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亲祖母有什么孺慕之情了,恨不恨都不好说了。 石初樱原本就对这老太太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添了不可理喻的印象。难产什么的怎么能怨恨起胎儿来呢?要知道,母亲难产对胎儿来说那更是加倍的危险,比母亲的风险大多了好么! 第二天一早,石初樱先送走了啰里啰唆再三嘱咐的楚溆,又把二肥找来,娘俩个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都商量了些什么,只见二肥摇晃着小虎头,扭着肥硕的小屁股,兴奋地‘呜嗷、呜嗷’直叫。 玉雪赶了过来,给二肥的脖子上挂了小荷包,穿上它最最喜欢的玄色绣松果小斗篷,打扮整齐。 石初樱自己也穿了同一套的玄色绣刺玫斗篷,带着几个大小丫头坐着车悠哉游哉地出了门。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热闹非凡了,早起忙生意的商贩已经摆开了家什或担着担子沿街叫卖。赶着去上学或上差的人,在街边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饼,香喷喷的馄饨、甜的或咸的豆花,不但吃得饱暖,还驱赶了一身的寒气。 这么多好吃的,石初樱当人不会错过,她叫停了车,也不穿斗篷,直接抱了二肥在远处下了车,沿着街边竟然一路吃了过去。临了还顺带买了外卖的香酥鸡、酱牛肉、盐水猪肝、焦溜丸子等吃食,大包小包的回到车上继续往前。 玉竹眨巴着眼睛看看主子又看看玉树几个,心话,夫人这是不着急么?说给老太太请安去早早的出了门,却在大街上连吃带逛,看这架势只怕还没逛尽兴……这样真的好么果然,石初樱一路上吃得玩儿的用的逛过去,到了老宅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不说,后面的车上也塞满了各种东西。 到了老宅她先去了澄心院,大嫂刘氏早听说老太太让她今日过来请安了,等了一早上也没等到人,心里很是着急。此时见她来了,还提了不少东西,不由上下打量这弟妹一回,道:“你这是……?”却也不提晚来的事。 石初樱一笑,“在路上见到不少美味小吃,向着老太太和宴哥几个都能爱吃,就买了些。”说着让人把给澄心院的一份儿递过来。 “何必费事?倒让人说嘴!”刘氏假意嗔了一句,又让人接了东西,妯娌两个进了屋子说话。 “……呆会儿去宁寿堂少不得要难为你,你可要有准备。”刘氏其实不怎么担心自己这个强悍的妯娌的,她早看出来,这货从来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不过,该说得还是得说一声。 石初樱眨着眼睛笑眯眯道:“我这一大早上的为了给老太太请安,赶了这么远的路,耽误点时间是在所难免的。” 又说,“大嫂是已经请过安了吧?”你也不瞅瞅,现在都几点了,再过一会儿都好吃午饭了,刘氏按下翻白眼的冲动,抿了嘴笑道:“自是去过了。弟妹也赶紧去吧,不然赶上午饭就麻烦了。”到时候人家坐着吃,你站着夹菜盛汤的,有的折腾了。 石初樱却摆摆手,“不要紧的,嫂子知道我们住的远,来一趟不容易,必然要让老太太满意才好。” 又悄声道:“我把午餐都自带来啦……”刘氏这才明白她看见的那一大堆吃食的用处,原来不只是给老太太,还有人家自己的伙食。 “走吧,我陪你过去吧。”刘氏起身整了整衣衫。 石初樱才不愿意再搭上一个,当即谢绝,“大嫂何必再去惹得心烦,我一个人去就行,只让我这几个小丫头先留在这儿罢。” 因她先到了澄心院,抬软兜的婆子已经先回去了。石初樱带着二肥和几个大丫头慢悠悠的走去宁寿堂。 宁寿堂 老太太靠在榻上,谢麽麽低声回禀着:“刚来了,去了澄心院,大包小包的,没少带东西。” 老太太“哼”了一声,半晌又道:“去把老大家的,老三老四家的几个都叫来!”人多势众,这个孙媳妇不好拿捏她也知道,相信大庭广众下她也不敢使什么坏……吧? 她倒是忘了认亲的时候人可比现在还多呢。要不说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喜欢选择性遗忘。 “老太太安好!”石初樱淡淡笑着朝上首的老太太行了个礼,不等她说话又转身朝大夫人等几个婶子一一行礼问好,然后也不用人答话自动找了个地方坐了,又指挥丫头们:“去茶房要碗盏,把我给老太太买的东西摆上来!” 说着,又拍了拍一直跟在脚边儿的二肥,道:“好宝贝,这是曾祖母的屋子,不是外处,只管玩去吧。喜欢什么就跟你曾祖母要,千万别外道了。” 又抬头对众人笑道:“我这宝贝最近喜欢上了寻宝,家里的屋子就没有它没窜过的,遇上喜欢的就往自己屋子里叼……哎,真是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家将军也是太过宠它了。” 这自说自话的就算请完安了?!别说老太太,就是大夫人几个也半张着嘴巴合不上。老太太还矜持着没有叫起呢好么。 “咳!”老太太重重咳了一声,往下头左右瞄了一眼,只见大夫人等几个不是低头吹着茶汤,就是拈了点心在一点点地啃着,根本没人看她的眼色行事。老太太气得不行,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几辈子没见到茶点不成?! “老大家的!” 大夫人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茶碗,堆起笑容,“老太太!”竟不再多说一个字。 “今个儿的茶好喝?” “可不是!昨个儿开始有些内火,总是觉得口渴,呵呵,呵呵……”大夫人心里直撇嘴,心话,老太太早前吃了那么大的亏,前些日子她们薛家又出了那么大的丑,但凡有点眼力都明白是谁下的手,怎么就不长长记性?又起这等要蛾子,别人也就罢了,她总要配合一番,可眼前这个是她们能惹得起的么? 跟这位比比,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就是那只蚂蚁,人家就是大树!这是昨儿她儿子说的,叫什么‘蚍蜉撼树’的。 她安安稳稳地当她的大夫人有什么不好。她才不去给人当枪使,触这个霉头。 老太太意外地看着大夫人这个侄女,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不由转头瞧了瞧谢麽麽。 谢麽麽倒是笑道:“昨个儿就听说府里请了大夫,竟是大夫人身子不妥?老奴不爱打听事,只听了一耳朵也不知究竟,这没准儿的事也就没跟您提。”她倒也摘得干净,毕竟大夫人如今掌家,原本就不是大方的人,没理由还克扣一二呢,得罪了她岂不倒霉? 老太太气噎,“老三家的!”既然老大家的不使力,那就用别人,愿意巴结她的人有的是。 “老太太!”三夫人一脸遗憾地放下手里的点心,又掏出帕子抹了嘴,再饮一口茶漱了口,才礼貌地说道:“媳妇失礼了!”合着她这么磨蹭都是为了礼仪周全。 “点心好吃么!”老太太冷冷地问道。 这三夫人孟氏是继室,比三老爷楚斐年轻将近二十岁,而且她进门的时候元配的子女都不小了,尤其楚洵,只比她小三岁,已经能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了,她这个继室还能有什么花头,安生过日子罢了。 她自己也生了一子一女,大的不过8岁,小的5岁,将来说不定还得靠着兄长,所以,倒是跟继子女以礼相待,相安无事,何况如今老夫少妻的,跟三老爷感情也不错。让她去招惹这个侄媳妇?她好日子过腻了找不自在呢?! “到底老太太屋里的点心,当然是顶顶好的……” 老太太理都不理她了,直接看向庶子媳妇。庄氏倒没喝茶也没吃点心,正木讷讷地看着她,那幅蠢样儿,一看就知道是个不顶用的。 “溆哥儿家的,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让你来请安,你就这么不乐意?”老太太决定还是亲自上阵。 “老太太,您这可是冤枉孙媳了。为了给您请安,孙媳我可是天刚放亮就起了,早饭都没吃饱就出门了呢。这一路上,不是赶早上差的,就是急着去上学的,孙媳妇一路跟着挤过来,别提多辛苦了,在没有比孙媳更诚心的了。” 说着让人把她路上买来的小吃端了几样过来,“祖母尝尝,孙媳给您带了些吃食,都是街上卖的,买的人可多了。一定味道不错,孙媳已经替您尝过了。您吃!您吃!” 她又起身上前亲自给老太太摆上筷子,把一碗加热了一遍的豆花捧到老太太跟前。 尼玛,吃豆花你给递双筷子!?在座的人不是翻白眼,就是撇嘴,只没人仗义执言就是。 老太太拿眼狠狠地瞪着石初樱。 “哎呀,看来老太太是不喜欢吃豆花啊!”说着一挥手让人把豆花撤了下去,“虾肉小馄饨拿上来,说不定老太太喜欢这个!”又端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虾肉小馄饨上来。 玉白的瓷碗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馄饨散发着香气,汤料里还飘着碧绿的香葱和芫荽,紫色的紫菜,银白的虾皮,金黄的鸡蛋丝…… 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嘴里常没味儿,还就喜欢些口味重些的吃食,初一闻到这香味还真有些食欲。再一看这一碗馄饨真个色香味俱全,不由嘴里有了口水。 “怎么样,好吃吧?”石初樱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小馄饨,“您瞧瞧,这皮儿薄的,简直透明了似的,这是馄饨摊子的娘子祖传的手艺。 拿上好的鱼去皮剔骨,只取鱼肉,再拿棒槌狠狠地垂个半晌,直把鱼肉垂成肉糜,再拿最上等的红薯粉和成面,再由男子拿了大木棒反复碾压擀成又薄又透的皮子。 这样做出来的皮子,不但薄如纸,白似玉,韧劲十足,口感却更加滑嫩了。再说这虾肉……吧啦吧啦吧啦” 石初樱一手稳稳地端着那勺小馄饨,一手端了玉树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道:“咱们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玉竹连忙道:“正说到馄饨馅里的肉。” “正是,这肉可不是随便什么肉都能使的,必得是小猪的后腿肉……” 四夫人一脸木讷的盯着口吐莲花的溆哥媳妇,心话,您这么真的好么?这勺馄饨你少说端着了一刻钟了吧?你说得不累,可这馄饨都泡软囊了,等你说完估计也不用吃了! 还说什么‘好吃吧!’,老太太到现在也就闻个味儿,不知道还以为吃几口了呢…… 石初樱好不容易介绍完难得的虾肉馄饨一低头,呀了一声,“这都凉了,去给老太太热热!”一碗天花乱坠的馄饨就这样下去了…… 老太太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她一定是故意的!老太太心里呐喊,可还没等她发作,眼见着石初樱又吩咐人端来刚刚再次煎过的牛油馅饼上来,烙的金黄酥脆的牛油皮和牛肉馅的香味已经随着兹拉兹拉的响声飘了过来。 这年头就是有钱有势也不是天天有牛肉吃的,而且这年头大家起的早,内宅女人的早饭吃得也相对清淡,这个时辰可不正有些饿了…… 众人似乎都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纷纷拈起盘子里装点用的点心。平时这些都是看看,可真没人去吃。 老太太心知指定是吃不到嘴里的了,她也不稀罕这些破玩艺儿,像她老太君一样的人物,想吃什么没有? 她一挥手,石初樱连忙喜悦地说道:“谢谢老太太,我就知道祖母不会看上咱们这些粗食的,那孙媳可不客气了,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味道如何?”说着自己先拿了油纸捏起一张牛油肉饼子咬了一口,就在老太太身边吃了起来。 玉竹端着盘子挨个送了,大家自是乐意先把自己的嘴给堵上,纷纷捏了饼子小口吃起来。 最后只剩一张还在盘子里,石初樱到:“祖母不爱这个,倒不如赏给谢麽麽吃!” 谢麽麽顶着老太太火辣辣的目光低着头,心话,这不是明晃晃的引火烧她么?只尽管心里恨得要死,却不敢抬头也不敢回嘴,生怕火势烧大发了。 “你们这般吃吃喝喝,成何体统!溆哥儿家的,你就是这么请安的?”老太太顿了顿拐杖冷声问道。 半晌,石初樱咽下口里的食物,几个丫头过来服侍了半晌才答道:“嗯啊!” “扑哧”,下头不知道谁没忍住,笑喷了一口肉饼子。 第76节 谢麽麽撇嘴,等了半天就给了嗯啊两个字,您还又抹嘴儿又漱口的,连围巾都围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重新梳妆呢。不过她也是有脑子的人,眼见主子是不能奈何人家了,便朝老太太轻轻摇摇头,意思您就算了吧。 可老太太也是个越挫越勇的。 “我人老了,精神头不如你们年轻人,坐了这半天实在累乏,溆哥儿媳妇,你也尽尽孝心!”说着抬手指了指腿。 石初樱立马来了精神儿,她一拍手,道:“老太太怎么不早说?和该孙媳给您捏捏捶捶的,您先躺着。” 大夫人一听石初樱那兴高采烈的话就眼皮子一跳,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见石初樱搓了搓手,一把把老太太掀倒在榻上。 嗖嗖嗖几下,老太太的皮坎肩、外卦,鞋子都飞到了一边,“老太太,您可别乱动,孙媳妇是个采药的出身,这手上的劲道儿容易拿捏不好,您可忍着些。正好,我们将军也想没事让我给他按按捏捏的,不过,孙媳不能便宜了他,怎么也得在您这先试试手啊!” “啊~”堂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屋子里的人不由心肝一颤儿,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去请老太爷!” 第一百零二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下众人都有些发懵了,这不应该啊!按理老太太此时不是该怒斥溆哥儿媳妇不孝,罚跪祠堂或者罚抄书什么的么?最不济也是每天天不亮就来立规矩啊,这些她们可是都经历过的,当然大夫人除外。 “不许去!”老太太又吼了一遍,便有人去追了。 “老太太,您怎么了?您要有个好歹,可让咱们怎么活啊~~~”大夫人伏在老太太榻上,唱念做打已经开始试音儿了。 “我还没死!”老太太刚才被石初樱一指头戳得差点心肝肺都痛没了;这会儿缓过神来倒是一点不痛了,要不是她知道自己下面溺了,她都以为刚才是幻觉了。 她当然是想找老太爷来看看这个孙媳妇是如何虐待老人家的,可她更不乐意让老头子见到自己这么丑陋的一面。 她真是又气又恨又怕,支起身来,抬手就朝石初樱抽了过来,石初樱动也不动,两个指头一伸就夹住了老太太挥过来的手掌,稳稳的,老太他铆足了劲儿竟一分也进不得,往回抽却也分毫不能动。 老太太气急,一手动不了,就用另一手挥起拐杖乱打过来,嘴里大骂,“打死你个混帐东西!你敢对长辈不敬!我打死你个泼妇!” 眼见着老太太动起手来,可见人是没什么事,但瞧着她狠呆呆地挥舞着拐杖,尽管现在还没打到人,但作为晚辈,只怕是楚溆媳妇讨不了好了…… 众人不由心里各有揣测,纷纷偷偷跟自己身边的人打起眼色来。 门口一个接一个的人影溜了出去。 石初樱眼眸清淡似水,眨都不眨一下,两指轻轻一送,老太太就轻飘飘倒回了榻上。谢麽麽急忙扑过去,只是老太太看起来也不像被摔着了…… “我看老太太定是癔症旧病复发,言语癫狂,行事无状,如果不能清心寡欲好好休养,只怕将来会更加疯癫的。大伯母还是早点请个好大夫来给瞧瞧才是。” 说着,她抻出手帕擦起了手指,边擦还边说,“别说是个有身份的老太太,堂堂镇国将军夫人,就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也再没有对着儿孙媳妇喊打喊杀的。这毛病不及早诊治,发展到将来,指不定就到了见人就咬的地步也未可知的。” 她这话音刚落,那边怒气攻心的老太太竟真的擎着拐杖红眼一般朝这边扑打过来。老太太的拐杖可是上好的紫檀木的,真打着人可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女人们惊叫着躲闪开去,不是打自己,万一殃及池鱼岂不倒霉? 石初樱只轻轻一转,拐杖连衣角也没擦着就落了下去,不过老太太用力过猛,人也朝地上趴去,还是石初樱见她快要面孔着地了,才提着后衣襟给捞回来,再轻轻一甩,送回榻上去。 这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能折腾,可见年轻的时候精力得多过剩,难怪楚溆他娘都能给折腾得早死。不过,她乐意折腾,石初樱还不乐意陪她玩儿呢,有这闲工夫她干点什么不好? “老太太火气实在太盛了,我瞧着眼睛都红了,还是先败败火吧!”说着,石初樱朝荷包摸去。老太太瞬间清醒过来,“你敢!” 呵呵,石初樱什么不敢啊!就见她慢悠悠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小药丸,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上头隐隐有一缕缕的银灰色回纹,看着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 她胳膊一探,捏开老太太的嘴,指头一弹,药丸应声弹进了老太太嘴里,瞬间化成一股幽香的液体,顺喉而下,‘咕咚’一声,被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去。 “竟敢你给祖母下毒!”老太太还没等回过味儿来就哭嚎了一嗓子。她是真怕了,她知道石初樱绝对不敢要了她的命,但她也怕像薛婉那样,成天‘漏’臭啊!那她还怎么见人啊!她也不想想,给她药吃不就是不想她在出来见人么!? 好在这个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福音:“老太爷到!”还真找回来了! 石初樱擦了擦手,没事人一样坐回原来的位置,众人看看,也都低调地回位坐了。反正不管她们的事,便是有问,顶多实话实说。 “这又是闹个什么!”形色匆匆的老将军也不等丫头挑了帘子,自己拿手一甩就大步踏进门来。转过屏风就看见老妻正一脸惊恐和愤怒甚至混合着什么说不清的类似忐忑的神情看了过来。 “又闹什么!”七十来岁的老将军依然声如洪钟,震得老太太耳朵发聩,她本能地往榻里面瑟缩了一下。 老将军打量了屋里诸人一圈,视线在石初樱身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落在三儿媳身上。他拢着马鞭的手一指,道:“老三家的,你说!” 三夫人暗叫倒霉,却也只好挑挑拣拣地说了,反正对她来说那边有大夫人看着,她不可能说谎的,而这边石初樱她也不乐意得罪。这也是老太爷找她说得原因了。只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得都是实情,但实情却并未尽言。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太爷听罢,一双精光老眼看向石初樱,盯了片刻,缓声道:“你给你祖母吃了什么?”他还真担心这个孙媳妇,这绝对是个目中无人的,眼下这点小动作不过是瞧在孙子的份上,他知道的。 “祖父,您瞧瞧在老太太的模样!心烦易怒,脾气暴躁,眼都红了,便是孙媳不是大夫也看得出来,这可不就是心火旺盛的症状么?”说着,还指给老太爷看过。 又说:“加上以前的癔症没好利索,这两下一和,就满屋子里要打要杀的。哎,真是吓死人了!早知道请个安这么危险,我宁愿顶着不孝的名声,再不敢来的!”说着还劫后余生似地拿小手拍了拍心口。 装的这个像哟!老太爷抽了抽眼角。这老的小的,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他这么大岁数了,容易么。 “谢家的,还不快与你家老夫人更衣!”他从外头清新空气里刚进来,早闻到一股子怪味儿,稍微一想也猜个大概。 谢麽麽连忙招呼来两个丫头搭把手,一起搀扶着老太太往后头去,只刚一动身,就听“噗~~~”的一声长响。“啊!”老太太刚嚎叫出口,谢麽麽当即立断轻轻捂了主子的口,加快脚步把人拖进了里间。 …… “噗!噗!噗~~~”响亮的排气声不断传出来,屋子里飘出一股子的怪味。 “都散了吧,溆哥媳妇,你跟我来!”老太爷也呆不下去了,忙遣散了众人,把‘罪魁祸首’领走了。 下人们不得不推开了门窗换气,又怕冻着老太太,只得稍稍开一半儿,可这冷风一吹,还是让人不由打个哆嗦。 “你给老太太也吃‘消火……丸’?”臭臭两个字他老人家表示说不出口。 “怎么会?”石初樱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跟老太爷说话,“老太太那么大年岁了,即便是好药,她也吃不消啊!” “那这是……?”老太爷指了指里头,眉头都皱成疙瘩了。 “这个啊,这个叫‘屁屁丸’。倒也是泄火的。老太太肝火、心火都这么旺,不舒解舒解怎么行呢。” “可这得多长时间?”这屋子里都噗半天了怎么还没好?可别像那什么‘臭臭丸’一样。 “祖父不用担心,前边几天是多了点,过两天就好些了。只要不乱生气发火,保持心境平和,吃得素些一般就不会了。”当然了,要是没事老怒气冲冲的,大鱼大肉吃得多,当然就响个不停啦……她这也是挽救老太太几年寿命,毕竟她和楚溆还没孩子呢。 唉,做好人不被理解,真忧伤啊! “既没事了就回去吧!以后不必来内宅请什么安的,逢年过节来看看就行了。”省得见面就掐,以前是小的吃亏,现在是老的吃亏,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 石初樱自然应下,人去纹丝不动。 本来她是打算这一把把老太太按牢了,以后再也掀不起风浪才行,这下老太爷发了话,再不用烦心了。倒是真清静!只不过,事情还没完呢! 石初樱一抬眼看见玉雪一脸纠结地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 “什么事?”石初樱问道。 “……是二肥小虎爷!”玉雪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尽管她还是个孩子,但也是个知道羞耻的孩子啊。可她怎么就贪上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小虎主子呢? “说!”说这个字的是老太爷。 玉雪纠结了一下,看了夫人一眼,说道:“小虎爷在正房里寻宝,寻了好些个物件……如今正守在那儿,谁也不让碰,非要拖回家不可。” 她稚嫩的童音未落,就见门帘子底下‘嗖’地窜出一道黑白影子,二肥嘴里正‘叼’着一盆鲜红的珊瑚树拖了过来,“吧唧”一声丢在石初樱眼前,“呜嗷、呜嗷”,娘亲,宝贝找到了好些好东西,全都带回家! “这、这是……”老太爷有些晕。这是什么情况?打劫么? 石初樱轻轻抱起二肥,抚顺它弄乱了的虎头和斗篷,轻笑道:“这小家伙近来新学了寻宝的本领,见着喜欢的东西就叼回家去,不给就不依……” 她也不抬眼,自然没看见老太爷抽搐的眼角,继续道:“真是不乖啊,怎么能拿人家的东西呢,别人的东西不经允许咱们是不能带回家的,这样人家会舍不得,会生气的。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 她假惺惺地训子,任谁都听出这训斥里根本没一分诚意。 老太爷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没有一点要带着‘孩子’走人的孙媳妇不禁有些头疼。 他可记得着株红珊瑚是老太太的‘私人珍藏’,原本是早些年‘太上皇’赐给府里的。后来有段时间府库里总是无故少些东西,看库房的人竟也说不清去向。他曾动用人手在外头很是寻找了一通,连薛家那边都没放过就是没发现。 后来他们被贬了爵,重修中路的房屋的时候才发现了那批失踪的宝藏,老太太才承认是她私藏了这些宝物。 藏了这么些年了,还能怎么样? 老太太一没填给娘家,二没变卖,只不过是把府里的‘公中之物’变成她‘私人的珍藏’而已。正如老太太哭诉的,将来也不过是分给儿孙们,最多是分给谁由老太爷说了算,变成由她说了算罢了。 这些东西可是老太太的心肝儿!拿了这些东西简直不比摘了她的肝还疼老太爷揉了揉额角,拎着鞭子进了正房,二肥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里头除了噗噗声,更加伴随着老太太的哭闹声,以及二肥的‘呜嗷’声。 石初樱才不管这些,她让人搬来一个丫头们歇脚用的小马扎,大马金刀地当院一坐,望天! 里头闹了半晌,终于消停下来,也不知老太爷怎么说的,反正二肥高高兴兴地跑了出来,后来跟着两个婆子抬着一大箱子东西,那脸色只能用‘便秘’二字来形容了。 “呜嗷!”娘亲,宝贝找到的宝物都拿来给娘亲了! “二肥宝贝真乖!好样的!”石初樱抱起二肥亲了一口,脸上也得了二肥一舌头口水。 “哈哈,来请安而已,还送这么多礼物,真是怪不好意思的。看来咱们以后还得多来几趟啊!”石初樱大笑着说道。 “哗啦!”一个东西从窗口飞了出来,摔得粉碎,“我再也不要看、看见你们一家子!连人、带、带虎,没一个好东西!” “哟,老太太这火气还挺大的,这必然还得清火啊!”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叮当的屁响,没一刻老太爷旋风一般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深深吞吐了几口气,责怪地看着石初樱到:“你就没个好的药丸?” “嘿嘿,人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药更不用说了。祖父别担心,这药屁是多了些,但对身体还不错,平心静气,少吃大荤,坚持下来能多活好几年。要不,您也来一丸?”石初樱嘻笑道。 老太爷心话,她到底不傻。既这么着,谁不想多活几年! “来……一丸,试试?”反正屁这个东西,一个是放,两个也是放! 石初樱轻拍了一下二肥的虎头,道:“乖宝贝,快谢谢老太爷!” 二肥就势跳下来,凑到老太爷身前嗅了嗅,“呜嗷!”娘亲,老头身上有骚女人味儿!然后,二肥摇头摆尾回到娘亲身边。 石初樱一脸怪异地看了老爷子一眼,啧啧,这岁数了还泡妞呐…… 老太爷突然有种秘密被发现的错觉,顿时老脸一红,亏得老皮子老脸的红些也不大明显。 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说什么,擦了手,又摸了一丸交给老太爷,这才招呼人抬着一大箱子沉甸甸的宝物,在老太太心疼地咒骂声中扬长而去! 不是她非要打劫老太太,实在是她听说,老太太其实比大夫人还小气。 对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别的招数都管不长久的,搬走她的财宝才能让她刻骨铭心。 反正这些东西家产将来也是要分给儿孙的,她不过是提前搬了一点而已。(人家绝对没把你们算在内好么) 哼,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老太爷当然没那么好请的了。 这年月别说皇家宗室之人,就是平常富贵人家的老爷们吃过早饭,哪个不是泡茶楼,逛戏园子,提笼遛鸟的?!这不时不晌的,府里哪找得到人影儿啊! 其实谢麽麽嚎这一嗓子本也没指望就能找来老太爷,只不过刚才牛油馅饼儿的事最后扣到她头上,一来让她很不爽,二来她也算是知老太太甚深的人,这会子不做点什么,那是妥妥地要被秋后算账的。 她自然是怕石初樱的,但比起天天伺候、能决定她生死命运的老太太,她还是权衡利弊,选择效忠老太太的。何况,这嗓子也没啥作用,不过是表明态度而已,于她有利无弊的。 第77节 门口伺候的人连忙往外头跑去送信儿,大夫人几个媳妇也再不好不动,七嘴八舌地纷纷围过来。 “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 “出了什么事?” …… 更有甚者,大夫人已经开始哽咽着拿腔拿调的小声哭了起来。 “闭嘴!不许去!”老太太哼唧了两声,缓过劲儿来,颤巍巍地阻止道。 第一百零三章好消息、坏消息 楚溆瞧着眼前的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珍宝,无奈地揉了揉石初樱的头,“老太太如何且不说,大伯母必然是心疼得狠了……” 那可是呗,人不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么,这么大的事再瞒不过谁的。所以,石初樱前脚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各房各院几乎就都摸着信儿了。这年头谁还没几个眼线! “真是个瘟神!”大夫人实在气不过,“哗啦”一声扫落了桌上的几件茶具,“明知道这是个打不赢的,偏偏去招惹她做什么?!这下可好了,掖着藏着一辈子的东西都被人家三言两语给弄走了!” 大夫人愤怒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瓷器,听着清脆的碎裂声仿佛好受了一点点,不由在踢其它几只,连摔了好几个杯子才算压下这口气。 房里的丫头仆妇全都垂着眼皮,心话,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院子要倒霉了…… 果然,没一刻钟,大夫人缓了口气道:“柱子家的,算算这些几钱银子。老太太院子里这个月不能大荤大肉,能省就省吧……” “是!”管事媳妇应声退了下去。 还是当家好啊,看看,自己故意损坏的东西,想让谁出钱赔就让谁出钱赔!想到这里,大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至于三夫人,她只跟陪嫁媳妇说了一句:“反正也落不到我们娘们身上,爱谁拿谁拿呗!” 四房庶出,听了这个信儿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再多私房也是嫡出的分,跟他们完全扯不上。 至于澄心院里,刘氏啧啧有声,“怪道今个儿早上弟妹的气势就不一样,连吃带玩儿的快半晌了才来,又买了这许多东西。啧啧!感情人家早想好了,指定能收回本钱!” 说着小心翼翼地瞟了楚洌一眼,心话,要是老太爷肯做主,这些东西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分到他们头上一星半点的,只这话她再不敢提一个字,只敢自己心里想想。 楚洌淡淡的看了刘氏一眼,收回眼光又落到手里的安哥儿写的大字上。 刘氏头皮一紧,抿抿嘴儿再不作声了。 别人如何羡慕嫉妒恨,石初樱完全不在意,她张罗着让人把这些个东西全部登记到二肥的库房账册里。又因这府里的下人们眼界还有限,见过的好东西不多,甚至好多东西根本没见过,只好请来悦姑姑来长眼。 人们这才发现,有不少是‘内造’的物件,难怪老太太藏了这么多年也没出手,这个不好卖啊!一旦发现可是死罪。不过,一共二十八件宝贝现在全都归入二肥小虎爷的私库了。 二肥也毫不客气地叼出一颗金碧色的琥珀,送给它娘亲戴,又挑拣了半天,拖出一个大大的翡翠船,嫌弃地给了楚溆。因为它听见楚溆跟它娘亲说北山的地已经划给他们家了,是拿楚溆的军功和伤补换的。哼,二肥小虎爷才不愿意欠他的人情呢。 最后,它自己则挑了另一颗淡金色晶莹剔透的珠子,让它娘给做成坠子挂脖子上,跟娘亲的琥珀配对,亲母子呐! 找了个休沐日,楚溆带上媳妇和二肥一起去看自己家的新山林---北山白虎野囿。实际上他们这次获得的北山地界几乎囊括了北山西侧的全部,大体有整个北山的三分之一,可不是石初樱当初圈的一片山头那么点地方了,石初樱自然不会嫌大,高兴还来不及呢。 楚溆指着各处给石初樱说着规划,什么这里建庄子,那里圈个鹿苑,养几头梅花鹿,这里开垦出来种粮食,那边种菜蔬,这里植果树,那边做药圃…… 石初樱看着楚溆对这一片白山黑水指指点点,觉得甚是好笑,一切都要等到春天才能着手进行呢。 楚溆则不以为然,他还说:“早规划,早动手。等春暖花开了在规划什么都晚了一筹。”还让石初樱想想,有什么想法及早告诉他,他好安排人规划进去,需要的材料也可以开始备起来了。 石初樱想了想,这样也不错,不然等到春天大家都要开工,材料的价钱也自然涨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北山到手以后,石初樱的日子更加逍遥自在起来,每天送走楚溆后,不是带着二肥跑北山学习,就是带着二肥逛街游玩,真叫一个潇洒自在。现在她出门都会做好伪装,已经不会轻易被人认出了,连二肥也被她头上系了条围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宠物狗。 转眼到了十二月里,数九隆冬的,真正是天寒地冻。鹅毛大雪更是下了一场又一场,仿佛整个天地都披着一层厚厚的大白棉絮似的。 北山现在连一路能落脚的小路都没有了,全部被大雪掩盖着,以脚踩下去积雪就能没过膝盖。 再刮上几天的山风,积雪上更是结了一层硬硬的‘壳’。石初樱踏上去居然都不会陷落,二肥更始顽皮地在硬壳上踩来踩去,非要踩塌一块不可,结果把自己埋进了雪坑里,半天才爬出来。它抖一抖脑袋上的毛,又撒欢儿去了。 石初樱见了不由想起自己在历练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处雪原上的国家,那里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冬季,整日与冰雪为伴,他们有冰做的屋子和雪砌的房子,不但缓和还很有趣。即便再大的风雪来了也不怕。 那里的人还做雪橇和冰爬犁作为日常出行和玩乐的工具,不但快捷,还很好玩儿。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乐此不疲。 石初樱四下看了看,觉得积雪还不够厚,便放弃了做雪屋的打算,反而亲手做了个简易的雪橇,又把一处不算太高的小山坡从上到下清理了一番,自己带着二肥从山上往下滑雪橇玩儿。 二肥第一次玩儿这么惊险刺激又快乐的游戏,很快就喜欢上了,滑了几次以后它都能自己端坐在小雪橇上滑着玩儿了。 这一天,娘儿两个玩儿的又是乐不思蜀,最后被某人找上山来。 楚溆看着眼前玩儿得小脸儿红扑扑,浑身冒热气的两只,(另一只只是凑数的)看看被折腾得一片混乱的小山坡,再看看明显是匆忙做成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雪橇,简直无语了,心话,这得多幼稚啊!就这样居然还玩儿得这么high!? 算了,既然樱樱喜欢,他陪着玩玩儿也没什么。 “回家吧!赶明个儿哥给你们一个做一个更好的雪橇!”楚溆揉揉石初樱红扑扑的小脸,又指挥着侍风、侍电收拾残局,自己牵着媳妇的小手回家去。 “怎么你也会做雪橇?”石初樱玩儿高兴,也不介意人家鄙视她的玩具。 楚溆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笨!你忘了咱们楚家是从那里出身的了?” 石初樱揉着额头一想,呀,可不是么,这大楚皇室可不就是来自雪域的!她怎么给忘记了呢。忽然,她眼睛一亮,道:“溆哥哥,那你是不是冰爬犁也会做啊?” 对于媳妇突然这么谄媚,楚溆明显享受得不行,他咧开嘴角,搂着媳妇的小腰,美滋滋地道:“那是当然!以往咱们皇家宗室每三年的‘立国日’都要举行一次雪地项目大赛,来纪念大楚皇家的雪域出身。 这里头就有雪橇和冰爬犁,还有溜冰,滑雪,打冰球,造雪屋,砌冰房子,还有孩子们喜欢的冻冰灯等等。这些年由于战乱,还有战后恢复民生,皇家倒不好大搞这个浪费银钱了。 不过,眼下圣上英明神勇,又正值盛年,相信用不了两三年就能重开雪地项目大赛了。在此之前,你夫君我,还是可以先带着你这个小丫头先玩儿玩儿的。” “那太好了,我要一辆雪橇,还要一辆冰爬犁,二肥也一样!嗯,我还想要的冰屋子,里面点上冰灯,一定很漂亮!”石初樱目光灼灼地盯着楚溆,两眼犹如闪亮的晨星,让楚溆一颗心都直扑腾。 楚溆暗自唾弃自己一声:真没出息!被媳妇看而已,乱跳个什么劲儿啊! “好!给你做,都给你做!只要今年的雪够大,不然,雪屋子是不成的。” 说起来,这些游戏楚溆自己也好多年都不曾玩过了。想到这里,楚溆又畅想道:“嗯,明天就让人把后园子里的湖面清理干净,认真打磨了,过些日子邀上三五个好友,一起玩儿才乐和” 石初樱当然没有不乐意的。 第二天一早她就指挥着管事和下人去清理湖面上的积雪,再磨出光滑的冰面来。楚溆当然也不食言,没过两日,几辆崭新漂亮的雪橇和冰爬犁就送到了石初樱的眼前。 “呀,这可真漂亮!”人家皇家专业人士出手,自然比她这个二五子不知强出去几条街。不过,石初樱围着雪橇和冰爬犁细细看了一圈,这些东西就刻印在脑子里了。 晚间楚溆回到家,又趁着晚饭后的时光,带着石初樱做冰灯,石初樱还找出五色彩墨化成水,倒进冻冰灯的水里,冻出了好几个颜色的冰灯,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粉红的都有,里面点上羊油蜡烛,在冰天雪地里分外璀璨迷人。引得大小丫头们都请了假跑去看冰灯。 悦姑姑直摇头,这两个主子就竟都还是孩子气十足的。 第二天休沐日,楚溆更是让人接了楚洌一家子和老太爷过来,两家人在后园子里的湖面上放开了玩耍了一天,又在湖面围了幛子烤鱼、烤鹿肉,吃锅子,喝上好的松露酒和雪梨金酒,两家人真是玩儿得不亦乐乎。连同陪伴孩子们的丫头和小厮都跟着玩儿疯了。 在冰上玩儿自然是冰爬犁为主,吃过烧烤,楚溆手痒,提出赛一赛,其他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当然孩子们也要参与。 最后老太爷决定:石初樱带着安哥儿和二肥,楚溆带着宴哥儿,楚洌自己带着容姐儿,刘氏自己顾好自己,每人一只冰爬犁,后面都有一个小厮负责助推。不过因为刘氏太过弱势,老太爷允许小厮一直助推,大家都只用常人技艺而不能用武功。 这时候楚溆他们府上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当初石初樱把诺大个后园子几乎一半都辟作了湖,用来种荷花莲藕,如今正好有足够大的冰面用来玩耍冰爬犁。 老太爷充作执事,他哨音一响,四个小厮发力狂奔几步,顺手一推把冰爬犁推了出去,几个人顿时借着助力,奋力滑了起来。丫头小厮婆子们更是组成了各自的‘忠勇对’给自己的队长加油助威,整个湖面上真是欢声笑语,一片喧嚣。 石初樱尽管已经滑得不错了,但看看楚溆,再看看楚洌,这才觉得到底是人家家传的游戏,玩儿得就是比自己顺手,最后,楚洌第一个冲到终点,石初樱和楚溆堪堪平手,刘氏自然落后,不过也很不容易了。人家可是真正的内宅妇人,很少玩儿的。 最搞笑的是,那推冰爬犁的小厮也是第一次推,尽管套了草鞋,到底脚下不稳,用力过猛脱了手,结果手上一空,自己扑倒在冰面上不说,竟借着冲力比刘氏的冰爬犁还优先冲了过去。 这下可娱乐了大众,场下的孩子纷纷涌上来,嬉闹个不停。冬天穿得厚实倒不怕摔着。连容姐和李芸都在冰上玩儿得浑身热乎乎的,连家都不想回了。 因宗学里放了假,安哥儿便经常带着宴哥儿和一帮子的宗学小伙伴来楚溆家的冰湖上玩耍。 反正各家的都不缺这些冰上嬉戏的玩具,又兼是在亲戚家的园子里,都比较放心,于是整日里后园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呼喊嬉笑声。 甚至老太爷也会带着几个老友也来玩了两回,主要是蹭孙媳妇的‘笑白头’来着…… 石初樱和二肥也常常参与,尤其是二肥,跟小孩子们玩儿起来不要太开心,果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对于这些喧闹,悦姑姑等人更是乐见其成的,还常常嘱咐厨房做些点心茶水送过去。她总是说,这是新府邸,到底主子人少,太过冷清了,如今可好了,小孩子的活力最旺盛,给整个将军府带来了人气。 快乐的时光易逝,十二月下旬的时候,楚溆跟石初樱说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进京的几条路上都起了山匪,已经劫了好几个波进京官员,这次更是有个知府连家眷一起被杀害。 皇上震怒,定要派兵清剿山匪,同时也将派出人马出京接应。有了这样的变故,楚溆觉得自己很可能论上出京的任务。 要是接应的差事还好,若是清剿只怕连过年也未必回得来…… 第一百零四章雪阻 石初樱听到这个消息不可谓不惊讶。庄子什么的她倒不太放在心上,路上迟了可能就是遇到什么情况了。但楚溆要出京这事才是让她挂心的。 她想想楚溆早前倒是说过这回事,只如今真正摆到眼前还是有些让人难受。 不过,从成亲开始两个人就一直没有分开太久过,上次分别还是冬至的那几天,可如今马上快要过年了好么,他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赶回来过年呢。想到这里,石初樱不由心里发酸,不是滋味的很。 楚溆见她这样心里也酸涩得很,他也不乐意跟樱樱分开啊,可男人大丈夫总是得挣生活,养活家口,总不能天天抱着媳妇啃老本儿啊! 要说这有了家就是不一样,他以前出任务还哪管什么过年过节的,接到差事简单收拾一下抬腿就走了。先前也是上头想着他是新婚,前面出京的任务都派了别的人去,这回实在是事情闹得太大,不得不加派人手,上头很有可能会安排他出去的。 “樱樱!”楚溆轻轻揽过人来,低声哄道:“你放心,我身上受过重伤,想必上头也不会派太辛苦的差事给我的。何况,如果是外出的任务,宗室侍卫营多数是和侍卫营搭配分派的,我和张苍、陈天保是老搭档了,再不会有什么差错,今天他们两个已经来跟我打过招呼了。别担心,啊!” 石初樱扁扁嘴,扭过身去。 楚溆无奈地笑了,把人转过来,面对着他,低声笑道:“就这么舍不得我?嗯?” “啐!”石初樱明眸一横,给了他一记眼风,头一扭还是不想理他。石初樱也是被楚溆惯的,以往她可没这么娇气。不过,谁让楚溆乐意惯着呢。 “好樱樱,都是我的错,我本来都打算好过两日陪着你去置办年货的,可你也知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至今还有三个王爷没能进京,只怕是途中遭了什么事,又或者大雪阻隔,都有可能。即便轮到出京,咱们走得也是官道,震慑贼人,那是明晃晃的来去,危险不大。” “别跟我说得那么好听!哼,你腿上的伤怎么来的?那就不是明晃晃的了?”石初樱才不信他的花言巧语呢。 楚溆一手抬起她精巧的小下巴,低笑道:“傻瓜!我如今有你给我做的软甲,再不同以往的。你放心,我也想着和你一起过年呢。” 石初樱被他拢在怀里哄了半晌,心情总算平复下来,脸色回转了些。她依在楚溆的胸前,想了想,扬脸问道:“我听说剿匪从来没有快的,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呢,是不是?” 楚溆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抵着她的头,说道:“嗯,每个地方的难度不一样,如果是一般的流寇什么的,一两个月就能解决,如果是盘踞多年,又兼有地势之优,说不得就得一年半载或者更长时间。” “既然这样,我觉得出京接应的差事许是很快得出行了,要是剿匪,指定得过完年才能调兵遣将,怎么也得让人在家过个年吧!” 楚溆心里一动,捧起石初樱的小脸儿,笑道:“哦?樱樱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石初樱美目一转,恢复了俏皮的神情,问道:“溆哥哥,你说这盘踞多年的山匪是不是抢了很多很多财物啊?” “那是当然,不然山匪怎样养活一山的人口。”不对!话一出口,楚溆突然觉察到一个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可不许胡来,啊!” 他连忙警告媳妇,不是他太多心,实在是他知道石初樱这性子绝对不是个能安生的。 石初樱轻轻摇了摇楚溆胳膊,“溆哥哥,你去跟上头商量一下,在家过年呗,过了年,你出门办差,我也提早回望云山去看师傅,顺便采药,到时候让岳管事他们看着北山建庄子,等咱们回来的时候正好也差不多建好了。好不好啊!” 第78节 楚溆轻轻拍了拍石初樱的脑袋瓜,“不许乱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他就知道这声‘溆哥哥’没那么好消受的。 果然,石初樱转着眼珠儿道:“我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溆哥哥,你想啊,那么多财宝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咱们俩联手收了。这样嘛,一来不耽误你们继续清剿立功,二来,咱们也累积些家底,又不费事的。”反正她才不会眼睁睁地瞧着满山遍野的财宝跟了别人的姓呢。 楚溆大掌直接按住某人的脑袋,连哄带吓:“不许乱来的!我明个打听清楚,如果真是过完年剿匪,我就争取领个剿匪的差事,咱们在家过年,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早早出京,争取早点回来看着你!”这丫头不撒娇的时候脑子太活络,实在让人跟不上,还不如娇气些呢。 石初樱扁扁嘴,“就知道欺负人!” 楚溆望天,天地良心啊! 不过,第二天楚溆还是找到副统领打听了一下消息,还真给石初樱猜对了。 今天早朝圣上提出来的时候,兵部、户部、吏部等官员都建议年后动兵,毕竟朝廷对于动用武力还是要提前做足准备的。 正如兵部尚书说言:“谋定而后动。是指派当地官兵剿匪,还是朝廷另外调兵遣将还需先摸清了山匪的来路和情况再做定夺。”而且,这次事情闹这么大,相关的地方官也要受到牵连,如此一来清剿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了。 户部尚书也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必得先定下如何出兵,户部才好确定如何就近调集粮草。” 大家这么一说,圣上也冷静了下来,君臣议定责成出现匪患的地方官拟具有关情况,凡是事后发现失实或者情报有误的,严惩不贷,如责令相关地方驻军协助探查匪情,分头奏报等等。 而好消息是那三位王爷遇到大雪阻隔,今天接到消息已经打通了路,正在赶往京城,三日之内可能到达。这样一来,出京接应的差事估计也省了。 不过这些都是朝廷的事,百姓的日子照旧过。 石初樱听了这个好消息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她没改变主意。气得楚溆捏着拳头乱挥了两下,却只得再次打叠起精神耐心劝导一番,又许下好几个承诺,石初樱才答应不会轻举妄动。 遇到大雪阻隔的还有进京送年货的各地庄子上的人。 当然包括了楚溆他们庄子上的人。 “奴婢是上月中旬出的门,原想着第一次送年货出来早些,十来天的路赶过来,置办些年货再返回去也是早早的。谁成想竟耽搁到现在。” 莫庄头颤巍巍地双手捧着热水碗喝了几口,又哆嗦着摸出一块皱巴巴的帕子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渍接着说道:“……上路没几天就开始下大雪,咱们顾着东西慢慢走着,结果竟是越下越大,不得不找个村子安顿下来等一等。 这样走走停停的,最后竟还是被堵在了进京的路上……这次要不是遇上一位王爷进京,派了人手一路打通过来,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石初樱和楚溆坐在上首听着,这个庄头是他们先前自己置办的一处庄子,是楚溆的一个侍卫营里的熟人,那家子老爷子告老还乡,回了千里之外的南边,这附近置办的庄子离得太远,少不得变卖些个。 总不能几千里来往奔波送这些物产,还不够路上耗费的。 这安阳的庄子有八十顷,地方算稍偏些,离京城有十来天的路程,但胜在庄子够大,除了良田,还有山林,水塘,喂养了不少鸡鸭、猪羊、鹿还有小牛等;水塘里还养了不少鱼虾。 石初樱当初也跑了一趟,亲自看了这个庄子和庄头等人,气韵算是还不错,他们就卖了下来,约定了年底这些物产归他们府上。 说道这里,莫庄头颤巍巍站起来,双手递上单子,又跪倒在地,磕头请罪道:“如今车上的东西只剩一半了……咱们路上耽搁太久,带的东西都吃完了,最后奴婢做主动用了车上的年货。 后来,逢上个什么王爷开路,堵在路上的各家各户都跟着抽人手或者物品,咱们一共来了十二辆车,统共二十五个人,看车还来不及,只好交了些东西充数,单子上都写了。 奴婢没办好差事,请主子责罚……” 楚溆没说话,只朝一边的侍风打了个眼色,侍风很快消失了。 石初樱见了说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先去跟着李管事交接卸货吧,交办完了先歇歇,别的事稍后再说。” 说着,指派李三带着莫庄头下去了管待了。 楚溆瞧这莫庄头离开,他转头对石初樱说:“我让侍风去查证一番再说。不过,这事应该不假。我听说有几处驿道发生雪崩,埋了路,前后有几十里不通的,又是在野外,来往的人被阻隔在中间,信儿也传不出去,直到后面赶路过来的人发现了返回去报信儿,当地官府才知道。” “这么说,京外的雪岂不更大?”石初樱微微蹙眉,她是不知道京城以往的雪多大,不过最近几场倒是真的不小。所以,莫庄头他们没按时赶来,石初樱也猜到多少跟天气有关。未曾想经这么大。 也不知道望云山那边怎么样了……得写信给师傅问问。 侍风只用了半天就回了话,莫庄头所言不假,而且,征用他们车上东西的是安西郡王。 楚溆得了话又交待李三这次来送货的庄子上的人,一路担惊受怕的也吃了不少苦,每人给三吊赏钱,让他们在京里置办些稀罕的年货回家。又考虑天灾原因,这次的损耗出去征用的不算,其他的追究一半,来年从出产来扣除。并要求明年提早到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就启程,避开大雪。 原本楚溆和石初樱并不打算追究的,不过,几个客卿都认为,第一次太过宽松以后到不好管教了,还是宽严并济的好。两人想想也是,第一次的处理地例子很重要,还是要警示一下,不然庄子上的人指不定以为他们太绵软好欺。 去掉损耗,这次送来的十二车年货凑凑还有个6车半,其中有四车都是粮食,新稻子、粘黄米、小黄米、麦仁、大豆、细白面,绿豆、赤豆、落花生、黑豆、豌豆、板栗、柿子等,还有各种腌菜,腌蛋,腌肉,腊肉、风鸡风鸭以及各种整片的冰冻猪羊肉等。 被庄子上的人自己吃掉的都是些腌菜,被征用的多是粮食和鸡猪等肉食;好在因为路不熟,这次进京没带活物,不然一只都剩不下。 安阳庄子上的人在京里休整了三天,又被府里安排了下人带着在京城采买了些布料、绢花、简单的首饰等物件便启程回去了。 石初樱特地嘱咐悦姑姑:“过年出趟门不易,给他们每家备上一坛酒,称点糖果糕点,再扯块布带回去,算是东家的心意。实用些才好,具体的姑姑看着安排吧。” 这些个东西府里下人用的也比乡下的强出几条街去,带回去自然颜面光鲜,实际上也花不了几个钱。在望云上的时候石初樱就有处置这方面事情的经验了。 过年节的时候佃户和雇工们都盼着东家手上能漏点东西,一来亲戚邻里间好看,二来他们自己舍不得买这些。 悦姑姑听了这话倒是吃了一惊,她还当夫人事事都是超凡脱俗呢。 第一百零五章年前诸事 打发了庄子上的人回去,石初樱也开始正式进入准备过年的节奏,这是她作为人家媳妇的第一个年,老宅那边也来问过,他们是否乐意回去过年,两个人谢绝了,既然单独开了府,那就是另一家子,还是自己过自己的吧。 大楚国每年最后一次祭祖是冬至,过年是喜庆为主,只象征性地供奉一下祠堂里的列祖列宗牌位而已,并不大祭,他们到时候参与一下便是了。 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事事都少不了,石初樱和楚溆两个商量着分派了差事,分头主管各自去忙,每天晚上两个人对一下情况,石初樱觉得这样多的事情办下来,竟还比她在望云山过年的时候还省力了些。 过年有几件大事:一件是府里府外的装扮,喜庆气氛就靠这个体现呢,这方面由楚溆带着外院的管事先规制出来,需要的东西开了单子给悦姑姑商量过,在交给石初樱定夺;细说起来这件事也很繁杂,缺了漏了都影响过年气氛。好在外院的几个客卿经验丰富,直接写了一张要义过来。 例如粉刷,他们府是新府,这点就不必了; 又例如‘火树’,也就是人工扎的一颗高大的‘树’,挂们各色大小灯笼,过年前一天傍晚开始每天晚上点亮,一直点到十五结束。这棵‘火树’上的灯越多越亮,象征着新年里这户人家的日子越是红火美满。 这种树一般要委给外头专门扎火树的地方指定了样式扎,也有买现成扎好的。一般最少三个灯笼,其他有五个、九个、十八个等,最多的是密密的小灯笼样式的,统共可以挂八十一个,但这种灯一般人家耗费不起不说,每天点亮也是件极其麻烦的事,实在吃不消,只有那些王公贵胄之家才会尝试。 楚溆他们家决定挂三十六盏,外面是各色琉璃的罩子,里头都点羊蜡,每盏灯有楚溆拳头那么大,形状也有鱼形的、兔子形的、梅花的、桃子的、石榴的等等。 第二件极为要紧的便是发放工钱。赶着要过年,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发放,顺便内外院报送奖赏明细,由账房一总算出数目,按日子结算了。 石初樱他们紧赶慢赶,在十二月初十这天把所有人的工钱全部发放了下去。 一色的崭新铜钱,每人都多一个月的月钱做赏钱,拿红绳串了,在账房里摆了满满几大箩筐。管事的每个院子按照事前排定的顺序和时间去领钱,任虽多却忙而不乱。青蒿和青艾都去账房里帮忙。 管事的唱一声名字,上来一个人领钱,青蒿和青艾一个按照唱出来的数目给钱,一个负责看着画押。如果确实有不能来领的,需要有所属的管事负责领了,再由总的管事同意后着人送去。 再有年节里装红包的用的金银棵子、制钱,石初樱还是采用成亲是的办法,提早就向银楼里定做了二百对五钱金银棵子,分别做成梅花形、花生形、鲤鱼形、麒麟形,又做了一百对七钱的金银棵子,只做了小老虎的样式。这些小棵子用绳子串了四个或者六个一串,用不同的荷包装了,分出了等备用;石初樱又专门作了五千枚金光闪闪、银光耀眼的金币银币,居都是由库房称出金银,拿去金银楼定制的,全都是足银赤金的。这些个也还是用绳十个一串、二十五个一串的穿了打赏用,负责穿串的小丫头们喜欢羡慕的不行。 第三件便是安排年酒。 大楚人有过年时亲友之间轮流请年酒的习俗。当然,年酒只限于一部分非常亲近的亲人和好友。一般来说,离过年还有半个来月,各家之间就开始发帖子,商议各自请年酒的时间,有的人家亲友圈子不同,很难一次请完,必要的时候请上两三次都是有的。 反正这一个月的假期里,大楚人不是请客就是被请客,至少半个月是在宴席中度过的。 楚溆和石初樱商量下来,他们府上就得请两次,一次请老宅和宗室里的关系好的亲戚,另一波请他侍卫营的同僚好友等。而石初樱在京里还没有特别要好的亲友,暂且忽略不计。 到了晚上,两人洗漱完毕,换了家常衣裳,对坐在起居室的暖炕上,点灯熬油地列单子。石初樱一穿这扣腰的鹅黄色软缎子绣梅花的小袄,嫩葱绿的绵绸的撒腿夹裤,头上随意挽了个倭堕髻,拿两根珠钗固定了,耳朵上晃着一对似玉非玉的珠子,雪白细腻的脖颈从浅浅的交领里露出一截子。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更何况原本就是绝美的人儿,如今衬在昏黄的烛光下,越发美得不可方物。楚溆尽管天天守着,此时再看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你来说,我来记!”石初樱在备好了笔墨纸砚,让楚溆口述要请的人家,解说关系如何如何,石初樱在纸上录了顺带着标注一下,以后好做参考。 “好!”楚溆先饮了口茶,才敲打着手指慢慢说了起来。老宅各房请是请到,但最后来的长辈除了老将军,有同辈的应该会只来同辈,长辈倒是不会来,这也是多年的惯例,主要是他们府上没有对应的长辈招待。 各房各家除了成亲的,未成亲的,还有出嫁的姑娘女婿,在京的是要请一请的,以往不常走动,倒是年酒必要请上一回。而且,认亲的时候出嫁的女儿不回门参与,年酒倒是个难得交往的好机会,但凡乐意相交的人,以后可以继续来往下去。 楚溆的同僚因请过一次倒也熟悉,在不用多说,只有少数查缺补漏的填上,数一数也有伍十几个人,算上各自家眷,亏得是分成两拨,不然还真费力。 石初樱和楚溆看日子,把年酒定在正月初六和正月十一两日,楚溆抄断了手,写了同僚的帖子,剩下自家的帖子交给管事去写,自己都写了实在吃不消。 帖子一一派发出去已经是腊月十八,离朝廷一贯封印放假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不过今年却迟迟没有封印的消息。 只实际上,由于近年的时候出了山匪和多地大雪阻路这两件大事,今年朝廷封印也因此比以往推迟了好些天,正式宣布封印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六日。 朝廷封印就开始放大假,不到正月二十不会开印,而且,如果没有料错,等开了印,酝酿至今没有风声的剿匪也该有新的动静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过年的气氛依然一天天浓厚起来。 除了两这些,石初樱和楚溆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选年礼! 过年给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礼儿,给各房长辈的礼儿,给各房下面各院儿的礼儿,甚至孩子们的礼儿;对外更是多了,成亲时收过礼儿的全得送,没受过的,该送的也得送。 好在内院和外院的管事都已经上手了,这些事只要石初樱和楚溆没有特别添加的,人家都拟好了单子和备好了物品,您俩过过目用了印信就成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节 这一天主要是折腾男人的,所谓: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在府里的大厨房专门辟有一个灶王爷爷的神龛,供奉着灶王爷爷的画像,这话像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他们家才三个月)已经不成样子了,楚溆礼拜一番,揭下画像,亲自拿调好的糖瓜粘到画像中灶王爷的嘴上,又把厨下人扎的草马与其一起烧掉,取个“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意头。 只等大年三十晚上在贴新的灶王爷画像了。这没有灶王爷监督的日子,人们也可以放开肚皮胡吃海塞一回,不怕神灵怪罪。 从这天开始,大楚各地正式进入了过年的节奏里。 主人该做个事做完,剩下都是管事和下人去忙活,楚溆除了偶尔跟好友走动以下,余下的时间都用来‘厉兵秣马’。 这么说其实一点不夸张,楚溆天天的擦他的邀月剑,爱惜的不行,石初樱终于忍不住道:“我觉得跟剿匪其实就是打群架,大砍刀应该更合适些;宝剑么,应该是适合单挑,顶多是一对三五个人,再多就不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去趁着兵器铺子还有开张的,选一把大刀去,势沉力重的,到时候砍头跟切瓜一般才好用;你拿个宝剑对着一圈蜂拥而上,手持大刀的山贼感觉有些怪异啊!” 楚溆哼了一声看过来,被石初樱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但大砍刀什么的,他又没使过。 “剑法和刀法不一样,硬是拿剑术使出刀法来,到时候不伦不类,反倒别扭,还不如就这样呢!”他现在想该好像晚了些。 “你天天擦,邀月剑也是三两精钢打制的,多不出一分来,你就没想过到兵器铺子里给它升升级?”石初樱撇嘴,这人笨死了。 “升级?如何升级?”楚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一时不明所以。 “多简单啊,京城什么没有,你去兵器铺子,让他们加些精钢重新打制一回,总会比原来的材质好又保留了你原来的剑气神韵,可不就相当于升级?”石初樱直接翻了他一个白眼,他这山门也不咋地,这都不知道。 楚溆听得一蹙眉,又弃了邀月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嚷了声:“好媳妇,谢谢啊,哥哥有事出去一趟……”抱着他的邀月旋风似的不见了…… 这人哎…… 第一百零六章未雨绸缪 楚溆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小厮,自己抬腿进了大门,他扫一眼院子里的人,一抬手道:“请起!”,说着又瞧了瞧那正爬起来的老头,含笑道:“辛师傅一向可好?” 能得贵人一声问候,辛师傅显得格外激动,下巴上的短须都翘了起来,连忙躬身回话:“老朽好着呐,好着呐!外头风大,将军里面请。” 楚溆是这辛铁匠铺子的常客,只自从去打倭寇在东海吹了近两年的海风,回来又忙着成亲,可是有些时候没来光顾了。 辛铁匠的铺子与大多数铁器作坊一样,前头是个大院子,左手一间大屋子是炼铁和打铁的地方,右边一间里头是各种打制好的铁器。后院才是家人住的地方。 辛铁匠带着大儿子把楚溆一行人客气地请到右边的屋子里,小厮们被请进了另一处歇脚的地方。 这间屋子分成左右两块,左手边摆的挂的都是生活用铁器,大的有:铁鼎、铁炉、大小号不一的铁锅、大铁钳子、铁钎子、铁犁头;小的如剪刀、菜刀、杀猪刀、剔骨刀、夹剪、镊子、鱼钩、缝衣针、绣花针等等,还有好看的花枝形的烛台等玩赏之物。 右手边摆的则都是些刀剑兵器,还有一些弩和箭的铁头,不过这些都是要登记购买的。楚溆随手拿起几样敲打一番,多数是铁的,也有含了钢的,甚至有几把刀剑应该还不错。 第79节 辛铁匠的铺子已经传了至少7、8代了,百炼钢和炒钢自己家都有一套独家技艺,手上相传下来的好材料也有一点,但作为压箱底的宝贝一般是不拿出来的。 辛铁匠爷俩跟在楚溆身边,也不多言,任凭贵人自己东瞅西看,直到侍电泡了茶端过来。楚溆自己喝了两口,看着辛老头不断地嗅着鼻子,不由一笑。他和辛老头相识多年,总有几分交情,赏他一碗茶也不算什么,何况这次还有事找他,便朝侍电道:“给辛师傅一碗尝尝!” 辛老头千恩万谢谢过,用一双钢爪般的手捧着茶碗,深吸一口气,连连灌了两口,呷,真是好茶!喝一口通体都舒泰了几分。老头的神情惹得大儿子连连看他,他却咕咚几口把剩下的茶汤灌了下去,抹抹短须,值了! 楚溆微微一笑,言归正传。他抬手摘下邀月剑,侍风忙接过来递给辛老头。“辛师傅瞧瞧,我这把剑可否还能添些材料重新打一下?” 辛铁匠觑了贵人一眼,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邀月剑轻轻拔出,随着一声嗡鸣,邀月出鞘,寒光乍现。 辛师傅和所有匠人一样,见到门儿里的东西顿时进入了一种专业状态,他眼下便只有手中的剑,再无身边的人。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剑身一寸寸细看过去,反复验看一边又伸出两根指头,沿着剑锋的边缘轻轻滑过,最后竖起宝剑,屈指轻弹一下,随着宝剑轻颤,有剑鸣声入耳。 他双手把剑递还给侍风,略一沉吟,道:“老朽说实话,这剑虽加了精钢,却量小,打制得也略粗糙,如今能有这般精神气,主要还是沾了贵人的光儿,是这把剑的福气。” 侍电翻个白眼,心话,人家用剑的谁不是想沾剑的光啊,他家可好,反过来了,还说什么福气,真是老鬼成精了,直接说这剑不咋的就完了呗! “不过,贵人如果想重新加些材料打制一番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那样一来只怕原来的血煞之气就消融了。” 见过血的刀剑时间就了自然会有一种寒气或者叫血煞之气,一出鞘就让人胆战心惊,也是一种威慑。重新打制需要煅烧,而血煞这种阴性的东西最最怕的就是高温火焰,在炙热的火焰中,几乎一切阴寒之气都会消弭。 “这,如果重打,需要多长时间?”楚溆捏着指头,思索片刻问道。 “咱们这儿初六开始烧炉,若要使得长久,少说一个月,多了三五个月也是有的,这,每把剑都不大一样,很难说准喽。”辛老头斟酌着回答。 楚溆蹙起眉头,这显然是来不及了,是不是真该选一把大刀呢?他再次挑挑拣拣看了一番,问道:“有没有好点的大刀?” “大刀?”辛老头都忍不住打量了贵人一下,心话,这些贵人一向爱用剑的,这怎么问刀了,不过,他是老人精了,并不多问。只点点头,朝大儿子一抬脸。不一时,那男子从暗室里捧出一把三尺多长,尚未开刃,掂在手里果然势沉力重。 看着笨重的大刀,楚溆着实无意,一时间心情有些低潮,便摇摇头起身告辞。出了门,微一踌躇,拨转马头去了张苍家。 张苍的父亲就是显德皇帝时候的兵部左侍郎,在兵部体系里一路干上来的,又在侍郎的位置上干了十几年,虽说打仗不行,但对兵部里头的一些名头还是十分了解的。 比如现在,他就喝着从楚溆那顺来的好茶,微微摇晃着脑袋,手捋胡须跟楚溆和张苍说:“山匪,什么是山匪?!那是一群不要命的草寇!不是什么大侠、风流名士。” 说罢,又拿一双精光眼蔑视地瞧了瞧两人的佩剑,不由嗤笑一声,“这些人,哪个不是人命在手的?即便原先没有杀人的,落草为寇投名状便是要亲手杀一个人来!这些人打家劫舍可没什么穷讲究,劫财劫色,杀人越货哪样不做?” “我听说,南边的杀了一个进京述职的知府?嗯,述职、献年礼儿,考评如果不错,说不定就留京大用,谁知竟就这么没了……寒窗苦读十几载,战战兢兢为官又十多年,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乌有……”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张老爷(没了官职且这么叫吧)闭着眼,沉思不语了。 楚溆和张苍早习惯了,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喝茶。 楚溆来张府自然是跟老爷子请教关于剿匪的,这一点上,宗室里头可没什么有经验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张老爷子靠谱些。既然有可能参与剿匪,那么知己知彼总是要的,他如今有了樱樱,自然格外惜命的。 “咳!”张老爷睁开眼,端起茶碗喝上两口,继续道:“山匪虽说是乌合之众,不过长期盘踞,也自有一套日常要义,这些个资料兵部主簿那边应该还有些记载,可以找来看看。” “早年大楚人崇尚奢靡,山匪更是横行,号称劫一个大户,养活半山人口。他们或者隐藏在深山密林之中,又或者专门在交通要道两侧埋伏,好一点的劫财不要命,那恶的更是不管老幼一概杀死,女子更是凄惨,凡被掳上山去,无不被奸淫致死;地方上报朝廷,但匪患乃地方治安,又不是举兵造反,最后还得是地方官派兵剿匪。” 张苍忍不住插话道:“难道说那些个山贼还是天生的不成,三个两个成伙,十个八个的成了群,难道当地的官员就没想过及早剿灭了?出了事,他们的政绩考评不是上不去了么?” 张老爷白了儿子一眼,“哼哼,几个山贼能养成大患也是他们的本事!” 又道:“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天下早天平无事了。山贼不养大,钱财又怎么来?今儿个剿,明个儿剿,粮饷补给,有朝廷发的,有商绅捐献的,这才是发财的源头,不然,凭他几把菜刀也能占山为王,笑话!” 楚溆和张苍到底还年轻,听了这些内幕不由哑然,这可真想不到啊,山贼竟是家养的! 张苍还是挣扎着问道:“那屡次清剿不力,白白浪费朝廷的粮饷,难道就没人治他们的罪?” “治罪?”张老爷冷笑一声,“你当他们搂来的钱财用到什么地方去?” 看着两个有些呆傻了的年轻人,张老爷撇撇嘴,“有钱能使鬼推磨,为官一任,至少三年,光是剿几次山贼,荷包里少说进帐十几万两,往上使出三万五万的换个地方继续当官,山贼是上任留下的,关他什么事!” 这不成了养着山匪当摇钱树了么?!这简直太超出两人的是非观了。 张老爷看着他们的蠢样,不由叹口气,“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想压也是压不住的。如今圣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大楚前些年穷,这两年大楚人的手里才富裕些,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他们倒是什么钱都敢赚!” 楚溆琢磨了半天,问道:“以往听说,贼多不去招惹官府,四品知府的仪仗也不小,这些人就这么劫财杀人,岂不是自绝后路?”是个脑子清楚的人,都不会这么胡来好么。 “嗯。如果不是这位知府得罪了人,被人给黑了,那么就是这批东西数目实在太大,被人透露出去,山贼抗拒不了这番诱惑,吃他一户,隐匿三年,再出山谁还在意……” “爹,你说会不会官府里有人跟这些山贼通气啊?” 张老爷直接翻个白眼,“什么会不会,不通气会次次扑空?” “我还记得最可笑的一次,朝廷直接派了那附近兵营的参将带兵去剿匪,倒是打了两次胜仗,结果一天晚上竟被人烧光了粮草!呵呵!呵呵!真是什么可笑的事情没有?!” “别说别人,只说你们。剿匪历来不过两个法子,要么伪装潜入、要么假意落草入山,伺机摸清情况,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这个比较难,这边刚干了场大的,就有人投名,是个傻子也不会信你,一旦进山不是给直接剁了祭旗,就是给看起来,回头送假信儿出去,引鱼上钩;总之里外里,都是条死路。 再一个法子就是大军压境,两方对峙,或者刀来枪往,或者引火烧山,各种手段只看具体盘踞的地方。不管哪一种,你们面对的都是些亡命之徒。 这些人手里使得多数是大刀、长矛,也有朴刀,弓箭,什么罩头网子,绊马索,蒙汗药,迷魂汤,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使不出来的。” 听了这话,楚溆两个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佩剑,感情还真是不对路啊! 张老爷子一碗茶见底儿,最后说道:“正所谓不怕猛虎,就怕群狼! 这些山匪多数都是盘踞多少年的,官兵不是没剿过,可为什么屡剿不禁,你们也要好好想想。贪功冒进,哼哼,还是算啦!”说完,老爷子背着手踱了出去。 听了张老爷的一番解说,楚溆和张苍两个心情有些沉重。他们入仕时间尚短,又不过是侍卫,即便接触官场也不是核心,听到这些,心里实在难以接受。 可不管怎么说,该准备的还得准备。两人嘀咕一番,便邀上陈天保又去逛了一回兵器铺子。一番打听下来,诸位师傅一致认为:如果冲锋在前的话,宝剑什么的,还是搁家里吧,要面对人多势众的山匪,这玩艺儿还不如朴刀实用些。 面对几个侍卫大人的郁卒,几个铁匠师傅都真心开解了一番,又推荐几样合适的兵器,总的来说,刀还是最实用的。楚溆几个倒也领情,毕竟一个人的话不准,可三个五个人的话总能听出些关键来。 楚溆把邀月剑留在了辛师傅的铺子重打,三人又买了精钢飞鹰爪、三棱飞镖等小物件,每人还都扛了一柄长刀回去,当然是小厮扛着。 三个人跨在马上,回头看看后面扛刀的小厮,不由相视苦笑,唉,突然有一种土掉渣的感觉呢…… 石初樱啧啧有声地围观了楚溆买回来的兵器,一下拿起飞鹰爪抛两下试试,一下又嗖嗖嗖把人家的十只飞镖投出去玩儿,一下又耍一耍大刀,最后却嫌弃地说:“这京师的兵器铺子也没啥趁手的东西,亏得你能将就!” 楚溆今天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沉重,石初樱又这么撩拨人,结果他直接傲娇了,也不言语,抱着个靠枕把自己埋在床上去了。 石初樱见状眨巴眨巴眼睛,心话,这是生气啦? 能不生气么?就连在外间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翻起白眼,夫人一早上贬低了人家的宝剑,这人家换了刀回来又遭了嫌弃,还拿人家的暗器打麻雀(是叫暗器吧,几个丫头不太确定,反正说书的是怎么叫的),搁谁谁不生气啊? 石初樱想想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了,当下朝里面喊道:“飞镖是吧,我这就给你找回来。” 感情她刚才把人家的飞镖都掷进了树干里,十来个小厮正满院子里挨棵树上一寸寸地找呢。 “行啦,你们都下去吧。”石初樱把人都赶走,自己凌空一抓,十只飞镖一个不少齐齐被抓回手上,妥妥地放回了原处。 办完这事,石初樱自知理亏,她趴在门口,往里头瞅瞅拱成一团的某人,琢磨着如何哄人。 石初樱学人家摸着下巴想了想,也抬腿儿进了卧室。她爬上床凑近楚溆,楚溆扯了条被子把头盖住。 哟!真生气了呢!这回石初樱确定了。咳,那就哄哄吧。 “溆哥哥!”石初樱甜甜地叫了一声。 楚溆不动,哼,他才没那么好哄呢。 “溆哥哥!”石初樱推了推他,“不要生气嘛,兵器有关系的,你身手这么好,还需要什么兵器啊!简直就是多余!” 这话听着好像还行,楚溆心里舒坦了些,不过还是不动。 “要我说呀,溆哥哥你一身轻功那是数一数二的,百米之内取人首级简直易如反掌,什么刀啊剑的,比起溆哥哥的皓月之光,那简直就是萤虫之火,连陪衬都够不上,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的啊!溆哥哥,你说是不是啊!” 石初樱嘴上抹了蜜似的满口夸赞,简直要把楚溆吹捧到天上去了“咳,你真觉得我有这么好?”楚溆好歹有些脸皮,被夸成这样多少也有些受不住了,他一把扯下头上的被子,盯着石初樱问道。 石初樱一脸正色,拍着胸脯道:“那是当然了,像我这么出色的人都嫁给溆哥哥你了,你要是你不厉害,那还有谁厉害?我跟你说啊,溆哥哥,我的眼光有多好你是知道的,我选的男人又怎么会差了,对不对?” 楚溆点点头,这倒是。不过,这是夸他呢,还是夸某人自己呢?不过,不管是夸谁,反正楚溆心里被治愈了。 他舒坦地四肢大张地仰面躺在床上,点了点一侧脸颊,石初樱笑嘻嘻地上去‘吧唧’一口;楚溆翘起唇角,又指指另一边,石初樱笑着又俯身过去‘吧唧’一口。然后不等楚溆再指,直接在某人唇上‘吧唧’了一下,美得楚溆心里冒起了粉红的泡泡,晕乎乎的伸手把人勾下来,翻身压上去,变成他来亲了。 “樱樱,溆哥哥好不好?”亲完还问。 “我的溆哥哥那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师傅除外)溆哥哥不但长得好,身材也好,这里没有肥肚腩,这里没有扎人的胡子,功夫好,人品好,打着灯笼找世上也就这一个!” 楚溆被她的小手这里戳戳,哪里摸摸惹得一身是火,当即扯下帐幔剥起人来…… 两个人缠绵过后,石初樱趴在楚溆地胸口,小手一挠一挠地问道:“今个儿怎么了?”楚溆平时绝对没这么小气,他不是这样的人。 “唉!”楚溆长舒了一口气,把媳妇做怪的小手扒下来,拢在自己的大手里,细细说起今天的事来,石初樱听了也有些吃惊,心话,这些当官的也太无耻了吧!这官匪合起伙来一起发大财,简直成什么了这是! “那你们这次去岂不是要小心了?而且,你又不是带兵的,万一当地的官匪勾结,通风报信,你们哪里能成?” 石初樱最先想到的还是楚溆,别人吃不吃亏,她还真没那么关心,但楚溆是她石初樱的人,再不能被这些打着剿匪的名目白折腾。 “所以,我们几个商量后觉得,这事还得看最后圣上怎么决定,如果是当地官兵剿匪,随他们去,要是兵部调兵,那就看谁领兵了。” “如今朝里能领兵的人多么?” “不少!大楚刚刚打完打仗,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封了爵的功勋和各地驻军将领都是经验丰富之人,打倭寇尚且不差,真格儿的剿个山匪自然不在话下!”就怕内外勾连…… 石初樱哪里不明白他的忧心,宽慰道:“你且宽心,张老爷子都能想到的事,别的人自然也能想到,都不是傻子,除了你是傻了点!”石初樱纤细的指头在楚溆胸口点了点。 楚溆危险地眯起眼睛,“是么?既然这样,我看不如咱俩努力生个小傻子来!” 楚溆带着侍风、侍电还有新选出来的四个小厮,骑着马往兵部附近的一条马蹄子巷去。那里是铁匠铺子、武器作坊集中的地方。因这些东西受到兵部的管辖控制,从业者也基本上是世代相传的人家,老字号、老铺子比比皆是,几乎每家都有自己站得住脚的东西,因而,这里也是习武之人喜欢光顾的地方。 因临近过年,以往充斥耳际的各种打铁和拉风箱的声响几乎绝迹,整个巷子难得的一片寂静,让习惯了这里连续不断的叮当声的人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 侍电拍马向前,小跑到靠近巷子里面的一户黝黑的破旧大门前拍门。 半晌,边上的一个小门开了一道缝隙,探出一个有些蓬乱的脑袋,那人拿眼打量一下侍电,连忙把门打开,撸了下脑瓜,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侍电大人啊!小人有眼无珠,您可好久不来了。快请进!” 侍电也不睬他,下巴往后一指,那小子伸头一看,“哟!将军也来啦,我去喊爷爷!”说着还不忘把大门费力地推开,自己又撒腿往后面跑去。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五十来岁,一身健硕精骨的老年男子带着一群大小男子迎了出来,口称:“老朽见过将军大人!”便带着一家老小男儿跪在院子里俯首。 第一百零七章皇上的奶酪 不管石初樱心里有什么打算,但眼看要过年了要忙得事太多,别的都得先放一放。 走年礼一向是所有年节礼最最繁杂的。 远在外地的亲友,一般早早就送去了,倒是京城里的人家相对晚些。毕竟人手和车马都有限,不可能三五天就安排完。 而楚溆和石初樱他们府上最麻烦的还是以往很多亲戚都是老宅出面走动,尤其是那些个出嫁到外地的姑奶奶们,往常又没有书信来往,很多都联系不到。 这过年不同别的,平辈和小辈倒不说了,凡长辈的他们却不能不走礼。只送冬至礼的时候他们也曾派了人去,可到底是有两三家没找到的,至于人家是搬了家换了地方还是怎样,他们也没法子去找老宅质问。 这些日子除了送近处的年礼,还要收年礼,收了礼儿还要和送礼的人简单说说话,石初樱根本就没时间出门溜达,只好留在府里不停的接见人,说话,看礼单子,用印……真是忙得不行。 不过,忙归忙,收获也不小,不说京城妇人偶像的辅国将军夫人,就是二肥小虎爷都单独得了不少年礼儿,英亲王府更是送来了一座纯白羊脂玉雕的一尺高的小虎! 转天到了腊月二十四,除尘日。 府里到处都在扫尘掸灰,图个除陈布新的意头。 第80节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灰,扫尘的屋子都不能让主子呆在里头。所以,悦姑姑早指挥着仆妇和丫头们先理出了‘豁然居’供石初樱和楚溆临时安顿,又安排了玉露和玉珰贴身伺候着,剩下的几个二等丫头留在正房里照管着。 安排好这些,悦姑姑见两个主子年轻,少不得又嘱咐一句:“今天除秽气,不论什么事家里也不能有人生气,跟外边的人也不要生气。” 除尘这天也不仅仅是洒扫,各处有破损的窗纸、屋顶承尘等这些物件都得补上,而主子的屋子则一概更换成全新的,就连屋子里的帐幔、帷幄、帘子垫子这些个琐碎的东西也一并换了。 想想这大冬天的滴水成冰,寒风凛冽的时候,把窗户糊上也是一个技术活儿。不过祖宗们选这天除尘显然是经验丰富的,一般这天都是雪停风止的好天气。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热乎,窗户跟前还要摆上炭盆,小丫头们分了活计,有的要先用热水把窗棂里外全部抹干净,有的跟着用热水捂透了旧的窗纸窗纱,趁热揭下来再抹干净了,这时候另一波人则把早准备好的要糊的窗纱先糊上,不但手脚要快还要仔细,姑姑验看糊妥帖了,再蒙上一层洁净透光的上好的窗户纸在外头,这样隐隐透着些颜色才好看,不然一片大白,别提多难看了。 不论是窗纱还是窗户纸都须得在窗棂外头糊,不然,风一吹可不就站不住了。 正房的窗纱石初樱选了杏子黄色,窗纱本身颜色就比布料淡许多,再蒙上窗纸,浅淡的杏黄色的光晕在阳光下亮堂堂的,无端的让人感觉到温暖,看在眼里就连心情也好上许多。 “夫人可真会选颜色,这没糊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会怎么样,没成想,这一糊好了竟这么好看,啧啧!”陈姑姑这些日子都在外院专门辟出来的管事房里忙年礼儿的事,刚一进正院便觉得眼前一亮。 “姑姑可是有事?” “正是有事。”陈姑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帖子递给石初樱,“荣寿堂送了回礼儿来!” 石初樱早前就让李三带着人专门跑了一趟建州和望云山送年礼,除了李府还有县城和村子里常来常往的几户人家,顺带的李三自己这边也走几分礼儿,还有建州那边带过来的人,但凡要捎东西的,都交给李三带过去了。李三这趟回去不用说那是无比风光了。 石初樱给李府的年礼分了两份,一份是荣寿堂老太君这边的,另一份是李大郎那边的。 她一向记得老太君的好,年礼儿也厚,除了两瓶改进版的百灵丹(咳咳,是小瓶装的!)、五斤云露山茶、两瓶滋补药酒、两坛雪梨金酒、大红闪银绒缎一匹,莲紫素花绒缎一匹、大红素绒缎一匹、宝蓝素绒缎一匹、并上好的细布两匹、各色京中点心糖果、京式绢花一盒…… 至于李大郎那边,百灵丹只有一瓶,云露茶只有2斤、药酒换成滋补肝肾的、缎子换成了深蓝、孔雀绿、大红、玫粉等颜色,另外加了云松烟墨等。 李大郎也派了何掌柜的也早早送了年礼过来,顺便给石初樱结了账目,约好明年四月份的货量,倒是荣寿堂,这眼看着快过年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谁来的?怎么这个时候到?”石初樱看了看礼单子,都是些建州当地的土产,也是,什么好东西京城没有,还不如送土产风仪。 说道荣寿堂,陈姑姑脸上带着发自心底的笑意,她笑道:“是老太君身边的顺子媳妇,她们两口子进了京以后就在这边的铺子里帮忙。” “快请过来说话。”石初樱把单子递回给陈姑姑入库。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媳妇,石初樱在荣寿堂里见过,问过老太君,顺子媳妇跪下磕了个头道:“自打喝了您给的药酒,老太君吃的好,睡得好,如今竟发出几根黑发来,可不是返老还童一般。真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欢喜才好了! 我们老爷子嘱咐说,一定要当面给夫人磕头道谢!” “快起来!何必这么客气,老太君把这么好的人手都给了我了,可帮了我大忙了。”说着示意陈姑姑扶了人起来,又说了几句话,让她也去见见悦姑姑说说话。 看着顺子媳妇的背影,石初樱琢磨着,这是老太君往京里安排人手了?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且管不着那么宽呢。 忙了大半天,石初樱带着二肥在府里各处溜达了一圈,看着回事处那边聚集了好些个小厮下人忙活着什么,她和二肥也过去凑热闹,却原来是楚溆订做的‘火树’送来了。 小厮们忙着在每个小灯里装上羊油蜡烛,点起来试灯,石初樱也跟着看了一回,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小灯还都是带着机关的,无论怎么反转晃动,里头按蜡烛的地方都始终是竖直的。灯都点起来的时候,尽管是大白天的,也还是挺好看的。 那扎灯铺子里的管事见到将军夫人连忙磕头,爬起来后更是殷勤地说道:“来年过年前,咱们铺子里会来人查看,如果有不需要修补的地方,会提前给修补好,如果需要加灯也是可以的。” 石初樱点头,这服务还真是周到。 毕竟这火树是铁打的枝干,为的是在大风天儿里站的稳,下头更是铁打的厚实底座,一般的风是刮不倒的,这对火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这一棵火树也要十几、二十两银子,灯多的更贵,一般都要用好几年才换,平常不用也要涂上油防锈。有的人家更是代代相传,分家都能作为一分重要的财产来分的。 看完热闹石初樱刚要带着二肥往回走,就听有人门上有人喊到:“将军回府!” 石初樱抿着嘴儿一笑,直接带着二肥去迎楚溆。 “你怎么出来了?”楚溆完全忽略掉某只小的,只看着媳妇说话,顺手把马鞭子丢给侍电,自己几步过来揽了媳妇的腰往里头去。 “今个儿这么早?”石初樱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在他下巴和嘴上抹了抹。 楚溆无奈极了,媳妇看着他的胡子看得厉害,连点儿茬子都不许存在,这不,人家其实不是给他抹嘴儿,其实是试试有没有水珠儿什么的,如果有,那就是带了茬子。也不知道这招儿是跟谁学的。 “这两天下头根本没事儿,不回来留在哪反倒招人眼!”楚溆又问,“今个儿忙不?” “忙呢,咱们先到‘豁然居’,正房里还没折腾完。对了,你订的‘火树’送来了,我看着是不错。” “你喜欢就好,明年咱们多挂几盏灯!”两人絮絮的说着家常话一路漫步回去。 “咳,”楚溆轻咳一声,挥挥手,下人都远远站了,他才低下头附耳道:“我听说,最新消息,这次青远的知府押了五车的金银回京!” “五车?!”石初樱小小地惊叫一声,“有多少?”这丫头居然还关心银钱数目。 楚溆四下望望,把石初樱搂得更紧一点,附在她耳畔吹着热气道:“用的是镖局的押箱,一千两的箱,一车少说十六箱,也有二十箱的。 据小道消息,明面上是给皇上的献的年礼儿,实际上是皇上私下产业的收益。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石初樱惊讶地揪住楚溆的衣襟道:“那就是说,五车至少十万两白银或者至多十万两黄金?!” 楚溆微微点头:“差不多!” 石初樱眼珠一转,歪着脑袋道:“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傻蛋,把这事捅给了黑道,想黑吃黑,结果,没想到这些东西是上头那位的,最后,只能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哎,还是太傻、太天真啊!”楚溆夸张地拍了拍石初樱的脑袋,叹气道:“傻瓜,这事你得这么想,你看啊,首先,这新年献礼给皇上,这礼单子一般是比东西先到京的,只要这东西上了单子,就已经是皇上的了,对不对? 既然已经是皇上的了,这都劫了还说什么想到想不到的?还有啊,这些外地的产业平时的收益都是账目而已,这批真金白银应该是这些年的收益所得……哎,只怕是有人打错了主意。” “你是说,这些真金白银其实是皇上自己挣的?!”石初樱扳着楚溆的胳膊扬着脸问。 “咳!我们几个也是猜测,捅出这消息的定是内部人,只不过这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这是青远知府的黑钱,吃了也白吃,没想到也是被人坑了…… 想那青远知府不但有仪仗,官兵,还雇了镖局的人手,听说统共不下百人的队伍,结果,山匪直接放了滚木擂石,连人带车带东西一水儿的都砸在山道上。 据说,百十来人,总共只逃了四个人出来。一个是镖局的镖师,另一个官兵,还有一个家仆带着一小儿,因车给砸坏了,一起滚下路去,趁乱倒往沟里躲去,返到捡了条命。” “是谁报的信儿?”石初樱好奇地问道。 “那逃出去的镖师也不是个傻的,这么显眼的镖都丢了,并不敢在当地露面,一路躲躲藏藏,到了京城才敢到镖局总舵报信儿,总舵的人报道京兆尹衙门;还有一个官兵也找到京营的熟人报了信儿,这边儿京兆尹得了信儿又悄悄派人寻找,只在半路寻到了仆人和小儿。” “不过,这些都是乱打听来的,语焉不详的,也有矛盾的,说不准的。” “那是不是说,这次劫道的也不是一般的山贼?” “反正这事没那么容易了断,说不好就要掉一批脑袋!我听说,屏山州的知州等一干官员已经被下了狱,就等着年后派了大员去审理,剿匪的事可能还在这个后头!”屏山州便是山贼抢劫杀人的州府。 “青远那边今天也有人去传旨……”动了皇上的奶酪,那还有好,等着瞧吧,指不定多少个脑袋要掉了。 “你说,这些金银十几二十万两,就是搬也要搬好长时间吧?壹千两一箱,往山上抬没有几个大汉怕是弄不上去,何况五车啊?这山贼得多少人啊?” “嗯,你所思虑的很有道理啊,如果不是就地掩藏起来,真一箱箱的往山上搬可费了牛劲了。” “还有啊,他们指定抢了这一回就赶紧跑,总不会傻到在山上等着人家来剿匪烧山吧?”这么多金银往哪儿藏才又快又不显眼呢,石初樱思索着。 楚溆摸着下巴琢磨了下,“哎,反正这事复杂了。让皇上自己操心去吧。”毕竟丢奶酪的是皇上自己。 “这青远知府实际上是皇上的人!对不对?”石初樱扒下楚溆的手,瞪大眼睛小声追问道。 “这事再得了消息在说,现在说啥都早,过好咱们自己个的年才是正经。对了,你给大嫂说一声,我今个儿无意中看见楚漫的陪嫁丫头了。” “楚漫?三房的?这话儿怎么说?”石初樱不由奇怪了,他一个大男人看到一个丫头还能注意到。 “别乱想,我听楚洵说,最近一年多都没见到楚漫了,送年节礼儿都见不到人,指不定什么事……今个儿我见到这丫头招眼的是一身衣裳都短了一截子,手腕子都露着,看样子还是旧年的。走路躲躲藏藏的,往老宅那边去了。” 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她对这些没啥经验。 楚溆叹一声,牵着石初樱的手,慢慢给说给她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 第一百零八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石初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她攀着楚溆的胳膊,嘀咕道:“你说,这镖局的银箱有没有什么机关啊?要是能一刀砍了,这些银子到也好藏……”石初樱挥手比划了一下。 楚溆简直头疼了,他耐心哄道:“樱樱!这财不好发!你想这银子上能没记号么?即使拿到手也花不出去,只要皇上在位这银子就得一直是追查的重点,即使不为银子,为了面子也得查个底儿清啊,是不是?咱们可不能趟这趟浑水……” “有记号也可以拿去化了重铸啊!不然,你俸禄爵禄里的官银哪能花呀?”石初樱这个倒是有些不在行。 “小傻瓜,你以为银炉是随便谁都能开的么?不说官银炉,那些个私设的银炉哪家不是户部发了照的?但凡接到手的银子,验个成色且不去说,第一样便是登记铭文印记备查,遇到官府通缉的铭文立马就得上报,不然,以后一旦发现,视同同谋,抄家没族也不是没可能的。 况且,融银子又不能立等可取,还要看成色算火耗,大的再打印记,小的散碎银子到不必,可那要看数量,百八十两勉强说的过去,可要多了,哪能不被人注意,再逃不掉的,除非不要银子了,可那岂不便宜了银炉?谁能甘心呢!” 石初樱眨了眨眼,心话,这感情有命抢了没地方花?打死她也不信呐!她行走历练的时候知道江湖上什么宝贝都有‘黑市’的好么,便问道:“这个难道没有黑市?” 楚溆好不惊讶,他家樱樱竟然连黑市都知道了? 石初樱轻笑着一扬脸,洋洋得意地道:“本姑娘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说不定在哪个山上追鸡撵兔子呢……咳,我的意思是,这连巷子口的大婶都知道,我怎么会没听说过。”眼见某人眼光有些危险,石初樱连忙改了口,今天再不能惹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楚溆警告地睇了媳妇一眼,哄道:“不许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啊。指不定谁就是大内暗探。再有,黑吃黑才是江湖本色,这种银子一旦到了黑市,是不是跟自己姓还两说呢,不然怎么会有哪些传奇话本,一件宝贝流落江湖,引来无数人夺宝杀人,再以后宝物不知所踪……” 石初樱想想也对,不过她挣扎着说道:“找个力大的人揉成一团,每次用到银楼剪一块下来,或者什么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啊,普通人有几个那样的身手的…… 楚溆看她垂下脸,厥起小嘴巴,不由一叹,哄个聪明有脑子的媳妇真是太考验男人了。 他打迭起精神安抚道:“你放心,有好的发财机会哥哥我第一个想着你,好不好?只这事儿正在油锅里,不好伸手!”最后一句是贴着耳朵说的。 这还差不多!石初樱心里美滋滋地,不由美目顾盼,给了某人一个媚眼。 楚溆拍拍心口,听着自己的心肝儿扑通扑通的,直觉地望了望天色,怎么离天黑还怎么早呢?他已经开始琢磨晚上用哪个姿势了,怪不得老话讲: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既然这事一时半会儿还在朝廷的关注下,石初樱也按下了心思,只待风声过了在说,反正山匪也不止一座山的。有了这个启发,石初樱似乎已经看到了鼓囊囊的腰包,哼哼,山贼,你们等着,替你们搬仓库的就要来了…… 中午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饭。 石初樱让人在豁然居的正厅里摆了个圆桌,二肥的宝贝餐椅放在石初樱的右手边。二肥又稍微长了一点点,如今不用餐餐喝米汤了,而是吃碎肉拌云谷饭,也难怪楚溆老是嫉妒它,总的来说,二肥的伙食确实比楚溆的讲究。 因今天大家伙儿都忙,厨房更是打扫的重点,所以石初樱只叫了野鸡锅子,锅子里的汤是每天一只鸡炖出来的老汤,那滋味鲜得就不用提了。 今个儿又加了两只新炖的野鸡进去,最后连汤带鸡端上来,摆上各种能涮的菜蔬和鹿肉、狍子肉、山药、蘑菇等等,再烙了一摞子葱油饼子来,那鸡汤下饼,楚溆吃得满头大汗,直说“这可比多少个盘子多少个碗儿的吃得还舒坦……” “你们出去办差事的时候都是怎么吃饭?”石初樱撕了几块饼子泡在鸡汤里,等饼子稍微一软了便捞出来,吃到嘴里饼子的韧劲儿还在,又浸了鸡汤,果然是吃了还想吃的。 楚溆捞了两块石初樱下的饼子,三口两口吃掉,才说到:“在外头自然比不上家里,好的时候能卖回来吃,一般就是叫几样酒菜,就着馒头饼子吃了,好歹是热乎的;多数时候是不管在哪儿碰见卖吃食的,先买两样能放的干货塞怀里备着,得了功夫先吃一口,不然说不定到饭时却没功夫吃了;至于差的时候也有,一天吃不上、喝不上是常有的事,咱们干侍卫的不像别个,没有替换的时候只能挺着,趁着得空的时候才能自己找点东西胡乱抵挡一阵,不缺水就行。” “啧啧!可怜的娃!”石初樱夸张地咋舌,又殷勤地给楚溆下了几块饼子,泡了泡捞到他碗里,“不如我去给你做随从,保管你吃好喝好,如有危险,随时出现在你身边,你说好不好?”石初樱殷殷地劝说道。 “不好!小样儿,少给哥哥我灌迷魂汤啊,这事你再不用想了,你好好在家,没事种种花草,逛逛铺子,实在无聊练功打坐也好,只不许乱来啊。” 说着睇了媳妇一眼,见她不满地嘟着小嘴儿,又挥退了下人,伸手把媳妇抱过来,安置到腿上,柔了心肠小声哄着,顺带揩油。 二肥闷头吃着吃着听见‘嗯’的一声,一抬头又看见那家伙对娘亲动手动脚的,二肥气愤地抬起前爪,一巴掌糊掉嘴上的饭渣,“呜嗷!”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楚溆正诱哄某人张开小嘴吃他嘴上叼的东西呢,被二肥突然一嗓子虎吼还是吓了一跳,愤愤地看着小肥崽,心里懊恼,怎么把这小肥崽给忘了呢!这货就是个专门败性一百年的! 二肥毫不示弱地看回去,两只的眼里火花四射! 石初樱见了“扑哧!”笑出声来,当即溜下楚溆的腿,坐回自己的座位,瞥一眼二肥,怎么似乎有种小孩子做坏事被家长抓包的错觉啊! 二肥见那两个厚脸皮的人收敛了,哼了一声,鄙视了楚溆一眼,便又闷头吃饭去。它现在的食量大了起来,一顿都要吃下一小锅拌饭,还要喝米汤佐餐。 “咳,我已经让人给大嫂那边送信儿去了,等人回来,说不得能带回什么消息来。”石初樱清咳了下转移了话题,省得楚溆两眼冒火地盯着二肥。顺带叫了玉珰伺候着再次净手,继续吃饭。 “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到了,具体怎么回事好歹也能知道个大概了。”楚溆成功地被吸引到楚漫的话题上来。 “嗯,你多在意一下。有咱们能伸上手的地方别吝惜了。楚家的女儿容不得别人作践!”楚溆这话出口都带出了几分寒气来。 第81节 “那是,将来咱们女儿也姓楚呢!”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来,自家姑娘好不好另说,但别人就不行。这一点上石初樱和楚家人的小心眼倒有些相像。 “洵大哥能让你注意些,想来他对这个庶出的妹妹还不错?”石初樱撕了快烙饼放到鸡汤里,稍稍泡了泡,捞出一块给楚溆塞嘴里。 楚溆本能地嚼了几下咽了,含糊着道:“再不济那也是有皇家血脉的,自己窝里如何且不说,不珍惜皇族的血统,任凭族人被个外人欺负再不能忍。不然,宗法也容不下这样的族支!” “这倒也是!”石初樱点点头,她可是大楚各种法典倒背如流的人,瞬间都想到了几条关于皇家宗室守望互助之类的条款,嗯,好象蛮严格的。 两人吃过饭,打发了二肥去睡午觉,两人牵着手去外头消食。 今天是个艳阳天,冬日的阳光虽不热烈却也温暖,晒在人身上格外有种惬意,连人也有懒洋洋的感觉。 后花园子里也种有一片梅树,此时早开的雪梅嫩黄如娥柳,香气清幽远逸,整个府里都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石初樱来了兴致,她跑带梅林里转了转,喊道:“这梅花还不错,赶明个儿我酿些梅花酒来,在摘些梅花过点心吃,嗯,窖香茶也不错……” 楚溆看着樱樱精灵一般在梅林里忽而在左,忽而又跑到右边,瞧得眼花心痒,只想把人收回手心里,揣在怀里。 石初樱折了两枝雪梅出来,“瞧,这枝给你插外书房去!” “好!只你要想想,万一那些幕僚瞧见,看你还有没有梅花酿酒……”楚溆笑着揶揄石初樱。 石初樱一把夺过梅花,瞪了他一眼,往湖边去。 冰湖的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橇和冰车都静静地停放在靠边的地方。此时没有了孩子们的喧嚣,只留下一片静谧。 许是临近过年,孩子们都没出来玩,想必是被大人关在家里了。 “明年这里就能发出菡萏来,鱼虾、螃蟹、甲鱼都有,到时候想吃什么直管来捞。”楚溆指着这片湖面说到,他知道石初樱爱吃鱼,特地让人多放了鱼苗。只如今时间太短,实在只能望湖兴叹。 “可是,夏天的时候是不是要围上些?不然小孩子掉下去可不好办啊……”石初樱想着补了一句。 “嗯,我跟管事的商讨商讨。对了,樱樱,你这里什么时候会有咱们的孩子?”果然,这两个人不愧是一家子,此时的脑路都是一样的。 石初樱顺着楚溆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肚子,思忖了一下道:“这个要看你! 先前你是中了毒,那毒对会造成男子不能生育,解了毒要恢复的话,快则三两个月,慢的话半年也有。主要看男人的……那啥!”她可还记得新婚之夜,她不过是说一句‘行不行’的话,这人就两眼发红的事。她现在已经不傻了。 楚溆眼光一黯,沉默下来。 石初樱见状安抚道:“别担心,如今咱俩身体都好着呐,孩子总会来的,毕竟咱们成亲到现在才两个多月……”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楚溆想想也是,心里好了些。他成亲晚,以前不觉得,如今看着别人的孩子满地跑别提多喜欢了,恨不能自己也马上生一个出来,如今就他和樱樱显得孤单了些。 “对了,樱樱,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家人去?”想到家人,楚溆不由记起无名道长临走前说过的事。 石初樱想了想道:“也不急着一时。你先帮我查查看,我想等明年晚些时候在去找。” “这又是为什么?”楚溆好奇了,他家樱樱可不是耐心好的人啊。 “我这也是受了老太太的启发。”石初樱揶揄地看着楚溆道:“师傅让我成亲之后再找,是怕遇上不明事理的长辈,拿捏我的婚事;如今我瞧着老太太这样的……咳,我寻思着,万一碰上个多事没分寸的长辈,见着我还没生孩子,指不定送些什么表妹表姐的,我还懒怠打发呢。 所以,还是先生一个再说。” 楚溆曲指来弹,石初樱头一偏躲开,楚溆道:“你如今什么身份?哪个人敢拿捏你,哥哥我第一个不答应,有那可厌之人直管一脚踹飞了去。” 石初樱琢磨着也是,“好吧,溆哥哥你给我撑腰,我就不心烦了。” 楚溆寒星般的眼睛柔柔地看着石初樱,他到底年长好几岁,深以为这丫头其实是有些……近乡情怯吧! 两个人絮絮的说了些家常闲话,只觉得岁月如此静好,这样的日子没有终点才美。 只理想和现实总是不搭调的,这不,去老宅的仆妇来回话了。 她也是个口齿清楚的,站在门廊上回话:“洌大奶奶听了信儿就让橘叶姑娘去了一趟三房,橘叶姑娘回来说那丫头果然到了三房,撸起胳膊还有青紫的伤痕。 说是陪嫁的两个丫头奶娘和婆子俱都被那家子找了理由分开了,见天分派她们做粗活,一点不合意就打人,她们轻易连主子都见不到。 她也是过年这两天家里头送年礼的人一定要见姑奶奶,那边挡不住了才把她们两个丫头放回去充数,说是漫姑娘已近瘦的纸片一般了,身边站的也是那家里的婆子,看得紧。 她得了姑娘的眼色,才拼了一条命,混在别家送礼的人里跑了出来,要不是碰见咱们二爷让人送回去,怕没本事逃回来报信。” 这、这是什么人家啊?这得多大的胆子啊,居然敢拘禁宗室之人?即便是嫁到你们家了,人家根子上也还是宗室,生的孩子也是楚家的外孙好么。 石初樱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楚溆,这可真是长了见识了,果然,无知者无畏! 好一会儿,她才眨眨眼,问道:“大嫂那边有什么话?” 那仆妇道:“洌大奶奶说谢二爷援手,又说,请夫人暂且宽心,这不是小事,家里头封了消息,咱们这边也嘱咐嘱咐,等长辈们定下章程再说。” “你辛苦了,管好自己的嘴,再不能多一个人知道,不然你这个年也过不成了。” 那仆妇连忙躬低了身子,恭敬地道:“夫人放心,奴婢绝不多言一个字。不然打死不论。” “赏她!下去吧!”石初樱吩咐道,玉珰摸出一串新钱赏了那仆妇,她欢喜地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漫姑奶奶嫁的是什么人家啊,这么大胆?”石初樱看着下人都退出去,好奇地问。 楚溆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低声道:“是祖母相看的人家,说是什么老姐妹的亲戚之类的,早前漫姐儿刚出嫁那两年还回来说过两次那家子不是什么好人之类的话,给祖母骂了一顿,再后来就不见人影了。 起初,楚洵几个还以为是跟家里置气,后来觉得不对味来才关注起来……” 石初樱翻个白眼,又是这老太太,可见古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太太好像就没干活什么好事儿。天道也不收了她!石初樱又暗自鄙视老太爷,娶个祸害回来也不管教。 楚溆哪里不了解她?看那扁起来的小嘴儿,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人呢吧?! “这也不能怪祖父,老太太不但是咱们这一家的宗妇,也是上了玉牒有了诰封的,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把她怎么样的,除非是宗人府除了她的名,可一旦有个被除名的祖母,底下的儿孙怎么办? 何况早些年她还没这么……”昏聩这个词楚溆还说不出口。 “那这事刚开始怎么不管,硬是弄到这么严重?” “小打小闹谁家都有,只要没到侮辱宗室的程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不然,这家里的日子可不是难过!”谁家过日子天天上纲上线的,又不是看戏。不过要是过了头,那就不是小事,宗人府也会出面的。 “看这回的消息,只怕小不了,如果大嫂他们找咱们帮忙,你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毕竟楚漫姓楚,楚家的姑娘不容外人搓摩。”最后一句楚溆冷哼一声。 石初樱点头道:“我知道了,要是老宅那边找上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你也知道,这些事我还经验不足,怕是处置过当……” 楚溆曲指给了她一下,“你呀,多看多听,总会有自己的判断,跟着长长经验就好,适当的时候帮把手,你只需记得,对外的时候姓楚的是一家子。维护皇家尊严,怎么做都不过分。” “放心、放心,我明白的!”石初樱并不爱管闲事,可既然事管将来她宝贝女儿的事,便不是闲事了,尽管这宝贝女儿还没影子呢。 楚溆想了一想,也不在榻上歪着了,他起身道:“我去趟老宅,这次祖父可不能由着老太太犯糊涂!” 石初樱琢磨着也对,便起身帮楚溆打点,顺便嘱咐:“那你去了多听听大哥的。祖父那要是不行,你们兄弟也大了,好歹也别什么都靠祖父,自己该有个主意才是。”石初樱拍拍楚溆的胸口,打发他出门了。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一百零九章议定 厨房里几个炉灶都忙着准备晚饭,管事的主厨见夫人亲自来了急忙迎上来,“哎哟!我的个神仙呀,这里头可乱着呐,夫人您怎么自己来了?有什么事叫人吩咐一声就成了,这可熏得一身油烟子味儿!” 这个新的主厨是个能说会道的,一手宴席也能置办得不错,是个能拿得出手的。 “严师傅,现在灶上有什么好了能吃的?”石初樱四下望了一下,问道。 “这,鸡汤见天炖着,大骨汤、鲜鱼汤都炖着,这会儿都能吃,都是老汤熬出来的;还有晚上原来点的闷鹿筋、酱肘花儿、糖山药、牛肉炖萝卜都好了;小菜现成儿的有辣味芝麻苏子叶、醋拌木耳、酱薯藤、麻油三丝儿、酸黄瓜、辣油猪耳朵,还有些别的;主食的白饭还得等会儿,馅饼还没下锅烙……您看……” 石初樱看看时间,离晚饭怎么还得半个多时辰,只从这边到老宅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点点头,吩咐道:“将军外头有事,先拣几样好拿的装了给他带过去。”又问:“今个儿馅饼是什么馅的?” 那严大厨连忙道:“是狍子肉芫荽加胡萝卜馅的。” “赶紧先上烙十张,拿油纸包了,装起来,另外,装碗闷鹿筋、糖山药、几样小菜,再盛一罐子鲜鱼汤。装稳妥了。” “哎!马上就好!”严大厨不愧是大厨,石初樱这边吩咐,他那边就打手势,下头的人已经在开始找提匣的找提匣、拿碗的拿碗,装盘的装盘了…… 石初樱看着厨房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的,赞了一句:“大家都干得不错!”把厨房里的人感动的不行!看来,年下里赏钱是不会忒少了…… 要知道厨房里的活并不怎么容易讨好,平日里除非是几个上灶的师傅能得着主子的眼,别人都是陪衬。 另外,石初樱又吩咐,晚饭简单些,并留一个灶眼儿不要熄火,万一楚溆没吃好回来垫垫,又让人把楚溆的碗箸装了一起交给侍电提走。 侍电提着大食盒,心话,主子这可真是有人疼了,就一顿饭而已,老宅那边好歹有点心垫肚子不是?就这夫人都怕把人饿着,硬是装了这么大一个食盒……其实,要他侍电说,有几张饼子啃就完了呗,难怪主子最近越来越‘骄气’,什么都嫌弃起来。 提着这么大的食盒,又有汤有水的,显然这骑马也快不起来,侍电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提着东西别别扭扭地晃了不少时间才到了老宅门前。 老宅门前站着的几个小厮听得马蹄声,顺着声音寻去,夕阳如火,正染红了半边的天空,一匹骏马正踢踢踏踏的踩着夕阳的余辉走来,雪白的鬃毛如同镀了一层金光,马背上端坐着一个形容俊逸的少年……如果忽略那只突兀的大食盒的话,这么美好的画面也很值得珍藏在记忆里了。 “侍电小爷!您慢些,小的给您搭把手!”门前的小厮连忙抢上前去,点头哈腰地把食盒接下来。 侍电翻身下马,随手摸了一串小钱丢给他,自己提了食盒大步往老爷子的外书房去了。 老太爷的书房外,各房爷们儿的随从都在廊下候着,侍电朝着侍风一扬下巴,眼神儿往门里一飘,侍风微微摇头,眼光落在侍电手里的食盒上。 他一挑眉头看向侍电,侍电做了口型,“夫人!” 这下不光侍风,其他几个随从也看懂了,不由集体咧了咧嘴,可怜他们的肚子没人管啊。 侍电自己得了一个馅饼垫过饥了,怀里还给侍风也揣了一个,此时他才不管别人了呢。他看看天色,这工夫夕阳也渐渐沉入西山,暮色渐渐笼罩了天际,侍电再看看手里的食盒,悄悄来到窗户底下,学了两声‘嘟儿、嘟儿’的蛐蛐儿声。 大冬天的这两声蛐蛐叫可真亏得侍电想得出来,原本这也是他们主仆间的暗号之一,只此声一出,别说楚溆,屋里屋外的人就没有不暗自翻白眼的,老太爷更是在火气上,直接喊了一声,“滚进来!” 侍电瞧瞧其他几个幸灾乐祸的兄弟,咬牙,这些没良心的,居然也不提醒一声,他瞪了几人一眼,却也只好提着食盒乖乖滚了进去。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老太爷茶碗往炕桌上一顿,吼了一嗓子。 侍电却也不怕,有条不紊地把食盒放在脚边,躬身答道:“回老太爷的话,小的奉了我们夫人的命,给主子送了吃食过来。夫人吩咐怕凉了不好吃,让小的及早提醒主子用餐。” 啧啧,要不要这么秀啊?老太爷觉得牙根都冒酸水了。 楚溆却翘着嘴角几步跨过来,朝了侍电挥挥手,自己提了食盒回到座位上。当下也不管老太爷等人各种意味的目光,直接打开了食盒,食盒里立刻散出一股香喷喷的馅饼味儿,一时间楚溆的身边都是吸鼻子的声音。 “哟、有馅饼儿!”楚溆嘀咕一声,捞起一张咬了一大口,狍子肉馅的鲜香顿时勾起了更多的饥饿感,他三下五除二几口就干掉了一张,伸手再去拿第二张。这时候边上飞快地伸过来两只手,‘刷、刷’两张馅饼不翼而飞,楚溆连忙再拈一张起来叼在嘴上两手护住食盒。 如果石初樱见到楚溆此时的模样,一定会发觉这家伙护食的样子简直跟二肥有的一拼! “咳咳!哼!”老太爷的肚子也给馅饼味儿勾得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眼见也没人让他,便不满地重重咳了两声。 “爷爷,您也来一张?狍子肉馅儿的……不过,您好像不能吃大荤吧?”楚溆可记得老爷子也吃了什么屁屁丸来着。 “袍子肉没油水!”老太爷也是明白人,此时如果不发声,这个臭小子指定是不会跟自己客气的了。 楚溆左右看了看,道:“您看,这是不是让大家伙先吃个饭再商量?”光拍桌子有啥用,还不如来点实际行动。既然没正事儿,不如先填饱肚子。果然还是樱樱最贴心了,瞧瞧这一屋子男人,哪个有他这么好运? 老太爷到底年事已高,吼了这半晌也是硬挺着,此时倒借机挥挥手,“先散了吧,吃了饭再来说话。” “父亲也用饭吧,儿子呆会儿再来!”大老爷恭敬地行了礼带头先走了,楚溆却留在老爷子这里。趁着老太爷去更衣,他叫了侍电进来换了茶,又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到炕桌上。这会儿北斗也带着人提来了老太爷的食盒摆上。 “多谢溆少爷!不然,老太爷又不能按时吃饭啦……”北斗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仆,对老太爷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老太爷的儿孙们也是依然叫着小时候的称呼,透着几分亲近。 “您多费心了。”楚溆也很客气,又在食盒地下翻出小小的一瓶酒来,楚溆琢磨了一下,定是樱樱怕他夜里回不去,担心着凉了给他带的,当即揣在怀里。可不能让爷爷看见……北斗见了不由好笑,假装没看见摇摇头提着空食盒下去了。 第82节 老太爷更衣出来就见到一桌子的吃食,正所谓‘隔锅香’,老太爷先捏了个馅饼儿吃,嗯,果然味道好极了。再看看另几样菜,显然也不是他们府上的菜式,也提了筷子尝尝,直到爷孙两个吃了个半饱,老太爷才说道:“如今这事,要是你怎么办?” 刚才几位叔叔伯伯在座还轮不到楚溆说话,此时老太爷问了他才说道:“那蒋家本就不是什么有正经门风的人家,当初洵四哥打听着这家先前就有刻薄媳妇的事传出来,三叔也是不同意的,结果硬是把漫姐儿嫁了。 只如今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家里头还先想着遮掩而不是如何做主,这样坑人的事儿我是做不出来。要我说,直接打上门,何必在这儿瞎吵吵? 咱们在这有吃有喝吵个三五天过年了,漫姐儿那可是度日如年的。可见没娘的孩子就是这么惨的,有谁真心为她想想?”这话一半是楚溆自己的,还有一半是石初樱的原话。 老太爷翘了翘胡子,瞪了楚溆几眼,倒没说什么,楚溆半大不大的时候也没了爹娘,自然感同身受。 楚溆瞅了老爷子一眼,给他夹了一块闷鹿筋,这鹿筋闷得火候儿足了,已经酥了,老太爷倒也能吃。 “爷爷,这事即便咱们自己不管,早晚闹出来宗人府也要管,倒时候打谁的脸,您想想?此时咱们出手好歹还能站住,等宗人府出手了,咱们可就不是挨顿申斥能了的了,指不定让人抓了话柄连别的也勾起来说事儿……” 老太爷蹙眉沉思。 这些话,楚溆刚才没说,当着三房的面也不好这么说。毕竟当初三房反对这桩婚事,是老太太不顾一切定下来的,夫妻一体,他做孙子的总不好当面打老太爷的脸。 楚溆看着老太爷的神情,又加了把柴火道:“爷爷,您如今年纪也大了,这些个孙子辈的事还是让儿孙们出面好了。”到时候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也怨不到老太爷身上。 老太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孙子,眼里的精光渐渐敛去,他一眯眼道:“嗯,那就这么办吧。不过,明个儿带上你媳妇,那些个,都不管用的。” 老太爷也为难,怎么管,谁来主事都得细思量,像老大家的就能瞎嚷嚷,真碰上硬茬根本压不住场面,老三家的和老四家的一个装鹌鹑,一个装木头。 剩下孙子辈的媳妇,大房的周氏能说上几句话,三房楚洵媳妇是正经嫂子去又怀着孩子,其他都是隔房的嫂子,年轻又面嫩,对上蒋家的老糟糠撒起泼来如何能有胜算?总不能让男人去动手吧这事还得落到溆哥儿媳妇身上,只她跟帮忙,再没有不成的。 如今楚溆自己钻进套来,可不就正合了老爷子的意?连求人都省了!到底还是老姜辣啊! 到了夜里八点多钟,楚溆来回到家里。石初樱见他有些疲惫,张罗着给他煮了杯云谷壳茶汤,又拉着他洗漱了,两个人才一起上床说话。 “想出办法来了?”石初樱把云谷壳茶汤递到楚溆手上问道。 楚溆猛喝了两口,缓了缓神儿道:“议定了。明个儿楚洵挑头,带着几个年轻的弟弟,另外,沛大嫂子,咱们大嫂,还有你,楚淑、楚濯媳妇一齐去蒋家,先把人都带回来,封存好证据,如果情况严重直接提了蒋家人到宗人府议罪,再不然就把人丢给京兆尹衙门去审。” “去这么多人?”石初樱听着阵容到觉得有些阵仗大,不由好奇地问道:“难不成那蒋家是龙潭虎穴?” 楚溆一咧嘴,“你是不知道,听那些每次送礼回来的下人说,那蒋家的老太婆是个辣货,其先还装一装,一旦装不下去了便撒泼打滚无所不用的,完全是另一幅嘴脸,根本就不是能按常理对待的人。 其实如果不是你跟着,就大嫂她们几个去,指不定就吃了鳖被赶回来。” “那当初怎么会定下这样的人家?”这得多不长眼啊!石初樱暗自鄙视。 “咳!这个,老太太也是被那蒋家老太婆的殷勤给蒙了……”楚溆无力地替老太太备注了一句,着实没什么诚意。 石初樱不是不乐意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唉,虽然我最喜欢和这类老太太交流了,可你也知道,我年轻,经验少,就是有时候把握不好尺度,那明天我要是做了什么,你可得给我兜着!”不小心干翻了什么的,她可是不介意的哟! 石初樱歪在楚溆怀里,把玩着他的大手,眼睛眨啊眨,睫毛便像蝴的翅膀一般轻轻栩动着,还时不时瞄他一眼。 楚溆被她的小眼神儿给痒萌到了,俯身下去一通乱啃,“你放心,樱樱!天塌了哥哥我给你顶着就是……樱樱,现在咱们还是来办正事吧……” 快到傍晚的时候,侍电回来送信儿,楚溆不回来吃晚饭,人还在老宅那边议事。 石初樱皱了下眉头,这事要她来办简单得很,把人抢回来验验伤什么的 ,如果有一点不好,直接把那家子绑了丢去宗人府或者京兆尹衙门,该判的判,该杀的杀,多简单的事啊,可显然,老宅的人不这么想,指不定把事情弄得多复杂,搞不好过完年还在扯皮。这样扯一天,楚漫就多遭一天得罪……不过,既然这事没找到她头上,也轮不到她操心。 石初樱又想着楚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在那边有没有人照管他吃东西,便让侍电等着,自己带着人去了厨房。 第一百十章都是来助拳的! 刘氏坐在石初樱边上,她拿胳膊肘轻轻拐了石初樱一下,用下巴指了个眼生的丫头给石初樱瞧,“那就是漫姐儿陪嫁的丫头!” 石初樱顺她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男人们聚集的地方站了一个身形伶仃的女子,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仍是丫头打扮,颇有些面黄肌瘦的,头发焦枯,皮肤粗糙,手指也完全不像小姐房里的人……石初樱看她这显然是长期吃不饱造成的,有些营养不良。 如此可见,那蒋家行事完全是没什么顾忌的,不然媳妇带来的陪嫁丫头和婆子那也是嫁妆的一部分,是媳妇自己嫁妆养活的,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也做不出肆意折腾媳妇陪嫁的事。 石初樱目光一转又落在一边的男子们身上,竟意外看见楚洌也在。只见他跟楚洵低声嘀咕了几句,朝着远处一挥手,就见几个护卫脚下一点没了踪影。 楚洵跟大家解释道:“洌三哥先派了人去摸底,毕竟昨天这丫头没回去,对方不定有什么动作。” 楚家虽然各房单排,但老宅的堂兄弟本也不算多,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自己排了序互相叫着。 既然这样,昨天晚上就该派人去……这么想的可不止石初樱一个人,楚洌似感觉到了这些怨念,不由往女人堆里瞟了一眼,略一停顿才收回眼光。 楚洵见了急忙道:“昨天收到信儿就派了人在外头守着,因是女眷,晚上倒不好进去查看,只能等到白日。如今城门也刚开不久…… 没有军情要务谁也不能轻易叫开已关闭的城门的。 周氏等人点头道:“洌兄弟安排的妥当!”护卫都是男子,万一姑娘更衣,换洗什么的瞧见了倒是不好,白日总是好些。 刘氏倾头过来悄声说闲话:“我听那丫头说,那蒋老太太跟大媳妇婆家的人打架,直接把亲家母的头发揪了一缕下来,是个泼辣货。只每每出门或来客就装得很是体面,你且不要让她靠近。听说她看见貌美的专爱抓脸。” 石初樱张大眼睛,“她长得很难看?” 刘氏的下巴微微一指,又摇摇头,“谁知道呢?我是没见到过的。说亲的时候都是宁寿堂出面,咱们并没见到人。听说还算体面,嘴上抹了蜜一般殷勤得很。”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谁想到,关起门来竟是这样的人家!”刘氏不屑地啧啧两声。 石初樱却知道,其实很多人家,很多人,都是多脸孔的,就连性子也是一样。对着不同的人,表现出来的就完全不一样,更有此一时彼一时的,求人的时候是一副脸,一旦不成,立马就能变脸变到你完全不认识一般。 例如老太太,对自己的女儿也好、外孙女也好,那是十足的慈爱的外祖母,但对于她不待见的人,便是十足的老妖精,对于奉承她献殷勤的人,她便成了好糊弄的傻老太太…… “那咱们这边打算由谁出面跟她对垒啊?”石初樱坏笑着打量起刘氏和周氏等人,“三军不能没有统帅啊!” “咳,要是说理肯定沛嫂子,别的那还用说!除了你,咱们哪个够她一手挠的?不过,你也不要凑上去,还婆子们好指使呢。我还不信,七八个粗使婆子还打不过她一个!” “就是,溆哥儿媳妇放心,咱们这也准备了十来个粗壮的婆子,管她如何,先捆了着泼妇!”周氏嘱咐完一边的事也接过话。 几个人正悄声说着闲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我还以为赶不及了呢,还好赶上了!” “我也急死了,就是这小祖宗不肯撒手,我只好带着她来了!” “是漪姑奶奶和淑姑奶奶回来了?”周氏和刘氏等几个老宅媳妇都站起来去迎,媳妇不比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姑娘是娇客。 不一时门口就走进两个衣饰鲜明的人来,打头的一个身材略高,丰肌秀骨,容貌艳丽张扬的女子,穿着一身银红织金百花的大毛斗篷,怀里还抱着一个3岁左右的小姑娘,这正是大房出嫁的嫡出大姑奶奶楚漪;她身后紧跟着进来一个玫粉缎子大毛斗篷的俏丽女子,也是楚家人相貌,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泠泠的,不说话的时候倒有几分寒气,这是三房出嫁的嫡女楚淑。 见两个人进来,石初樱也站起身打招呼:“两位妹妹怎么也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知道了怎么能不来!再不济也壮壮声势!”合着这也是来助拳的! 楚漪打量了一下石初樱,啧啧到:“溆二嫂子这斗篷可真是漂亮,我很少看见女子穿着黑斗篷的,可你们瞧瞧,这多好看、多精致,这绣花,这紫花是你自己绣的?” 楚漪已经迅速进入到女子日常八卦的频道。 “这是大家伙一起动手做的,我一个人可做不来。”石初樱客气着。 那边周氏已经伸手接过楚漪的女儿,责怪道:“怎么把宝儿也带来了,这么冷的天可别动着了。”又问:“骋哥儿呢?” 这花厅里只有火盆靠着,四面漏风的,并不算暖和,因是临时歇脚,倒也不用太讲究,但小孩子可不成。 “没事,这孩子养得皮实。骋哥儿被他祖父接到外院去了。”楚漪说着教宝儿小姑娘挨个叫人。 宝儿果然每人都叫一声“舅母好!”她还分不大清人,但她知道外家除了姐姐妹妹,跟她娘差不多的都叫舅母没错。孟氏因年纪跟周氏相仿,也得了声‘舅母’,被楚漪教训了一通:“要叫三外婆!怎么又忘了?” 小丫头啃着手指,歪着脑袋辩解道:“外婆老,舅母不老!” 小孩子的话引得众人一笑,可不是么,孟氏才三十刚冒头,比三老爷年轻将近二十岁呢。 石初樱见她乖巧,回手从玉竹那要一根金枫糖给她吃,小姑娘见了糖果,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她娘,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楚漪拿她没法子,拿指头轻点着她道:“只许吃一棵!不然牙齿要坏掉了。” 小姑娘忙拿过糖糖,弯起眼睛朝石初樱道:“谢谢舅母!”却不接她娘的话茬。 这也是个小机灵鬼! 楚漪假意埋怨道:“溆二嫂就是爱惯孩子,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这些个都是债,都是消磨人精!我每天都要为她烦掉几缕头发的。”她跟楚溆同岁,月份上小一些,也得叫石初樱一声嫂子。 石初樱一笑,“我看她也挺乖!” “宝儿乖,宝儿不是磨人精!”小姑娘还知道回嘴。 楚漪作势吓唬了宝儿一通,小姑娘全当没看见一般。她又扭身躲开打算帮忙剥糖纸的奶娘,自己用胖乎乎的小手费劲巴力地剥了糖纸,才美美地吃了起来。也不知道美得是吃糖了,还是自己成功剥糖了。 逗过孩子,还得言归正传,楚漪轻声问周氏:“我得了信儿晚了,想着今天过来问问,路上遇见了淑姐儿才知道了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看了看楚淑,叹一声简单说了一回,又道:“……现在只凭一个丫头指认,证据不足,且等一等,洌兄弟已经先派人去了,有了回信儿咱们就上门去,先礼后兵!”周氏也不肯说谁的不是。她只管把人带回来,其他的事自有长辈们呢。 楚淑倒是眼睛一竖,先是哼了一声,又道:“还讲什么先礼后兵的?按我说直接打上门去!我是不怕,拼了一身衣裳也要抓花了那老虔婆!怪道每次让人去都推三阻四不见人呢,黑了心的虔婆!”她得着信儿到是昨天楚洵派人送的,毕竟是亲姐妹,到时候也好近身查看什么的。 楚漪听她冷哼,自是明白这是怪祖母的,她拍拍楚淑的手,安抚道:“这事是祖母的错,她是人越老越固执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既然回来了也会去说说她的。”到底是大房那边的,有些话能跟老太太掰扯掰扯…… 说话间,外头有了动静,不一时楚洵走了进来,跟两个姐妹打了招呼,低声同周氏和刘氏道:“收拾一下,等人齐了就走!““怎么说?还等谁?”几个女人都伸长了脖子,纷纷问道。 楚洵道:“祖父让人接了大姑太太来,快到了。”此言一出,石初樱就看到众人的眼睛一瞬间都亮了几分。 楚洵顿了顿又说:“去了也不用讲理了,直接把漫姐接回来。我已经使人去宗人府叫人了,对了,给漫姐带身换洗的衣裳……”楚洵说话间已经双拳紧握,满脸愤恨。 花厅里的女人不由面面相觑,这是严重了! 孟氏站起来急急带人往自己的院子去,周氏蹙下眉头道:“三婶子回来!你那院子多老远哪来得及?我让人去寻寻滟姐儿以前的衣裳,带两套过去,她们年龄相仿,身量也差不多。” 孟氏讪讪地坐了回去。 周氏一边安排丫头去跑腿儿,一边心里却叹孟氏没个成算,可不让她去又不成,好歹她名义上是楚漫的母亲,继母也是母亲啊! 叹归叹,事情还得安排,那边又使人拿了大夫人的帖子去请御医,亏得今年推迟了封印,不然这会儿上哪找人去。 石初樱细细瞧着老宅里的人忙忙碌碌的安排下去,倒是点点头,便是她也没想过要去请御医带着,漫姐儿有什么不好,可不得当场有个说法么?!而且,另一边还吩咐厨房准备参汤、熬细粥,又吩咐库房找药材等等。嗯,石初樱表示,学习了! 这大家子要是动起来果然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各处看着慢条斯理其实也可以说是有条不紊,即便是主子不在也能按照常例正常运转。这一点上,石初樱表示,至少她们府上还做不到这么好。 周氏安排下这些又回头对楚漪说:“你就别去了,宝儿放这儿我也不放心,过年这阵子忙得很,丫头婆子一个不上心可怎么好!” 楚漪一摆手道:“大嫂放心吧,我带着她,也让她长长见识,练练胆色!以后早晚要嫁人,现在也学学碰见这样的婆家该怎么办,没得让人欺负了去!”周氏无奈只好随她去又再三嘱咐了跟着的人,照看好宝姐儿。 石初樱点赞!果然楚家还是有不少人才的! 刘氏见她看的出神拐了她一下,悄声道:“大姑太太才是个厉害的,听说从能说话开始,就会跟老太太吵架了。 会说一个字的时候用一个字吵,会两个字的时候用两个字吵,祖父偏着她,还说这样学话快…… 这会儿祖父把大姑太太给接来,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刘氏见石初樱不明就里,又加了一句:“那位从小跟老太太斗智斗勇,很少失手的,嫁的是老太爷挑的一个武官,前段日子听说去了女儿女婿家小住,日子过得舒坦呢。” 石初樱点点头,原来老太爷还有大招啊! 正在这时候,前头原本比较文静人群突然有了些喧声。仔细一听,却果然是大姑太太楚玫到了。 这位大姑太太虽是庶出,却是老太爷的长女,从小也疼爱得紧,性子养得比较爽利,作为出嫁的女儿,自然要互相支援的,哪怕隔着辈分。 常言道: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咳咳,没错,这话就是这么说的! 第83节 众人上前见礼,大姑太太一摆手,“不用多礼了!” 她眼神扫过众人,在石初樱身上停顿了一下,点点头道:“这就是溆哥儿媳妇吧?今个儿没空儿了,咱们回头再说说话。”石初樱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应下。 大姑太太当下也不废话,一挥手,号令道:“楚家的人,都跟我走!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个老虔婆!” 果然有大将之风! 石初樱看着威风凛凛的大姑太太不由笑弯了眼睛,她觉得此时要是给大姑太太一杆枪,或者一把大刀一定会更加有气势! 有了大姑太太的号令,众人纷纷上车上马,浩浩荡荡出发了。 车马一路往外城走,石初樱才发现,难怪说楚漫报信儿不容易。 那蒋家没资格住在内城,从外城到宗室人家聚集的皇城附近可不是一点点路程,赶车也要走一个多时辰,而且,从外城进内城查得也格外严格,没有身份的人家还要交进门费的,如果被卡得身无分文还真进不来。 马车越往外城走越是热闹,都是些贫民在街头肩挑手提的叫卖,抓紧过年前的每一个机会多挣几文钱。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近一个来时辰拐到了内城边的一处便门,守门吏远远看见宗室的徽标便已经整好了衣着躬身候着,前头的护卫只一摆手,一对人马便畅通无阻地出了便门往附近的一处街巷驶去。 石初樱琢磨着这许是抄近的路? 第二天早上,楚溆临出门的时候嘱咐石初樱:“樱樱,你年轻,跟着嫂子们看看事态再见机行事,如果问题严重,务必控制好场面证据,使人往宗人府送信儿,我们宗室侍卫营就在宗人府附近,有事记得让人给我说一声,我今天把侍风留给你。”跟侍风一起留下的还有楚溆的护卫6人。 石初樱点头应下,给人助拳打群架这种事石初樱还没干过,不过她也乐于参与参与,毕竟自己女儿将来也是姓楚的嘛。待安排好了府里的事,便带着玉竹等几个丫头并杨妈妈带着粗使婆子们去了老宅。 到了老宅,石初樱一行人被带到外院的一个花厅里。这花厅是外院的一个跨院,有个小门直接可以出府,不用再走很远的路,想来是为了便于外院的人日常行事方便的。 周氏、程氏和刘氏等几个能拿些事儿的孙媳妇都在花厅里聚坐着,大夫人只来打了个招呼,走前嘱咐大儿媳周氏“把漫姐好生带回来,嫁妆也清点了,有差的记下来。” 说到钱财,大夫人当仁不让的精细。她是府里管中馈的,这么大的府里好几大家子人的事要打点,尤其是马上过年了,确实也轻易脱不开身。 三夫人孟氏倒是在座,不过仍是一副鹌鹑样,也不知道将来自己女儿出嫁了遇上事她是不是也能保持这样。当然,这些都是石初樱自己琢磨的。 第一百十一章潜入 石初樱挑开车帘,只见有些曲折的街道两旁堆着积雪,不时有孩童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玩耍,见到有车马经过还抬头注目,胆子大的还点一个炮仗丢过来炸响,好在他们人小力微也丢不多远,而将军府上的车马都是严格训练出来的,不然还真容易惊了马闯下大祸。 这些孩子,实在过于顽皮或者说需要大人仔细的教导,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去请了洵大爷过来!”石初樱吩咐跟在她车旁扈卫的侍风,侍风一催马向前小跑而去,不一会就带了楚洵过来。 “弟妹!”楚洵从迎亲船上就见识过这位的手段,对石初樱这位弟妹简直再佩服不过了。 “洵大哥,还有多远的路?”石初樱挑了帘子问道。 “弟妹跟着五弟叫我四哥就好,这里过去再转一下,大约还要一刻多钟。” “那,四哥,我想着咱们这么多人一下过去,反而不好控制,不如我先去把漫姐那边打点一下,等后面的人到了施展也少些顾及?”石初樱是觉得昨天丫头跑路的事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如干脆直接些。如果漫姐不好,身边又没人,反而不利于行动。 楚洵略一想倒明白了,拱手道:“辛苦弟妹了!” “有没有身手好的能带路?”这样她省些事。 “弟妹稍等。”楚洵带了缰绳跑马向前,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精干的护卫过来,“侍书才回来,让他带你去。” 石初樱已经出了马车,和侍书眼神一对,侍书脚下一点先是几个闪身没了踪影,石初樱紧跟其后,身影轻旋更是如同一缕青烟掠过再看却无处寻踪。 石初樱跟着侍书熟门熟路的到了一座三进宅子的围墙边。不远处是另一家的围墙,两墙之间的夹道不宽,还长了几颗大树,如今正是光秃秃的时候,只有几只老鸹窝筑在灰蒙蒙的枝丫间。 这一带人家围墙都不高,只到石初樱的下巴处,越过围墙还能隐约看到里头乱糟糟堆放的一些破烂。 侍书隐身在一株光秃的老树旁,两指含在嘴里打了个轻轻的唿哨,很快,一个灰暗的身影出现在围墙里边,来人是见过石初樱的,他朝石初樱和侍书点点头。 “先带夫人去见漫姑奶奶!”侍书传达了楚洵的命令,别的事主子没交代的他们不能擅自作主。 那护卫也是认得石初樱的,或者说楚洌和楚溆手下的人就没有不认得自己主子的,这是扈从最基本的。他也朝石初樱点点头,一招手,石初樱轻盈盈一跃过了墙头。石初樱落下身来,听得前头的屋子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倒也不担心只紧随着那护卫七拐八拐悄悄摸到一处院落旁。 “这里是漫姑奶奶小跨院的正房后头,院子守门的两个婆子是蒋家的,小的没打晕她们,怕来往办事的人发觉。漫姑奶奶安顿在西屋,中间是堂屋,东屋是蒋林和侍妾的住处。 小的早上潜进来查看过,漫姑奶奶似乎中了慢性毒,人很不好,昏睡的时候多,身边总有人看着,也不是咱们府上的人。夫人进去要当心些,里间外间有时候都有人在。” 石初樱挑眉,这蒋家想干什么?!给儿媳妇下慢性毒?还让妻子住西屋,男人跟侍妾混在东屋?混账东西! 石初樱一摆手,让那护卫隐身,自己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小跨院。 她立在正房后面放开眼力扫视一遍这小院,果然,院子门口坐着两个磕瓜子闲话的婆子,屋檐下还站着两个衣着还算周全的丫头,不知情的人光看着院子也会觉得还算周正的。 石初樱想了想,一转身朝东屋走了过去,她站在后窗边,里面的一切都在眼前一般。 只见一个容貌清秀可人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桃红缎子小袄,腰间系着一条油绿的裙子,头上插了几只珠钗,一脸不怎么如意的神情,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针线。 这时帘子一挑,门外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手里端着一碗甜羹,愤愤道:“姑娘,厨房里说年下忙着,银耳莲子羹来不及做,只有这赤豆红枣羹也很滋养的,给您先凑合着。奴婢气不过跟她们争了几句,回来晚了。” 那女子丢下手里的活计,嫌弃地看了看那碗羹,道:“搁那吧,我呆会子再吃!” 见那小丫头放了托盘,她忍不住骂道:“哼,这家子里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的是个白皮儿黑馅的,一肚子坏水,小的窝囊又好色,一个个抠唆的要死,我就是个没见识的也知道,连银耳都吃不起的人家,还充什么大户?!” “死人牙子也是个生个儿子都不带把儿的!就这等人家还说什么高门大户?我呸!也就骗骗那些二百五!”她的骂声渐高起来。 “姑娘小声些吧,让老夫人听见可没好果子吃!”丫头劝道。 “你放心,那老不死的坏东西把这院子看得跟鸟笼子似的,哪有人这个时候过来。黑心烂肠的,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家!坏事做多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得多瞎了眼,才会把自家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来!春桃我是身不由己被卖来的,可那头那个,听说可是皇城跟前儿的人家的,可你瞧瞧,如今被作践的连我都不如!可见也是个黑心的!” 丫头凑近一些,小声说:“奴婢听说昨天有个陪嫁跑了,今天一早各处都在查人口呢,那边的人都给圈到一处去了。就怕再跑了人!” “不跑等死啊!当我不知道呢,那老妖婆下了一锅迷魂汤,把那几个主仆一窝给药倒了,这下可不就由着那老妖婆作践?” 那丫头听了小心翼翼地瞧着春桃姑娘道:“我那天瞧着姑娘好似赏了那丫头一串小钱儿……姑娘,你不怕……” 那春桃顿时竖起眉眼,压下声音道:“不许胡说!”想了想又道:“还有谁看见了?” 那丫头摇头如拨浪鼓道:“奴婢见守门的郑婆子看了过来,拿身子挡了一下,她再看不见的。只姑娘为何帮她?”她头往西边一扬,朝春桃问道。 “哼,你把嘴巴闭紧了,不然我就把你卖窑子里去。” 威胁完小丫头,她又骂道:“啐!这样的腌臜人家,我还不稀罕呆!我出身不好给人家做妾也认了,可做妾也分个人家!就这样的下作人家,还想让我给他们生孩子?姑娘我还不惜的给他们生! 就他们家,没个好种儿,养出来也是下作玩意! 我还指望有个好孩子将来安稳度日呢,耗在这种人家,在那老虔婆手底下,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宁愿给个土财主做妾,吃香喝辣的,也不给这样黑心破落户做妾!她要逃出去,将来她承我一个情儿,指不定我也能离了这黑窝!” “那,姑娘记得带上奴婢!奴婢在这儿呆着也害怕!”小丫头苦苦哀求春桃。 “算你有眼光!真有那天我带着你就是,不过,你要是背了我,我撕了你!”春桃挑眉瞪着小丫头道。 …… 主仆俩小声咒骂一番,石初樱刚要转身离开却脚下一顿,就听得句:“……下作的老虔婆!穿着人皮,处处人前摆个体面样儿,背地里霸着儿子不撒手,还装模作样地给儿子娶媳妇纳小星。 说出去谁信?见天大半夜的敲儿媳妇门…… 二十几岁的男儿,哪个用当娘的洗澡擦背?要不要还抱怀里吃奶啊!呸,没得恶心死人!……” 她骂了一通,消了气,嘀咕道:“唉,这次要是还逃不出去,白白浪费我二十几个大钱!你可不知道,从那老妖婆手里弄出几个钱多不容易……” 此时她还不知道,就因她舍了二十几个大钱,不但救了她自己和这小丫头一命,更是如愿当上了土财主家的妾,真的过上了吃香喝辣的生活。 正所谓:一念之善,景星庆云。 石初樱听到这里简直比吃了只癞蛤蟆还恶心,转身摸向西屋去。她向里扫了一眼,轻轻一挥手,一扇北窗无声息地粉碎成末,她顺着风轻轻一跃,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前头还隔了架屏风,屏风后面摆了一张架子床,靠床的绣墩子边坐了一个婆子正跟屏风外头的一个说话。石初樱两指一弹,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咕咚、咕咚连个婆子都没了声息。 石初樱擦了擦手,转身往床上看去,不由蹙起了眉头,只见一个枯瘦的女子正昏沉沉睡着,只石初樱也看得明白,那不是正常的睡觉,而是陷入药力控制的昏沉。 这女子脸上盖着厚粉,一双眼似闭非闭,也蹙着眉头,头发整齐地梳着,一丝不乱,衣饰也算整齐,屋子里除了淡淡的药气,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见这蒋家还是做了准备的。如果真是不知所以的人来看来,可不就信了‘只是生病,吃了药在歇息……伺候的人不精心,不服管教挑拨离间等等’这样的假话?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石初樱轻轻上前,一指点在了那女子的额间输了些精气给她,很快,那女子勉励地睁开了眼睛,眼珠微转了转,警惕地看着石初樱。 石初樱见到这双典型楚家人的眼睛,朝她竖起一个手指,让她噤声,又指了指两个昏倒的婆子,轻轻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是漫姐?!我是楚家的,我们很快就带你回家!” 几乎是一瞬间,两行清泪从漫姐儿的眼角溢出,滚滚坠落在枕巾上,很快晕成了一大片濡湿。她闭闭眼,微微点点头,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花盆,嘴唇翕动了两下,石初樱却听到她说的几个字:“毒害我的证据!” 石初樱安抚地拍拍她,轻声道:“放心,害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漫姐闭上眼睛,静静地任泪水汩汩流淌…… 石初樱暗叹,真是造孽啊! 不过,时间紧,容不得她感慨,她转身来到后窗,也打了个唿哨,很快刚才那护卫面色古怪地出现在窗外,“通知外面的人,先把守住四周,堵住漏网之鱼,再不用顾及直接带人来这里,这府里其他的人都先控制起来!西屋里的两个看住了就是,不要为难了!” 妈蛋,讲理打架什么的,简直太便宜这家子黑心烂肺的人了!娘不娘、子不子,什么东西! 第一百十二章抄家伙!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眼前的人真的跟干尸差不多了……石初樱觉得,这蒋老太婆真心是活得太腻烦了,如此作践儿媳妇真当人家没人了么? 别说是皇家血脉的宗室女儿,就便是普通人家的父母,只要不是黑心烂肺的,见了这样被作践的姑娘只怕也要跟她拼老命了! 如此作孽,这蒋家定然是自寻死路了! 想到这里,石初樱又瞧了瞧床上的人。先前在冷水的刺激下楚漫清醒了一会儿,可现在又有些控制不住要昏沉,石初樱现在却不能给她吃解药,先得等御医看过出证言才行,也只好先委屈她忍耐了。 她鼓励楚漫道:“漫姐儿,大姑太太和洵四哥,漪姐儿、淑姐儿她们都来了,带了御医来,你坚持清醒一会儿,你要亲口指认那老太婆毒害你才好! 报仇不亲自动手,那如何甘心?我要是你,必然亲自给她两耳光才是!” 楚漫意识又转了回来,她轻轻翕动了几下嘴唇,“我会、亲手、报仇的!” 有这个意志力,再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 石初樱把昏死的两个婆子拎起来丢到墙角,点了穴,让她们继续‘死’着,自己则拎了个小墩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楚漫的另一侧守着,她估计这个时候楚洵他们也该到了。 石初樱正试着跟楚漫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呼喝声:“所有人都给我绑了,一个个地审、一寸寸地给我搜!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吃我们楚家的,喝我们楚家的,竟敢背主犯上、谋害宗室!谁借你们的狗胆!” 大姑太太一挥手,一大群老宅的护卫和宗人府带来的兵丁三五下踹开大门,呼啦啦涌进了蒋家的院子。 看门的仆人见到这么一大群气势汹汹的男男女女,转身撒腿就朝里面跑,边跑边喊叫着:“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抄家的来了!”他可看见一群穿着官服的兵丁,不是抄家还能是什么。 护卫带着兵丁们迅速分出一小部分把外院各处把守起来,又有人挨个屋子里搜人绑人,大姑太太则气势昂昂地大步带着人往里头闯了进去。 第84节 不一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喝骂:“混喊什么?什么抄家的,胡言乱语,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一个满面红光的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迎面踏了出来,她一边喝骂,一边抬头看去,只一眼就愣在了当场。 “这就是蒋家老夫人!就是她给我们下药!”那报信的丫头冲出来指认。 大姑太太几步抢上前去,一巴掌呼在蒋家老夫人的脸上,“老虔婆!你死期到了!”说着一把薅住蒋老夫人的衣襟就往里面拖。 大姑太太从小也是有过武师学过几年拳脚的,不然也不会嫁个武官,此时虽然身手不行了,但劲道却还是比平常的妇人大,一时间打得那蒋妇人回不过神儿来。 也是,门房突如其来叫唤声吓得她心里突突直跳,这两天她总觉得有些不好,心惊肉跳的,早早把西屋里的人给‘装扮’起来,就是防着万一有人闯进察看的。如今到底还是来了!? 只是还没等她发挥体面的脸孔,先是兜头挨了一巴掌,直把她打得有些发懵。 这也太冲动了!都是有教养的人家,不是坐下来你来我往的言谈么,怎么换了风格?这可让她没有准备啊! “我们漫姐儿在哪儿!”楚淑上前一步,厉声喝问道。 果然是给那丫头逃出去了!蒋老夫人用力挣脱大姑太太的手,准备抚一下衣襟好摆出个高傲的样子说话,只刚一伸手,就觉得手腕上一疼,生生被一只大手钳住了。 只见楚洵手腕一翻,“啊!”蒋老夫人顿时发出一声惨痛的嚎叫,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再也体面不起来了。 “清哥儿,带人把这家子的人都捆了,就地审讯,有招的立刻来报!”说着,眼神一瞟侍书,侍书立刻带着大家打进了西边的小跨院里。 两个看门的婆子原本听见一声惨叫还以为那个犯事的被老夫人打罚了,撇撇嘴也没在意,可随着一阵呼啦啦的脚步声,她们惊愕地发现,她们家的老夫人正被一个年轻冷峻的男子揪在手里,一路拖着嚎叫着往这里大步走了过来。后面更是好大一群人! “哎呀妈呀!”两个婆子再不济也知道这下大事不好了,顿时扭头就跑,可哪里给她们跑的机会,还没跑上两步,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紧接着就被人捆了个结实,提到一边去问话了。 这一切简直就是几个呼吸之间,她们连气还没喘匀就成了人肉粽子了。 不等人家打,两个婆子就争先恐后地求告:“我说,我说,三奶奶被下了药,就被看在西边屋子里!饶命啊,大爷!” 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团破布塞进了喉咙。有这句话就够了,谁还要听她们老鸹似的叫声。 屋檐下的两个丫头早吓没了魂,瘫倒在地,被兵丁们七手八脚捆了拎到婆子一处。 楚洵拖着嚎叫不止的蒋老妇人一路闯到屋檐下,他朝里面叫了声:“弟妹!” 石初樱迎了出来,瞟了一眼拖在楚洵手里的老妇人,啧啧两声,“就是你养儿子?”众人一时不明白这话。石初樱却懒得再说,直接把人领进屋子里去,顺手把碍事的屏风给粉了。 “漫姐儿!”楚漪第一个喊出声来,一把把女儿塞进身边人的手里,直接扑到楚漫的床边,颤抖着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顿时泪如雨下,“漫姐儿!怎么会这样啊!漫姐儿!”她平时就是个感性张扬的人,此时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本鲜花儿一样的女儿家,如今就像荷塘里枯败的莲蓬,任是谁见了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楚淑也几步扑到床头,“妹妹,漫姐儿,姐姐对不住你,姐姐没能早些救你!”楚淑是亲自来过两次的,但都被蒋家夫人婉拒了,加上两家也没撕破脸,她也没法子硬闯,最后也没见到妹妹。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妹妹会是这样的情形!怎么能不让她震惊、后悔当初没坚持硬闯!? 楚漫泪流满面,她奋力抬起手,抖着指了指蒋老妇人,吐了句:“害我!”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她轻轻闭了闭眼,能再次见到亲人,再亲手报了仇,她觉得死也无憾了。 “好漫姐儿,你放心,咱们给你作主,再饶不了这家子去!”大姑太太轻声安抚着,楚家几个年轻些的男儿见了也忍不住扭过头去。 “让御医给漫姐儿瞧瞧吧,漫姐儿说那老太婆给她下了毒!”石初樱不得不打断众人的情感宣泄,有些事远比抒发感情要紧。 “对对对,御医呢,快请,快请!”孟氏好歹赶了上来,此时也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了两句应景的话。要不然,人家都不知道她这个人还在这儿呢。 “四哥,先把这老妇人放这吧,你先去办正事!还有,那个花盆里有罪证!让人起获了才好,西屋里的两个是可以作证的人,是那个春桃的妾赞助了一串小钱给那丫头去报信儿的。”石初樱先捡要紧的事说了。 楚洵果然把蒋老妇人丢在地上,两个能干的婆子顿时上前把人按住。 “漫姐这儿就交给弟妹了。”楚洵和石初樱分了工,然后带着宗人府的一个官员去搬了花盆取证据又往外头忙去。 石初樱则看着屋子里的动静。 这是御医已经皱着眉头坐在小墩子上给楚漫号脉,众人再不敢出声,都殷切地看着御医。 号完了一只手,楚漫却无力换另一只,那御医倒也明白,自己搬个小墩子换到另一侧再次诊脉,半晌,他才说道:“经年的慢性毒,深入五脏六腑,嗯,还有大剂量的安神药,长久服用下去只怕病人会神思恍惚,身体衰败,慢慢熬到油尽灯枯……” 他摇摇头,看看石初樱,又道:“非一般药力可挽救!” 石初樱鄙视他。这话对这她说干嘛! 大姑太太坐在另一边,她也看了石初樱一眼,又看看楚漫的被子,石初樱瞬间明白,微微点头。 大姑太太轻轻握着楚漫的手,哽咽道:“漫姐儿要回家了,让姑姑瞧瞧,这身上可还好。楚家的几个男儿都背转过身去,却不肯离开。 楚淑得了示意,慢慢掀起楚漫的被子,突然,她发疯似的三两下刨开被子,扑到楚漫身上嚎啕大哭,“可怜的漫姐儿!你怎么给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没了被子的遮掩,大家这才清楚的看到,楚漫骨瘦如柴的身子,在衣服下面显得如此的干瘪单薄,真的如纸片一般。 大姑太太更是扑在楚漫身上痛哭不止,众人手忙脚乱当中,不知谁碰了楚漫的头,“头发!”宝儿发出一声稚嫩的呼叫显得格外清晰。 大家顺着她的小手望去,只见楚漫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歪在一边,露出一片稀疏的头皮! 大姑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颤抖着手,轻轻摘下楚漫头上的发簪,慢慢翻看她的头发,却拿起一把假发,她三把两把用手指梳了梳楚漫的头发,大把的假发落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半头发不到的白花花的头皮! “漫姐儿!”大姑太太惊呼一声,经不住这样的事实,昏倒在一边。楚漫也放心地一歪,昏沉过去。他们这样的人家从小见多了软刀子,这样张狂的还真是没见到过,也难怪这些人都接受不了…… 女人们顿时哭成一片,屋子里乱作了一团。倒是宝儿闪着黑泠泠的大眼睛,啃着手指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石初樱见了不由一叹,她总算是明白老太爷为什么要接了大姑太太来,还要把她也算计来了。感情这些女人一激动,不是哭就是昏倒,实在经不得事啊,还不如个孩子镇定呢。 这边御医赶紧又给大姑太太掐人中,那边楚淑却猛地站起身来,抄起一个花瓶,哗啦一声砸在了蒋老夫人的头上,“老妖婆,今天我就撕了你给妹妹报仇!”不过,许是蒋家的话瓶质量太差,除了一地碎瓷片,竟只在她头上砸了个大包,连个口子都没有。 那边楚漪也抄了个水壶朝蒋老夫人砸了过去,那蒋老夫人到底有些力气,挣脱了婆子的手,奋力跟楚淑纠缠在一起,楚漪和周氏、刘氏等几个人见状忙上去帮手,结果她们到底是外行,不过是你抓一下,她踢一脚,又因人手太多,怕打到自己人反而不敢下手,最后几个人还打不过个一精力充沛的蒋老太太。 这也难怪,这蒋老妇人说起来也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其实男女都差不多)又经常能打架锻炼,下起手来,几个女人都不如她,反正不管她怎么出手都没有自己人,一时间反而暂时有些优势。 最后,气得楚淑直接喊了几个婆子来,一通拳打脚踢,外加挠脸揪头发什么的,才算赢了一手。不过,几个楚家的媳妇、姑奶奶也都是衣衫不整,发髻歪斜,头饰也掉了一地,有几个手上也被抓出几道血印子,亏得都知道护着脸…… 如果不是这个场合,石初樱指定捧腹大笑,不过,此时她只好把笑憋回肚子里。 不是她不帮忙,而是有种仇,必须亲自动手去报,哪怕是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并不能让对方致命或者重伤,但亲自出手更能使人心里来的舒坦畅快。 石初樱自然不会剥夺她们这个难得的机会!打一架没什么不好,打群架还加深感情呢。 只不过,这女人掐架确实场面够难看的,没见那些男人都一脸纠结的神情么! 石初樱眼见着女人们简直是毫无章法,她只好跟宗人府的另一个看呆了官员道:“这位大人,您看这可是能做证据了?这罪大恶极、谋害宗室的人,还不拿了去宗人府过堂难道还等着她过个好年?” 那大人早被吓得失了神儿,此时回过神来,愤然道:“谋害宗室,罪不容恕!来人,先把这府里上下人等扭送宗人府大牢,再叫来京兆尹衙门的人,照着户籍簿子一一核对人口,不在府里的立即缉拿归案! 受害人,先还家医治吧,等候宗人府指令!”说着,一甩袖子往外走去,顺带还踹了蒋老夫人一脚泄愤。 石初樱推了推周氏,道:“沛大嫂子张罗一下漫姐的嫁妆吧。”光哭有个屁用! 周氏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来,她胡乱整理一下衣衫,扶了扶发髻,定了定神,很快又恢复了一派能干的本色,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来,问那报信儿的丫头道:“你们姑娘嫁妆放在哪?”完全想不到她刚才还打架来着。 “原本是在东边的抱厦里,如今却不知还在不在了!” “三婶子、洌哥儿媳妇,咱们先去把嫁妆查了。”周氏招呼着。 孟氏和刘氏赶紧抹收拾了一下,周氏又点了七八个婆子,一行人像斗胜了的公鸡似的昂着头往抱厦那边去了。 石初樱瞧着分派的差不多了,又跟大姑太太说道““姑姑,既然宗人府的已经定了罪,咱们还是先带人把漫姐送回府去医治吧。”该看的看过了,该确认的也现场确认好了,那就没必要再继续遭罪了。 不过,老宅里的老太太把人推进火坑里,不让她瞧瞧被她祸害的人,太对不住她了。还有老爷子,受点打击也让他们发昏了的脑袋清醒清醒。 石初樱把帮不上忙的人都让到堂屋里去,留下楚漪和楚淑还有几个服侍的丫头,给楚漫换上从家里带来的衣裳,又张罗着让婆子去找了个春凳,把楚漫移上去遮好了,让人稳稳地抬了往外头马车行去。 走出小跨院,耳边传来都是求饶和急切地互相告发的声音,石初樱抬头看了看这还算体面的宅院,就见院子上空几只被惊扰了的老鸹‘呱呱’乱叫几声,盘旋着不敢下落。 石初樱心下一哂,这家子里,许只有那几只老鸹还算干净的! 石初樱则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终于在屏风外头找到一个罐子,里头还有些冷水,她随手找了个巾布浇上冷水,回来楚漫身前,道:“我得把你这一脸的厚粉擦了去,不然宗人府和御医都不容易辨别。”最主要是这粉掩盖了真相。 当石初樱用湿布抹了几下,只抹掉厚腻腻的一层粉来,石初樱看着巾子上红白混杂的胭脂水粉,心话,为了画这个妆,这老太婆的料用的可够足的! 她不得不又找了两块布,淋湿了给楚漫‘卸妆’,直把整壶水用完,石初樱才看到楚漫的本真面孔:一张泛着些青黄的脸,干枯,几乎没有任何年轻女子该有的丰润和光泽,眉毛稀疏,散淡,干瘪的唇更是没有任何饱满和色泽,与刚才涂出来的珊瑚粉完全不同。 第一百十三章吃斋念佛去 楚漫的身体在这将近两年的摧残里真的已经破败不堪,不用瞧内里,只看如今发展到表象的情形就可知一二了。 很多身体的疾患都是先悄无声息的在内里开始破坏,表面却看不出什么来,等到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在表象上显露,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比较严重了。 石初樱和大姑太太等人把楚漫带会了老宅,安顿在三房以前楚漫出嫁前住的‘永宜阁’,这里原本就留出来作为女眷的客院用,收拾起来倒也容易。 不多时,大夫人扶着老太太、四夫人和赶回来的女儿楚池、楚涵甚至陈玉娘等人都来到‘永宜阁’探望。 老太太乍一见楚漫这个样子愣在了当场,半晌才嚎出一声“漫姐儿啊~”便只听嗓子眼儿里发出‘咔咔’两声,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老太太!” “祖母!” 各种叫声混成一片,大夫人更是抖个不停,谁让刚才她扶着老太太呢,此时可不正好倒在她怀里了。 幸好御医在一旁,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老太太放到榻上,御医用了银针,几针下去,老太太舒出一口气,捶着榻哀号起来,大家又上前劝慰。 御医摆摆手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哭哭也好,不然郁在心里只怕更加不好。”于是众人倒也不好深劝了。老太太嚎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劝了,也只好自己住了嘴,拿帕子试了试眼泪,又开始咒骂蒋老夫人。 “这个杀千刀的老虔婆!骗得我好苦!这般哄骗了我,糟践我孙女,呜呜呜~~~”又拿腔拿调地哭了起来。一时哭一时骂,倒是跟唱戏的有得一拼。 也不知她倒底有几分是真心后悔的,石初樱实在不乐意看她表演便出来到院子里透气,只刚一出门便看见大姑太太扶了老太爷的手,进了院子。 老太爷亲自来看孙女,这是莫大的荣幸,怎奈这荣幸在人们心里多少有些打了折扣。 老太爷一来老太太顿时不敢再哭。 她心里发愁,只怕这番事情她再也逃不过去。 当日她被那蒋夫人奉承得飘飘然,满口应下这门亲事,别的孙女各房都不肯,只有这个庶出孙女好拿捏些,她便寻死觅活地定了下来。当日老太爷说过,这门亲事如有不妥,就让她吃斋念佛去。 虽然这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可此时楚漫都这样了,也不知这老太子会不会还记得当初的话。她自打被那村姑给下了药,现在每天跟吃斋也差不多,还让她念佛,她真心受不了…… 老太太忐忑地瞄一眼老太也,只见他坐在楚漫身边久久不语,一双精光的眼里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得平静的吓人。她心里一哆嗦,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老头子越是平静才越是可怕,这时候做的决定再没一分反悔的可能…… 老太太开始不停地念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一面祈祷菩萨保佑漫姐儿好起来,减轻自己的罪过,一面祈祷菩萨保佑自己好过。 也不知菩萨会不会鄙视她的祈祷。 既然当家的人来了,御医自然也要跟当家人讨个人情。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君臣佐使,又把楚漫的疾患再细细说了一遍,再开了两幅方子,一幅清毒,一幅调养。 他口里还说到:“这毒物虽不是烈性之毒,但日久伤人更深,五腑六脏俱受累及。 肾藏精血,化骨生髓,髓又生血;心主血脉,其华在面、心又主神志,血不足或血有毒,则面色灰败无华,毛发脱落;又则毒扰神志,使人神思恍惚,心悸不安,记忆力也会下降,日久则不辩人;再则,血藏于肝,肝又藏魂;肝受损,肝气郁结,心绪难平,致使脾胃不畅,心志不舒;再则,毒入肠胃,脾、胃、肠乃运化之所在,无一能幸免。” 说罢又瞅了瞅石初樱,捋着胡子道:“这病人的身体一受不得猛药,二受不得大补,看情形只怕难以熬过冬日。 若要化腐朽为神奇,非妙药不能达成。老将军还是先求得妙药良方先解了毒,再配合日常调养许能成事……” 老将军微微点头,接过方子看了看,便温和地谢道:“辛苦了,大过年的还劳烦跑这一趟,请外头用茶歇歇。”说着又让楚洵陪客,其实着个时候是给红包谢赏,大家都明白。 第85节 御医接了厚厚的赏钱,临走还道:“七日后下官再来看过,这几天如有要紧的情况,随时来找,不必客气。”云云。 老将军看着一屋子的人,吩咐大管家道:“以后漫姐儿的用度都从外院走,我们做长辈的害了她,自然由我们还!” 又看看目光闪躲的老太太,平静地说道:“我记得,当日你说过,如果漫姐儿有个什么不好,自愿吃斋念佛,既如此,便如了你所愿吧。” 当下不顾众多儿孙讶异的目光,直接吩咐大夫人道:“跟府里佛堂的主持讲一声,明日开始,你母亲便在佛堂吃斋念佛,无事不要去扰她清静。” 众人不由都看了看老太太,心话,是府里的佛堂,而不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小佛堂,只怕这日子要不好过了。 毕竟如果在自己院子里,怎么都好说,吃斋念佛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可一旦在府里的佛堂,那是再不能够的。府里佛堂原本就有几个僧尼照料的,吃得是正经的素斋,每日还有早晚课…… 老太太心知此时再不能讨价还价,不然指不定送到外头的家庙去念佛去,只好在大夫人的搀扶下一步三抽泣地走了。 老太爷盯着人走远,又看了一圈众人,道:“这件事,要引以为戒,以后楚家儿女婚事必要审慎。这事总归是我的不是,我自去宗人府受罚。” 他又看向石初樱道:“溆哥儿家的,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若能救漫姐儿一命的,祖父必不会亏待了你!” 石初樱摸了摸下巴,这个倒是可以有。不过嘛,留人话柄的事她才不会做呢。 她作沉思状,蹙眉道:“祖父说的是。漫姐儿这般遭遇孙媳也是心下十分不忍,不过孙媳到底只是个采药的,御医尚且力不从心,孙媳也只能勉力一试,成与不成,孙媳不能担保什么,还望祖父三思。” 老太爷点点头,“你尽力便可,无论成与不成,祖父都领你的情!”他算是知道,这个孙媳妇从来不是个好指使的,断不会做没名堂的事。 “嗯,孙媳觉得漫姐儿此时可以用百灵丹试试,先用温黄酒化上三粒吃下去,两刻钟之内如果有了反应那便晚上再服三粒,以后每日早中晚各一粒,如此5天;期间熬些米油吃,别的先不吃,五日后再看。”本身就在排毒,不能再增加内脏的负担了…… 老太爷心里算了算,好么,过年这孙媳妇给的年礼儿里有两瓶百灵丹,一瓶正好25粒,按她刚才的说法,这一瓶就算没了。可这也没法子,自作孽不可活,何况只是一瓶药而已。 “北斗,去拿一瓶百灵丹来!”老太爷心里想归想,嘴里一点不迟疑,当即让人拿了药来,给楚漫喂了下去。 到底是改良版的百灵丹,灌下去不过一刻钟,楚漫就咳了几声,伺候的丫头忙上前扶起,生怕她喘不过气来,却不曾想到竟是呕出几口黑漆一般的乌粘之物。 老太爷又赶紧命人招来府医,府医诊过脉,又查看了乌物,断言:“这是清出的毒物,后面可能还会有,直到黑色消失……” 这是楚漫已经稍微清醒了些,能听见耳边有人说话,她睁眼看看屋子里的环境,再看看众人,不由流出眼泪。谁知这眼泪流过的地方竟也留下淡黑色泪痕…… 老太爷长叹一声,扶着北斗的手走了出去,家里的事安排完,他还得往宗人府去。那蒋家人尤其是老妖婆再不能活,连好死都是便宜了她,再不能够! 石初樱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半晌,二肥等得久了,一闻见娘亲的味道便撒开四条腿大老远地就奔了过来。 石初樱一跳下车,二肥便一头扑了上来:“呜嗷、呜嗷、呜嗷!娘亲,娘亲,宝贝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还有,娘亲你身上有坏人的味道,好臭好臭哦!娘亲快去洗洗!” 石初樱拍拍二肥的脑袋,“娘亲去抓坏人了,自然有坏人的味道,娘亲马上就去洗掉。”二肥嫌弃地甩了甩虎头,“呜嗷,娘亲把宝贝的头弄脏了,宝贝要跟娘亲一起洗洗干净!” “既然如此,你也别嫌了!”石初樱一把抱起二肥,很是蹂躏了一番,再亲了又亲。反正楚溆不在家,她们娘俩想怎么亲近怎么亲近。 “咳咳!”事情往往就是这么不巧,或者说就是这么巧,偏这个时候楚溆回来了,正看到这娘俩腻味的一幕。 楚溆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拎起二肥,塞进侍电的怀里,“把二肥送到玉雪那儿去洗澡!”说着鄙视了一眼撒娇耍痴的某宝宝,一把揽过媳妇往府里走去。 二肥气呼呼地在后面呜嗷乱声:“坏家伙,你给小爷等着!等本小爷长大了,一爪子踩扁你!” 楚溆头也不回,冷冷地回一句:“等你先断了奶再说大话!” 气得二肥呜哇乱叫:“小爷就是吃奶了怎么地!你不是吃奶长大的,你是吃草长大的?” 石初樱听得好可笑,最近打架事件太多,竟然连这两只都会吵嘴掐架了!? 唉,门风得正一正了! 石初樱洗去一身污秽(在她和二肥看来,负面的一切都是污秽),换了身舒适的家常衣裳出来,趁着晚饭前的空档才和楚溆把整个事情细细说了一回,最后道:“老太太真是有幅好身板,也算是心宽的人,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打不倒,真是福气!” 楚溆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捏一捏石初樱的鼻尖,道:“你呀!老太太那不是心宽,是心里只有自己,这样的人还真是最最不容易倒下的。 还有,她有好身板,不仅是她自己的需要,也是府里的需要。老太爷才不许她出什么意外呢。 你想如果老太太此时有个什么不好,这当差的都要守孝,做官的要丁忧,本来圣人就不待见咱们家,一旦有了这个递到手里又是明证言顺的好理由,哪里还能不准了?到那时再谋复起可就难上加难了! 老宅那边除了大伯父顶个闲职,三叔腿有残疾只领爵禄过日子,四叔还是庶出,爵位更低,谋的差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这一辈里就没有能支撑一府门楣的,以后如何就得靠孙子辈。 二房这边,你我是独立出来的,大哥相信也有了打算;大房沛大哥,济二哥都算明白人;三房洵四哥不错,可亲兄弟渊个儿才16还在读书,此时还不能做臂膀;四房濯哥和清哥倒是年岁相近,但清哥儿还在读书,楚濯资历也还浅,又是庶出房,以后有得拼了。 如今这么紧关节要的时候,老太太和老太爷再不能有事,你可明白?”况且,他们还没孩子呢…… 楚溆掰开揉碎地给石初樱分析了一遍,石初樱早懂了,她扬起脸儿道:“我知道了,反正就是他们必须活着。”至于活得好不好就另说。 “你呀!”楚溆屈指轻轻弹在她额角,“心里明白就行啦!”石初樱扁扁嘴。 老太太这次受罚也不能说不重,连差几天就过年了都没等,第二天就进了佛堂。尽管大夫人是她嫡系的多有照管,但也仅限于日常所需,吃斋、念佛这两样再不能打半点折扣的。 老太太连抱怨也不敢,生怕惹急了老太爷,连府里佛堂都没得呆,暗地里嘀咕了几回,乖乖带着婆子丫头去了佛堂。 佛堂的主持尼姑已经四十来岁了,是依附在大户里清修的,但也是有度牒的正经僧尼,她平静无波的眼神静静地盯着老太太看了半晌,才念一声“阿弥陀佛!”带着人往佛堂里去。 进了佛堂,里面倒是宽敞明亮,檀香缭绕,老太太被带到地藏菩萨跟前,那里摆了个蒲团,老太太年事已高,跪不久,只得磕了头坐在蒲团上,听主持讲经。只留了一个麽麽一个丫头去后头布置住处,其他伺候的人都跟着跪经。 主持让人给他们人手发了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不管认不认字都跟着一起看经文,听讲经。主持显然事先知道了些事情,因此直接跳到后面,先讲了因果报应以及地狱种种名号,再讲如何修行消除业障脱离苦海…… 老太太心里也怕得很,在看着各种地狱情景的图画不由胆战心惊,口里连连念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来,结果被主持拿木鱼敲醒:重新念过!现在念的是地藏菩萨! 第一百十四章有人落幕、有人新生 “唉,真没想到,那个叫春桃的小妾竟然是个好命的,不但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听说还被个土财主家的大妇正正经经给财主老爷聘去做了小妾。” 年前的时候石初樱又去了一趟老宅看望楚漫,顺便给楚漫带一罐子她调了秋云谷汁的山蜜,给楚漫恢复身子用。既到了老宅就少不得来‘澄心院’坐坐,听刘氏说些家常八卦。 蒋家的事不算小,上头也没有控制消息得意思,所以很快,无论王公府邸还是勋贵世家,都把这事作为结亲的反面教材和饭后谈资传播了出去,不出两日,京城的茶楼酒肆就都是这个闲话了。 “啧啧,我听说,有好些京里的人家争着聘春桃去做姨娘,还有那风流的少爷们想要给她赎身,那春桃竟然没理睬人家。(春桃的主家虽没了,但奴婢的份仍在官府文档里未除)”刘氏一边把容姐儿递给奶娘,让她带出去晒晒太阳,一边啧啧有声地说着小道消息。 “嫂子连这些都知道?”石初樱惊讶地问道。 “这算什么!”刘氏拿签子扎了块蜜瓜给石初樱,笑着瞥了一眼石初樱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咱们府上,不论是菜市买菜的,还是赶车看门的,走到哪儿都有人拉着说话,这些事再没有不知道的。” “说到那春桃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要不是她看不过去,自己也想借光便帮了一把,指不定这事得捂到什么时候。这也是她该得的报偿。”石初樱一边吃了蜜瓜一边说道。 她可记得当日那春桃说过,宁愿跟个土财主吃香喝辣的,也不再进什么明里光鲜,暗里下作的高门大户。 想到这里,石初樱不由笑道:“那春桃也算是有些脑子,不然,凭她一没靠山,二没人脉,真个被人赎身说起来好听,实际上连那一百两银子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想来这财主就在京郊,好歹顾及春桃此时的名声也不会亏待她。” 刘氏点点头,“说得也是。一百两银子对平常人家是不少,可在京里连个破败的小院也卖不了。换到郊外过日子,能卖个几亩地自己也不能种,一个年轻的女子,佃田收租什么也不懂,还不等被当成肥羊宰?还不如趁着如今的势头挑个如意的下家。” “我听说‘永宜阁’那边收回来的嫁妆连三成都不到?” 刘氏往佛堂的方向翻个白眼,“就那等人家,三个媳妇的嫁妆都没少霸占,不然大媳妇的娘家也不至于打到门上来。没有被打上门,想那老虔婆也不会想出把人药迷了控制起来,好安心霸占媳妇嫁妆这做法。” 妯娌两个说了一回闲话,刘氏又问道:“你门府上过年的事都忙完了?” 石初樱叹一口气,道:“哪里就能忙完?这几天突然又接了不少请年酒的帖子都还没处置,本想着官府封了印,趁着楚溆在家一起理理,只是听说昨儿个傍晚宫里下了申斥老太太的懿旨,今天一早这不就找个由头过来瞧瞧了。” 好歹是楚溆的祖母,她们是不能装聋做哑的。不过也不好明说是为这个来的,不然人家还当是幸灾乐祸、看笑话什么的…… 刘氏四下瞧了瞧,凑近石初樱道:“是申斥了‘不慈’,‘为长不尊’,接旨的时候咱们都跟着听训了,连诰命也收了,一应品级的冠服当时就收缴上去了。老太太当时就真的昏倒了……” “这可……”石初樱,心话,真是自作自受了! 这才是对老太太最要命的惩罚。没了诰封,以后便是出了佛堂也没脸见人了。一家子但凡有爵位的媳妇、孙媳妇哪个都比她体面,加上又有了‘不慈’的名声,她哪还能随意摆谱? 估计这下子放她出来她也未必肯呢。 “她这算是好的了,要不是老太爷亲自把她送去了佛堂,自己又亲自去宗人府请罪,只怕受的罚要比这个还重。”刘氏哼了哼。作为二房的长媳,这么多年她也没少受这老太太的气,此时只觉得痛快。 “只可怜了漫姐儿……” 石初樱拍拍刘氏的手,道:“其实她也算熬出来了,就像她自己说的,就当是重活一回吧!” =========================== 老宅的这个年注定是喜庆不起来了。 不过对于石初樱和楚溆来说,他们的第一个新年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年前石初樱特地跑了一趟北山,捞了许多冻蛙上来,一来是过年加菜,这冻蛙是难得的好东西,二来她答应了‘万慈药材行’过了年补货。 如今在京城,玉容膏、玉颜豆的销量远远超过了建州,原本那百十盒的货量在京城一两天都不够。 石初樱琢磨了一下,京城有钱有闲的人确实多,贵妇贵女更多,便答应过了年做一个系列的养颜膏出来,喜得何大掌柜的连连作揖。这位才是财神娘娘呢。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是个晴朗灿烂的好日子。 楚溆在堂屋里摆了一张大案,铺了销金的红纸和石初樱两个一起写春联、写福字,门口除了等着贴对子的下人,还有等着主子送‘福’字的,挤挤挨挨竟有几十个人。 “真要写满一百个福字啊?!”石初樱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叠销金红纸,那边还有几个丫头在继续裁。 楚溆研好一砚池墨,笑着瞧一眼石初樱道:“你的字更有韵律,看着墨迹像流动的一般,当然你来写更好。不过,要是你累了,咱俩换换手也行。倒是咱们家大门上和这正院的对子得先写了贴出去。快来,纸我都给你铺好了!” 楚溆朝石初樱招招手,又伸手把扁嘴儿的石初樱揽过来,笑道:“咱们府上第一个新年,咱们辅国将军夫人在市井的传奇话本如今都出新的续集了,好歹让咱们沾沾风光不是?” “什么身披玄色华光,从天而降,当我是江湖大侠啊!”石初樱也算服了那些说书写话本的人了,三分真、七分想象愣是把当日在蒋家的事编了个续集出来,搞得这两天她都不好出门…… “你说吧,写什么内容?”既然是自己家的事,石初樱也不推托了,当下蘸饱了墨,舔好笔等着楚溆口述。 楚溆背着手,来回走了两趟,“嗯,有了,前人倒是有一幅应景的不妨以用用:春风春雨春色、新年新景新家。” “这个我喜欢!”石初樱欢喜道,当下凝神聚精,笔走龙蛇。 放下笔在看,嗯,很是不错! 不过,石初樱摸着下巴道:“你觉不觉得太空了?”也是,这么大的门对子,这么几个字怎么也是显得不热闹。 两个人正琢磨着布局的关系,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呜嗷!娘亲,宝贝来了,宝贝穿新衣裳了!”这时候二肥一身大红闪银锦缎坎肩奔了进来,也不知道在哪儿疯过了,踩了一地脚印儿。 “哎,有了!”石初樱见了这些脚印突然想到了一个妙招儿。 她连忙唤来玉雪去给二肥洗爪子。又跟二肥商量道:“二肥宝贝,把脚爪洗干净了帮娘亲做点事情好不好?” 能给娘亲帮忙二肥宝贝当然高兴了,洗干净了脚爪,蹲在大案上等着娘亲吩咐。 石初樱已经让人准备了另外一盒子金粉和墨汁,“二肥宝贝,看见这些空地儿没?实在难看。你把脚爪沾上些墨汁或者金粉,在上头踩些爪印出来。 我们二肥也来盖个印儿,这便是咱们一家三口合作的春联了!” “呜嗷!呜嗷!”太好了,小宝贝一定踩得很漂亮的。 二肥果然不一般,不但知道把过多的墨汁挤掉一些,踩出好看的五瓣梅花般的脚印儿,还知道和金粉的穿插开,疏密有致,真的如同朵朵盛开的梅花印在红纸上,效果十分令人羡艳。 楚溆也难得赞了二肥一回,此时他们谁也未曾想到,这突发的奇想竟最后成了他们家过年写对子的传统,二肥不盖上爪印儿这对子不算完美! 大楚有亲戚间送福字的传统,当天二肥‘盖章’的福字送到老宅就招来了两三波要福字的人,指定了要瑞兽‘盖章’的,要不是楚溆定了每家只限两张,指不定二肥小虎爷就罢工了呢。 二肥总算给了楚溆一个好脸儿,嗯,算他分得清里外,本小爷就不跟他计较了。 第86节 大年三十的晚上,楚溆和石初樱请了没有家眷的悦姑姑、陈姑姑和几个客卿以及李三一家一起过年守岁,就连侍风和侍电等单身的护卫们也跟府里的管事和丫头们凑成了几桌,大家也不必分男女,热热闹闹的凑在一处过年。 石初樱难得地拿出了几坛子好酒,人人有份。很多人对于终于等喝上一杯夫人的好酒欣喜不已。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啊! 由于府里只有李芸这一个小不点,她幸福地收获了许多的压岁钱。 悦姑姑见了笑道:“明年这个时候怕是就有人跟她抢风头啦!” 众人纷纷点头,看向石初樱。可不就是,只要不是怀得太迟,明年这个时候可不就有小主人出生了么。 石初樱看着众人,好吧,她也觉得有几个孩子跑来跑去的挺好。 热热闹闹吃了年夜晚,楚溆又带着石初樱去放焰火。 他们把焰火摆在后面的冰湖上燃放,伴随着‘啾啾啾’的呼哨响,一条条金色的火龙窜上天空,紧接着‘啪’的一声,火龙在夜空中炸开,金的、银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绚烂的烟花竞相在夜空中绽开,如同一个盛大的花篮,不断有花儿隐去,也不断的又有新鲜的花儿开放。 而今晚的夜空注定多姿多彩,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家家户户的上空接连不断地有烟花升空、盛开,五彩缤纷,绚丽异常。 石初樱听着那边侍风和侍电说他们要放一万响呢。 石初樱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新年,她抱着二肥,仰着脸看着天空,脸上绽着真心的笑颜,看在楚溆眼里这笑颜真真比烟花美上千百倍。 “想看的话,我们到屋顶上去,呆一会儿,宫里也会放烟花的。”楚溆把人紧紧搂在怀里,附耳大声说道。 那才是大楚最最盛大的烟花。世家大户们挑选提前燃放就是要避开宫里烟花的风头,不然等看了最好的,回头再看自己家的还有什么惊喜呢! “好啊!”石初樱大声应着,还不忘随手把悦姑姑给提了上去。第一次上屋顶的悦姑姑连连惊叫,又笑又怕,引得下面的人更是笑语不断。 嘈杂的鞭炮声中突然一声炮响,“快看!宫里放烟花了!”这是放焰火的炮号。 果然,京城的北半天空瞬间绽开了流光溢彩的一片花海…… “哇!好美啊!” “好绚烂啊!” 这个时候人们都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词汇相比这片天空全都失去了色彩,根本不足以表达此情此景。 “快看这个,是牡丹!看那个,是茶花!” 石初樱也难得的像个孩子一般,跳跃着指给楚溆看。这真的是她第一次看这么好看的烟花。 楚溆含笑一一看过去,“是牡丹,那个是魏紫,这个是姚黄;嗯,是茶花,好看!” 悦姑姑颤巍巍地坐在屋顶上,一边看看天空,一边鄙视楚溆:“真是美色迷人眼啊,那明明就是重瓣的宫粉梅花好么!” 不管悦姑姑如何鄙视,反正楚溆揽着媳妇的肩膀,两个人头靠着头,指点着夜空中似锦的繁花。 不经意间两人视线相对,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好感觉激荡在心间,“樱樱!”楚溆轻声呼唤,低头捕捉住那双诱人的樱唇…… 无论四周多么喧嚣,他们的岁月如此静好! 元旦日出的第一声钟声响起,昭示着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下人们奔走相告,互相拜新年。 楚溆和石初樱也难得开启了议事厅,升了宝座,接受府里众人拜年贺岁,而楚溆也代表辅国将军府祝福众人,并分发新年红封。 办完这件大事,除了轮值的,大家都简单吃了早饭便赶紧去补觉,因为按照大楚的风俗,从早上十点以后,不论是左邻右舍还是亲朋好友都开始拜年走亲戚了。 大年初一一般是先给左邻右舍拜年,这个一般不分家世,只要就近住着,这就是礼节,然后是街巷里的孩子们挨家挨户串门拜年讨红包和糖果吃,这个时候再不能嫌弃谁的。 到了年初二,各家出嫁的女儿女婿带着孩子一起回娘家拜年,这一天也叫女婿节,不过,石初樱没什么娘家,楚溆委委屈屈的,石初樱看得好笑,只好带他回了一趟槐树胡同,好歹算是圆了楚溆女婿节的念想。 鉴于这一点,石初樱也琢磨着,自己得加快脚步,生了孩子好去找家人。 “谋害宗室!” “蓄意杀人!” “悖德无道!” “强占私产!” …… 其实光‘谋害宗室’一条就够蒋老夫人和蒋林被处以极刑的了,此外其他蒋家人被判流放三千里,世代不得回京。 因要过年了见血不吉利,但圣人也恶心这样的恶妇不想留她过年,批复了斩立决的令,改砍头为绞杀,一条白绫当即了断了那蒋家娘俩,其他人倒是关到年后才流放去。 蒋家的事终于在年前画上了句号。 第一百十五章皇上的秘史 两人从槐树胡同回来,楚溆也收拾一番出门拜年去了。 他的圈子里除了宗亲,也有一些世交、师长等,比如张老爷子这样的。在这些人面前,楚溆即便身份高贵些,但他一直是以晚辈的身份去交往的,倒也很受认可,平时遇上事也乐于教他一些,少走些弯路。 石 初樱也对他的处世方式很是赞成,人总不能顶着身份过一辈子,而有些事也不是有了身份就能获得的。 楚溆失去父亲较早,又从小离家在外,也算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所以,他一直很谦虚,能容人,懂得低调,该是自己的也不手软。可以说,他身上宗室的高贵习气较少,而常人的亲厚多一些。也正是如此,张苍几个才都跟他有着过命的交情。 楚溆不在家,石初樱则迎来楚安、楚宴还带着一帮子小伙伴来拜年。 石初樱看着眼前一串十来个小萝卜头,小的不过四五岁,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各个一身小锦袍,头上扎着小羊角,因过年还缠了金坠脚,金铃铛什么的,格外有趣。也不知道在家里怎么个顽皮法儿,反正这会儿倒是都撅个小屁股似模似样地拜年呢。 “嗯,玉树拿三式的红包给孩子们,玉露去端些糖果来。” 石初樱说的三式红包里头有小白虎样式的金银棵子各一对,另外还有一串金银币,外加一小串崭新的铜钱,为的是孩子们喜欢。 小孩子再有规矩也挡不住好奇心,收了红包总是要看要比的,果然,有人忍不住地当场打开荷包,拎出一串可爱漂亮的小虎金银棵子来。 这些孩子都是家里的宠儿,金银棵子可没少见,不过平常收到的不是笔锭如意的,就是长生果什么的,突然看到这么可爱的小金棵子简直欢喜得不行。 “二婶婶,能让二肥和我们一起玩儿吗?我们去冰湖玩儿冰爬犁。” 宴哥儿年纪虽不大,却是最机灵不过的,他知道,二婶婶不嫌弃小孩子,还会给他们准备许多好吃的,还有,二婶家的糖那可不一般了,别处根本买不到,所以才在过年带了这么多好朋友来玩,当然,最最主要还有小白虎可以看。 他可是跟小伙伴们炫耀很久了! 石初樱看着勉强装着大人样的小孩子们不由好笑,嘱咐了一番,便打发玉雪带着二肥和他们一起去玩了。 孩子们呼啸着朝后面跑去,呼朋引伴的又让人叫上李栋,以前他们也一起玩得不错。 “玉树、玉羽,挑几个小丫头,小厮,再招呼上几个得力的婆子也过去看着点,叫外院安排几个护卫过去。”这些小少爷们顽皮起来可没边儿,人手少了可不行。 “叫茶房过会儿送些热乎的茶点瓜果过去,一会儿玩儿累了少不得要吃要喝。嗯,厨房要使有鹿肉准备烤一些过去……” “夫人可真是惯孩子!”玉竹抿嘴笑道,“等咱们有了小主子,指不定被夫人惯什么样呢。” 石初樱扬眉,“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又好奇,精力也旺盛,不让他们玩儿掉一些,他们连觉也不会睡。何况小时候不玩儿,长大读书了更没得玩儿了,将来读成个小书呆子可不没趣儿?” 她小时候就是漫山遍野的乱跑,四处探险才发现那么多好东西,连云谷都是探险发现的,师傅还夸了她呢。只不过注意安全就是了。 时下大多数王公贵族人家的花园多是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各色的花草什么的,石初樱家的则是老大一片湖面,此外除了几座大的实心的‘假山’,四周还多数是果树,花草相对还少些。 更何况前几日无聊,石初樱还带着人在湖面上浇了一架冰滑梯,此时成了小一些孩子们争抢的对象。 小孩子玩起来就别指望他们按照大人事先设计好的来,先前这一帮儿还在冰湖上玩儿冰爬犁,抢冰滑梯,下一时已经分成两伙儿冲锋打雪仗去了。 原本石初樱在湖边堆的几个雪人也被呼啸来往的雪团‘子弹’给打得缺胳膊少腿掉鼻子的,简直没法看。玉树几个在一边不由直心疼,这些雪人可是夫人兴兴头头堆出来的,等过后看了也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孩子们玩儿得大冷天都是一身汗,管事婆子怕小儿们着了风寒,招呼着这些小贵人来喝茶吃点心。 孩子们一见还有烤肉,连连招呼着一时刷了蜜,一时蘸酱料,真个大吃大喝起来。 楚溆一进到府里,老远的就听见后头隐隐的呼啸声,不由翘起嘴角大步往正院走去。 “樱樱!”楚溆一进屋子就喊人。 “在这儿呢!”石初樱含笑迎出来,帮楚溆解了斗篷,转身挂在架子上,又顺手摸了摸他的唇边嘴角。 楚溆忍不住吃吃地发笑,他家樱樱啊,得多讨厌胡子啊!他每天早晚都刮两遍的好么! “都哪家的孩子?”楚溆换了衣裳靠在石初樱对面说话。 “大哥家的两个,还有楚年家的两个小子,还有几个也来过,倒是我瞧着还有两三个半大的不像,指不定是哪家王府里的。”宗室里的孩子衣着也有区别,像楚安和楚宴这样的孩子的锦袍再讲究也讲究不过王公之家的,不说面料,手工也是不同的。 “哦?我去瞧瞧。”楚溆起身带着人望后头去。 “门上的不认识都是哪家的孩子?”楚溆边走边问。 “刚才没说,那定是不认识,不然主子进门的时候一定会说的。”侍电在一旁接话道。能给贵人府邸看门,那眼力劲儿都不一般,这点事还是懂得的。 “嗯,先看了再说。侍风去查查,这些孩子都带了随从护卫没有。”楚溆一边吩咐一边过了垂花门进了后花园。 他站在假山旁,放眼看去,呼啸来往的皮小子们正玩儿得不亦乐乎。 他目光一转,盯在一个从冰滑梯上兴奋地呼喝着滑下来的小身子,才不过6、7岁的样子,一身大红织锦袍子,不是沈侍郎家的小儿子又是哪个?! 再看紧跟着呼啸而来的,一身宝蓝织金袍子的,小发揪都歪了的不是十皇子又是哪个? 嗯,再看另一边,被一团雪打中,缩脖子跳脚的是九皇子,对面见打中了正哈哈大笑的正是楚年家的小子…… “这几个是怎么凑在一起的?”楚溆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几个小子,石初樱不认得很正常,他作为宗室侍卫再没有不认识的。 “主子忘了?沈侍郎的夫人跟宫里的萧贵妃是亲姐妹,两家孩子是两姨兄弟,亲得很呢。再有,楚中尉的祖母跟沈家也是亲戚……” 亲戚都是转圈儿的,这京城里的勋贵随手拎起来两家,拐上几个弯儿多数都能搭上亲。 楚溆点点头,可不就是。既如此,只怕皇子身边的侍卫也在附近了…… 果然,没多久,侍风赶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宫中侍卫,正是宫里的羽佑卫的小队长玄五。 “楚将军!”玄五拱手施礼。虽然平时都是侍卫,只是职责不同,但不穿侍卫服的时候,楚溆还是辅国将军。 楚溆还礼,笑道:“玄五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玄五瞄一眼孩子群,一摊手,“圣人准了两个小主子这两日出宫散淡散淡,正巧楚中尉家的小子去沈府拜年,跟沈侍郎家的小儿子熟。这不,几个茬儿碰在一起,互相炫耀起来。 楚中尉家的说能带大伙儿看小虎爷,这不就纠集了一群来您这儿了。”他们这些侍卫明里暗里都是不离身的,自然知道这里头的来路,说起来也脉络清晰。 难怪了,楚年家的孩子跟安哥儿、宴哥儿要好,自然去找好伙伴通路子,这才引来这么大一群。 千万别小瞧小孩子,他们也是有自己的‘门路’的,而且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远比同僚甚至同窗还长久,哪怕是掐架长大的,危难时照样能拉一把。 想到这里,楚溆点头问道:“你们带的人手可还够?要不要我拨两个帮衬帮衬?” 玄五一笑,“尊夫人已经派了几个护卫来,人手足够了!” 楚溆顺他目光看去,只见他家的护卫正一身小厮打扮,在丫头婆子堆里装羊呢。 楚溆不由笑了起来,难怪他刚才没注意到,这让狼披了羊皮的法子也就樱樱干得出来。“嗯,这样挺好,不影响孩子们的玩兴!你们以后也可以学学了!”楚溆大言不惭地夸耀起媳妇来。 第87节 “你们俩招呼着玄五大人他们轮流喝茶歇息歇息。”楚溆见状转身离去,谁家的孩子谁看,他得去看樱樱了。 ============================= “这么快就回来了?”石初樱见楚溆没向往常一样跟孩子们玩闹还有些意外。 “嗯,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对了,樱樱,你的雪人怕是得重堆了……”都给打得破烂不堪了,那些坏小子们直接把雪人当成掩体来用了。 “……算了,改天再下雪,重新堆几个新花样的。”石初樱扁扁嘴,总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那几个不认识的,穿杏黄袍子的是九皇子、穿蓝袍子的是十皇子,还有大红锦袍的是沈侍郎家的小儿子。” “这是怎么凑一起的?”石初樱好奇了。这完全搭不上好么! 楚溆把人揽过来,安置在怀里,细细给她讲了这里头的关系,又道:“六皇九皇子和十皇子是萧贵妃生的,一母同胞;萧贵妃和沈侍郎的夫人是亲姐妹,都是萧老将军的爱女。” “萧贵妃很得宠吧?”能在宫里生好几个儿子,还平安养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呀,太聪明。”楚溆把玩着石初樱柔嫩的指尖,道:“圣人比萧贵妃大十几岁,当年为了纳萧贵妃进宫也是费了老鼻子的劲。” “哦?这还有故事?”石初樱挺直了身子,两眼都闪动着八卦之光。 楚溆舒服地往后一靠,点了点炕桌上的瓜果,石初樱连忙殷勤地叉起一片蜜桃喂到楚溆嘴里。 “快说!”不然就没好果子了! 楚溆笑眯眯咽下果子,道:“萧老将军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儿女。最宠的不是儿子,而是两个女儿。就等着女儿们长大了,相个好女婿,让女儿过舒心日子。 打倭寇的时候老将军负伤,圣人微服去看望,见到了还待字闺中的萧贵妃,再不能放下。几次三番去说和,老将军就是不答应女儿入宫。 萧贵妃从小养得性子娇蛮,她见圣人几次三番去烦扰老将军很是生气,又一次气急了,等圣人出了老将军屋子就抽出鞭子把圣人抽了一顿。” “啊?这样也行?”石初樱太惊讶了,为萧贵妃点个赞! “不但抽了一顿,还警告圣人一番。”楚溆说着都笑了起来。 “快说说,都怎么警告的?”这个必须有。 “咳,”楚溆清清嗓子道:“你怎么那么不知趣儿?都让你别来了还来?你烦不烦?” “当你们皇家是什么好地方,人人都想去不成?我堂堂宗妇正妻不做,偏去你们家作小?我看你脑子是长坏了! 就你们家那一锅馊粥,还你抢她抢的,你多一口,他少一口都要争个黑白眼儿的,当谁都稀罕啊!” 骂完了又拿鞭子指着圣人道:“你看看你!年纪一大把、身材也不咋样,功夫一般般,家里还有一群大小老婆孩儿,就你这条件的,满大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比你强几倍去。 我家找女婿一不图钱,二不图势的,你凭啥作我们家女婿? 嫁给你整天整天憋在宫里,连个门儿都不能出,整天窝在屋子里等你,你高兴了就来,不高兴了就不来,成天还得跟你的那些大小老婆斗心眼。我脑子又没坏,为啥要去糟践自己?” 再说,我一旦进了宫,我爹爹和我哥哥们就好也不成,不好也不成,整天得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家正经女婿那是要孝敬我爹娘的,待我不好了,我哥哥们就打上门去,替我收拾他。你能啊? 真跟了你,我们家可不倒了大霉? 连我都知道,外戚不好当。他们要是太能干了,你们皇家要怀疑他们有野心,他们干得不好,又嫌弃他们靠着外戚名声吃软饭。万一我生了儿子,那就成了扶持皇子争夺皇位,所以,你瞧瞧,就你们家这摊烂账,这么憋屈,换你你干啊? 别当本姑娘是傻子,赶紧给我滚蛋!” “这么火爆?这萧贵妃也太有个性了吧?”石初樱都被这个萧贵妃震惊了。明明知道对面的是圣人还敢打敢骂,让他滚蛋,这简直太嚣张了有没有! 楚溆眼神往桌上一瞟,石初樱连忙又喂了一个果子,听故事么,端茶递水是少不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后来啊,后来圣人还是把萧贵妃弄进宫去了啊!” “啊?萧家不是不同意么?圣人来强的?”石初樱点着楚溆问道。 “怎么弄进去的不好说。”又勾勾指头,让石初樱靠近,悄声道:“据说跟萧家签了协议。萧家提出的条件圣人应了,还有礼部尚书和起居郎作了见证,正经写进了皇家起居注里。” “萧贵妃很漂亮?”石初樱不由想到,能把圣人迷成这样了,得是什么大美人。 “萧家两个女儿,一个叫玉珠,一个叫明珠。你从名字上想吧。不过,照我家樱樱还是差了一两分的!”楚溆不忘拍媳妇马屁。 “对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石初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咳咳!很不巧,祖父当年跟着齐王世子也去萧家,碰上了!” 这得多倒霉啊!石初樱心话,难怪老爷子憋屈这么多年连个声也不敢出,真正的根源在这啊,这是分分钟就能被灭口的节奏呐…… 第一百十六章上元灯会 刚过年头几日石初樱还感觉有些闲,街上铺子又不开,除了拜年倒是闲出一身毛来似的。只从初六开始,接连不断的吃年酒、请年酒着实把人折腾够呛,石初樱这才明白,原来前几日的悠闲多么难得,只因为她缺少经验,才会觉得无事可做。 只这些日子石初樱有些犯懒,实在觉得这种宴席有些无聊,来来去去不过就是常见的那些人,说着差不多的话,女人们的话题永远是孩子、衣裳首饰、男人,要么就是那家铺子的料子比另一家好,这家的绣坊的绣品更精致等等,听得石初樱索然无味。 可是该应酬的还得应酬。 楚溆见她扁着嘴儿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便逗她道:“再过两天就到上元节了,到时候街上都是看灯的,可热闹了,到那天咱们俩好好逛逛,我也可有几年没逛灯会了。” 他在山上学艺的时候没灯会,等下山回来又忙着考爵位,谋差事,然后是当差,便是逢年过节,他一个单身的汉子,大家都来跟他调换差事,他又没有家室拖累,老宅更是不乐意回去,便年年替大家换了差事或顶班。 如今倒好,终于轮到他过年过节休息了,那些个老让他顶班的人也该还还账了。 楚溆低声细细给石初樱说着小时候上元灯会的盛况,还有今年他已经让外院的管事提早在看灯的好地段找了临街的茶楼定了雅室,到时候提前去就是了,省得跟人多拥挤,这也是世家勋贵的惯常做派。 不过既然樱樱觉得无聊,他带着她在街上逛逛也没什么,只二肥是不方便带的。不然万一挤丢了就不好。 楚溆说道这里,半晌没听见回音儿,再低头瞧去,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唉,看来是真的累着了!”楚溆也觉得这些天轮番的吃酒赴宴有些心累,见到石初樱睡着红扑扑的水嫩嫩的脸儿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石初樱的额头,又把人轻轻抱了起来,安置到炕里面,自己也脱了靴子上炕,把人拢在怀里,陪着一起睡着了。 ==================== 从初八日开始,每到傍晚,京师各条街道上都点起了花灯,有冰灯、有纸灯笼,有琉璃灯,格式各样,整个京师就笼罩在一片璀璨的灯火之中。 东西两市沿街的铺子更是不惜本钱,在各自的铺子前都竞赛似地挑起了各种名目,精心制作的花灯,就为了比灯的时候拔得头筹,这也是每条街巷历来的风俗。 而从大年三十开始京师的宵禁就完全解除,人们可以尽情的玩个通宵。只不过前几日各家按传统需守在家里过年,铺子上下一年到头也要歇息几日,不然,顶着这个时候开了铺子,也会被人耻笑为‘钻钱眼儿’里去了,反而得不到好去。 从初六开始,各家的铺子就有开门大吉的了,街面上也不在光溜溜一片,各种小商小贩也都沿街叫卖起来。这个时候售卖的除了各种传统小吃,最多的还是孩子们的玩具、女子头上的各种绢花绳、简单首饰,什么桃木簪子,竹簪子,杨木梳子,银首饰,也有笔墨纸砚,支了摊子现画字画的穷书生,关扑开放,允许这半个月人们押上一把小钱,在街头赌一回运气。 而到了上元节正日子这天,更是满京城都是一片的流光璀璨,正好比诗词中所写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大楚京师的上元佳节比之诗词中所描述的有过之,无不及,真叫一个热闹。 楚溆带着石初樱徜徉在灯火璀璨的大街上,两人刚吃了一路小吃,正往前头套圈中奖的摊子去。 五文钱三个圈,套中哪个是哪个。 楚溆摸出五个大钱,丢给摊主,摊主一瞧这俩人就不一般,却也只好硬着头皮把三个细竹圈子递给楚溆,口中连声告到:“贵人大吉大利,手下留情!”惹得周围看热闹和投圈的人都大笑不止。大过年的,大家都图个喜庆,也没人真计较这些个。 楚溆把圈递给石初樱,石初樱瞧一眼摊主,再瞧一瞧地上摆的各种简陋物件,原本不啥兴趣,不过楚溆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石初樱翻看了一下竹圈,倒是随手丢了一个出去。 “中了!中了!中了!”众人连声叫好,摊主满脸笑容地走到远处,双手捧了一个瓷娃娃过来,“夫人贵手,这个是您的了!” 石初樱瞧了一眼那娃娃,让玉竹收了,见那摊主又往刚才的地界补了个小盆景,这个小盆景说起来不算小,正好差不多比竹圈小一点,是个水景,几块假山石叠起,一架小小的水车在水力作用下自发转动着,把水景里的水绞到假山上,再从假山上流下来,落在水车上,如此往复,倒也有趣。 石初樱见摊主小心翼翼地左右移动盆景,最后定妥了,才拍拍手往回走。石初樱随后一丢,竹圈稳稳套住了盆景。众人一阵鼓掌叫好,摊主一回头,这才发现他费尽心思摆放的东西又没了。 众目睽睽,摊主只好打迭起笑脸,又颠颠过去把盆景抱了过来。这个盆景可不止五文钱,显然,摊主亏了本了。 他张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石初樱便又丢出一个圈,套中了一个竹雕的小花篮。 楚溆见她玩儿的高兴,又伸手去摸钱,这个时候摊主已经快哭了,石初樱咯咯笑个不停,拉了楚溆挤出人群往别处去。 “怎么不再玩儿一回?”楚溆还问。 “你没见那摊主都快哭了么?算了,咱俩也不好太欺负人了……”石初樱心情大好,难得为别人着想一回。 不过,很快,楚溆又把她带到一个捞小鱼的摊子前。一般来说,这个捞鱼的摊子都是夏天的游戏,不过,就有那么两家年年过年摆摊子,只不过一个两个摊子一东一西从不聚头。 他们弄得是温泉水,水里的红色、蓝色、绿色等色彩小鱼也不像一般的小金鱼,而是温泉水里自然生长的小鱼,活泼美丽,却极其难捞。 楚溆牵着石初樱的手,挤进人圈子里,悄声在她耳边介绍着这家摊子的特别之处:“那个木桶里装的都是泉水,下头有个小炭炉维持温度,里头都是这种彩色小鱼。” “那边个白磁盆里是捞鱼的,那个捞网是纸做的,非常薄,动作要是慢一点点纸就湿透破了,或者被鱼跳出去了……” “一文钱捞一把嘞!大家都来试试手气!漂亮的小鱼,好养活的小鱼!”摊主是父子两个,儿子负责收钱,老子吆喝着做生意。 石初樱看着小鱼色彩鲜艳,只有一截手指长短,却一大半身子都是小扇子一般的尾巴,在水里来回游弋,十分可爱。 围在摊子周围的人不少,已经有不少人试过手气,不过成功的寥寥无几。 石初樱朝楚溆伸出掌心,楚溆摸了三文钱放到她手心里,顺带着还在手心上挠了挠,石初樱白了他一眼。 三文钱却是三把小捞子,按说也划算。石初樱递给楚溆一把,自己拿了一把,后面几个丫头兜里都有钱,也跃跃欲试。石初樱允了。顿时这捞鱼的摊子被围了小半圈。 石初樱先看楚溆捞。 楚溆先从摊主那要了个白瓷敞口罐子,里头装了半罐子地水,捞到鱼就要马上放进罐子里,不过真捞到,这个罐子也要另加十文钱。 “喜欢哪条?”这白瓷盆子里有好几种颜色,楚溆掂了掂捞网问道。 “那条孔雀蓝色的!”石初樱认真地挑了一条,用指头点着给楚溆看。 那鱼似乎有了感觉,很快游到别处去了。楚溆不得不跟着鱼慢慢来回走着,专注地看着鱼的游动。 石初樱见他这样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她真的觉得她家楚溆有时候特别可爱,特别傻来着。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楚溆突然出手,闪电一般捞网窜进水里,又迅速带着一串水花离开水面,一转手把网子扣到白瓷罐子上。此时,包括摊主在内,都不由伸长了脖子去瞧那罐子,果然,一条孔雀蓝色大尾巴的小鱼慌乱地在罐子里游来游去。 “好!”见到楚溆成功捞到鱼,原本有些泄气的围观者也都纷纷摸出一两文钱来玩玩儿,反正大过年的图个玩乐,谁也不比当真了。 石初樱见状也定定神,又挑了一条大红甩尾的,不过,她却不是以快取胜,而是缓缓地伸出捞网,快速一抄出水,又稳稳地扣到罐子里。而捞网居然都没破掉! 有了这一对小鱼,石初樱也很高兴了,有给摊主补了几文钱,连白瓷罐子一起要了。那边的小丫头们三文两文的在玩儿,石初樱和楚溆都没在出手,只看着她们玩儿,结果没有一个成的,倒是旁人有一两个运气好的,捞到了一条。 第88节 眼见着摊主收了几十文,却只被捞走了四条鱼,石初樱惊叹,这买卖可真划算。 丫头和小厮们三三两两结伴在街上玩乐,石初樱和楚溆也是东游西逛,玩兴正浓,这个时候突然远处隐约传来惊叫声和喧闹,一抬头就见灯楼附近有火光和烟雾。 楚溆手搭凉棚极目远望,只见中央大街的灯楼被火光映红了一片。 他立刻召来侍风侍电,“灯楼那边可能出事了,这里人群一会也会拥挤,侍电马上集合咱们的人,保护夫人和丫头小厮从对面巷子里回府;侍风跟着我去灯楼那边看看!” 楚溆安排完,俩个随从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将军府的下人被召集在一起,玩儿归玩儿,毕竟他们不敢擅自离开主子,召集起来到也快。 不过,石初樱却不跟着他们回府,这个时候她还不需要人保护。 “侍电先带人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楚溆犹豫一下,不过媳妇的本事知道,倒也点点头同意了。 侍电却不原意这个时候离开主子,他点了一个管事,让他带人回府,自己则仍跟在楚溆身边护佑。 侍风则赶紧招呼周围的人赶快从巷子里往外疏散,千万别在大街上来回挤,不然人群拥过来,很可定被压成肉饼子。 刚才的捞鱼摊主连忙收拾家伙,把钱袋子一往腰上一缠,水盆子里直接倒进桶里一提,盆子也不要了,转身就拉着儿子往巷子里跑去。 石初樱看着不由点头,这个时候还犹豫的,可不一定有好果子吃了。 不过,她也没闲心了,楚溆已经拉上她的手,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两人带着着侍风、侍电在街头的屋顶快速朝灯楼起火的地方跑去。 “是灯楼倒了!”远远的,楚溆就瞧见了已经完全燃烧起来的巨大灯楼堆萎在地,四周都是散落的燃烧的架子和灯笼,火光蔓延开来,街边的店铺已经跟着起火,到处都是蜂拥拥挤的人群,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焦急的呼唤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尤其让人心惊胆战! 石初樱感觉到楚溆握着她的手一紧,再看他紧绷着的脸前所未有的冷肃,比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冷。 “楚溆!”石初樱喊一声,拉住楚溆道:“我们分头走,我和侍电去救小孩子,我看火势是朝西的,救起来的小孩子我会放到东边远一点的屋顶。你不用找我,但要顾着自己!” 说着,石初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珠子给楚溆塞进荷包里,自己一甩斗篷,拎起侍电超着火势蔓延之处飘然而去。 楚溆捏了捏荷包,也来不及多想,纵身向前奔去。 今天他没带石初樱去灯楼附近看灯,是因为他得知宫里有几个皇子都出来看灯。作为侍卫,他知道那里必定戒备森严,玩儿的也没趣,他干脆带着石初樱往凡人大众爱去的街巷玩儿去。 没想到竟然发生灯楼倒塌这样的事…… 来不及多想,楚溆定身看了看方位,侍风忙道:“大爷他们订在富春茶楼”,楚溆闻言几个纵身,朝街对面的一排屋子跃去。 第一百十七章避火珠的拯救 此外,每年在太平广场都会有不同商家竖起的巨大的灯谜塔,上面有许多盏的小花灯。在灯塔低处的小花灯直接悬着灯谜供人来猜,猜中了可以摘走这盏花灯;而手不能及的高处的花灯则悬着一个编号牌,上头写有灯谜,想猜的人需借助弓箭射下吊牌来猜上头的谜,越高处的灯谜奖励越大,最顶端的奖励不低于二十两银子;即便猜不中,也能获得对应的一盏精美的花灯作为奖赏,所以历来灯会上的灯塔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吸引了四面八方大量的人流。 正因如此,这里也是事故多发区,走水失火是常有的,还有偷荷包摸钱袋的,趁着人多拍花子拐孩子的,什么事都不少,可是忙坏了五城兵马司的人。 但上元节看花灯就像放鞭炮一样,人们明知有风险,仍旧乐此不疲。 尽管人们都知道这些危险来临时该怎么办,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不免慌乱。 人们各自都想着往自己看好的方向逃命,有人往东跑,有人往西挤,还有人往两边的店铺巷子里窜,更多的人慌乱中根本分不清方向,你撞倒了我,我踩了他,这个找不到弟弟,那个不见了妹妹,人们呼唤着,胡乱寻找着,整个太平广场便乱成一气。 石初樱静静地站在一处屋顶上,看着下面一座巨大的燃烧的灯架,火龙一般倒在路上,熊熊燃烧的灯架已经成了火势的源头,接连不断的火舌在风中舔向周围的一切。 连带着两侧的店铺烧断的窗框和木架子等物,带着火苗纷纷掉落到临近的人群里,再次使得逃散的人群发生了拥挤踩踏……而火龙又正好封住了人们往西侧和南侧逃散的路。 此时的风正是偏东北方向刮来,所以,火借风势一路向西南蔓延,好在才风势不大,东大街两侧的茶楼酒肆里的人已经开始从后门撤出。 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到了现场,开始从存水的太平缸里抬水出来灭火,不过,杯水车薪就是此时最贴切的描述。 石初樱甚至还看清了火光中赶来的顾蝴蝶板起的脸,在红彤彤的火光映衬下冷冽无比。 很快,顾梦蝶指挥着几个属下带着兵丁开始高声呼和着制止混乱的人群拥挤,凡是不听指挥拥挤的直接打昏丢到外头去。 石初樱瞄了侍电一眼,一扬下巴交待了句,侍电连忙脚下一点窜入人群,他凭借武力分开人群,把被踩到在地的孩子拎出来递给外围的兵丁。 这个时候在周围茶楼酒肆里订了雅座的人里也有人开始加入到兵丁的一起组织人群疏散,一时间人群的慌乱得到缓和,兵丁们便五人一组,分段切断人群,再把小股人群往外面疏散出去,虽然有些缓慢,但好歹也见到了些效果。 只不过显然这架火龙给疏散造成了巨大阻碍,顾梦蝶也只眼睁睁看着兵丁往上泼水却没有多少效果。 石初樱觉得这个顾蝴蝶也不知道是好命还是歹命,说他歹命是短短时间碰上这么两起大事故,真是无妄之灾,好命是正巧每次都有自己在现场。 “算了!小孩子们总是可怜的!”石初樱评估过现场,心里也有了方案,身影一旋,飘飘然来到火龙附近的屋顶。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赤色的龙眼大的避火珠来,两指轻轻一弹,“去!”一道赤色流光瞬间朝着火龙急射而去,在接近火龙的一刹那,避火珠能量迸发,激发出一股强烈的赤色光芒,把整条火龙都笼罩在光芒之下,也瞬间照亮了四周。 火龙在避火珠的压制下很快转为弱势,仅仅三五个呼吸间,熊熊的火焰便后继无力,缓缓熄灭,最后变成只冒着几缕青烟的乌炭。 与此同时,避火珠也消耗完了全部的能量,告别一般地闪了几闪,光芒一黯,化成一把白色的齑粉,随风飘散了去…… “……也不算浪费了!”石初樱看着一地的粉末,随着气旋飘飘飞扬起来,不由嘀咕一句。 也是,在她看来,再好的宝物如果成天揣在怀里,没有起到一点作用,那也是空有名头。而如今这颗避火珠算是名至实归了。 顾梦蝶早在流光射出的时候就就看见了夜神一般的辅国将军夫人,他身边的兵丁自然也看到了,不仅如此,还痴痴地喊了一声:“辅国将军夫人来了!” 顾梦蝶只是遥遥朝着石初樱的方向拱手一揖,继而又趁着火源熄灭的有利时机一边加大疏散人群的力度,一边让人继续灭火。 没有了火龙的阻挡,东西两侧的兵丁很快汇集到一起,石初樱看看逐渐有序的人群,悄然离开现场。 ======================== 而楚溆此时却没有这么轻松了。 ‘富春茶楼’就在太平广场西南侧,灯塔倒塌的时候正巧塔尖的部分砸落在‘富春茶楼’的屋顶,也引燃了富春茶楼的花灯,很快,茶楼的幔和窗帘,桌椅也燃烧了起来,甚至有些大厅里竹制的桌椅还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最后地衣都跟着燃烧起来。 楚洌一家就在二楼的一间雅室里,而这里好些订了雅室的人家都彼此熟悉,大些的孩子便聚在一起玩耍。 当火灾发生时,大人们忙着撤离,寻找之下却发现好几个孩子不见了,包括安哥儿和宴哥儿。 楚洌吩咐了侍剑侍墨护送刘氏和容姐儿回府,自己则在茶楼四处冒着烟火寻找两个孩子。 楚溆一来到茶楼屋顶便听到楚洌的呼喊声,他心里咯噔一声,急忙破开一扇烧的快要坠落的窗子,跃进茶楼里。 “大哥!”楚溆高声呼喊。 楚洌听到弟弟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道:“在这里,安哥儿和宴哥儿找不到了!” 楚溆略一思索道:“分头找,我和大哥在二楼各找一头;侍风去楼下找!”其他两个人应了一声奔进火场。 不巧的是,富春茶楼算是起火较早的一批店铺,原本这里看灯塔并不算最好的位置,只能算得上二流,可偏偏今天刮得东北风,整个灯塔正巧倒向了西南面,虽然没有直接被灯塔砸中,但被塔尖砸到也很倒霉了。 楚溆扯了里衣用桌上残余的茶水浸湿蒙了口鼻,在火光中呼喊和寻找,火焰产生的热力和烟雾让人窒息,茶楼内外到处都能听到有孩童的哭声,楚溆循着声音找了半天,却没有安哥儿几个的影子,不由心急如焚。 而此时,安哥儿和宴哥儿等六七个小孩子正在靠边的一间燃烧的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因为这间屋子的窗子已经烧成一片火光,临窗的桌椅也已经烧着了,屋子的门却被砸下来的什么东西顶死,他们合几个人的力量也撞不开。这几个孩子里,最大不过七八岁,小的如宴哥儿这般,此时更是哭爹喊娘,却被淹没在杂乱的声音里。 “我要死了!我要我娘!呜呜呜~”不知道是哪个皮小子开始哭嚎起来。灼热的空气和烟气很快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别哭了!”安哥儿虽然也不大,但好歹跟他爹平时学了些,他握着小拳头,把同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弟弟护在身边,就这火光勉强镇定地看着屋子。 “我们得把这些桌椅搬远点,不然,很快就烧到我们了。等一会儿我爹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安哥儿大声说道。 “呜呜呜~娘啊~”回答他的还是一片呜哇声。 安哥儿只好摇了摇差不多大的另一个小男孩,“鹏哥儿,你不要哭了,咱俩去搬桌子,不然就成烧猪了。” 安哥儿总算摇得一个叫鹏哥儿小孩哭哭啼啼地跟着他去推桌子,紧接着又来了两个小孩子,一起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周边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来。 然后他们几个蹲在还没燃烧到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火势越烧越烈,灼热的空气闷得他们透不过气。 “娘啊!要死啦~呜呜呜~” 突然,“噼啪”一声,燃烧的木料蹦裂开来,一串火星掉到他们几个人身上,烧着了几个小孩子的衣袍和头发,另几个孩子马上哭喊着扑上去帮他们灭火,虽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好歹算是救了下来。 而这会儿一个长长的、凶恶的火怪朝着安哥儿和宴哥儿猛地扑了过来,在几个小伙伴的叫喊声中,安哥儿抱着弟弟猛地一蹲,一闭眼睛,“完了!要死了!” 可他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发生。 再睁眼一看,火舌缩回去老远,而他胸口处却传来一阵阵清凉舒适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圈红色的光晕带着清风一般的舒爽来在他周身荡漾开来,把他和弟弟以及身边的两个孩子罩住。 是婶婶给的避火珠! 他怎么忘了避火珠了呢! “我们不会死了,对不对宴哥儿!”安哥儿紧紧抱着弟弟,眼泪汪汪地大声喊着。 “你们都到我身边来!过来、过来!”他带着哭腔去拉扯瘫倒在地的小伙伴们。宴哥儿也在哥哥的提醒下想起了避火珠的事,是的,他脖子上还有避水珠呢! “咱们都不会死的。我二婶婶会救咱们的!我二婶婶是大侠!” 孩子也眼睁睁瞧着神奇的发生,他们团团抱在一起,看着安哥儿胸前的光晕水波一般,一圈圈荡漾开去,把烧来的火逼退,而他们也喘气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们被奇迹吸引了,只盯着安哥儿的胸前看,渐渐忘了哭泣。 “大侠什么时候来啊?”稍微镇定下来的小孩子好奇心又作怪,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 “大侠在你肚子里吗?” 安哥儿不能说避火珠的事,他答应二婶不告诉别人的。 “我好想我娘!”见安哥儿摇头,一个小孩失望地带着哭音儿要娘。大侠什么的连个影儿也没有,总归不如娘亲实在。 “我也想我娘,和我爹!”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娘亲…… 小些的孩子在大孩子的怀里低声哭着,在避火珠的庇护下慢慢疲累地睡了过去…… 而楚溆在寻找的时候突然想到,石初樱曾经给过安哥儿一颗避火珠。 他高声喊来楚洌,问道:“大哥,安哥儿身上的避火珠呢?” 楚洌瞬间想到了:“还戴着!” 两人心里大定,戴着就有救! “我们往没火的地方找!”整座茶楼都在燃烧,随时都有塌架的危险,他们必须尽怪找到孩子们,离开这里。 楚洌一边四下查看没过火的地方,一边迅速抓住见到的人,大声告诉他们往没火的地方找,兴许躲在哪里,那些人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相信。 “快看!那里没过火!”很快,不远处传来一个叫喊声,伴随着一阵噼啪掉落的声响,几个男人试图进入被烧的快要落架的门朝里察看。 楚溆奔过来,他目力好些,透过烟雾见屋子里一处角落隐隐有些声音,而火头却远远停在了十尺之外,再不能进一步。 “应该在那里!”楚溆破开被烧得落架的门,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楚洌等人紧随其后。 “安哥儿!宴哥儿!” “成儿!” “星哥儿!” 第89节 …… “爹!娘!我们在这里啊!”听见大人的喊声,缩成一团的孩子们瞬间放声大哭起来。 楚溆等人几步蹿了过去,捞起孩子往外递过去,“快走!这里不能久留!” 紧跟赶来的男子们连忙接过孩子就往外头跑去,楚溆最后把安哥儿递给楚洌,自己挟着宴哥儿,两人朝窗子冲去,几乎同时从窗子一跃而下。 在他们身后,失去了避火珠能量的支撑,哗啦啦一声响,半边屋子瞬间塌落了下去…… 永安大街是京师第一大街,它不但是直通皇城的正门,是一切来往京师的人马进出内城、皇城的主干道,也把京师从中间分成了东西两大部分。而东市和西市所在的太平大道就与永安大街十字交叉,横穿而过。 东市所在的一段太平大道人们又称为东大街,在东大街与永安大街衔接的地方有个很阔的场地,很多重要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一来,这里就在繁华的东市街头,二来它与东西南北都通衢,十分的便利。因此,这里渐渐成了人们口中的‘太平广场’。 大楚京师的灯会每年都是进行赛花灯和猜灯谜比赛,几乎家家户户,在上元节这一天都会挂出精心制作的花灯,并在花灯上悬挂灯谜供游人来猜,猜中的人就可以摘走这盏花灯作为奖励。花灯扎得越漂亮,谜面越精彩,吸引的人越多,人气也就越旺,这是每家每户都喜闻乐见的。 第一百十八章孕事(捉虫小修) “夫人真是大仁大义,要不是您出手相助,这次的事故可没这么容易处置。”顾夫人握着石初樱的手,喋喋不休地道谢。 “这也没什么,不过是正巧碰上了而已!”石初樱借着端茶的机会,把手从顾夫人手中解救出来,这握得也太用力了些吧。就算她间接帮了顾蝴蝶一把,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啊! “唉,明人不说暗话,要不是您,这场火还指不定烧成什么样呐…… 您是不知道,往前几年也是这般,着了一场大火。唉,别提了,伤亡是不老少。圣上处置了不少人,后来,这东城指挥使才落到我们蝶儿头上。 我就说,这活儿哪那么好干的。别的就不说,这年年的花灯节,任他是谁,干了这个指挥使,能挡得住不出事的?唉,偏他劝不听。这年年的过节,一家子老小跟着操心,人家欢欢喜喜地张罗着看花灯,咱们家一到这天晚上就提着心,别说去看了,守在家里都怕听到有走水的信儿。 这心里啊,唉!” 顾夫人的一颗慈母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又煎又炸的,别提多揪得慌了。如今她到底上了些年纪,遇上个能说说心里话的,可不就大吐苦水。 倒不是石初樱爱听,实在是她懒得慌,只是嗯嗯啊啊,半天接一句话茬,却正对了老夫人的心思。 顾夫人抿了一口云露茶,接着抱怨道:“那天要不是遇上您了,这次可不也是大祸临头!偏他爹还宠着,说什么‘干得好,有出息’这样的话,他们爷俩,从来只知道气得人肝儿疼!哪懂得咱们娘们儿的心哟!” 顾夫人已经五十来岁了,却并不显老,只是略显富态了些。她一身的雍容华贵,一来她娘家不错,二来嫁得也好,日子自来顺风顺水,除了这个小儿子让她操碎了心。 顾梦蝶是她三十多岁上才得的,说虽算不上老来得子也是最后一个。这年月妇人生产一般不过三十岁,再大就少有了。 顾夫人有一天做梦梦见一只漂亮的蝴蝶,围着她翩翩飞舞,结果第二天就发现怀了身孕。她觉得自己怀的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儿,于是顾探花就给还未出世的孩子取了个梦蝶的名字,结果怀胎十月,生下来竟是个皮小子。 顾梦蝶自小就长得好,怎奈幺儿的性子都差不多,最是不听话,调皮惹事,顾夫人没少为儿子给人家赔不是。 据说顾家至今都随时都准备着好几份赔礼用的东西,反正总会用到。尽管现在顾梦蝶已经成亲了,但当娘的还少不得未他描补。 石初樱可不认为这只花蝴蝶像他娘说的那般不知事呢,相反,这只蝴蝶应该还很聪明,有脑子。看他做事就知道,这人很会抓重点,又条理清晰,还拢得住人,单论这点,绝对是个有才干的人。 而此时,顾梦蝶也正在楚溆的书房里说话。 他大模大样地翘着长腿歪在楚溆的靠椅上,指尖上转着楚溆的一只墨玉扳指,口里赞叹道:“楚二哥,你是没见到,就你媳妇拿一手,绝对是不简单。弟弟能不能当面跟嫂子道谢,顺便问问,她弹出来的那个什么,是什么东西? 就那么一小颗珠子,就把一场大火给灭了,也救了弟弟我一场!” 此时的顾梦蝶又恢复了以往的一派邪魅,哪里还有火场上指挥若定,沉着冷峻的影子! 楚溆一回家就听石初樱说过了,她爆了一颗避火珠才灭了灯架子,可他才不告诉顾蝴蝶这只骚包呢。这小子一向爱发骚,他可不打算让樱樱跟这种人多打交道。 “你是该谢谢她,不过老夫人已经出面,你就免了。实在要谢,给我做个揖,我替樱樱领了也是一样的。 还有,你要搞搞清楚,我家樱樱出手也不是为了帮你,她是心地善良,见不得人伤亡,帮你是顺带着,顺带着知道么?!你就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楚溆一点不客气地劈手夺过墨玉扳指,戴回自己手上。这是樱樱送的,岂是能亵玩的! “小气!拿来,我再看看!”顾梦蝶抬手去抢,两个人在书房里你来我往、辗转腾挪地干了一场,破坏了若干装饰物才住手。 顾梦蝶到底功夫不如人,只好悻悻地白了楚溆一眼,又熟门熟路地招呼侍电进来收拾屋子,顺便换茶,还点单道:“换点好茶,那什么松针茶!别当爷不知道,你竟拿这茶对付爷!” 侍电暗自翻白眼,心话,就您老跟夫人套近乎的劲儿,主子肯给你好茶才怪了。他快手快脚收拾了残局,楚溆才开了尊口:“跟夫人求点松针茶来,让这小儿尝尝,给他压惊!” 顾梦蝶一腿扫了过来,“你才小儿呢!别当我没见过你穿开裆裤的样儿!” 侍电苦着脸抱拳求道:“两位爷要打要闹到外头去吧,小的好不容易才拾掇好,再弄乱了,可没功夫泡茶了!”楚溆的书房只许侍风和侍电进入,收拾屋子可不就他挨累。 话音一落,头上就挨了一记,“就你个混账东西也来威胁你小爷了!快去泡茶!”骂归骂,到底住了手。 侍电摸着脑袋笑嘻嘻地去泡茶。 “我说,你这场祸就算躲过去了?”楚溆眼瞅着外头没了人,才问了一句。 顾梦蝶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拿签子扎了块蜜瓜塞进嘴里,边嚼边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年年花灯出事,年年还照样看花灯。人多拥挤,可王公勋贵、平头百姓,咱们五城兵马司的能阻得了谁? 况且,兄弟也不是没准备的。” 说着他倾身向前,眨着桃花眼,凑近楚溆道:“你可知今年这灯塔是哪家竖的?” 楚溆摇摇头,“哪家?” 顾梦蝶靠回去,摇晃着两只长腿,邪魅一笑,“盛隆金银楼!” 这满京城哪家生意是谁的背景,大家都有本账,不然,怎么在勋贵世家的圈子里混? 楚溆自然知道盛隆金银楼的背景,“贤妃?!” 这家金银楼一向做高档的金银首饰,自己还有个挂了号的熔炉,说是贤妃,其实背后还不就是她儿子四皇子么。不过楚溆可不会认为贤妃笨到让自己的灯楼出事。 所以他只等顾梦蝶的下文。 果然,顾梦蝶晃了几下腿,等着侍电上了松针茶,抿了两口,又赞过几声,才悠悠地说道:“这盛隆金银楼早在中秋节后就到我这里申请上元节竖灯塔了。 兄弟我当时就琢磨着这事棘手,他家申请的早,不应下来也没理由,可应下来难免出事……” 说着他的桃花眼抛给楚溆一个‘你懂的’眼神。 接着又道:“所以,这棘手的事自然不能咱们自个儿担着,我便上了折子,种种风险分析一回,最后,从灯塔的设计图、结构到材料,包括能挂多少盏花灯,花灯的材质,等等,样样都会同工部和京兆尹衙门一起研究过才盖了印儿的。这也算是风险共担了。 这灯塔是上元节白日里竖起来的,傍晚就完全点亮了,也是大家一起验收过的。要说是灯塔出了问题,那也是验收以后的事。只是,这贤妃连着四皇子,谁能在这当口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咬他,我可看不出来……” 楚溆微微皱眉,四皇子一般人是不敢动,但却不完全…… 顾梦蝶自然是知道楚溆想的什么,皇帝还当盛年,可成年的皇子们都大了,有些事就渐渐浮现了。 他眼若春波荡漾,含笑瞟一眼楚溆道:“反正从目前咱们东城兵马司这里的调查来看,有人目击是塔尖的一盏灯突然爆燃,引燃了下头灯的吊牌,不过,却没人见到这盏灯是如何爆的……” “现在这事归到刑部还是京兆尹衙门?” “反正我是把东城兵马司摘了出来,剩下的几个部随他们去查,我的卷宗已经交到总指挥使那里,再不相干的!” “不错!还算你小子有脑子!”楚溆给了顾梦蝶一拳,顾梦蝶翻他一个白眼。 “也别高兴那么早,咱们五城兵马司的人,做不了替罪羊也少不了被迁怒,唉,今年的俸禄怕是又没影儿了!” “就你?还差那几个俸禄钱儿?”说出来谁信啊! 不管怎么说,上元节走水事件因辅国将军夫人出手,到底没有酿成大祸,新年开印后,圣上也只是罚了几个主管部门的俸禄,又着京兆尹会同五城兵马司继续调查,并据说口头申斥了四皇子不谨慎,这事在百姓中就算过去了。 只不过,事情的真相却依然没有浮出水面。而石初樱因为不喜欢被提及,她出手相助的事至少明里没有公开,自然也没有奖赏。 ====================================== 不过事不关己,楚溆和石初樱也作了该做的,便再不操心这些事。 如今楚溆接到上峰指令,三日后护卫六皇子前往青远调查青远知府遇害一案,并年礼被劫一案。 这天下午,楚溆早早回了府里跟石初樱说了这事。 “要去多久?”石初樱正靠在锦枕上铺开一块缎子,打算给楚溆做个新荷包。尽管楚溆现在的衣裳都有暗袋了,但衣裳外头好歹也得挂个东西不是。 “不好说,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楚溆蹬了靴子,换了件家常袍子舒服地靠在软枕上,看着他家樱樱手头上的料子,嗯,看颜色就是给他做的。心里这个美啊! “那你仅仅是贴身护卫还是有别的差事?”这两样可是完全不同的,危险也不一样。 “咱们宗室侍卫只负责皇家人的安全,其他杂事与咱们无干。”宗室侍卫不是谁都能指使的,差事也是固定的。 “六皇子多大了,别是个不懂事的吧?”石初樱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遇上个好的还行,要是护卫的人不咋样,岂不麻烦? 楚溆起身,把石初樱拢到怀里,把手轻轻捂在石初樱的肚子上,附耳笑道:“樱樱放心,六皇子比我小不多少,人还算是正派,不是那不知深浅的。” 又小声道:“樱樱,你前几日的月事没来,你是不是有了?我走之前咱们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如何?” 原本他是不打算这么早问的,可时不我待啊,这一出门就好几个月,到时候信件来往也多有不便,还是早早有个数的好。 石初樱惊讶地瞪大眼睛,回望着楚溆,“你知道了?就连……这个你也记得?”她以为男人都不太在意女人的月事什么的呢。 楚溆吃吃笑了几声,在她耳边吹着热气道:“没成亲的时候谁知道这个?不过,既然有了媳妇,涉及咱的福利,自然没有不放在心上的。傻瓜!” 石初樱扁扁嘴,杏眼里水波一转,微微点头道:“许是有了。不过,日子估计不长,也不知大夫能不能瞧出来?” 她倒是能内视,可这会儿却不能当着楚溆的面来,只能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她原本倒没想到是不是有了,经楚溆这么一说再,想想这段日子总是烦累倒是很有可能了。 不过,看看也好。 不多时,府医背着药箱子来了。候在门外。 楚溆小心地扶着石初樱起身,道:“不如到里头躺着诊脉?” 石初樱很是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又不是瓷的!做什么就娇成那样了?” 她坚持坐在燕居室的桌案边诊脉。楚溆只好招了府医进来,看着人打来水,老大夫净了手,又亲自接过腕枕放在桌上,铺了帕子才把石初樱的腕子放上去,再在腕子上铺上丝帕才让府医诊脉。 石初樱看着楚溆小蜜蜂似的忙忙碌碌安置这些小事,心里又甜又好笑。这人得多小心眼儿啊! 这次来的还是陈老大夫,他搭了两指,闭着眼睛号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谁也不知道点的是什么意思,他又让石初樱换一只手再号。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再次点点头。 丫头送来水,他再次净了手才问道:“夫人最近一次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楚溆一听这话就露出了笑脸,不等别人回答,他便抢道:“上月,这月上旬的日子没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陈老大夫含笑拱手道:“老夫要恭喜将军和夫人了,夫人十有八九是有了身孕,日子稍许浅了些,不过脉象已显。约摸还不到两个月,等月底老夫再来诊一次,应该就没错了。” “你说的是真的?!”楚溆一把揪住陈老大夫的领子,颤着声音问道。 “真的,真的!”老大夫给揪得屁股都离了椅子,但这样的人他见得不少,倒也不生气。 “快放下来!”石初樱嗔了楚溆一声,瞧瞧这人,至于这么激动么。就他那手劲儿在给人家揪出个好歹来。 “好!好!樱樱,咱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哈哈哈哈哈!”楚溆丢下陈老大夫,开始满屋子乱转,搓着手,大声笑嚷着,见着人就喊:“赏!都有赏!” 丫头们都抿着嘴笑他。 “你还是先把陈大夫赏了吧!”石初樱再看不过去了。这人傻了不成,大夫还没打发走呢,发什么疯啊! 第90节 “对,对对!陈大夫赏银十两!府里其他人赏一个月月钱,吩咐下去!”楚溆高声叫道。 “哎,恭喜将军,恭喜夫人!”丫头们纷纷行礼道贺,玉竹腿儿快,又去给悦姑姑报信儿。 石初樱也被众人带着有些激动,不过她可不想楚溆那么疯,她任楚溆在屋子里嚷嚷,自己却微笑着把手抚在肚子上。 真的有了呢,难怪这阵子觉得不对劲儿,原来是肚子里有宝宝了。想到这里,她也傻傻地笑了。 悦姑姑等人得了信儿纷纷过来问候,不仅如此,由于石初樱升格为孕妇,府里的一应事体全部要变成以孕妇为主。 悦姑姑虽然自己没生育过,但她在老太君身边伺候了那许多年,对妇人怀孕生孩子再没有不熟知的,当即便把石初樱身边的一切接手过来,亲力亲为的打点起来。 这边楚溆兴奋过后,又穿了斗篷要去老宅报喜信儿,悦姑姑不得不提醒道:“还不满三个月,一般是不往外头说的,怕吓着胎儿!”话是这么说,其实最主要是前三个月容易流产,怕怀不住,一般等胎稳了才说。 楚溆楞在当地,琢磨着,可他三天后就出发了,此时不报信儿,等他回来石初樱的肚子都得好几个月了吧? 石初樱见了的哪里不明白的,当下道:“让他去吧,我的身子比谁都好的,再没不稳妥的。” 悦姑姑这才点了头。 楚溆转身过来把石初樱扶到炕上,拿了软枕塞在背后靠好了,又轻声细语交待道:“你在家好好养着,别乱跑,收拾行李的事让下头人去办,别累着了啊!” 石初樱戳了他一指头,嗔道:“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神儿?你忘了我的本事了不成?别想那有的没得,快去快回!” 石初樱赶走了楚溆这只呆鹅,转身回了卧房,交待了不让人打扰,自己坐在卧房的暖榻上,凝聚起精神力,探入身体自查。 她现在也不知道肚子里的胎儿能否承受精神力,只能先分出细细一缕,缓缓深入到体内,沿着经脉慢慢行走。 “呀!”她轻声惊叫一声,“真的有哎!” 只见一颗蚕豆大小的肉球安卧在一处肉垫上,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起伏着,石初樱欣喜之余小心翼翼地用精神力化成一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肉球,,“这就是娘亲的宝宝了?!” 第一百十九章不在状态的准爹娘 石初樱小心地、轻柔地抚了抚那小小的肉球,不过一点点大,触手可及的似乎有些温软,就那样静静地安卧着,却似乎有了生命的气息。 “娘的宝贝,你要快快长大呀!”石初樱在心里轻轻对这小肉球说话,就好像他能听到一般。 由于不敢断定这小肉球对她的精神力凝聚成的手有多少承受力,石初樱并不敢久留,喃喃地跟小肉球道了别,便收回了精神力。 虽然这次内视的时间十分的短暂,但至少她可以断定,自己的宝宝真的来了!她要做娘了! 石初樱独自在卧房里发了半晌的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完全是空白地发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想什么了!第一次,她感觉自己傻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二肥的扑门声,石初樱才从恍惚中醒神过来。 “娘亲,二肥来了!娘亲,她们说你有新的宝宝了,是真的吗?娘亲不要二肥了吗?呜呜呜~”门一开,二肥便急切地扑到石初樱怀里,呜呜咽咽地撒着娇。 倒把悦姑姑吓得够呛,连声道:“小心些,小心,可别让小虎爷扑到夫人,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无碍的!”石初樱抱起二肥,轻轻摸着它的虎头,安抚道:“二肥会永远是娘亲的好宝贝啊,娘亲怎么会不要二肥小宝贝呢?娘亲是有了个新宝宝,不过,那也是二肥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啊,是不是?二肥是大哥哥,要帮着娘亲保护小弟弟和小妹妹的,对不对?” 在石初樱极力的安抚下,二肥终于扒在她怀里瞪着因哭泣而变得蔚蓝深邃的眼睛,滴溜溜看着石初樱,半晌才算想通了一点点,勉强点头道:“娘亲不会不要二肥宝贝,二肥宝贝才愿意做哥哥!” 石初樱被它气笑了,这小东西还讲上条件了,她轻拍了二肥的虎头一巴掌,“净瞎想,小弟弟或小妹妹还得在娘亲肚子里呆很久,你想做哥哥还得先练好本事,省得将来被弟弟或妹妹笑话。” “二肥宝贝一定好好学本事,少贪玩。”二肥现在有了危机意识,很想抓紧一切机会让娘亲重视自己,唉,以后又来一个跟自己抢娘亲的人了……忧伤啊! 石初樱安抚好了二肥,又安抚悦姑姑道:“姑姑放心,我是从小到大在山上跑的人,别的不说,身子倒是不知比平常人强出几座山去。任什么事也不会受影响的。” 悦姑姑想着也是,不过还是跟石初樱强调了一番,此外又召集了石初樱身边服侍的人,把她知道的有关怀孕的注意事项细细说了一回,石初樱旁听。 悦姑姑直说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歇了,喝了几口茶后又补了一句:“夫人,除了预定下口碑好的产婆,咱们还得寻访两个擅长照顾孕妇和产妇的人手,尤其是会照顾婴儿的奶娘,还有擅长妇科的大夫,这些都要提早预备上,细细品品,不合意的也有时间调换不是?” 石初樱千能万能,却对怀孕生孩子这些事毫无经验可谈,听悦姑姑说了这许多,她算是大体上有了个概念。尽管她还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像一般妇人那么在意,但有备无患嘛。 “这事姑姑先和外院的管事商量着,找到合适的人选我相看相看,合意的自然留下。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姑姑也尽管提醒就是。” 听了这话,悦姑姑犹豫再三,还是把丫头们都屏退了,悄声在石初樱耳边嘀咕了几句,石初樱脸上发热,小声道:“我知道了,他也快出门了,再不会的……” 任石初樱脸皮再厚,被人当面提及私密的事也还是不免脸红。 等悦姑姑告退了,楚溆也还没回来,想来老宅那边也有不少要嘱咐的话吧。 别说楚溆,便是石初樱自己,从刚得了消息到如今还有种梦幻般的感觉,她比楚溆也就强了那么一点点,而那一点点也还是她反应有些滞后的原因。这种不真实感到现在仍是挥之不去呢。 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正常,石初樱决定给自己找事情做,而她也确实还有要紧的事:给楚溆收拾行李。她才不会把这么要紧的事完全交给下人呢。 “去前院看看,侍风和侍电谁在?叫一个过来!”石初樱喊了玉竹去跑腿儿。 不过一刻钟,侍风就来了。 “以往办这样的差事,耗费时间这么长的,能带多少行李?身边能带几个随侍的人?”石初樱在书房见了侍风。 现在满府里都得知了夫人怀孕的消息,侍风也忍不住朝石初樱的肚子悄悄瞄了一眼,真是一点看不出来啊。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思,思索着答道:“这样的差事一般都有大队的人马随行,无论乘船还是坐车,都有放行李的地方。像将军这样的身份,三五个箱子总是能带的,至于随侍的人手至多可带六人。”公事出门,带几个人,占多大地方也是根据身份来的,即便没有明规,默认的也一样好使。 石初樱心里估算了一下,对侍风道:“前院的小厮里头,你们挑选出来4个这次跟着去历练历练,哪怕只能学出一个来,也好给你和侍电搭把手;选好了人先给我瞧瞧;再有,出行的坐骑要提前找个兽医瞧一瞧,草料和常用的兽药也备上些;嗯,我会让人做些专门的料饼给你们带着,必要的时候用一下。” 侍风当然知道夫人让人专门做的东西必然不简单了,想来是应急的,他心里高兴,嘴角也翘了起来。 要知道,马匹坐骑对于他们这些出行在外的人而言,无异于另一双脚!这双脚状态的好坏,说是直接关系到身家性命也不为过!有了夫人的支持,即便是借了将军的光,他侍风也是感激不尽的。 “夫人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好将军。人手的事,属下选好了再来通禀!”侍风目光熠熠地抱拳施礼。 “你去忙吧!将军的行李收拾好了我让人交给你!” 石初樱慢悠悠地回了正房,丫头们服侍着她换了衣裳,脱了鞋子,直接靠在炕枕上。 玉羽和玉树抱了薄被来,轻手轻脚地给石初樱搭在腿上,便悄悄地退到一边,安静地在隔间的小炕上铺了好几匹细棉布,小声商量着选料子给小主子做衣裳包被。 石初樱听在耳朵里也不由会心一笑,这才蚕豆大的小东西已经牵动了多少人的心了呢。 再想想楚溆,此时一定在祖父面前献宝儿吧?也不知这次去到底有多久…… 东一想,西一想的,石初樱突然想到刚才吩咐侍风的事,自己还有没安排妥的呢。 别的不说,正所谓厉兵秣马,她见过楚溆对他的爱马的情谊,不夸张得说,跟兄弟也差不多,据说这马四五岁的时候就跟了楚溆,至今已经有7、8年了,一起上过战场,一起迎过亲,石初樱还是乐意给这匹马点好处的。 石初樱心思一转,倒想到了一样好东西来。 她喊来玉露,道:“以往煮茶剩下的茶渣都放好了么?” 玉露一向管着石初樱的茶水房,她闻言含笑道:“都留着,昨个儿奴婢还去查看过,咱们的竹篓子可真好,存进去的东西再不会霉坏的,这会子还新鲜着呢。已经攒了有两大篓子了。” 她虽然不知道夫人攒下茶渣作什么用,但她肯定是有用的,就像有的人家用茶渣填枕头一样。 “你明天让人搬一篓子谷壳的茶渣,称好分量,带到马房去,让人用一半豆子一半茶渣的掺了,现压些豆饼子出来。等这豆饼子做好了先给将军的马儿喂一顿试试,剩下的教给侍风带着。” “是!”玉露歪着头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可还是点头记下了。 石初樱又想着给楚溆带些肉干,万一路上来不及吃饭,好歹垫垫饥,可不能在挨饿了。 厨房的一个小管事也是想在主子面前露露本事,听了石初樱的话,便笑着回道:“小的以前倒是做过一些个方便路上带着的吃食,夫人且听听是否合意,不合意咱再改。 这肉干平常煮烂了烘干也是可以,但老这么吃未免难过,小的用些蜂蜜稍稍腌制一下,这肉干的口感便不同了;另外,出门在外吃什么都不香,小的觉着带些腌萝卜、芥菜头、酱红薯藤、腌小辣椒和辣椒嫩秧子、腌小脆瓜、腌茄子、菘菜、腌嫩酸笋等等,这些腌菜酸溜溜的,切成丁子,或者拿辣子、肉丁炒制出来,或者拿香油拌了下饭都是极好的,也不容易坏;再有,我看厨房里有不少咸鸭蛋,蛋黄儿都出油的很,待小的让人多多煮出来一些,给将军他们带上下饭下酒都好……” 石初樱听这管事眉飞色舞的说了一顿,顿时觉得自己都要流口水了,趁她歇口气的当口,连忙道:“将军一去几个月,这些个既是不怕坏的就多备上些,还有,晚上现做几样来尝尝口味。” 见夫人这么喜欢,那管事终于圆满了,一脸红光的下去准备了。 石初樱看看天色还早,不由摸摸肚子,暗道真是遭罪啊,好好的愣是被她给说饿了。 好在晚饭前,楚溆终于赶了回来。 晚饭时,厨房果然多摆了十小碟子的腌菜上来,楚溆见了皱眉道:“怎么就给夫人吃这个?” 石初樱悄悄在他腰上戳了一下,道:“是我特地让人做的,你也来尝尝口味如何!” 楚溆听了不大赞成地皱皱眉,到底还是亲自给石初樱盛了一碗酸笋野鸡汤,口里还是劝道:“你现在不同以往,要多吃些果蔬,嫩肉这些,孩子才能长得白净,腌菜吃多了指不定生个酱色的小子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别说石初樱了,连一边服侍的丫头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石初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说道:“又不是天天吃,顿顿吃,哪就那么严重了?那你帮我挨个尝尝,哪个更好吃、更下饭些?我饿了呢!”石初樱小小地撒了个娇,转移了这个话茬儿。 楚溆果然认真地挨样都尝了一回,还指点道:“这个酱薯藤咸了些,你少吃,芥菜丝拌香油不错,不过还是稍微炒一下再往里头切些芫荽才好;腌辣椒里头要放精肉丁、茄子丁,用香油炒……” 石初樱瞄了一眼上菜的厨房小管事,果然她那边已经一一记下了。 结果因为有了这十碟子酱菜,两个人晚饭都没少吃。饭后楚溆非要扶着石初樱在府里散步消食,石初樱无法,现在这人正在兴头上,说了也没用,只好由着他了。 “大哥说,他那边有口碑和技术都好的产婆,给府里不少妇人都接生过,咱们算着日子也提前订下来,省得别处找的不放心”楚溆一边走一边跟石初樱说在老宅得到的一些建议。 “还有奶娘,伺候小主子的人手也要相看起来,奶娘最好是生过一两胎孩子又壮实的。不图别的,这样的人至少照顾孩子有经验;伺候的人也不能是毛手毛脚的性子,须得细心又稳重才好,还有,孩子也不能光让奶娘带,这样对孩子不好;产房也要选出来,算着日子应是十二月里有的,估计今年八九月份出生,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不过坐月子的时候稍微有些冷了,产房也要有地火龙才好,我看就在正屋西次间如何?” 石初樱耐心地听着楚溆唠叨着这些琐碎事,也点点头,倒是跟悦姑姑说的一样。 “这些都是大哥跟你说的?”说得这般详细,可见是个平日里极上心的,一般的男人可做不到这样,除了她家楚溆。 “有的是大哥说的,有的是嫂子说的,祖父也交待了一些。”楚溆想到祖父和大哥惊喜地笑容,自己也傻笑了起来。 “大嫂说明天会来跟你说说话的,我估摸着不止来她一个,且让人准备着就是了,你自己别多费心。” 石初樱也想着跟有经验的人学学,毕竟悦姑姑是照顾孕妇有经验,可到底自己没生过。 嗯,这么一想,她感觉好像一瞬间就理解了那些妇人为什么凑到一起就是谈论孩子和男人了。像怀孕生孩子这种事,又没有什么功法书或者玉简来供人学习,大家相当于都是散修,各自凭借经验修成正果。 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遇到的情况不同,相应的处置方式也不同,效果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这种聊天能让大家多了解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一些别人的处置经验,互相借鉴……嗯,生活中的智慧果然不能小觑了。 石初樱正思索着,就听耳边又传来楚溆的关切声:“累不累?我看你有些不大精神……” 人家是在思考好么! 石初樱心里叹一声,她虽不忍心打破楚溆如今的梦幻状态,可一直这么下去她也真受不了。 想到这里,她眼波流转,轻瞟了楚溆一眼,伸出一根细嫩的指头到楚溆眼前,点着一截指尖道:“宝宝现在才这么大点儿,哪就累着我了?我刚才是在想你说得话而已!” 楚溆看着眼前的一小截指尖,张了张嘴,半晌才低下头盯着石初樱道:“真的这么小?这、这要等多久他才能长大啊!?” 石初樱暗自翻个白眼,不过还是想了个主意出来,她歪着头问楚溆:“你见过冬瓜吗?” 楚溆略一想点点头,“见过!”手里还比划了一下大小。 “我跟你说啊,冬瓜刚坐果的时候也就这么大点儿。”石初樱比了下指头,又道:“一两个月就能长到你说的这么大了。我估计胎儿也是一样。 悦姑姑不是说胎儿要‘坐果’十个月左右才出生么?所以,千万别太心急,他在里头且有的长呢!真等到他能累着我的时候我自然会知晓的。” 楚溆不可思议地看着石初樱,认真地说道:“那怎么可能?鸡蛋生出来都有这么大一个,咱们的宝宝怎么可能还没鸡蛋大?” “鸡蛋没生出来前也是很小的……吧?”石初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这人简直没救了。 “再说,鸡蛋多大跟咱们宝宝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宝宝就蚕豆那么大点儿!”石初樱见楚溆又要说鸡蛋,不由急了,当下打断楚溆的话,一个纵身溜回院子去,还丢下一句话:“不许再跟我提什么鸡蛋!” 第91节 哼!刚才明明说得是冬瓜,这人偏又说什么鸡蛋,她这段时间都不想吃鸡蛋了。 “那、像冬瓜总成了吧?”楚溆一纵身跟了上去,果然大哥说得对,这怀了孕的女人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许她说冬瓜,却不许人家说鸡蛋! 第一百二十章关切 两人耍了一通花枪,终于不再纠结于胎儿现在有多大这件事了,作为新晋升格的准爹娘,他们也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忙,比如出公差。 此时,里外间的屋子里都已经点上了枝形的蜡烛,每个烛台上都有花枝一样伸出的三根灯碗儿,上头插着淡红色的蜡烛,把屋子里照的分外明亮。 现在离睡觉还早,楚溆就在燕居室里收拾自己要随身带去的武器和行囊,毕竟这些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带那些,怎么安置才更随心意。 烛光下,楚溆沉静而坚毅的面容如同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挺拔俊逸的眉毛下,长长的睫毛偶尔忽闪一下,他目光专注地在一堆物品里逡巡。 他目光最先落在了石初樱给他做的防护物品上,最近他经常穿戴着这些防护物品,仔细地磨合和筛选,毕竟他不可能随时都是全副武装的,所以他只选最适用于自己的。很快,他挑了石初樱给他做的‘坎肩’状的防护软甲和一对护腿出来,又细细查看过每一处,才把这两件东西放在另一旁。 接着,他从一堆小物件里又扒拉出两个上好的火折子,挨个拔开顶帽,旋出一截来吹着了试过,才重新装回去,再拿油纸细细裹好了,分别塞在软甲和护腿的暗袋里。 出行在外,没有火可是不行的。 藏好了火折子,楚溆又把石初樱事前准备好的伤药、止血药、百灵丹等一一安置妥当,再把侍卫们传递信号的焰火弹也密封好妥贴地收起来,此时他真心觉出了这软甲的好处来,以往出门,这些东西要么揣怀里要么塞在腰间,如今都‘穿’在身上,方便极了。 石初樱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楚溆整理行囊,似乎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样。此时,他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帅气,那么迷人,让人看不够。可他就要走了…… 石初樱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堵,眼里心里都酸涩得很,她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让泪意慢慢消退。再看过去的时候,楚溆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石初樱咽下涩意,起身去了卧室,从一个屉柜里拿出一叠子的细软棉布和一个小瓶子出来,递给楚溆道:“万一受了伤,用这个包扎。这些布巾我都用药水泡过了,可以防止伤处恶化,对收敛伤口有好处。” 说着晃了下手里的一个微扁的小玉瓶,道:“你们这次去只怕少不了危险,你做护卫的一向挡在前头,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只要还剩一口气,这瓶子里的东西喝上一口也能救你一命。”说道这里,声音已经哽咽不止。 楚溆放下手里的东西,回望着烛光下越发美得炫目的樱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接东西,反而默默地把石初樱揽进了怀里,紧紧拥住。 石初樱安静地把脸颊贴在楚溆的胸口上蹭了蹭,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翻搅着的酸楚。 楚溆心里也不好受,低头轻轻吻了下石初樱的发顶,又紧了紧手臂,强压下心里的悸动,低声在石初樱耳畔道:“樱樱,别担心,我会好好的,你和孩子也要好好的。 大哥那里我都说好了,真有什么事叫人去找他;还有,如果有些闲杂事,就让岳扬去找顾梦蝶,他和我算发小儿,也是个能托付的……” 楚溆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番,最后道:“真想把你揣怀里带着……不想这个时候离开你,留下你一个人带孩子!” 石初樱正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却被他一句话给惹笑了,什么叫她一个人带孩子?孩子还在肚子里好么?石初樱垫起脚,惩罚地在楚溆的下巴上咬了一口,“胡说什么呢!” 楚溆原本就强忍着,如今得了这送上门的机会哪肯就这么放人,当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来。两个人好一通缠绵,惹起一身的火,可楚溆想到大哥说的话,不由有些泄气。 “樱樱!”楚溆呼吸有些粗重,他缠在石初樱耳边轻声低唤,那声音里一半是欲念,另一半却好似委屈。“你说咱们的孩子是不是早了些?”影响当爹的福利啊! 石初樱软软地依在楚溆怀里,听了他的声音也只软绵绵地应了一声,“什么?” 她这副春雨海棠待采撷的样子更是引得楚溆胀痛不已,他重重地顶了顶,闷声道:“你说呢?” 石初樱被他撞得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吃吃笑道,“怎么?大哥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才不是,陈大夫说的……”楚溆直接把陈老大夫当了替罪羊,咳咳,毕竟大夫说什么都算是有理的。 “傻子!那是旁人!咱们两个却是不必!你也不想想,昨天你不是还……怎么今天就不成了?不知道有了的时候不也就那样了?”石初樱眼中春波荡漾,含笑斜了楚溆一眼,紧接着她一转身,挣开楚溆的手臂,朝桌案走去,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楚溆收拾好的行囊里,那个小瓶子更是被她塞进了软甲的暗袋里。 楚溆站在当地还在想石初樱的话,也对啊,孩子又不是今天才有的,这一个多月他们可没少……那啥,所以…… 嘿嘿嘿!楚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樱樱,那咱们继续?”楚溆从后头抱上来,把下巴搁在媳妇的肩窝里,心里美的直冒泡,可不么,他先前还以为这一年都没得吃了呢。 石初樱回眸一笑,楚溆瞬间热血上涌,一弯腰抱起人来大步朝卧房里走去。 “你、要小心点儿!”石初樱小小地嗔了一句,便反手抱了楚溆的腰,人也偎了过去,想想三日后就要分离,她心里也很是不舍。 许是分离在即,也许是有了惊喜,今天俩人少了以往的亢奋激烈,更多的是缠绵缱绻。 事后石初樱懒洋洋地趴在楚溆怀里,意态慵懒,此时看她面上眼里全是春意,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粉嘟嘟水灵灵的诱人,引得楚溆不由自主地上去啃了一口。 石初樱也懒得躲了,只张嘴回咬了一口,楚溆‘嘶’的一声,抱怨道:“肯定咬出印儿了!”咬得这么重,肯定是下了力的。 石初樱拧了拧身子,声音沙哑地嗔道:“干嘛还不出去?” 楚溆闷声笑道:“用完就丢可不成!再呆一会儿,啊?”说着他动了动身子。 “不许再来了!”石初樱拿指头戳戳某人胸前硬邦邦的肉,眼神朝他荡了过去。 “咳,好吧。”要不是想到樱樱肚子里的小肉球,他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呢。唉,早知道他就该再等一年在要孩子。原本他还想生好几个,不过照如今这情形,他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 隔天上午,石初樱就迎来了大嫂刘氏、大房的周氏、程氏,三房正怀着的身子的叶氏,以及四房的关氏等妯娌。 刘氏眼瞧着石初樱快步迎了出来,不由叫道:“哎呀,你可慢着点儿!你这走得也太急了些!”说着人已经几步赶上来,轻轻扶住了石初樱的胳膊。 石初樱心里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到底没法挨个解释,直好笑道:“嫂子们放心,我身子比别人结实,我小心些就是!” 说着,她又招呼着叶氏道:“洵嫂子怎么也来了?您这身子可能行?” 叶氏摆摆手笑道:“我可比你有经验,我心里有数,没事的。我今个倒是要教教你了!”她打趣道。 “嫂子们乐意教我那再好不过了,中午我备下好酒好菜,好生谢谢大伙儿!”石初樱边说边引了众人到正房燕居室里。 叶氏被让到炕上,刘氏等人也都在炕沿上坐了,玉露和玉树等人上了茶点瓜果便退到外间,只留下主子们说话。 “怎么没把孩子带过来?”石初樱见几个妯娌都是自己来的,不由问道。 “宗学里开学了,大的都上学去了,小的在家也有人看着,咱们难得轻松一次,不用管他们的。”其实是怕小孩子冲撞了石初樱,毕竟以她们的经验,不到三个月的胎儿太娇气了些。 周氏代几个妯娌答了话,又关切地问了石初樱的怀孕反应如何。 “到也没什么感觉,硬说起来,前些日子起人是有些犯懒。” 说起怀孕的事,几个妯娌都是生过孩子的,甚至不止一个,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让石初樱眼界大开。 她从来不知道妇人怀孕生孩子竟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在里面,又听说每个孩子来的时候反应都有可能不一样,又问她是不是做过什么胎梦,口味什么变化等等,直听得石初樱如同进了另一座山,深感里头宝藏无穷,急需探索。 “你呀,怀着身子骨头汤要多喝,不然等月份大了容易腿抽筋,任你是谁也逃不掉的;也别补的太厉害了,孩子健康就好,补得太大了,第一胎生的艰难。”周氏自己已经生了三个子女了,几个妯娌里她年龄最长,这方面她到底经验更多些。 “也别太小心过头,还是要适当活动活动,到时候好生养些!”程氏也嘱咐一句。 几个人又拿出各自准备的小物件给石初樱,“小衣裳就要做成这样的,边儿不能滚着,而且毛边要朝外,可不能跟大人的衣裳似的体面都留在外头,小孩子娇嫩,受不了一点委屈,不然就要哭个不停。 但凡孩子哭了,必然是有不舒适的地方,只不会说话,全靠哭告诉大人。可不能嫌烦了不理。”刘氏是亲嫂子,心思也细腻,提醒的更细致些。 “孩子生下来先别急着喂奶,先给他喂几口温水,等他把胎便排出来再吃奶。奶娘是要备着,可你自己的奶要先给孩子喝几顿,毕竟他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有你的血脉,吃了自己亲娘的奶总要自在些。” “这话怎么说的?”大家听了平时不大有声响的关氏的话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关氏难得被这么多人一起关注,脸微微有些发热地说道:“是我娘教我的。我母亲家隔壁住了一个老产婆,平日里关系不错,她教我娘的。 她说小儿自怀上起就在娘肚子里,大一些后更是泡在羊水里,有脐带连着母子,母亲吃什么孩子就得着什么。孩子刚生出来,满嘴里都是羊水才需得倒着拍出来,不让就自己呛着了。 胎儿没出来的时候吃的都是羊水,冷不丁的给了奶水倒不好,必得先喝上些温水把肠子里外通干净了才好吃奶。饿一会不要紧,不能太急着给孩子吃奶……” 关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是难得了,不过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妯娌不由都开始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这话还真有道理!”刘氏拍拍关氏的手,道:“我们容姐儿就是刚生下的时候没养好,这才一直身子不硬实。 我那会儿看她小小的一团,又哭得像小猫似的,心里舍不得,早早就让奶娘喂了,结果她肚子一连涨了好几天,小小的就喝起了肠胃药……唉,都是我这当娘的不是……”刘氏说起容姐儿来后悔不迭,自己都养了两个儿子了,偏生一个女儿没照管好。 …… 石初樱难得认认真真地听了一回育儿经,又招待妯娌们用了午饭,临走前,刘氏又跟石初樱定下产婆的事,产婆一般大户人家都不止用一个,因此关氏也愿意给她娘家那边说的老产婆递个信儿,如果能行两个产婆就算有准儿了。 “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有拿不准的,就叫个人来说一声,咱们妯娌再没有什么见外的。孩子好比什么都要紧!” 周氏挽着石初樱的胳膊嘱咐着,因为没有利益冲突,而且上一次她们还一起整治过蒋家,如今妯娌们说起话来也亲密许多。 石初樱少不得一一应了,又亲自把人送到门前,望着车走远了才回转。 ================================ “夫人累了一上午,这工夫很该歇歇去了!”悦姑姑不大赞成地看着石初樱劝道,这一上午对个孕妇来说还是累了些。 石初樱听了满满一耳朵正想着细细琢磨琢磨,便应了。 玉露又煮了云谷壳茶汤来,石初樱小小地喝了几口,便靠在软枕上闭了眼歇息着,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夫人睡了!”玉树抱了薄被来,轻轻给夫人搭上,又招呼几个丫头退到了外间。 “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前咱们夫人可哪用睡晌午觉?”玉羽嘀咕着,手里还翻检着几块料子,都是给小主子准备的。 “哎,我今天才听说,原来这小儿的衣裳竟然是朝外做的。”玉珰拎起一块细棉布,啧啧道:“这么点儿料子,做出来得多小啊!” “比二肥小虎爷的还小呢!”玉竹笑嘻嘻地说道。 “小声些,别吵到夫人!”玉树一句话,几个丫头做了个鬼脸,都禁了声。 石初樱一觉醒来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她睁开眼睛眨了眨,心话,这可真奇妙,就这么睡着了?!石初樱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要睡的。 一定是这小肉球自己困了,才连带着她也跟着睡了一觉,谁能想到呢,这么点儿个小东西竟能使唤人了?! 石初樱瞧瞧四下没人,便凝集了细微的一缕精神力再次进行内视,她用精神力化成的手指轻轻地在小肉球上摸了摸,呀,如果她的感觉没错的话,这小东西似乎在睡觉觉呢。果然,自己是受连累的。 不过好奇怪啊,为什么她好像能感觉到这小东西在睡觉呢? 石初樱又试探着摸了摸,哟,小肉球似乎动了动,好像被打扰了嫌烦呢…… “小样儿,竟然还有脾气了!小心娘收拾你!”石初樱嘟囔了一句,讪讪地退了出来。 她刚要伸个美女腰,突然想到上午几个妯娌说的话,说曾经有个孕妇就是不小心伸个懒腰孩子就给抻掉了。这实在离谱,不过石初樱还是放在了心上,小心地伸了伸,舒服了一下就起身了。她还要给宝贝理屋子去呢。 她听说空屋子对小孩子不好,最好提前聚拢些人气,嗯,她决定就在西屋招待关系亲密的女客和孩子们,她自己没事也要多去那边走动走动。 唉,才这么小就开始折腾人了,石初樱含着笑,夸张地叹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打算 石初樱刚出了正房的门,前院有人来报,内务府来人了。 因要招待妯娌们,楚溆早上出门的时候交待过他今天约了顾梦蝶等几个友人在外头小聚,中午不回府,所以这个时候有官差之类的上门都报到石初樱这里。 石初樱脑子里快速地想了一遍可能涉及的事情,倒真没有什么与内务府太相干的,便问一句:“是便服而来还是着了官服?” 那报信的小厮躬身答道:“回夫人的话,是位有品级的内监。” 既如此,石初樱又回房换了身银红绣百蝶的二品夫人的正装,头上也插了一只展翅的金凤钗,带着丫头们去了前院楚溆的议事厅。 第92节 待石初樱升就了座,岳扬等管事也燕翅状列在两侧,石初樱令人去请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内监。 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石初樱见门外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墨绿内监袍服、略显纤瘦的年轻内监。 石初樱打量来人约摸二十几岁,挺眉秀目,面色沉稳,应办老了事情的,那内监垂着下眼睛,自称‘程仁’,躬身见了礼。 石初樱也不套近乎,直接问了事由。那内监也是见多识广的,知道这府上夫人能当家,当下朝北一拱手道:“奴婢奉上峰指令,催请贵府将正堂堂号上报内务府备案。” “正堂堂号?” 程内监耐心给石初樱解说了一回,原来分府独立出来的宗室子弟,在开府之初就被要求拟出一个正堂的堂号上报内务府,人们将以此来区分同样爵位的人家或大族分支。 例如镇国将军这样的爵位就有好些家,但人们提到‘宁寿堂’的时候就知道是指正阳胡同老将军这里,而不是别家没,相反也是一样。 这也不能怪内务府上门催办,从开始建府到现在也有半年之久了,外头谁家不是三个月之内就报上去了的?实在是他们家耽搁得太久了些。 经他这么一提,石初樱倒想起来,她记得刚成亲那会儿楚溆也提过这话,两人还玩笑般地在‘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这一句里取名字,什么‘荣安、华茂、春华’之类的想了好几个。 不过鉴于堂号的寓意大多是荣华富贵、福寿安康这里老气横秋的字样,不合他们俩还年轻热血的心境,两个人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就把这事搁置了。 鉴于堂号算是影响子孙后代的大事,石初樱也不越过楚溆这个当家人自作主张,便说道:“好让程内监知道,我们倒是已经拟了名号出来,只事关重大,还等大师掐算过,一旦得了信儿,我们便即刻上报,想来也不会耽搁多久的。” 岳扬等客卿站在下头心里直嘀咕,也没听将军说过请了大师掐算什么堂号这事啊? 堂号要伴随府邸几十上百年,慎重些也是必要的,程内监听得只等大师掐算出结果,那想来也快了,他便只略略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石初樱眼都不眨地打发走了程内监,在一众客卿不解或疑惑的目光下施施然地回了正房。走到正院的时候,石初樱抬头看了看,不由点点头,嗯,确实,连书房都有个名号,她这正房也该有个才是。 因被取堂号这事插了一杠子,石初樱也不打算自己去布置西面的屋子了,反正屋子她以前是瞧过的,凭他的记忆在没有错,只管一样样的吩咐人去改换,她自己则琢磨着趁楚溆不在府里,她回一趟摩云山的可能。 其实在得知怀了身孕的时候她就闪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当时没有深想,加今天取堂号的事,她觉得很有必要让师傅占卜一个好名,这样一来回去一趟也很值得了。 只是两个主子不可能都长时间不在府里,她要回去的话,也只能是十天半个月的,而且老宅那边也要说得过去才好…… 石初樱想来想去不能瞒着楚溆悄悄走,毕竟他们成了亲,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事还是不要做。 石初樱打定了主意便拿起上次没做完的荷包,继续做了起来。 这荷包是有里有面的,里子的石榴形状已经做好了,现在是在裁好的锦缎上绣东西,然后才能跟里子合起来。石初樱在上头已经绣了一对鹿,现在她要再加上一只小鹿,反正也不是满绣,不过是绣斗篷那样只绣上轮廓和主要的地方,剩下的留白,既简单又好看。 绣着荷包她又想着也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小肉球是男还是女,这衣裳的颜色倒不好选了,嗯,等小肉球大一些她得问问…… 手上不停做着活计,石初樱的心思又飞远了,她想到楚溆的衣裳也得收拾起来了,一时间竟觉得忙不过来似的,石初樱便喊来丫头们,把几个玉字辈的丫头指挥的团团转,才总算收拾好了一堆东西。 楚溆回来一进屋子,就见到四个超大号的箱子。 “这都是……我的行李?!”楚溆揉了揉眼睛,上前几步掀开一个看了看,满满一箱子衣裳,目测下来光斗篷也有不下五件!其他的也不用看了,估计也差不多是这样。 “你看看,还缺什么不?我还预留了一只箱子呢!”石初樱见楚溆回来,连忙牵了他挨个看一遍,又细细说了什么东西在哪个箱子里等等。 “樱樱!”他是出去办公事,又不是踏青游玩,哪用得着这么多东西啊。 “哎,你现在是成了亲的人,再不能那么随意对付了。不然,人家会觉得你这个媳妇白娶了。”石初樱摇摇手,坚持自己的决定。又听得楚溆自己没有特别要带的,她直接让人把另一只箱子装满了吃食。 楚溆抗议无效后,眼睁睁地瞧着四个大箱子被抬了下去。 石初樱想了想,还是把内务府催堂号的事跟楚溆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托辞。 楚溆闻言一挑眉头,戏谑道:“哦?是哪个大师?”要说了解石初樱,无名道长第一,楚溆绝对是第二了。他一听到这事就知道是樱樱在糊弄人了,亏得那些个客卿还东猜西猜的。也是,谁能想到一个辅国将军夫人竟当着这么大一群人明目张胆、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瞎话呢! “我说这人你也认得!”石初樱笑眯眯地回道。 楚溆只‘哦’了一声,不急不忙地往卧室里换衣裳去,顺便路过石初樱身边捉了她的手腕,把人也牵了进去。 “今个儿累不累?大嫂她们可说了些什么?”楚溆边走边扶了石初樱的腰肢,把人护在臂弯里。 “别提了,今天大开眼界了!真没想到怀孕生孩子还这么大学问。要不是听嫂子和弟妹说了这些,我自个儿生的话,我估摸着跟山上的母猴下崽儿差不多。” “混说什么!”楚溆一巴掌轻轻拍在石初樱的脑袋上,嗔道:“什么母猴?!你若是母猴,咱们孩子是猴崽子?” 两人进了卧房,楚溆并不让石初樱再动手,把她安置到榻上坐着,自己脱了外袍,拿了套里衣到浴房去换洗。 石初樱朝着楚溆的背影砸咂舌,要不要这么小心啊! 吃过晚饭,石初樱借着散步消食的机会跟楚溆提了堂号的事,然后她停下脚步望着楚溆道:“我想在你走后回一趟建州。” 楚溆微微一愣,但并没有说话,只握了石初樱的手慢慢往前走。 石初樱见他没反对,便知道他在等她的进一步解释,便道:“我也是认真想过的,一来我想把这个好消息早点告诉师傅,二来,师傅给瞧瞧这孩子,再有,我也想让师傅把堂号给掐算一下,师傅这个本事我没学,只能求他老人家出手了!” 楚溆一脸精怪地看着石初樱,心话,这么大的本事樱樱竟然没想着学?不应该啊! “咳咳,这个我觉得学了没用,不能给至亲算,给别人算我又没兴趣……”石初樱耸耸肩,她是真没兴趣。 楚溆没有接话,只默默地扶着石初樱走着,许久后,他轻声道:“你打算去多久?” “来回有十天左右差不多!” 石初樱话音一落,楚溆就住了脚,寒星般熠熠生辉的眼睛极其认真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确定?”要知道从京城到建州最快也得十天,来回光路程也要二十天,樱樱说的是来回十天,而且她不可能到了就返回。 石初樱看着楚溆用力地点点头,道:“我的脚程很快的。” 好吧,楚溆承认他家樱樱或者樱樱的师傅确实不同一般,但这么神出鬼没也着实让他吃惊了。 “既然要回去,我也不拦着你,(想拦页拦不住)不过你也不要赶得太急,毕竟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另外,我会跟祖父和大哥那边说一声,就说我走后你要到咱们的庄子上去散散,大约半个月左右回来。时间的话你自己掌握着,别差了。” 石初樱此时欣喜不已,楚溆出面帮她把事情铺垫好的话,她就省事多了,也不用担心老宅那帮人问来问去的。 嗯,这个必须表扬,石初樱想到做到,她揪过楚溆的衣襟,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还不忘奉承楚溆一句。 “路上乖乖的,不许做那些有的没的,不然如果被我知道了,以后再不给机会出门的!”楚溆威胁了一句。 石初樱连连点头,说一套做一套她也很是拿手的。她记得兵法上是说‘兵不厌诈’什么的么?可见这使诈也是被允许的……吧? 得了楚溆的允许,石初樱隔天就开始张罗起来,她这次回去并不打算在望云山的宅子里露面,而是直接上摩云山,所以她不用带什么京城的特产之类的,只给木华带几件精致的小玩意儿就好了。另外,二肥是一定要带的。 悦姑姑等听说夫人要去庄子上也来打听如何安排,石初樱只笑着说道:“是将军安排的,不用咱们操心,庄子上都是备好了的。连人手也不用带……” 尽管不明白这样安排的理由,大家也还是接受了,毕竟石初樱平时就不怎么按常理行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离别 尽管他声音很轻,但护卫们哪个不是有一身好功夫在身的,又怎么会听不到?前面的话哪家媳妇都啰嗦得差不多,而听到后面这句他们当即哄堂大笑起来。 张苍更是拍着楚溆的肩膀,嬉笑道:“哥哥你放心,真有什么美人扑过来,弟弟我第一个帮你挡下来,绝对会保住你的清白之躯,喔哈哈哈哈~”他笑得那叫一个畅快、猥、琐。 现如今在他们护卫圈子里,有谁不知道楚溆是媳妇奴啊!不过,要是能有个这样厉害又能干的媳妇,他们咬咬牙也能忍着不偷腥啊。只不过是楚溆这小子运气好罢了,随便进趟山都能捡个这样的有本事的媳妇回来,要不说同人不同命呢! 宗室侍卫营这次一起出任务的侍卫统共八人,侍卫营的则有十四个人,这还不算六皇子身边原有的皇家侍卫,这次宴请其实是有意让大家提前熟络一下,毕竟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大家要在一起合作,免得生疏了。 这样的宴席六皇子自然不会从头到尾出席,他不过是开始的时候来走个过场,剩下的就由他信任的护卫长代替了,所以大家说笑起来也随意些,气氛更轻松融洽。 在这些人里,楚溆不是最突出的,但绝对是最特别的,谁让他有个人人羡慕的媳妇呢。 楚溆也不在意别人的打趣,他一挑眉拍掉张苍的手,轻瞥了他一眼,道:“以后有这事儿就全靠你了。” “那是、那是!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亡了兄弟我的深情厚意啊!”张苍伸着手,抖了抖手指,讨要好处。 “哎,我说承智,你媳妇这次都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边儿上也有人凑趣地问道,他们都好奇死了。 自己丈夫大老远的出任务,要说辅国将军夫人不给准备点好的,打死他们都不信。他们这些护卫如今可是‘万慈药材行’的主力客户,听说这几天万慈的各种伤药什么的几乎都被一扫而空了呢。 不过,他们相信,谁缺了药材,他楚溆也不会缺的。 楚溆自然是不会缺的,因明天就要出发了,昨天晚上他家樱樱很是把几个箱子全都又查点了一回,并指着塞在一个大箱子里的带锁小箱子跟他说这里头都是药,有金创圣药‘碧波万愈膏’、止血灵药‘紫茎鹿草膏’、甚至冻伤、烧伤、接骨的药膏都分别备了一瓶,并跟他一一说了用法。 楚溆和石初樱都有一种感觉:此行绝对不会平静!所以,既然不能贪生怕死地不去,那就只能尽量周全,以防万一。 听说南边这个时候还时常淫雨霏霏,石初樱又从嫁妆里拿出一套大号的蓑衣斗笠和草鞋,这个是用成熟后的云谷老叶子编制的,又用树胶粘牢,别的不说,只水火不侵这一样就足以成为江湖至宝了。 当然,石初樱也赶着做了些稍微寻常些的药,比如,用50年的野参熬成的参膏,在伤重不治或者气力衰竭的时候吊一口气,至于寻常的伤风受寒、晕船之类小毛病,楚溆因喝了不少松露酒,身体又被万毒消散清理过,得这种小毛病的机会是很的了…… 因隔天要远行,下午楚溆他们都能早早就下了差,上峰也给他们这些人处理家务的时间。不过他是和大哥楚洌一起回到府里的,也没进后院,只让人往后院说了一声,自己则在外书房跟楚洌以及岳扬等几个信任的客卿和管事细细商议府里的事情。 他这一走说不定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北山建野囿的事,外地庄子上的事,南郊果园子的事,还有府里四时八节等等各类事情,很多事情都要交待。 甚至如果他出了万一,府里的各种状况如何处理也都有交待,这些是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每次出任务之前都必须要做的,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这些事情平日里自然交给管事们打理,一旦有突发状况则由楚洌替他处置,这也是昨天晚上就跟石初樱商量好的。毕竟石初樱并不喜欢被绑在府里整天耗在这些琐事上头,这也是让楚溆牙根痒痒的地方。 别的女人家,哪个不是整天眼睛盯着钱袋子,手里紧攥着管家权,男人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巴不得自己直接把家产拢在手里,只有他家樱樱才不稀罕。 石初樱原话是这么说的:“家里的事,小事交给管家,大事请大哥给帮忙看着些。我又不差这点家产,你要是连命都没了,我要家产有什么用? 你放心,你要是没了,我也不留恋着京城。我回山上去,把宝宝生下来好好养大。而且等他长大点了,我还带着他去给你报仇。 不过,你最好还是保住这条命,不然我是不会给你守寡的,我会给宝宝再找个新爹。” 这话把楚溆当场气一个倒仰!也顾不得肚子里的那个了,直接把媳妇压在榻上收拾起来。 刚好这几天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都做的不爽,逮着这个机会又借着一股子邪劲儿可不就狠狠地弄了一回。这天晚上一直到四更天,卧室里还传来楚溆的嘶吼和闷哼的声,悦姑姑担忧地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却也无法。 饶是石初樱体力好,第二天也腰酸眼皮沉的,以至于早上楚溆出门的时候她都没起身,只伸出一只白嫩嫩的脚丫,软绵绵地在楚溆身后踹了一脚,换来某人一阵爽朗的大笑。 而此时好不容才得了消停,能睡好好一觉的某小宝宝很是鄙视了自己亲爹一回:无耻的老头儿,只图自己痛快,连小宝宝都不管不顾!本宝宝记着你的小黑帐! 而到了出行前的晚上,楚溆倒是老老实实地拥着媳妇说了一夜的话,把这两天前头安排的事都细细汇报了一番,又把一把钥匙交给石初樱,道:“这是咱们家机要库房的钥匙,就这一把!地点就在冰湖下方,入口在咱们南窗的榻下面…… 现在里头也没藏什么东西,你有时间可以先去看看。” 想了想又道:“将军府的大印我留给你,什么事情需要用印,你按照章程来就是,你不在府里有些事情延迟了也不要紧,咱们府上没什么了不得的事。” “再有,我跟大哥提了你回山上的事。大哥说,其实你可以回去住对月的,这也是俗例。但我想你要是四月还回去的话,三月下旬就要出发了,光明正道地带着人和东西回娘家去才好。这次就悄悄地走半个月吧,如何?” 石初樱也没想这次呆很久,当下点头应了。 楚溆见她格外乖巧懂事(其实是某人自以为的),心里更加不舍,一手护在石初樱的肚子上,一边窝在她肩窝里说:“宝宝乖,爹爹不在家,你要好好照管你娘,不许捣蛋让她不舒服,不然等你出来爹爹打你屁股!” 某小宝宝恨自己现在连脚都没长出来呢,不然铁定先学娘亲踹这人一脚,你要哄媳妇高兴是你的事,干嘛非要欺负胎儿啊!小黑账又记了一笔! ======================================= 离别难免伤感,所以楚溆不让石初樱去送行。 不过石初樱还是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坐着府里的马车碌碌地往皇家内码头去了。 石初樱是第二次来皇家内码头,第一次是到京城出嫁的时候,那次来不及多看就被接走了,这次不一样,她已嫁作人妇,可以随意一些了。 石初樱挑起车帘,四下打量,来送行的车马不算少,石初樱甚至看见了几个熟人,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聊,毕竟今天的重点不是她们。 楚溆他们这次乃是圣上明旨钦差出行,一切都按照六皇子和钦差的仪仗来。 楚溆要先到宗室侍卫处集合,听上峰训示,再一同前往指定的地点会合了六皇子等人再一起过来。 第93节 而现在的码头上只有来来往往的劳力和内监、船上的管事等人在轻声交办各种事项。而出行诸人的行李已经提前送了过来,正在按照事前的安排装船。 石初樱眼力一扫,便在一艘豪华高大的楼船上发现了侍电等几个府中护卫的身影,他们带着四个新选拔上来的小厮正在指挥着劳力装行李。 石初樱甚至看见一个箱子被抗了上去,侍电立刻指了一个小厮随在后面照应着,她不由点点头,这样总归是更让人放心了。 从清晨一直等到日出后,远处才传来一阵阵先导开道的声音,石初樱等人的车马也避到了远处。不一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一队衣饰鲜明的侍卫驱马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石初樱看清了侍卫的服饰,先导应该是侍卫营的人,果然,在第三排里见到了张苍和陈天保。 这两个人是和楚溆是老搭档了,侍卫这种拼命的差事搭档很重要,彼此越是熟悉才越好行事,有些时候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以交流,跟本不用说话,所以,上峰也乐意侍卫们搭档出任务。 侍卫们两人一排,穿着秋香色锦绣侍卫服饰,头戴着攒了红樱的银盔帽,挎着腰刀威风凛凛地行了过来,过了五排后面就是两对宗室侍卫营的侍卫,他们穿的是张扬的杏黄色锦衣,头戴金盔帽,也骑着高头大马,只是腰里却挎刀佩剑各不相同。 石初樱在这四个人里没见到楚溆,却见到被护在正中间的六皇子是个略显清瘦的青年人,在他左右有随身护卫,这些护卫显然是他自己人,衣着并没有统一制式,武器也各不一样。 目光越过这些人,石初樱终于看到一身杏黄服饰,寒眉冷目,神情端肃地骑在马上的楚溆,他一手带着缰绳,腰上佩着他升级后的邀月剑,目光偶尔警惕地扫向四周。 这么辉煌明丽的衣饰也没能抢夺去他的气势! 尽管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石初樱再见到他的身影还是心里泛起蜜浪,继而又被酸楚所代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感知,楚溆的眼神转了过来,定在石初樱的车上看着,石初樱挥了挥手,楚溆微微颔首,队伍就从眼前过去了。 这个时候后面又有赶来的送行的皇室子弟和官员,还有传旨的内监。 石初樱并不太关注这些人,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溆,直到看见这些人到了码头上下了马,各自分散开,六皇子等人又跪接了一道圣上勉励的旨意,再与送行的人告别。等先头的人在船上安排妥当,六皇子才带着人上了船。这个时候送行的下属的家人才赶上来与侍卫们告别。 石初樱也下了车,楚溆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拥住石初樱,扯了斗篷遮掩,狠狠地亲吻一番。石初樱也是忍不住无声地流泪,借机发泄似的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再难分难舍,也得分了舍了。 楚溆吻一吻她脸上的泪,贴着耳畔柔声嘱咐一句:“在家要乖,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回头又对着正急得在地上直打转的二肥交待一声:“看好家,别让人欺负你娘亲!” 二肥原本见娘亲被这坏人裹起来欺负还急得够呛,想扑上去咬人来着,现在听见他的嘱咐觉得还算靠谱,便‘呜嗷’一嗓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楚溆见樱樱脸上又有了泪,便拿大手擦了一回,只石初樱无声的泪滚滚而落,越擦越多,楚溆仰头攥了攥拳头,一狠心转身走了。 这就是男人。 永远不要指望着他们跟女人一样,沉醉在离情别绪里不能自拔。 最后一拨人也登上了大船,过了大约一刻钟,随着一声号令,船帆层层张起,缓缓离开了码头往远处驶去。 直到见不到船影,送行的人才纷纷登车离去,石初樱也压下追着楚溆而去的冲动,郁郁地坐车回府。即便是二肥不停地跟她说回摩云山的事也没让她高兴得起来。 唉,男人这东西,天天在家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哪怕是出去一整天不回来也没什么,可一旦离家外出,尽管还没走远,就已经把女人的心也带走了。 石初樱呆坐在燕居室里,各种没心情,二肥懂事地趴在她身边陪着她,悦姑姑也过来劝说一回,怎奈石初樱就是打不起精神来。直到李三媳妇抱了小李芸过来,石初樱看到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姑娘,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才张罗起午饭来。她可以不吃,但宝宝不能饿着。 大家见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楚溆又没有回来吃午饭,打发了侍电来传信儿,中午有六皇子那边宴请。 石初樱交待侍电,“照顾好你们将军,别让喝多了。”紧接着又瞟一眼侍电问道:“在哪请的?别是叫了美人儿陪酒的?” 侍电顶着夫人的目光,真想抹一把汗,心话就夫人您这……厉害谁敢撩您的虎须子啊……想归想,却只敢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是在全福楼吃请,六皇子提前宴请宗室营和护卫营的人,没有别人!” 其实,石初樱也不过是问问而以,见侍电一脸憋屈样便挥手让他下去了,不是她不相信楚溆,实在是有些请客的人太坏,不时常施加点影响力不行啊。 侍电回到酒楼,伸头往大包间门里瞄了一眼,只见已经有二三十个护卫围坐成两三桌,谈兴正浓。而他的身影在门口一晃,楚溆的眼神便飘了过来,侍电连忙进去上前回话。 他先是低声转达了夫人的交待,最后,瞄了一眼在座的诸人,悄声说:“夫人问了有没有叫陪酒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渡千山 隆冬时节,初五的夜晚黑暗、冰冷。 在广阔无垠的山野里,夜晚更加显得深邃沉寂,墨染一般的天空中不但没有明月高挂,甚至连星星都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像高远苍穹的眼睛一般,闪烁着幽幽的冷光静静地俯瞰着大地。 黑夜如同一块巨大的黑暗幕布遮掩了一切,又如一张洞开的凶猛的野兽的大嘴,吞噬着一切。在这万物收藏的黑夜里,一切生灵都谨小慎微地隐藏着自己,生怕招徕祸患。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 石初樱一身行装打扮,身上系着玄色闪银绣刺玫的斗篷,悄然地出现在旷野里,她缓缓释放出些许精神力,手握莹石,整个人轻盈盈地飘行在空中。 她脚下凌云步法变换,借着空中缓缓浮动的气流,如踏云端一般悠然穿行在山野之间,她,正凭借着夜晚的黑暗,飞渡千山。 半空中,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吹起了石初樱的斗篷,露出里面一身莹白的仙子裙,然而,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人根本无法看清这一切,转瞬之间,石初樱的身影如同银色的流光一般划过冰河山川,身边黢黑的景物更是呼吸之间化为一道道残影……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速度有多快,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为了尽量减少释放精神力对外界的影响,石初樱手里握着两颗莹石来吸取能量,即便如此,这少许精神力的持续释放也使得所经之处方圆百里的生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若不是这威压消失极快又没有恶意,就这一瞬还不知道会损伤了多少性命! 石初樱的悠然并不等于别人也能体会到。 二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冷冽的寒风刺骨。 它毛茸茸地蹲在娘亲的肩头,两只前爪抱住娘亲的脖子,把自己肥硕的小身子紧紧地挂在娘亲身上。它紧闭着眼睛,迎面扑来的冷冽之风把它头上的虎毛吹得根根倒立,身上的小斗篷也飒飒作响,早被吹得鼓涨了起来。二肥不得不关上耳朵来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 唉,现在后悔蹲上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办法,娘亲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石初樱以前没有这么快行过路,二肥自然也没有跟着经历过,所以此时还无法适应这种速度带着的状况,例如顺贴的虎毛吹得炸起,例如口鼻周围的毛上都是冻起来的冰霜。二肥觉得它娘亲如果一直这样跑下去的话,自己没准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树挂虎。 没等二肥心里纠结出结果,它们面前又出现了一座黑黢黢的巨大高山。石初樱也不费力的绕行,而是倏忽一晃,连续凌空上踏,凭空上窜而起,几个呼吸之间就直冲到了山颠。 她在山颠的树梢上驻足,放开眼力观望了一下方向,紧接着一扭身形,脚下一点树梢往西侧跃身而去。 这一路上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二肥每每被晃得以为自己就要掉下来了,吓得它不得不四足发力紧紧抱牢娘亲的头,可娘亲实在不体贴人,她甚至还抽空嘲笑一下二肥抱得太紧。 蹲在高处的二肥吹了一个来时辰劲风后实在是吃不消了,它费力地挠了挠冻僵了的小爪子递信儿给它娘亲。 石初樱感觉到二肥的异动,也放缓了速度,关切道:“二肥怎么了?想嘘嘘么?”她以为二肥是要小解。 二肥才不要小解,它强烈要求到娘亲怀里去避风,还弱弱地哼唧道:“二肥宝贝都成树挂了!身上的毛儿也给吹光光了吧?” 它现在感觉自己好像是没毛的光蛋一般,浑身冰冷,奄奄一息的。 石初樱把它从头上扒了下来,抱在怀里顺手捋了捋虎毛,果然一手的霜凌。 “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啦?”后知后觉的某人哈哈大笑起来,顺便腾出一只手来烘干二肥身上的冰霜,然后她举起二肥‘么么’猛亲了两口,啧啧道:“瞧瞧、瞧瞧,这虎毛的新造型,清一色向后倒!来,让娘亲好好瞅瞅,是不是更俊俏了些!” 二肥缓过一口气来,一头扎进它娘亲怀里,呜嗷地抗议道:“坏娘亲,你都没有告诉二肥宝贝会这么大的风,你的宝贝都快要冻成冰砣啦!你还在笑人家!”二肥在石初樱怀里乱拱一气,发泄不满。这样带孩子的娘,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哼,现在后悔了?刚开始要抱着你还不肯,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小孩子就是要听娘的话,不然就只能自认倒霉。你看看你现在的发型,简直丑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梳回来了,万一不成,看你以后怎么出门!”石初樱一边教训二肥,一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倒毛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有没有…… 二肥把自己窝在娘亲香软的怀里,抖一抖耳朵又闭上,笑就笑吧,反正又笑不掉几根虎毛,反正本虎宝贝就是不出来了。 石初樱笑够了,清清嗓子:“咳咳,二肥宝贝也不用担心,你现在只是冷得感觉没毛儿了似的,其实毛儿都还在呢。至于倒掉的毛,等咱们回到山上,我让木华给你梳回来,保证一根虎毛不少,还给你扎两朵小花戴……” “娘亲,咱们还有多久到家啊?二肥的屁屁好冷……”小家伙也是不吃亏的,反正都被笑了,何必在乎羞耻呢。能捞回来一些是一些吧。 石初樱闻言摸了摸二肥的小肥屁股,果然冰冰的,当下扯了二肥的小斗篷给它裹好,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又厚又暖的紫貂皮的斗篷把自己和二肥遮住,二肥这才感觉暖和了些。 石初樱又摸出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塞到二肥嘴里,道:“吃个朱炎果暖暖二肥宝贝就不觉得冷了。咱们啊,大约在有半个多时辰应该就能到望云山下了,二肥宝贝先在睡一会儿,等到了山上我叫醒你。” 二肥吧唧吧唧嘴儿,咽下美味的朱炎果,任凭一股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四肢百骸都跟着温暖活络了起来。 二肥在娘亲怀里拱一拱,舒服地摊开身子,嗯,美啊!自打那个坏人和娘亲成亲后它已经很久没在娘怀里睡觉觉了,嗯,香香的,软软的,好舒服。这么想着,没一会儿二肥就打起了小呼噜。 “这个小家伙!”石初樱拍了拍二肥的虎脑袋,掖严实了斗篷,又加速飞驰而去。 从京城到望云山,陆路上行走至少一两千里路程,如果算上绕行山林河流得话还要更远些。好在石初樱不在乎什么地形,无非是飞渡而已,倒也不算费事。只不过这条野路石初樱也是第一次行走,虽然方向有数,但具体路线还得一边走一边确定,因此很是耽搁了些时间。 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 大约又飞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的地形越来越熟悉,石初樱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她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建州地界了。 ============================== 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迎面而来,石初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连心都跟着跳起舞来,她忍不住在心底大喊一声:“木木!我回来啦!” 木华此时正卧在一朵碗口大的花芯里甜甜地做着美梦,突然间心底传来一个声音,“木木!” 木华迷迷糊糊中咕哝一句:“一定是我太想樱樱了,出现了幻听!”然后翻了个身,也不管沾了一身的花粉,又埋头大睡起来。 “木木!你是不是在睡懒觉!?”石初樱一字一句地叫道。她与木华是签订了平等契约的伙伴,两者心灵相通,想要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也很容易。 “啊?不会是真的吧?什么时候幻听也这么真实啦?”木华被石初樱吼得一震,连梦也做不下去了,它急忙坐起身来,扶了一下头上的顶花,四下张望起来。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的山林,只有偶尔传来的花朵夜间开放的轻微‘啵啵’声,还有植物生长的声音,以及一些虫鸟兽类的呼吸和酣睡声,此外再没有什么可疑的声响了。 “难道是我听错了?”木华揉了揉眼睛,缓缓地挥着小翅膀给自己扇些凉风来醒醒神,半晌,它才试探着在心里叫了一声:“是樱樱吗?”因为这个界面上除了樱樱再没别人这么叫它了。 “不是我还有谁?你这个懒虫!叫云雕到山口老地方接我和二肥!”石初樱略带兴奋地在心里数落了一通木华,又交待它去干活。 “真的啊!?樱樱!你真的回来啦?不是骗我吧?嘤嘤嘤~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人家好想好想你啊~嘤嘤嘤~”木华喜极而泣。 “得啦,才两个来月六十多天而已!快去!”石初樱一盆冷水浇过来,木华扁扁嘴,心里嘀咕道:“一回来就欺负人家!”不过还是扇动着小翅膀找云雕去了。 石初樱静静地站在漆黑的山口,微微释放出气息,她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熟悉,自然,亲切,这里,才是她心安之地! “啾!”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呖,云雕巨大的黑影在空中盘旋着,寻找到石初樱的气息后,呼啦啦地落在了石初樱不远处。 “小雕!”石初樱兴奋地奔过去,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云雕的脑袋。云雕也亲昵地在她手心里蹭来蹭去,唧唧咕咕叫个不停。 “是的,我回来了。你们都好吧?”石初樱一边兴奋地跟云雕聊天,一边摸出几颗云谷粒摊在手心里。 云雕闻到云谷粒的香味儿立刻伸出尖勾一般的鸟喙,轻轻地啄食起云谷粒来,那股子轻柔劲儿,让人甚至感觉不出这是一只庞大的猛禽! “走吧,木华和师傅应该都等着了!”石初樱自说自话地坐在云雕背上,轻轻一拍,云雕巨大的翅膀有力地扇动起来,转眼之间冲上云霄。 摩云山之高何止万仞!云雕几经拔高才到达了山颠。 尽管是夜晚,摩云山中仍然是仙灵之气萦绕,让人全部身心都如同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轻松惬意。石初樱放下二肥,小心地伸了伸美人腰,轻轻抚摸着肚子,心里说道:“宝宝,咱们到自己家了!这里便是娘亲的地盘了!” 说完,她嬉笑着往无名道长的山洞跳跃奔跑过去。 “师傅,师傅,快出来接徒儿啊!”石初樱老远地就大呼小叫起来,惊得附近树林里正在好眠的鸟都扑愣愣飞了起来。 打坐中的无名道长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翘起嘴角:“小孽障,又来祸害师傅了!”骂归骂,人却一身喜气地立马站起身来,拍了拍道袍,疾步出了山洞。 刚一出洞口,迎面飞扑过来一个东西,无名道长不由后退一步,一侧身,卸掉一部分冲力,继而就被赖皮徒儿挂在了胳膊上。 “师傅!你想徒儿了吧?”石初樱抱着无名道长的胳膊不撒手,仰起脸打量起无名道长来。这一打量不要紧,石初樱立刻捏着鼻子跳开去,一手指着无名道长道:“师傅,你又好久没换衣裳了吧? 还有,您这发髻是不是几天没梳洗过了?一股怪味儿!” 说着,又捏着鼻子凑过来,翘着手伸出两根指头,嫌弃地拎起无名道长的袍子一角,啧啧道:“天啊,这件袍子至少也穿了半个来月了吧?!” 第94节 无名道长扯回袍子,心话,这才稳重了几天就又变回原样了?早知道会把徒弟教成这样,当初也许该严厉一点…… 无名道长咳了咳,温声道:“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回来了?” 石初樱翻了个白眼,这个话题转换的,不过,她还是乖乖答道:“徒儿不三更半夜的回来,大白天的跑路,不是怕吓到小孩子嘛!” 无名道长抽了抽嘴角;“说人话!” “人话就是徒儿想念师傅了,想得夜不能寐,便连夜赶回来看望您老人家!”石初樱躲远一点,松开鼻子说话。 “啧啧啧!”无名道长啧啧几声,又借着摩云山顶的荧光打量了一眼顽徒,这好不容易嫁出去,自己才消停几天啊,就又回来了?别是把人家给玩儿坏了,没得玩了吧? “师傅!”石初樱不满地翻了师傅一眼,知徒莫若师,相反,知师也莫若徒,师傅这一啧啧,石初樱就知道师傅又在心里编排自己了。 “先去洗漱吧,天亮了在说!”无名道长提着自己的袍子往山洞去,心里琢磨着管家婆回来了,自己也得拾掇拾掇,不然有的被念叨了。唉,山洞也很久没洒扫了,换下来的袍子也有一大堆,鸡毛,鸡骨头什么的……咳咳,看来得忙活一阵儿了…… 石初樱见师傅要走,自然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她撇撇嘴,在背后闲闲地喊道:“您就把自己拾掇好就行了,其他的等明天徒儿给您收拾吧!省得您四处掖啊藏的,最后还不是得翻出来! 还有,徒儿一会儿给您送衣裳来,放您洞外头啊,真是,咱们师徒俩谁不知道谁啊!” 无名道长脚下一个踉跄,心话自己定是上辈子欠了这顽徒的,真是一点不知道给师傅留情面啊,亏得那小子还当宝儿似地捧着……” 石初樱见师傅一闪身就躲进了洞府,自己也低头看看身上的灰尘,回头叫上二肥便抬腿往自己的小木屋去了,嗯,木华也等在那儿!没有木华斗嘴的日子,她也很是想念它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欢喜 不过别看清霜树的果子好看,却是一种神奇的迷药,凡是被果子吸引来啄食的鸟兽全都会不有自主地醉倒。 吃得多的鸟兽受不住毒性会直接醉死,吃得少了的如同醉酒之人一般神思不受控制,会有问必答,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秘密。所以,尽管这果子成熟后要在树上挂三四个月之久,却几乎没有鸟兽前来来吃它。 石初樱这次就打算用树灯笼研制一种‘口吐真言’的迷药出来。 清霜树和树灯笼虽好,却每个果子里只有一两枚种子,数量算得上稀少,加上发芽慢,成长慢,使得清霜树自来少见。要不是有木华,摩云山上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种植出这么些来。 树灯笼皎洁的光获得了山上四个主人的一致好评,石初樱更是潜心研究出了一种小法术,使得这种树灯笼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点亮,不需要的时候关闭。 所以石初樱刚才便是施了小法术而已。 石初樱沐浴在清辉中,一路欢欣地奔向自己的小屋,还没到门口就见木华扇动着小翅膀迎面飞来。 “樱樱!”它发出小姑娘一样特有的尖叫,直接飞扑过来,真是和某人刚才的举动一模一样。 石初樱一身手捉住木华,把它小小的身子托在手上,用指头搔了搔它的顶花,木华顿时痒得浑身发软,摊在石初樱手心里,唧唧咯咯笑个不停。 “你竟然睡懒觉睡得那么死?连我的声音都当成幻听?看来不加强一下印象是不行了!” 石初樱威胁完又伸出两根指头在木华的身上好一通挠,直把木华笑得不停躲闪、翻滚,咯咯咯笑得浑身粉红,不住地求饶道:“好樱樱,饶了我吧,樱樱,好樱樱,我再也不敢忽视你了。我保证以后随叫随到……” 两人玩闹了一通后,木华赶紧逃进木屋里,殷勤地给石初樱准备果子茶水,石初樱从储物袋里翻出几套衣裳丢给木华,让它给无名道长送去,自己则叫上二肥一起去仙潭里泡澡。 石初樱点亮仙潭边的树灯笼,皓月般的清辉洒在仙气缭绕的潭水上,更加显得神秘迷人。 这摩云山的仙潭不止一处,石初樱和无名道长甚至二肥、木华都有自己泡澡的地方。就如此时,二肥早就老远地一个纵身跃进了旁边的一处潭水里,砸出‘咚’的一声大响,借着‘哗啦’一声又冒出头来,甩了甩毛,才呜嗷一声,欢畅地游了起来。 石初樱轻斥一声:“又皮了!”这三更半夜的,又是在这高深密林里,一点声音都会显得格外响,何况它还搞得那么大声! 二肥假装没听见,自顾地在仙潭里玩耍游弋,而石初樱也站在自己的仙潭边,凝聚精神力化出无形的手,掬起一捧仙潭水试探温度,然后选了一处温水区域下水。 石初樱的仙潭比较特殊,这潭水的边缘是常年温暖的,越往里面越热,到了潭水中心就如同开锅了一般翻滚不停,石初樱也只有在提升起全部精神力放开修为的情况下才能泡上片刻,而潭水的另一边的越靠近边缘越是冷,到了高处瀑布飞落下来的地方更是寒气逼人,恨不能立刻接成冰霜。 她一挥手在周围布下结界,解了仙子裙,里衣和贴身小衣,只把储物袋挂在了手腕上,便全身赤、裸着迈步走向潭水。 她先伸出一只玉足,用脚尖撩起一串水花,继而一脚踩进潭水里,缓缓地往深处行去,直到温热的潭水浸透了全身,水的边缘漫到了肩头,她抬手抽出莹石簪子丢进储物袋里,轻轻一甩,任长发瀑布般地洒落在潭水中。 树灯笼的清辉笼罩在仙潭四周,袅袅升腾的仙灵之气如烟似雾的飘浮在潭水上方,石初樱彻底放松下来,让自己飘浮着浸泡在仙潭之中。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浑身每个毛孔都叫嚣着,如饥似渴地奋力吸收着仙灵之气和仙潭水的滋润,而全身的经脉也渐渐被仙灵之气充盈起来,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肚子里的胎儿都欢喜起来。 石初樱整整泡了半个时辰才舒服地长叹一声,从潭水里钻了出来。她从储物袋里找出衣裳更换好,头发就让它散落在肩头,脚上蹬了一双云谷竹篾的小靴子,喊一声:“二肥,回去啦!”便跳跃着往木屋走去。 二肥急忙忙爬上岸,甩干虎毛,摇头晃脑地跟了上来。 木屋里木华已经勤快地把石初樱床上铺好了暄软的被褥,就连二肥的窝也铺垫得舒舒服服的,二肥一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跳进去打了几个滚儿,接着就跑出来跟石初樱要吃要喝。这一路上可把小虎爷给折腾坏了,又泡了澡,早就饿得不行了。 石初樱也有些饿了,主要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她只好不惜辛劳地去煮了云谷饭,拿出摩云山上各种仙果和肉做成的酱料给自己和二肥做了拌饭,木华还拿来两坛子仙露给一人一虎当饮品,它自己则吸着仙露陪吃陪喝。 足足吃了两盆饭,石初樱和二肥填饱了肚子,洗漱洗漱上床休息。二肥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石初樱则被木华围着上上下下一通嗅。 “樱樱,你身上有特别的气味!”木华扇动着小翅膀,停在石初樱的肩头。 “嗯,是什么气味?云谷饭?”石初樱不以为意地蹬掉小靴子,一跃投身到软床上去,就地翻滚一圈,舒服地伸展着四肢。 木华也不含糊,飞过去落在樱樱的肩上,趁着她衣襟的缝隙敞开,收起翅膀就势一溜就滑到了软绵绵的胸口,把自己陷进两团绵软之中。 “真舒服啊!樱樱,你这里又长大了好多!”木华左边靠一靠,右边挨一挨,又拱了拱身子,实在是觉得世间最美好的床位就在这里了。 “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石初樱伸出指头捏住木华头顶的叶片想把它拎出来,结果木华死死扒住石初樱的一颗玉桃就是不撒手,还哀求道:“樱樱,好樱樱,你就让我在这歇一会儿嘛!人家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这里咱俩说悄悄话正好……” 石初樱被它扒得浑身酥、痒,只好威胁道:“那你给我老实点,在滚来滚去,乱摸,别怪我把你丢出去。” 木华立马收手,乖乖地躺在‘山谷’里跟石初樱聊起天来。 “樱樱,你身上的新气味很纯净!” 木华扶了扶顶花,困惑地说道:“我还不能确定,因为这个气味很微弱,不过你放心,至少我能肯定它是纯净的。” “那就好!”石初樱其实猜到木华所说的气味应该是肚子里的小宝宝的,只是宝宝还实在太小,能够外放的气息自然十分微弱了。 “这么说,樱樱已经知道是什么气味啦?”木华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嗯,你也可以知道的……那你到我的肚子上去感觉一下就明白啦。”石初樱想显摆显摆,就毫不介意地使唤起木华来。 木华也好奇,便奋力地爬出来‘山谷’,踩着石初樱的身子慢慢来到肚子上。 它趴在柔软的肚子上,尽管隔着一层衣衫仍能感受到这里的温热,木华砸砸舌,原来这里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啊。 可是它刚一贴上去就被一种奇怪的气息吓了一跳,跌坐在石初樱的肚子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也难怪,木华是神植领域孕育出来的七彩精灵,刚一出生又被人捉住关在个奇怪的瓶子里,它哪里见识过女人怀胎呢? 石初樱两指一捏,提起木华,把它放到自己的肩窝里,跟它讲解了一番关于胎儿的事情。 木华呆呆地听了半晌,才歪着小脑袋问:“樱樱,你的宝宝它从哪儿来的呀?” “是宝宝的爹爹种出来的。好啦,宝宝也累了,咱们快睡觉觉吧。”石初樱赶紧打断木华的遐想,万一这小东西再跟她问是怎么种出来的,她可没法说了。 =================================== 一夜好眠。 石初樱在叽叽喳喳的鸟雀啼鸣声中醒来,她推开木屋的轩窗,感受着山中清泠的仙气,“果然,哪儿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在她心里摩云山才是她的根,她的家。别的地方不过是一处住所。 石初樱洗漱完毕,带着二肥来找无名道长,远远的,就见无名道长正穿这着她在京城时给做的一身银蓝色的道袍,连发髻也梳得整整齐齐。 “师傅!”石初樱立刻喜滋滋地奔过去。 无名道长连忙伸出手阻止道:“慢着点儿,好好地坐下说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跑跑跳跳的,没个自觉怎么行。 石初樱眼波一瞄,就见师傅跟前的茶桌上空荡荡的,不由腹诽道:您老人家就会跟徒弟装穷,特地摆个空桌子还让人家坐,当人家不知道呢。 不管心里怎么嘀咕,石初樱还是撇撇嘴,转身翻出了一套清玉淡彩的茶具出来,顺带着泡一壶云谷苗尖茶端了上来。 无名道长四下张望了一下,道:“今天刮的什么风啊?” “大冬天的不是西北风就是东北风呗!”石初樱自然明白师傅这是揶揄她平时小气呢。哼,若是平常她自然舍不得拿最好的茶来喝的,不过今天不同嘛。再者说,她若是不小气些,能攒下这么些的家底儿么!所以她才不在意人家说什么呢! 师徒俩喝过醒神茶,石初樱才喜滋滋地对无名道长说道:“师傅,你看看徒儿我有什么不同了?”说着站起身转了两圈。 无名道长自打昨天夜里徒儿回来也没好好瞧瞧,此番倒是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通:人嘛,是稍微圆润了一些些,个头也长了,神彩也更夺目了。 不过,仅仅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让他这徒儿这般显摆的。 “给我瞧瞧!”无名道长招招手。 石初樱乖乖地把手腕放了上去,一双清澈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盯着无名道长瞧。 无名道长轻轻搭上两指,闭上眼睛只是下一刻就两眼一睁,闪出一道欣喜的精光,“是滑脉!?” 说着,他似乎不能相信,又重新搭上了脉细细诊了起来。 半晌,他才点点头,欣然道:“家里人可都知道?” 石初樱也美得合不拢嘴,咧着嘴儿笑道:“都知道了。不过大夫说还很浅。我自己内视它也才这么大点一团肉!”说着,石初樱圈起手指比了比。 “嗯,日子虽浅,脉象也不似月份大的那般沉稳,却轻巧而有力,十分难得!” 无名道长频频点头,赞道:“应该是个不错的!” “师傅,我好像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呢,有时候高兴,有时候疲累,有时候它还有些小脾气什么的……”石初樱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秘密的对象,很不能每个细节都跟师傅分享一下。 “这孩子是个不简单的!对了,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四月前回来?”无名道长高兴之余,不免关心一下这个问题。 石初樱又啜了两口茶,才唧唧咕咕地把前段日子京城的大小事都跟师傅回禀了一通,最后说到:“去年底,南边又出了个大案子,皇上十几万两的私房银子被人黑吃黑了。 前几天楚溆被指派跟着钦差去查这个案子了,少说也要三两个月不在家。我跟楚溆商量过了,回来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而且,这次也有别的事求您呢。” 石初樱满眼孺慕地望着无名道长,水汪汪的杏眼如同沾满了蜜糖的葡萄,让人不忍拒绝。 不过,无名道长早见惯了,徒弟但凡使出这眼神儿来定然有所求,多半也是没好事的。所以,他完全忽视掉徒弟的眼神,只盯着茶碗里的苗尖茶,道:“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说来也简单。我们的院子您也去看过的,现在上边要我们正院起个堂号,我和楚溆也琢磨了几个,不过都不怎么满意。只这堂号也是子孙万代的事,这不,徒儿想请师傅给拟个好名字!” “嗯!”无名道长眯起了眼睛,轻轻敲打着茶座沉思起来。石初樱殷勤地提壶填了茶水,便静静地等着。 “如此,就叫‘端华’二字好了!”无名道长睁开眼睛,道:“端者,物之初生也,其上为生,其下为根,又为直;华乃树木开花也,在艸(cao)为荣,在木为华,开花方能结果。子孙代代繁衍不息。” “端华……”石初樱细细品味着,果然,到底还是师傅是高人,比他们两个研究了半宿的‘春华,华茂’不知强出几座山去。 “嗯,端华好!就用这个字号了!”石初樱美滋滋地捧起茶递给师傅,连声赞叹。 无名道长听着徒儿的奉承,心里想得确实脉象的事。嗯,真好,没想到前几天的喜卦竟是应验到这上头,徒孙多好啊,等他教好了徒孙,他老道就不用在被这顽徒压榨了! “第二件呢?” “第二件啊?”石初樱连忙端正坐好,“第二件是这样的,徒儿我觉得这些个山贼土匪什么的,占山抢道,劫财劫色,祸害来往的官民商贾,实在太可恶了,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您看,对这些个人自然不用手软,要毫不客气地没收他们的资财,不能任由他们拿着劫来的钱财去买通官兵继续危害一方。 所以,不如咱们师徒俩筹谋筹谋,为民除害如何?您徒儿我一个人也不是不行,可到底有个人搭把手才好啊! 第95节 再说,咱师徒俩也很久没历练实战了,这不正是送山门儿的好机会么,不但练了手,还外带附送财物的……” 所以,徒弟就回来坑师傅了?无名道长嘴角直抽抽,他就知道这小狐狸没打什么好主意,连师傅也敢使唤。 “这事,你女婿不知道罢!?”无名道长敢十分地肯定,这必然是小狐狸自己的主意。 “人家这不是跟您先商量商量嘛。咱不急,山贼嘛,穷的富的都有,咱也不能瞎跑不是,徒儿我找个机会弄一份山贼的财富排行榜来。最关键是,我这次要把‘口吐真言’的药研制出来,到时候咱们按图索骥,在一个窝一个窝地下手如何?” “这活儿很该跟你女婿一起干的!”无名道长撇嘴,他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能玩儿这些啊。 “这是私房钱……” 石初樱一弹指,点亮了通往自己木屋的道路两边的树灯笼,这些莹白如玉的树灯笼瞬间闪亮,发出如明月一般的点点清辉,把半个树林都映照得如同朦胧的仙境一般。 树灯笼也是木华来到摩云山后发现的上古植物---清霜树的果实。 清霜树的全身都是墨绿色,却偏偏在外表上挂着一层清霜,这清霜白天看起来并不起眼,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发出淡淡的清光。所以,如果晚上你有幸看到一株清霜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月宫里的桂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实际上,清霜树本身的光亮并不强,真正能照亮的还是它开花后结出的一种形状很象梨子的小灯笼一般的果子。只不过树灯笼正常的生长速度非常缓慢,十年也不见得开花结果,摩云山上的这些树灯笼还是木华的功劳。 木华来了以后,嫌弃晚上山林里太黑,便花了点功夫培育出了一大片清霜树,沿着石初樱和无名道长以及它自己经常活动的地方纷纷种了下去,又施了法术,去年的时候清霜树便开花结果了,因果子看起来和用起来都像灯笼,石初樱便给起了这个树灯笼的名字。 每株清霜树都会结十几二十个小灯笼果,起初这些果子也是淡绿色挂着清霜,晚上的亮度也和清霜树一样,不过,等到果子稍微成熟之后就变成了半透明的淡黄色,亮度也增加了不少,待到果子完全成熟后变成了近乎通透的金黄色的时候,外面的挂霜也厚了不少,晚上就会散发出犹如皎洁月辉一般的光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口吐真言’和‘碧瑶’剑 无名道长的住所,说是山洞,但也不是真的在山壁上挖的一口小窑洞那么简陋。真若如此,便是无名道长乐意,石初樱这个徒弟也绝对不会答应的。因此,一旦进入洞口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轩敞舒适的洞府。 这处洞府头顶由一张巨大的云谷竹篾编织的穹顶所覆盖着,在穹顶外面则是木华出手引来的各种攀爬的绿色藤蔓植物,这些植物不但有驱虫的,还有缠人藤这样专门对付不小心来到洞府顶上的各种大小禽兽的。这些植物一年四季花开似锦,到了丰收的季节还缀满了果实,所以,洞府里常年都是清香宜人的。 因云谷竹篾不但轻薄透亮,更是水火不侵,所以,这个洞顶不但透光透气,就连阴天下雨下雪也是完全不用在意的,至于黑暗什么的更加无碍。无他,洞顶上还挂着一盏盏小小的树灯笼呢。 洞府里面分成生活区和修炼区,生活区又有卧室和休闲区,无名道长平日里除了修炼室,呆得最多的就是休闲区了。 石初樱一走进生活区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子,她的五感自然比寻常人灵敏不知道多少倍,如此自然也是非常‘遭罪’的了。 她循着气味望过去,就见木榻底下隐隐露出一角衣衫,石初樱一挥手,靠窗的木榻无声地移开了几尺,露出底下缠成一团团破布一样的衣衫什么的。 石初樱从储物袋里拎出一个大袋子,挥手一卷把这一堆衣物收进了袋子里。接下来又翻了床下、柜子、箱笼等处,先后收罗上来不少鞋袜衣衫什么的,最后石初樱又查了一遍修炼室等处,整整装满了一大袋子才提了出去。 这些衣物她丢在洞口先不管,她回身摸出一张自己画的清扫符来,凝起一点精神力,点到符上,看着符文闪动便随手一撕,犹如一阵清风涤荡,很快诺大的山洞便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了,只剩下桌椅床榻箱柜好好的摆放在原处。 石初樱看着化为清风的清扫符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清扫符虽然是她在山上就开始练习制作的,但真正绘制成功还是在京城的书房里。 因过年那阵子扫房,她看着一大群人忙来忙去,便闲来在书房里绘了这符出来,尽管当时也是符文闪动,像是成了,她却没敢在京城试试,到底不如山上方便。因此,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清扫符呢。 “难道是那些日子画花样子练就的?”石初樱嘀咕了一句,便丢开手去。 毕竟有小法术帮忙,石初樱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来时辰,无名道长的洞府就被整理得焕然一新了:窗明几净、簇新的帐幔、暄软的被褥、厚实的云谷竹篾的蒲团,新鲜的瓜果摆在桌案上,各色的鲜花插在花瓠里供在案几上,书籍整齐地摆放在书柜里……无名道长本人也整洁地坐在蒲团上悠闲饮茶,怎么看都是一幅美好的图画。 只石初樱非常知道,这幅画能持续的时间也不过是自己在的这段日子,过后师傅又会过回原本的日子。 回想刚才洞府里的情形,石初樱庆幸,亏得她交代了木华照顾师傅的日常饮食,好歹每日里有新鲜的果子和茶水,不然真不知道师傅过得什么日子。这可真没办法,师傅就这个缺点改不掉,不然她也不会四五岁就不得不张罗起山中的日常庶务了。 “唉!”石初樱叹息一声,师傅唠唠叨叨地把自己嫁了出去,真不知图个啥。 石初樱瞄一眼惬意地端坐在一旁饮茶看功法的师傅,悄悄翻了个白眼,任命地提着袋子往后山的河边去洗衣裳。 石初樱刚撕了一张清洗符来洗衣衫,木华也扇着翅膀拖着一个小口袋也赶了过来。原来木华也是个清洗无能的,它自己才半个巴掌大,那双小手就更别提了。 铺床叠被这种简单的活计它施个法术还没问题,但洗衣裳这样‘复杂’小木华就傻眼了。 木华曾经把衣裙挂在树上,施展个小小的下雨术,再用法术吹干,结果绸缎的衣物再没法看了,更别提穿了。 石初樱掂着小袋子,扳着手指头:“我只能在山上呆十来天,每天要做家务,还要采药、炼药,照顾肚子里的宝宝,还要给师傅做几身衣裳,给肚子里的宝宝也做几身衣衫,还有二肥……” 木华一看她再数下去只怕十个指头都数完也轮不到自己,连忙道:“还有华华的!樱樱,你把华华给忘啦”说着还委委屈屈地眨巴着眼睛看着石初樱。 石初樱暗自思忖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木华一眼,道:“我这里倒是有些好料子,不过嘛……”然后她给了木华一个‘你懂得’眼神。 木华跟着石初樱这么久了当然秒懂,它立刻拍着小胸口道:“樱樱,你有事尽管说,华华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好!” 这还差不多! 石初樱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着木华,道:“这都两三年了,你怎么一点没长啊?二肥虽然长得慢些,可好歹还能看得见变化,你是一丝都没变……” 最后,她摸着下巴,把木华好一通看,看得木华直发毛,才啧啧道:“你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人家天生如此,人家是精灵,精灵懂吗?!”木华炸了毛,跳着小脚。 “啊,恐怕也是最笨的一只!” 石初樱在木华尖声抗议中洗好了衣裳,用内力烘干烫平,施施然地回了山洞。木华抗议无效,耷拉着小翅膀也不自己飞了,坐在石初樱的肩膀上搭乘免费的人力车,心里才平衡了些。 =================================== 日出东方,光耀大地。 千万道光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隙,如同细碎的金子一般洒落在山林草木之中,也唤醒了沉睡一晚的摩云山。 石初樱带着木华穿行在清霜树的树林里,去采摘成熟的树灯笼果子。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采摘了,石初樱已经做废掉好几篮子树灯笼了,因此,木华不得不忙着再种下一些清霜树,免得后继无‘树’。 “樱樱,这次你有多大把握啊?树灯笼熟透的可不多了……”木华不禁有些担心,石初樱再这么‘祸害’下去,就该轮到她们住处附近的那些树了。 “你放心好了,上次的配方就很不错了,我在山下的找了个青楼老鸨,她闻了我的‘口吐真言’什么都说了,连她这些年藏的钱财都被我起出来了……” “咳咳!我的意思是药效可以了,但持续的时间不够长,我昨天调整了配方,这次加点半生不熟果子进去。” 见木华有些不理解,她解释道:“熟透的果子的药性已经都发挥了出来,没有潜性,而半生不熟的果子药性虽然不够足,但在催化下可以持续发挥出来,这样就能延长药效的时间,又不用加大药力把人醉死了。” 木华自诩为草木精灵,对于植物无所不知,但说到石初樱配药的灵性,它也得赞叹一句。 石初樱挑挑拣拣的采摘了两筐熟透的和半熟的果子,想了想,又摘些清霜树的嫩叶和老叶,才带着木华回去。这还不算,她还摸出幽蓝刀割开一点树皮,拿出小玉瓶来接了些树浆。 “你采叶子干嘛?”木华又好奇了。 “你是精灵,我问你,这清霜树的叶子有什么作用?”石初樱边走边又摘上几片叶子,再割上几刀树皮。 木华忙着在后面跟着治疗树上的伤口,抽空歪着顶花想了想,“嗯,清霜树的叶子可以解灯笼果的毒啊!” 一般在自然界里都遵循一个规律:凡是有毒的地方,自然会有解这毒的物种存在。毒物和解毒之物从来都是伴生的,有的在毒物自身上,也有的是附近另外生长的。清霜树便是前者。 “而树汁无毒也不能解毒,但它的发挥性超级强大,可以催进毒的效果和解毒的效果……”不然,树灯笼也不会发出那般光辉出来。 所以,石初樱拿指头戳了戳木华的小额头,道:“既然本大王做出了‘口吐真言’,自然顺带着也做一些‘加强版’的啦。 有些人本大王既不需要他说什么真言,也不用要他的命,只要把人放倒就好了,所以,自然要把解药做出来啦!” 说完又撇了木华一眼:“果然是最笨的一只!” 好吧,木华整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叶片和顶花,自己怎么就没往这上想呢?难道自己真的是最笨的一只精灵?木华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石初樱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才把‘口吐真言’做成,效果那时百试百灵,在没有更好的了。石初樱美得不行,显摆地给无名道长送了一小瓶‘口吐真言’连同解药,剩下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真是小气得很。 石初樱甚至想拿师傅试试看对修炼的人效果如何,怎奈无名道长一瞪眼,石初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灰溜溜跑掉了。 师傅的隐私不能窥探啊! 而石初樱在调配加强版迷药的时候发现,清霜树的树汁先加进去的话,就会催进迷药的发挥,使得迷药瞬息间达到最强效果,几乎是拿出来一晃,一屋子人就都倒下了。 如果清霜树的树液添加的比较晚的话,炼制出的迷药效果就变成使人僵持,比点穴还强,而且,僵持中的人可以长期保持身体不进不退,如果是得了急症或者中了剧毒来不及医治的人用了这个迷药,反而获得了更多的救治时间…… 这可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啊,石初樱大笑三声,果然人品好得离奇,这都能成!她暗搓搓地决定,一定要到江湖上捞上一票。 得意之余她给这两个版的迷药分别起了名字,一个叫‘醉生梦死’,后面的叫‘你情我愿’。 无名道长听到这两个名字直接翻了个白眼,‘醉生梦死’也就算了好歹贴着药性,可这‘你情我愿’是个什么玩艺儿?! 最后,石初樱不得不给换了个名字,叫“一线生机”,无名道长才勉强通过,并上缴了三分之一的药,也不知道老道要干什么。 石初樱忙炼药这件大事,总算是长嘘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回京再寻摸一份山贼的分布和财富排行榜了。 她以前也在江湖上听说过一点,有的山贼土匪大发了之后也会花钱换个身分,洗白自己,弄个什么山庄、员外之类的干干,本质上还是强贼。这类人爆发出身,最爱炫富,石初樱可不介意把他们也算进去。 当然,最最优先的,还是那些常年把持着山头劫道的。这些人根本不介意自己有多黑,甚至还互相攀比那个山头最强最富,毕竟山贼也要持续的招兵买马嘛。所以,才有江湖上流传的山寨财富排行榜来。 不过,石初樱也知道,眼下风声正紧,只怕不容易出手,还得耐心等待一个好时机。 反正她也不急,如今好好修练,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接下来的几天石初樱夜间顶着星辉、迎着朝阳在山顶修练,其他时间泡泡仙潭,倒也美得很。她白天照顾师傅的生活,见师傅清瘦的厉害,不免有些心疼,因此每日里都他做些好吃的,又咬牙挖出几坛子好酒出来孝敬师傅,很是得了无名道长几声赞扬。 石初樱也没忘记给师傅和木华做衣裳,她特地带着木华去了藏宝的山洞,用清扫符打扫了一番,重新撒了驱虫药,干燥药粉之类的东西,又点亮几盏树灯笼,在山洞的宝物堆里好一通翻。 她挑了十几匹柔软又不失挺阔彩锦给大人做衣裳,木华知道有自己的份,很是点了几个颜色出来,石初樱每样扯了几块,倒也不多取。又给宝宝扯了几块细密绵软的料子才算妥当。 当然,这些琐事都不是重点。 初樱此番前来还有一个要紧的事:她要挑一件趁手的武器。 打劫山贼怎么也得有个样子吧,空手什么的实在太不象话了。 石初樱在几个储物袋里翻检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把深绿透翠的宝剑。 玉简上说,此剑名曰“碧瑶”,乃是神山上的一位炼器天才所炼制,材质为神山的翠竹,添加了金晶石和其他一些稀罕材料,只不过这把剑炼制出来后因外形过于简单平凡,一直没人看中,便搁置在藏宝阁里,直到仙战发生前,被人席卷藏宝阁时一起卷了出来。 石初樱掂着‘碧瑶’剑,心话,刻这个玉简的人就是盗取藏宝阁的家伙罢,竟然还大言不惭地介绍起自己偷的宝物来。可见,神仙是跟道德是没什么必然联系的。 不过,话说这把剑还是真的不错,至少石初樱感觉到这把剑看着不起眼,但很是压手,而且,输入一丝精神力,甚至还能有感受到剑身的颤动回应。 这把剑威力如何是没试过,不过拿它充个场面倒是足够了。 嗯,药有了,武器也有了,石初樱不由明眸善睐,眼波流转,心里思忖着,到底从哪下手,什么时候下手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江湖‘小肥羊’ 自打得了满意的宝剑,石初樱每日都要花两三个时辰,用‘碧瑶’剑来练习‘云藐剑诀’,以便尽快使剑人合一,达到圆熟境地。小说她现在并没有给‘碧瑶’剑开刃,因为在这凡尘世界里,实在没有必要大杀四方。对她来说,用剑的威慑力要超过杀伤力。不然,便是使一根树枝也足够她在这地界上横着走了。 说起‘云藐剑诀’还是前几年石初樱在储物袋里得的。当时有几份玉简跟‘碧瑶剑’、‘云舟’、‘白羽神行靴’等法宝仙器什么的堆在一道。无名道长试了又试也看不了玉简,而石初樱运用精神力倒是能阅读,最后也是经过她的誊写录成了册子的。 玉简里说‘云藐剑诀’非常厉害,一面世就被评定为天阶功法,而且,据说‘云藐剑诀’在上仙中也曾轰动一时,成为众仙争夺的至宝之一。但后来却命运不济,被束之高阁了。 要不是在藏宝阁里搁着落灰,也不会跟着诸多法宝一起被卷了来,落到石初樱手里。 第96节 至于受冷落的原因,玉简里说,主要是这套剑诀太坑人了。 也不知道这编写剑诀的人当初是什么心态,一共二十五层的剑诀中,前十五层都是正常人均可修炼的,待到了最关键的后半部却一改常态,成了魂力剑决。 而神仙界是以修炼仙灵之力为主的地界,修炼魂力的纯属奇葩,根本就没几个。所以,当一群不明真相的上仙,你争我夺地抢到手以后,只能修到第十五层便眼睁睁地半途而废,根本不能获得大圆满,这让人情何以堪啊!这明明是被骗的节奏好不好?! 要早知道会这样,谁会费这个劲呐!毕竟不论在哪个界面上,寿元都是很宝贵的,平白耗费了谁能不愤怒! 更坑爹的是,那些高大上的功法,流行的就是练成一阶才能获得下一阶内容的形式。所以,不练到十五层根本不可能得知真相! 所以说,这套剑诀最终被放着落灰也不算埋汰它了。 好在如今因缘巧合下它又得以重现天日了。 无名道长是个审慎之人,当初他对这些意外获得的功法很是认真分析了一遍,最后帮着石初樱选了‘凌云步法’和‘云藐剑诀’等几种。 无名道长选得这些功法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在功法的初期或者前半部分,寻常人也可以练习,那怕练不成大圆满,只练到凡人最高境界的话,那威力照样能够雄霸天下。 当然,如果有幸练成大圆满的话,那自不必说了。 不得不说,无名道长对爱徒考虑得相当长远了。 而石初樱算是与众不同的凡人,她自幼小便有摩云山上的仙灵之气滋养修炼,身体也被摩云山上的仙物彻底改造过,因此,她只花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把两种功法都练得接近凡人的圆满境界了。 这话扯远了些,说道‘碧瑶’剑,而习武之人都知道,有一件趁手惯用的家伙有多重要,说是相依为命的伙伴也差不多少。就像楚溆的‘邀月’剑一样,‘心意相通、如臂使指’,才是运用武器的最高境界,也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武器的潜能。要获得这般效果,自然得勤加练习。 而且,老话不是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么? 石初樱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修炼到何种程度,但假若将来真的有机会往上界去,她总不能赤手空拳罢?!她可没自大到走到哪儿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地步,真要是那样,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她可是凡事讲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石初樱! 所以,早日练得人剑合一,不但飞升之后可以用到,便是不能飞升,将来传给孩子们也是好的啊! 对于石初樱现在的想法,无名道长归结为:为母则强。不然,以前天天守着藏宝洞也没见她张罗过。 可见,成亲之后,人还是成熟了些。嗯,不错,不错! =============== 当然,石初樱也不是修炼狂人,她和无名道长大体都是一类人,有了就好好珍惜,没有也不勉强去获得。 石初樱每天里除了夜间和凌晨修炼,其他时间不是做做针线,就是弄些好吃好喝的,又或者张罗些山中的庶务,给屋子换换家具摆设啦,装点一下休闲的花园子啦,琢磨些奇奇怪怪的药啦,学几样能代替家务活的符箓啦,等等。还好,如今增加了练习剑法的功课。 在无名道长的山洞前有一片浅草绿茵和花圃,还有一个花架子,架子顶上和四周爬满了开着粉白色、粉紫色和蓝紫色小花球的‘繁星兰’。 ‘繁星兰’的小花球细看是由许多个小花组成的,花球只比莲子大不了多少,却散发着阵阵比香兰还幽远的香气,也正是这种香气能使各种虫子全都远远逃避开去。即便是人坐在花架下喝茶乘凉,也不用担心有虫子突然冲上面掉下来。 这一天,石初樱就坐在这花架下的石桌旁做着针线,在她的手边还摆着一个云谷竹篾的针线笸箩。 木华则一脸渴望地坐在桌子上的一个巴掌大的小软榻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石初樱手里的小布片,这正是给她做的。 许是木华的目光太过炙热,石初樱终于抬头瞧了它一眼,不屑地说道:“就那么急,还巴巴地守在这儿?” 木华扭了扭小身子,双手托着腮幽幽地说道:“可这件不一样啊!” 原来,石初樱这次特地寻了几块不易被浸染的布料出来,除了给木华做了两身小衣裙外,还给她做了围兜和睡袍,石初樱手里的正是小围兜。 做个小围兜其实很简单,只是石初樱追求完美,小小的一块浅粉色的锦纹料子已经很美了,她还格外加了道淡紫色的荷叶边儿。因荷叶边比较繁琐,石初樱做了一刻钟了,这会儿才刚刚收针。 石初樱抖一抖手中的小围兜,朝木华招招手,“过来试试!” 木华马上跑到石初樱眼前举着翅膀站好,石初樱把围兜系上,细细打量一回,点点头。“嗯,不错。以后再啃果子也不怕留口水了……” “那是果汁,才不是人家口水!”木华坚决不承认自己的口水和果汁齐流的事实。不仅如此,木华还连忙化出一面水镜,左转右转地照了起来。简直美得冒泡了。 木华照过镜子,恋恋不舍地收起了围兜,这个再好看也只能是吃东西的时候穿戴。 可惜啊,等樱樱走了,就没人能给它张罗衣裳什么的了。更别提樱樱还给它做好喝的果浆汁和果酱沙冰吃。再摸了摸身下的小软榻,这也是樱樱专门给它做的…… “唉!”木华长吁短叹起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思春了?不应该啊!”石初樱见一点点的小家伙竟这般作态,不由戏谑地问道,“现在山外可是冬天,离春天发情还远着呢!” “你才发情呢!樱樱最讨厌了!你明知道人家叹气是为了什么的……”木华颇为委屈地瞥了石初樱一眼。 石初樱怎么会不知道?十天之期已经到了,这两天就连师傅也时时拿眼睛守着她,就好像下一刻她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这让石初樱感觉很不好受。 说实在的,她也不乐意回到京城去,尤其是楚溆也不在家,回去真的很无聊。京城里到处是人不说,乱七八糟的事也贼多,凭白的浪费心力。而这些所谓的事儿,在她看来还根本不算是事儿! 想到这里,石初樱慢慢地伸了伸美人腰,收拾起针线笸箩和一旁的道袍,又抚着肚子跟木华说道:“我家小宝宝想吃仙果子了,小木木给摘一篮子来罢!” “那呆会儿樱樱给我做水果沙冰!”木华点完单自己扇着小翅膀一边飞去采果子。石初樱则抱着道袍去找师傅说话。 无名道长也很珍惜和徒弟相聚的这短暂光阴,除了必要的修炼,其他时候多是坐在洞府前的小花园里消闲,不是饮茶,就是品尝徒弟做出来的美食美酒,要么就是看功法书籍等。总之,师徒俩都想尽可能多一些时间相处。 此时,无名道长见徒弟抱着新衣裳过来也放下手里的书卷,石初樱自己坐在石桌边,把新袍子地给师傅,道;“以后您可得勤着些换衣裳,又不麻烦,柜子里新的旧的有几大摞子了,您再不知道换洗,以后可别怪徒儿我给您断酒!” 断酒什么的,真的不能有! 无名道长抽了抽嘴角,也不接茬,反而温声道:“伸手过来!”最近每隔三天无名道长都给石初樱摸摸脉,看看胎儿情况。 对洗洗换换这些事,师徒俩一贯打游击战,一个说到做到,一个能拖就拖。 石初樱见师傅又来‘顾左右而言他’的老战术不由翻个白眼,却也不当面揭穿,只乖乖伸出手腕。 “嗯,生生之气旺盛,这胎儿怀得结实!”无名道长捋着长髯连连点头。 “那是,咱们这的山水哪样也不是凡品,这宝宝有福气,享了这么多的好处,再不结实就得打屁股了!” 石初樱不急着回去,也是想让宝宝尽量多地吸收些摩云山的仙灵之气,在这里有着众多的天材地宝滋养着,多呆一天,说不定宝宝就受益无穷,所以,石初樱毫无压力地又赖了五天。 可是,再不想回去,十五天也转眼就到了,石初樱在储物袋里装了好些个宝贝,准备回去自己享用,顺便被宝宝借个光。 无名道长已经内定了这个徒孙,自然比石初樱这个当娘的还在意。 ========================= 离开摩云山这天,石初樱一身鹅黄锦缎的箭袖行装衣裙,里头穿着来银白软缎的里衣,她头发依旧梳了两个小发髻,垂下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发髻上缠着于淡绿闪银丝绦,腰间系了同款的腰带,脚上更是蹬着云谷竹篾的小靴子,背后还背着一个锦缎包袱,整个人明晃晃一幅江湖小白花的打扮! 无名道长瞧着徒弟这幅模样,眉头直跳,这孽徒又打算去祸害谁了这是? 不过,到底徒弟更重要,无名道长忍不住叮嘱道:“不许胡闹,赶紧回家去!肚子里的胎儿这么小,正是不牢靠的时候,一些小心为上!” “师傅放心,徒儿知道轻重的。”石初樱就差拍着胸口保证了。 无名道长心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这么听话就好了。 石初樱环视一眼花园子,朝着送行的两人抱一抱拳,威胁道:“师傅,木华,我走啦!你们俩个要听话,互相监督。谁要是不听话,等我回来定然没有好果子!”说着,石初樱轻轻一拍云雕的头,云雕一声清呖,猛然间腾空而起,在山头盘旋一周后直朝山下飞去。 眼看着云雕越飞越低,摩云山也渐渐隐入云雾之中,石初樱噙在眼里的金豆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她俯下身子,抱着云雕的脖子,哽咽道:“师傅最讨厌了,只关心人家肚子,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师傅不听话,不好好吃饭,不爱换衣裳,几天都不洗头,简直臭死了……”唠唠叨叨哽咽个不停。 云雕翻翻鸟眼皮,心话,您在不撒手,本雕就憋死了。不过,云雕是陪着石初樱从小长大的,情分不比寻常,倒也低鸣着安抚了小伙伴一回。 石初樱趴在云雕背上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泪,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多攒些银子,好让楚溆早点卸了差事,跟她到望云山下安家,到时候她就能两头兼顾了,嗯,就这么定了!石初樱暗自打定主意。 到了望云山下的落脚处,石初樱告别云雕,又把二肥从玉瓶里放出来嘘嘘,顺便让它跑跑因二肥回来的时候吃了些苦头,这次石初樱跟它商量后,把它收进了木华用的乾坤玉瓶里,让它在里头睡觉。等二肥重新回了玉瓶,石初樱摘了两朵野花插在发间,一路步行朝山外行去。 石初樱边走边思索,很快便拿定了主意,只见她从储物袋里摸出‘心幻’面具扣到脸上,随心而动,面具转眼之间便成了一个伶伶俐俐的十四五岁小姑娘模样。 这小姑娘背着锦绣的包袱,背上插着柄宝剑,行走间莹石剑坠儿上的长长的淡绿闪银的丝绦迎风飘撒,嗯,怎么看都是一只初入世道的‘小肥羊’! ‘小肥羊’运起凌云步,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东南方向的一个小城外,她记得这里有个江湖黑市来着。而她就要在这个黑市上寻摸寻摸想要的东西,顺便赚上一票!或者更多票! 第一百二十七章‘祖传玉佩’ 这么傻甜白的女孩子也敢放出来闯荡江湖? 还‘去看看江湖’!?这姑娘别是真把江湖当成是个‘湖’吧?! 不过,他小二哥也是个有分寸的,该管的,不该管的心里自有本帐。他斟酌了一番,说道:“要说这好玩儿的,都在东边观音庙那边,有耍猴的,喷火卖艺的,摆摊子说书的,什么都有;这好吃的离好玩儿的自然是不远,就在观音庙后街上,一整条街面上都是小吃,姑娘可以随意尝尝;只是这好看的么,姑娘如果喜欢胭脂水粉的话,可以到西边花枝巷子去,那边儿都是店铺,什么首饰铺子、头绳儿发带,花儿朵儿的都有。” 说着,小二还往石初樱头上瞄了一眼,又道:“也有本城特有的绢扇、竹扇,花伞这类小玩意什么的。” “那江湖在哪儿呐?”这姑娘居然还追问不休。 小二摸了摸头,道:“差点忘了,小的也是听说,好像在观音庙附近有一条街上有个什么卖杂货的地方,那边倒是有不少练硬功夫卖艺的。 不过,那边儿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的,姑娘一个人还是小心些的好……”小二难得心善提醒了一句。 石初樱只为这一句倒是大方地赏了他一串钱---一百大文!小二难得心善一次就得了这许多赏钱,还是很激动的。 毕竟这小城里,大家手面上还是挺紧的,打赏一般也不过是摸个三文五文钱意思一下。而南来北往的客商或是江湖人士多数为人低调,又或者尽量装得低调,所以,出手也都大差不差的。 如今这位可好,一出手就赏了一百文!果然是有钱人,难怪掌柜的都说,光是人家那件斗篷都值老鼻子钱了呢。 他小二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才挣个三百五十个大钱儿,如今可不就应了‘好人有好报’的话了!? 小二怀里揣着赏钱,一边往出走还一边寻思着,千万不能让掌柜的知道了,不然,这赏钱还没捂热乎了就得少一半…… ‘小肥羊’进了门,掌柜的哪有不知道的。此时见小二一脸小激动地从楼上下来,便在柜台后敲了敲算盘,小二觑着跟前没人,连忙过来回话。 掌柜的也不用问,只一抬眉梢,小二就连忙把石初樱的话学了一遍,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回答也说了,只略掉了最后一句。并且,从怀里摸出十五个大钱来,恋恋不舍地搁到柜台上,眼睛还直在上头打转转。 掌柜了瞅了瞅,拿指头拨了五个钱儿过来,小二忙点头哈腰地把剩下的十文钱拢了起来,小心地揣在了怀里,便磨蹭着去抹桌子了。只他心里还嘀咕,今儿个掌柜的怎么这么大方了? “倒是比一般的客人多了那么点儿!”掌柜的也嘀咕着呢。 其实也不是掌柜的大方,实在是地方小,有点啥事一阵风似的差不多全城都知道了。如今他们客栈行当里只怕人人都知道自己这边进了一只‘小肥羊’,要说打赏少了谁信呐?!故而,掌柜的好歹给小二多留了几个钱儿,有人问起来也好听些。 他贪财归贪财,可脸面总是要顾的。 楼上上房里头。 石初樱关好门,打开包袱,拿出里面几件换洗的衣裙挂上,又把大毛斗篷抖开也挂起来,几双替换的鞋袜放在床头,最后包袱里只剩了一吊铜钱和几个银锭子。 石初樱先是掂了掂铜钱,以常人之力来说,这一吊钱真的挺重的。她虽不嫌重,可实在是荷包装不下……她心里琢磨了一下,又把铜钱放了回去,转手拿两块银锭子堂皇地塞进了荷包里,把荷包撑得鼓鼓的。安排好这些东西,石初樱便披了斗篷,出了房门。 她下得楼来正瞧见掌柜的立在柜台后,听见脚步声掌柜的便笑咪咪地看了过来,朝她打招呼:“白姑娘这是出去啊?” 石初樱住店用的是化名,路引是以前在江湖上买来的,当时用了她娘的姓,所以这掌柜的叫她一声‘白姑娘’。 石初樱下了楼,来到柜台前,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掌柜的:“老掌柜,您可知道什么地方能换银子?”换银子大家都懂,是换成铜钱的意思。( ) 掌柜的还是那副笑模样,和蔼地对石初樱道:“白姑娘想兑多少?如果一两半两的,我这儿就能给您兑开,也不收您的小钱儿。” 这些小城相对于京城来说,人们日常用的都是铜钱,而不是银子。所以,街面上买买东西的话,自然花用的也是铜钱。 而到钱庄或者票号去换银子的话都收个‘小钱儿’,意思就是手续费,不管是银子换铜钱还是反过来,每两银子一律只收五个钱儿的,连一两都不够的话,自然也用不着费事去换了。 第97节 五个钱儿对‘小肥羊’石初樱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掌柜的不过是卖个好罢了。 不过,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却道:“我听说这边有不少热闹地方,碰到有喜欢的东西,我要买来孝敬爹娘的,钱少了可不够呢!”这话有一半倒是真的,石初樱自然不能空手回京,毕竟人们都知道她出门去了。这土仪无论如何得才买些个,数量恐怕还不少。 掌柜的瞧着‘白姑娘’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他眼珠儿飞快地转了转,脑子则转得更快,眨眼间想出了好主意。 只见他脸上堆起菊花般的笑容,十分善解人意又和蔼可亲地说道:“那是、那是,出门在外,怎么能不惦记家里人。姑娘真是个孝顺的,连在下都要羡慕姑娘的家人啦。 咱们也别费是,姑娘碰见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了,您在咱们柜上有定钱,只要不超出定钱的,就写张条子让店家到咱们柜上算钱就是。 这些铺子咱们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来这里结账,价钱必定公道,再不敢满天要价的,姑娘也不必带沉甸甸的银钱出去了。” “掌柜的真聪明!这法子好。您可真是大好人,这我可得多谢您了!”石初樱半真半假地道谢。 那掌柜的倒是摆摆手,绽开笑脸,“倒也不是掌柜的我多好心,实在是这样一来,他们多少也能给我这柜上让出几个钱儿来,再则不过是大家互相行个方便而已。” 他这样一说,石初樱倒真佩服其掌柜的来了,感情这位是‘阳谋’啊!人家明晃晃地告诉你了他图的是什么,你却不能说出他个不好来。 石初樱当即又豪气地往柜台上押了十两银子,又留了手书,如果有人来送货,对照手书可以结算,不足的她回来补上。 眼瞧着石初樱出了客栈的大门,掌柜的附近忽然冒出了好几个人来,纷纷对着掌柜的竖起大拇指来,连声道:“掌柜的真乃高人!” 掌柜的倒是微微一哂,他是贪财了,可他又不是开人肉包子铺的,自然不会去下黑手。他只是利用了‘小肥羊’初入江湖天真又怕被骗的心思,故意吐露了自己的意图,获取了对方的信任,以此赚点干净钱儿而已,这又怎么了?! 石初樱出了客栈也还在寻思着掌柜的招数呐,便是以她自幼跟着无名道长跑江湖历练的经验来看,如今也不得不给这掌柜一句赞。 真是江湖跑到老,总有新花样啊!阴谋见得多了,偶尔碰上个搞阳谋的还挺新鲜! =============================== 石初樱一路打听着往东边的观音庙逛过去。 小城不大,街道也没很多条,有什么东西都相对比较集中。石初樱先往吃食集中的街面上去,只见沿着街摆了不少摊子,正热气腾腾的冒着蒸汽。这个时候正是早饭前后,所以,出来在摊子上吃东西的人不少。 这座小城在大楚中部,冬天没西边和北边那么冷,虽然冬天也下雪,却也下不过半尺厚,因此,这小城一年里街头的摊子都不断档。 石初樱挑了一家馄饨摊子坐了下来,大声叫道:“掌柜的,给来两碗儿馄饨!加芫荽不加香葱!”石初樱很是在行似的点着单。 摊主夫妻俩快速地瞄一眼来客,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那媳妇应了一声,便拿了抹布过来殷勤地又抹了一遍桌子,再问一声:“姑娘要什么馅儿的?咱们这馄饨荤的有精肉的,有虾肉的,还有鱼肉的,素的有萝卜馅的,韭菜馅的、荠菜馅的……” “这样啊……”石初樱歪着头想了下,道:“一碗鱼肉的,一碗荠菜的……”说着看到摊主摆在案子上的两叠碗儿,又指着大的一叠交待:“要大碗儿的!”街面上的馄饨,大碗鲜肉的六文钱,小碗的四文钱。因冬天绿叶菜也贵,荤素价钱只差上一文。 “好嘞,马上就来,客人稍待!”摊主唱了声喏,特地洗了手,去下馄饨。没办法,被这么个伶俐又有钱的小姑娘盯着手看,他不洗也不行啊! 他敢赌五文钱的,如果他刚才不洗手就去下馄饨,下一刻这姑娘就能嚷出来…… 石初樱其实早年来过这家馄饨店,知道这里的馄饨味道不错,尤其是汤里加了虾米皮,鸡蛋皮什么的,闻着都格外香。而像这种本地的摊子,常年都做这个,没有大事故,几十年都不变的。果然,她又找到这里了。 很快一碗馄饨先上了来,“您先吃着,过会儿在给您下另一碗,不然都泡烂了。”摊主媳妇脸上挂着笑,把鱼肉馄饨端了上来。只石初樱瞧着她差不多伸进汤里的大拇指,好心提醒道:“大娘,您的手指头偷吃我的馄饨了!” “扑哧!”一声,边上的几个吃客憋不住笑出了声,连忙低下头,掏出帕子擦嘴,顺便躲开摊主媳妇灼灼的目光。 “对不住,对不住,哎,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讲究的,这就给您换一碗,唉,真是个讲究的人儿!” 那媳妇一脸通红,狠狠白了几个发笑的吃客一眼,一扭身子把馄饨端了回去。因摊子就支在外头眼皮子底下,石初樱倒也不怕她吐口水、挖鼻屎什么的。 石初樱慢悠悠地数着馄饨吃,眼光偶尔扫一下四周。心里叹息一声,当年这对摊主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两个人把摊子打理得也是十分清爽的,摊主娘子更是面嫩,说句话也会脸红。吃食什么的也是干干净净的。 如今七八年过去了,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果然是岁月无情,也难怪人们都爱忆从前了! 石初樱心不在焉地吃着馄饨,偶尔往远处扫一眼。果然,等她吃到第十二只馄饨的时候不远处蹭过来一个男子。 这人三四十岁,一脸的憨厚相,身上穿了一件灰布的旧棉袍子,一双皂面的棉鞋也几乎磨得几乎要漏出棉絮,头上戴着个包巾。他抄着两只手,嚅嗫着慢慢站到石初樱面前。 “姑娘,在下胡大,叨扰了!”他拱着手,朝石初樱打了个躬,腼腆又忐忑地开了口。 石初樱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皱了下小眉头,道:“这位大叔有事儿?” “咳咳,是这样的……在下、在下,想把祖传的玉佩找个相托之人……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咳,在下,实在是急着用钱……” 胡大为难地开了口,不安地搓着手。眼神儿却无意似的扫了摊子上的众人一眼。食客们都闷头吃东西,好像没听到一样,连摊主夫妻也一如平常。 石初樱不屑挂在脸上,瞄着他道,“就大叔你?您都这么穷了,哪能有什么好玉佩?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信呢!” 姑娘,人家江湖人不信也不会这么直白说出来的,这太得罪人了。 不过,显然这位憨厚的胡大叔并不介意,他只略显委屈地垂下头,脚尖搓着地,半晌才说道:“都是我没本事,把家败光了,如今只剩这点祖上的东西了,要不是吃不上饭了,家里还有高堂和幼子,我也……”说着,几乎要哽咽起来。端的感人。 石初樱好似也受了感染,放下勺子道:“那,你拿出来瞧瞧吧!” 那胡大眼里立刻有了神采,当下急切地说道:“在下倒未敢带着身上,不过,我家就在不远,不如您随我去看看?” 石初樱立刻摆摆手,“我娘说了,孤男寡女的不合适。不行,不行!” 说着又低头去数馄饨吃。 胡大微微扫了下四周,朝远处飘了个眼神过去,见到树根下一个身影一闪消失了,才思量着开口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冒昧了。倒是我师兄开了个小杂货铺子就在庙边上,人来人往的,倒是可以在哪看。”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本姑娘就随你去瞅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一定买哦,你要是硬卖给我,我的宝剑可是见过血的!”石初樱为了显示自己也是个警惕之人,还拍拍腰间的‘碧瑶’剑放了几句狠话。 “哪能啊,瞧您说的,能跟您几个善缘也是好的。”胡大欣喜地搓着手,满脸都是感激。好似真个找到了买主一般。 石初樱起身,往桌子上扔了十几个大钱儿,抬腿往外就走。那摊主媳妇见了喊一声,“姑娘,这还有一碗馄饨没吃呐!”真若是不要了给句话,她倒乐意自己吃,反正付过钱的了。 “不吃了,里头有水粉味儿!”石初樱头也不回跟着胡大走了,还随风送过来一句话。 “这、这可是说的什么话!”摊主媳妇都快要生气了,什么叫水粉味儿?难不成这姑娘是狗鼻子? 摊主媳妇也不过三十几岁,长得也不老性,常年热气熏蒸的,皮子还比一般同龄的女人嫩些。 见她愤愤然地嘟囔着,边上的一个大汉哈哈笑道:“张娘子,我不嫌弃你的水粉味,来来,这碗我买啦!” 他可是瞧见张娘子先前特地到屋子里涂脂抹粉去了,出来的时候脸上那叫一个白! “就是就是,我看啊,这胭脂纸都要费了半张!”几个熟客跟着瞎起哄。 张娘子一跺脚,真个把那碗水粉味儿的馄饨端给了那大汉,嘴里却不吃亏,“吃吃吃,老娘让你吃,你要是不嫌,赶明个我从脸上刮下一抿子和给你吃!” 那大汉也不是善茬,当即舀了一勺子馄饨填进嘴里,定定地看着张娘子,咂巴咂巴嘴道:“一抿子可不忒小气了些?就娘子您这脸蛋上,至少能刮下一两来,哈哈哈哈哈!”那大汉敞着腿放声大笑起来。 这些个汉子向来荤素不忌的,张娘子哼了一声,扭着身子不理他们了。不过她暗自摸了把脸,她刚才是瞧着人家姑娘一团富贵又俏丽鲜活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坦,所以忍不住涂涂抹抹了一番,倒让这些糙汉子给取笑了去。 算了,看在那碗馄饨收了两次钱的份儿上,张娘子决定就不跟这些粗人计较了。摊主见得多了,只要不过份,他都当耳旁风了。过分的话,他就会敲敲锅沿儿,以示警告。 而此时,胡大也正一脸诚恳地对石初樱说着这事呢,他道:“咳,在下好歹年长几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初樱眼珠一横,嗯了一声,道:“大叔请说!” “那在下就直言了。刚才姑娘那碗馄饨其实不用给钱的,一来她做的不干净,二来你也没吃,退了也是可以的。好歹五文钱呢,很不必浪费了。唉,世道艰难,你们现在还不能体会啊!” 其实也不是石初樱真不计较,而是她知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真要是计较起来也能行,不过到底不痛快就是了。所以,多数人只要对方不太过分,一般都选择不计较了。不是不敢,而是不值当。毕竟大家来到此地多数是有事要办的,哪个有精神缠这些个。吃个小亏罢了。 出门在外,碰上这么个掏心掏肺的老实人,是不是要十分感动啊?! 石初樱拱拱手谢道:“大叔是为我好,我人生地不熟的,倒是不知还能这样?大叔真是好人呐!” 石初樱毫不吝啬地给他发了张口头上的好人卡。 胡大抄着手,摇摇头,低落地说道:“唉,好人有什么用,又不能顶饭吃!” 不过,很快他就从低落中回神儿过来,反劝石初樱道:“姑娘你看起来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呐。姑娘在本地是走亲戚还是访友?” 石初樱心话,终于来了。她笑眯眯地道:“都不是,本少侠是出来闯荡江湖的!”说着还亮了一下宝剑。 胡大一见那剑坠子就知道绝对是个值钱的,他压下眼里的狂喜,黯然叹道:“姑娘也是艺高人胆大啊!在下佩服,可惜,胡某手无缚鸡之力,惭愧,惭愧!” 石初樱恨不能翻个白眼,心话,这多少年了还用这套说辞,都不知道换一换么?!这些钓鱼的,实在是太不敬业了! 石初樱现在是一幅富贵小侠女的打扮:简单而不失华贵的衣裙,高挑玲珑的身段、娇俏嫩颜的脸蛋、懵懂迷糊的神情、鼓鼓囊囊的包袱,外加一把不知名的宝剑,任谁瞧了也忍不住想入非非。 石初樱好像不知道这些似的,一个人行走在小城的街头,她打听了几家客栈,不是嫌屋子不好,就是嫌被褥不干净,总之,各种不满意。 最后终于捏着鼻子丢下五两银子的定钱,住进了小城最好的客栈---‘富锦楼’! 石初樱要了一间上房,在这样的小城,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一天连吃带住不过150文钱!实在太划算了!当然,这吃的如果超出范围是要价钱的,而所谓的最好也是相对而言的。 “小二哥,请问一下,这里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逛逛哒?”石初樱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满怀信赖地看着送热水进来的小二问道。 小二哥难得被这样漂亮的姑娘盯着看,没等说话,自己先红了脸,勉强镇定了一下,才说道:“姑娘想看什么有趣的?咱们这小城虽然小,却胜在四通八达,东南西北都能从这经过。各路的东西倒是都有……” 小二错搓着手,不敢直接瞄客人一眼,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眼睛瞟来瞟去,倒不知道该怎么看好了。 石初樱歪着脑袋,想了想,“好玩儿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我听说这里有江湖来着,我还要去看看江湖!” 小二不由暗自摇头,这是哪家的家长这么不负责呐?! 第一百二十八章虐死你! 不管心下如何想,石初樱脸上却不动声色,两个人倒是一路说说谈谈到了观音庙跟前。“这就是观音庙?”石初樱朝小庙里张望了一下,假装好奇地问道。 “呃,是观音庙。咱们这地方小,庙修的也小了些。不过,香火还是挺旺的。” 胡大可没忘了正事,他朝石初樱拱拱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挺热闹的小巷子道:“在下就不陪姑娘过去了,那边第三家就是我那世兄的铺子,小门小脸儿的。您就往那边去等片刻就行。在下回去一趟,取了玉佩就来。” 说着,又怕鱼儿脱钩,他特地又加了一句:“姑娘这头一回来咱们小城,那边最是热闹不过啦。有不少走江湖卖艺的好汉,也有卖刀剑的,江湖儿女好像都喜欢这些物件……”说完,他打个躬,转身走了。 石初樱挑着眉头看着胡大转过观音庙的拐角,心知他不过是打个马虎眼,哪里有什么祖传玉佩要取的。不过,显然他说的这地界就是这小城的江湖黑市了。 这些个黑市基本上每年都要换几次地方,即便是同一个城里也是这样,不然石初樱也不费这个事了。 江湖黑市如果没有熟人带着进来,或者被骗进来,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根本无法得知这就是江湖黑市,自然也不可能直愣愣地去买什么黑市上的东西。便是无意逛过来,瞧在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热闹地界而已。所以,她就是自愿被骗的那个。 石初樱游游逛逛,她一会看看路边的杂货摊子,一会儿瞅瞅提篮子卖炊饼的,兴致勃勃逛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那条巷子里。 这黑市虽然不在前些年的地方了,可这一眼扫过去,熟悉的面孔却不老少。当然这些人可都认不得她了。 石初樱见巷子中间有个圈子,围着不少人,人群里头呼喝声不断,很是热闹,等边上的人给她让出一条缝来,石初樱才发现竟然是几个大汉在表演吞剑、吐火,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她当下进津津有味地看起热闹来,诚心想让对方急上一急。 这些江湖小把戏自来是常演不衰的,人人都猜得到这些剑啊,火啊的必然有问题,可人们还就是爱看。一边看还一边数落着‘都是骗人的’,可那目不转睛的劲头,恨不能自己也试试才好。 石初樱见那钓鱼的还没出现,便也不急,跟着看下去,直到圈里的人演完一轮了,反托着铙钹前来收钱,石初樱才摸了几个子儿丢到里头,转身离去。 那收钱的汉子见她眼生,目光在她背影上稍一停留便又接着收钱去了。 这种表演每演完一轮都要休息,人群也散开,各自逛了起来。 ===================================== 石初樱直接来到第三个铺子跟前,上上下下把这铺子好一通打量:确实是个小门小脸儿的,算起来只有半间。只有一张老旧的柜台顶在外头,年头太多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木料的了,柜台后面空无一人。 石初樱知道这黑市上的人到哪家去都差不多,这些人都是互通有无的。因此倒也不挑地方了。 第98节 她见柜台上无人,便清咳了一声,叫道:“有人吗?” 下一刻,柜台后面坐起一个人来,他伸出一只手,从脸上抓下盖在上头的一顶旧帽子,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了过来。 这人三十上下年纪,被那钓鱼的叫一声‘世兄’实在是太客气了。他拿眼睛打量了石初樱一通,也不起身,坐着问道:“客人要买什么,自己先看看,看好了再叫人!” 石初樱觉得自己真该手里拿一把扇子,这样就能摇着扇子傲骄地说话了。不过,没有也不打紧,她背着手,一扬下颌道:“你有个世弟要卖祖传玉佩,让我来这边看看。” 那店主直接翻了个白眼,心话,穿的一身富贵却是个没文化的!还世弟!?他燕子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了,还第一次听到这个叫法呢。哼,这些有钱人,指不定就是暴发户,光知道吃穿打扮,却不学无术。他燕子都瞧不起!活该被当肥羊宰了! “等着吧!”燕子咣当一声又倒了下去,继续眯着眼养精神了。没办法,夜里他忙啊,白天不补觉实在受不住了。而且,这类客人也要抻一抻,不能太上赶子了。 石初樱才不吃他这套呢。她拿着宝剑敲了敲柜台,不满地质问道:“这位老大爷,您别是搞错了,是你世弟求着我来的,我不过是可怜他才过来瞧瞧。还让我白等?!真是没道理! 我们家不知道有几篓子玉佩白搁着落灰呢,哼!当谁稀罕!本姑娘不看啦!”说着,一转身嘟着小嘴走了! 燕子忽地坐起身,心话,这就走了?气性不小啊!看来是个生蛋子。不过,既然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了,怎么也得出点血不是? “嗳、嗳、嗳!那个谁,你站住!”燕子把帽子一丢,起身喊人。 石初樱转身乜斜着眼睛看他,拿指头指指自己,道:“老大爷,你是在招呼本姑娘么?啧啧,瞧着您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一点不懂礼数呢?嗳什么嗳!?”石初樱手里的宝剑耍了个剑花,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燕子暗恨,他不过三十往上的年纪,怎么就成了老大爷了?这丫头的嘴可够黑的。哼,小肥羊,今天不狠狠宰你一刀,你燕子爷爷就不是江湖好汉! 燕子是个能屈能伸的,他招招手,“对不住了姑娘。你要是这么走了,我那‘世弟’等会儿来了可不得怨上我? 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要照管,说不得要等一会儿了。您好人做到底,真个等得不耐烦了就这边逛逛,想买什么我帮您说个好价钱……省得我那世弟来了失望不是?” 石初樱假意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倒是打量起东西来。 那燕子也拿出说客的架势,一会儿介绍宝刀,一会儿介绍名剑,要不就是神奇的暗器,只把江湖小白花唬得一楞一楞的。 “这把刀真的是江湖排名第十的?”石初樱对着一把略显古旧、镶着鱼皮刀鞘的短刀怀疑地问道。 “瞧姑娘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到周边打听打听,我这店可在这有不少年了,名声好着呐! 你也看到了,咱们这街上最多的就是跑江湖卖艺的。我手上这些宝物可都是行走江湖的朋友一时落魄了,不得已才拿了贴身的宝物来,换些吃用得的。样样都是好东西。”燕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他见石初樱有些瞧不上眼儿,便道:“我看姑娘也是位女侠,行走江湖怎么能光看外表?实话跟你说吧,那些个金光灿灿的,必然都是新做的,哪可能是使了多少年的宝贝?对吧?你再瞧这把宝刀,一看就流传多少年的。” “这么破旧的刀,别是都生锈了吧?”石初樱怀疑地瞅瞅燕子。 “这话说的!不信我给您试试!”说着,他拔出宝刀,往柜台里侧的角上一削,柜台当即被削下一角来,掉到了地上。 “怎么样?都跟你说是宝刀了,这叫削铁如泥懂不懂!一般人我才不给试呢,要不是看姑娘出得起价钱,我也不拿出来显摆。” 石初樱看着不是冬瓜就是罗卜染的‘柜台角’,心话,还好是冬天,不然可不得见天的换?碰上夏日炎炎,说不定半天都烂出臭味了…… 不过,她一转眼就收了心思,撇着嘴嫌弃道:“江湖第十……也太逊了些!本姑娘刚来江湖行走,东西自然要买最好的。怎么着也得是江湖排行前三的吧?不然,灯回了家,跟人说出去一比还不够丢人的!” 听听、听听这个黄口小儿的狂言,还前三?她们这些小羊羔子把江湖当成游览胜地了不成?太不尊重江湖了! 燕子心里有气,他略恼怒地挑眉讽刺道:“这等宝物你都看不上眼,那你只能自己去挖宝藏了!”说着,一把把刀入了鞘,转身送到后头去了,半晌才转了出来。 “喏,今天本店就开个张吧,这有一份藏宝图,十两银子,你拿去自己去寻吧!”燕子丢出一叠纸来。 石初樱也不嫌弃他态度不好,拿指头抖开看了看,又丢回去,“这个不灵!我去年买过三张类似的,有一张就和你这个一模一样,都是假的啦!”然后还拿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燕子都给气笑了,他还第一次看到这么难搞的小肥羊呢。 他也不站着了,一屁股坐下来,也不管大冷的天儿,拿了破帽子扇了扇,消了消火气,才上下打量着石初樱问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买藏宝图干什么?” 石初樱也不含糊,她一扬脸,倨傲地哼道:“本姑娘行走江湖自然是要开眼界的!话本里不是说了,江湖上最热门的东西就是藏宝图什么的吗?我要是没有一份揣着,岂不丢人?那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合着这位是为了充了脸面的。 这边燕子还没想出如何宰这只小肥羊,那边石初樱已经显出不耐烦了。 她挥挥手道:“行了,本姑娘还要行走江湖去,没这么多闲功夫浪费。跟你世弟说一声,有缘江湖再见!”说着抬腿走人…… 这坚决不能够啊! 燕子顾不上生气了,急忙叫停,“姑娘你等等!我想起来了,藏宝图我这也是进的货,真的假的我也是不知道。不过,我这还有别的好东西,你挑几样?说不定就有真的呢?” 这倒也是,石初樱眯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睇着燕子的脸道:“你可不许拿假货糊弄我哦,我可是有江湖经验的……” 燕子心话,就你还好糊弄?这搁以往,他这么长时间五个人都忽悠完了,至少能卖出三四把江湖第十的‘宝刀’,今个儿磨了这半天连张纸都没糊弄出去,这要是传出去他燕子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不为钱,就为了面子,今个儿也必须拿下这只肥羊! 他打起全副精神,跑到后面忙活了老半天,才从里间出来,怀里抱着一堆的破纸烂书,往柜台上一散,“您随便挑,这里有武功秘籍,什么拳谱,剑谱、内功心法,还有藏宝图,江湖人物传记,什么各种江湖排行榜单…… 每样都十两银子,你自己挑吧。”他还不信就没这小家伙感兴趣的了。 石初樱瞧着这堆故纸头又瞅了瞅燕子,翘着指头拎出一本武功秘籍翻翻,太假!丢开手;再拈起一本剑谱,翻了翻,骗小儿还差不多…… 如此一路挑大白菜似的选了半天,最后从书籍里挑出一本看似高深的所谓秘籍,和一本剑谱,拨到一边,“这俩个先放着。” 接着又看叠起来的图纸。 在她丢开十几张藏宝图之后,终于看到一张江湖兵器排行榜。 石初樱定睛瞧了一会儿,突然伸出纤纤指尖点着陈旧的纸面大声喧嚷道:“我说老大爷,你刚刚说那把宝刀是江湖排名第十的?可你看看,这上面明明说江湖第十的兵器是‘飞鹰铁爪’!” 那口气,那神态,简直就是完全的‘你骗人!’的鄙视! 燕子真是狠不能揍她一顿才痛快,这可真是个魔星啊,怎么今天开门没看皇历来着,这么直接就来打他的脸啊! 江湖人行走江湖,即便识破了也会装做不知道的好么?! 他也不费事装腔了,破罐子破摔道,“谁知道这图和这刀,哪个是真的?江湖上的东西哪用那么较真儿?小人儿家家的!” 说着,还狠狠白了石初樱一眼,愤然道:“你师傅是谁?怎么就让你这么个愣头青出来闯荡了?就你这样的,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可好心提醒你!” 死了倒好,不死可不祸害人?他可真是倒大霉了!八辈子没烧香了?才让他碰上这么个祸害、魔星! 石初樱也不示弱,她当即回嘴道:“我师傅当然是高人,知道什么是高人么?高人就是说了你也不知道的人! 还有,你才是愣头青!你不是愣头青你怎么会被人家给骗了?哼!”她还颇为不屑地哼了燕子一鼻子。 燕子这个气啊!此时他倒盼着胡大赶紧滚过来,把这个小肥羊搞走,等他找个机会揍着丫头一顿出出气。 不过这丫头愣是愣了些,好象倒不傻……看来他还得谋划谋划。 好在石初樱终于在一堆烂纸里翻出两张‘排行榜’来,一张是山寨排行,一张是江湖大佬的排行榜。 她瞄了几眼,倒是拎出来晃了晃,跟先前挑出的两本书放在了一起,道:“一共十两!” 燕子看着她挑出来的东西,心话,这些小江湖就爱这些排行之类的玩艺儿,有一个算一个,光羡慕人家有个屁用! 哪怕心里再鄙视,他嘴上也硬气地说道:“说好了每样十两的!概不还价!” 石初樱才不怕他,一扬眉头,“你这都是假货,一共十两已经很公道了!要不是人家江湖侠客都有,五两我都不买!”感情她也是拿去骗人的。 “爱买不买!不买赶紧走人!”燕子就差把‘滚蛋’两个字吼出来了,前后完全判若两副脸孔,此时你再想不到先前那个殷勤热情的人是他了。 石初樱转身就走,临了还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这可是你不卖,你可别出去说本姑娘欺负你!……本姑娘可是过目不忘的!” 反正她都看过了,买不买都无所谓喽! 卧槽!燕子气了个倒仰,你过目不忘怎地不早点说!该死的丫头骗子!想他燕子玩儿了多少年的鹰,如今倒被鹰啄了眼睛! 看都看了,岂能白看? “十两拿走!”燕子也懒得应付这个魔星了,当着一街人的面儿他反而放不开手脚,不然早按着先暴打一顿了。 “七两!”石初樱还不乐意了呢,她昂着小脑袋完全不可一世的架势。 已经没有价值的东西,谁愿意付这么多钱啊! …… “付、钱!”燕子咬着牙一字一顿。 石初樱撇撇嘴,从袖袋里摸出两块雪花银子,拍在柜台上。 燕子抬起眼皮撩了一眼,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可真是极好的成色了,果然是只肥羊。要知道,在他们这种小地方,银子八分成色都算是最好的了。这肥羊一出手竟是雪花白银! ================================= 两个人唇枪舌剑的这半晌竟都忽视了胡大一直没来,倒是这会儿石初樱要求燕子找她几吊铜钱的时候,胡大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 “哎呀,实在对不住,家里突然有点事儿走不开了……”胡大一脸愧疚地瞅着石初樱道。 石初樱得了想要的东西,心情不错,也配合地回道:“嗳,没什么的,反正我也是逛江湖,倒是看中这位老大爷几样东西呢!” 胡大自然知道,他藏在后头眼睁睁看着燕子从四十两银子被砍到了八两银子,要不是燕子还算果断,差点白费半天口舌,一文没捞到! 说实在的,不是他瞧不起燕子,都是江湖上混饭吃的人,平时老爱装个大瓣蒜,怎么样,认栽了吧! 今天他胡大就让燕子让出本黑市第四的位子来! 想到这里,胡大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打开一层又一层,直到第五层,才露出青中带黄的‘祖传玉佩’来。 燕子在一边看得直抽抽嘴角,心话,好你个胡大,敢猫在后头看笑话,却不来托一把,如此可别怪你燕子爷爷坏你的好事了…… 胡大恋恋地抚摸着‘祖传玉佩’,嘴里幽幽地说道:“唉,祖上传了好几代人了,如今却在我的手上……” 他喉咙哽咽几下,下定决心似的往前一推,扭过头去,目不忍视地说道“姑娘看着做个价吧,实在是家里太艰难了!” 石初樱十分怜悯地看了看胡大,点点头,也不伸手,只认真地去看那‘祖传玉佩’。 只不过,下一刻她便瞪大了眼睛,万分同情地对胡大道:“大叔!你祖先被人给骗啦!” “噗!哈哈哈!”燕子憋不住当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该呀!让你看爷爷的笑话,活该轮到你也被这魔星给虐死!你爷爷还能撑几个回合,你连三句话都撑不到头! 哇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九章江湖‘小白狼’ 胡大觉得真是倒了血霉了!他怎么就这么不开眼,招了个祸害回来呢? 想他胡大这套‘憨厚脸孔+落魄书生’的手段,十年来几乎无往不利,而他的‘祖传玉佩’也从来没有空过手。不然,凭他一个‘读书人’也坐不到他们小城江湖黑市第五把交椅上。 可今天这是什么画风?! 什么叫他的祖先被人骗了?便是他这个读书人也要骂一声娘了,这跟他祖先没关系好么! 照着以往的惯例,只要客人‘沾’了‘祖传玉佩’,哪怕后面对方不感兴趣了也没关系。他还有后招,比如,玉佩被打碎,或者不是原来的那块啦,以此要挟赔偿……可这只小肥羊离个三尺远,凭什么就断定他的‘祖传玉佩’是假的?他又怎么施展后续手段? 胡大瞪圆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祖传玉佩’,憨厚的脸上现出狞色,他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地说道:“谁说我的祖传玉佩有问题?!” 明明是现出狰狞的脸,石初樱却偏偏没看出来似的。 第99节 她难得发发善心,出言安慰道:“大叔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守了上百年了……”套句现成的话:便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乎了! “大叔很不必懊恼,毕竟是你祖先被骗,又不是你!我猜啊,你祖先也一定是个会读书的。” 这话听着有些顺耳,胡大心里觉得这只‘小肥羊’还算有点儿眼光。 只下一刻他就听到这人又说:“以前人家都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想必你家祖先书读得不少,一直在书里头看玉来着,就没见过真东西,所以才给人骗了。我看大叔你也是一肚子的墨水,你跟你家祖先一样不识货也是有的。” ‘有的’个屁!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 都别把他胡大当傻子耍!他也是有江湖地位的! 胡大心知今天这事是不能善了了。只是要动用最后的武力恐吓手段,还是需要托儿来配合的。可燕子明显是不打算插手了,而他一个‘读书人’自然没有啥武力值可以唬人…… 真他娘的点儿背!他胡大又想骂娘了! 石初樱瞧着胡大心有不甘又无计可施,绞尽脑汁的样子就无比欢欣,她也不收敛喜色,只略带同情地说:“要我说啊,大叔你也不必埋怨你祖先的,我们江湖上有句话‘人都有失手的时候’。 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就叫个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吧?如果真像大叔你说的,家里都传了好几代人了,我劝您还是……继续传下去吧!”然后她就笑嘻嘻地看着胡大。 燕子简直要捶床大笑了。今天可算见到高手了,瞧瞧这姑娘的一张嘴,绝逼把这穷酸给憋死…… 哼,就凭他胡大也配看他燕子的笑话?今天就让你知道,没你燕子爷爷出手相助,你胡大就是个熊包! 而就在胡大咬牙准备‘撕包袱’翻脸的时候,石初樱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胡大瞬间白了脸,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可能是断了,而双脚更是几乎要被钉进地里去了……他张张嘴,明智地选择了闭上。 燕子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异常,他仍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反正只要能让胡大吃瘪的,他燕子就喜欢! 燕子觉得这只‘小白狼’很可以交个朋友,江湖人嘛,讲究的就是一笑泯恩仇,他自然也不打算计较‘小白狼’先前的事了。‘小白狼’是他新给这小丫头起的外号。 他直接对石初樱道:“姑娘,我看你很不错,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石初樱一挑眉头,上下打量了燕子一眼,问道:“这位朋友在江湖上可有名号?” 燕子看她故作老江湖的模样心下好笑,态度上却还是按照规矩拱手道:“人在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屋檐底下燕子窝’,江湖人称一声‘燕子’!” 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蹙了下眉头,说话道:“……没听说过呀!” “哼哼哼……”这下轮到胡大发笑了,尽管他现在不敢动,但既然这单注定是飞了,有热闹为什么不看呢? 燕子狠狠瞪他一眼,自己嫌他怎么还戳在这儿碍事呢,这人竟还有脸看热闹了。不过到底顾及着颜面,没有直接赶他走人就是了。 “咳咳,”他清咳两声,重整旗鼓对石初樱道:“你小人儿家家的,刚入江湖才几天,不知道也是正常。以后有我燕子罩着你,你就能认识很多江湖大侠了。”他决定利用小白狼对江湖的一知半解,非常想立足江湖来吸引她,拉她入伙。 果然,‘小白狼’石初樱两眼发亮地欢喜道:“这样好啊!你的江湖在哪儿?我能去走走吗?” 燕子望天,压了压心火,继而和蔼地说道:“这好办,不过,你的名号也该告诉在下一声。还有,你在本小城能呆多久?”他也要摸底的好么。 “这样啊,本姑娘姓白,名字是不能说的,现在还没有江湖名号。嗯,等改天我找人算算起一个吧。我就打算在这里的江湖上呆两天,后天就得往别处的江湖去了。” 说着,她还似模似样地叹一声:“走江湖可真不容易啊。我已经好几个地方都没见到江湖了!” 燕子真心认为,这小白狼以往的所谓江湖其实就是街面上那些行骗的,最多也就是什么砸金花、卖身葬父、‘祖传玉佩’这种了。肯定是连江湖的边儿都没摸着呢。 “这个么……大哥我就要提醒你一声了,江湖上的名号可不是自己起的,也不是算出来的,那得是别的江湖朋友送的。这样才能说一句:人称什么什么,不然可要遭人耻笑的。” “这样啊……”石初樱皱起眉头来。 燕子及时开解道:“不过,既然咱们是朋友,在下又在江湖上小有地位,看在朋友的面儿上,在下就送你个名号怎么样?” “嗯,那、你先说说看,要是不好听我可不要!”她还挑挑拣拣的…… 燕子已经没脾气了,谁让自己上赶子犯贱呢。 “咳,我看你就叫‘小白狼’吧?”他试探着说道。 如果是一般的新鲜小江湖他都是一锤定音,根本不必征求对方意见。但这个小白狼明显就是不高兴就不买账的主儿,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 “小白狼么……好像还挺可爱的,就叫这个吧,等我不喜欢了再换就是了!” 真实大言不惭呐,你以为江湖是你家开的呢! 不过,这也算是进步了。 燕子当即邀请‘小白狼’有空一起聊聊。石初樱略想了想道:“我被你这世弟白耽误了大半天的工夫。” 说着朝胡大翻了个白眼,又思索着说道:“我下去得去街上逛逛,我跟家里说好的,每到一个地方都买些当地土仪给家里。明天的话在逛半天,剩下走江湖的时间就不多了……” 真是个没断奶的孩子。燕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马上说道:“这没啥。你要是真想走走江湖,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满意。” “真的?很好玩儿吗?咱们什么时候去?你放心,我的剑也不是吃素的,我很厉害的!” 你是厉害,你嘴估计比剑都厉害。 燕子凑近一些,在石初樱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石初樱立刻张大了眼睛,“真有这样的地方?”叫完立马捂住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里面全是兴奋和惊喜。 “那是自然,你只管带好银子便是!” 燕子见小白狼已经上套,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好了,被你们折腾了这半天,我也要补个觉了。你也去逛街吧,等晚上我们再见。”说着,他拿手比了个时间,又指了指地面。 石初樱明白,他的意识是晚上七点,这里碰头的意思,便也跟着郑重地点点头,算是约定好了。 =============================== 虽然石初樱先前狠狠地涮了两人一把,但你要是觉得这就是江湖黑市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先前的‘宰肥羊’不过是混江湖的人,日常的谋生小手段而已,真正的江湖黑市远未揭开真面目。 石初樱自然是知道的,她以前可是在黑市上混迹过的。 既然燕子已经上钩,为了交她这个江湖小朋友,承诺了带她去江湖黑市上开眼界,她的第二个目的也算达成一半了。只要被拉进黑市,就算得了进出的门票,以后她再来往江湖黑市也不必这么麻烦了。至于剩下的一半目的那都不是问题了。 对于‘小白狼’这个新的身份,石初樱很满意,至少绝对没人会联想到京城里的辅国将军夫人,而这点正是石初樱伪装江湖小白花的原因。 毕竟她现在已经成了亲,有家有业,还有个正二品夫人的身份,而她的‘老巢’明晃晃的戳在京城里当靶子,再在江湖上搞得风风雨雨的,实在不合适。 石初樱跟燕子报了自己在‘富锦楼’的住处,拱拱手跟他道别,临走前还没忘记把胡大这个萝卜给‘拔’出来。 燕子这才发现,地上赫然有两个三寸深的大脚印儿!他呆呆地望着小白狼那游游逛逛远去的俏丽背影,凌乱了。 胡大被楔进地里已经好一会儿了,直到这时候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略一动弹就觉得浑身疼,不由地嚎了一声:“我受内伤啦!快、快找大夫!”这家伙还是很惜命的。 燕子只好关了铺子门,提着他往江湖郎中的铺子里去就医,毕竟他们是小城江湖圈子里的人,不论平时怎么你争我夺的,也不至于在家门口见死不救。 石初樱大事已定,现在逛起街来也格外轻松惬意,当然,如果后面没有鬼鬼祟祟跟着个‘影子’的话就更好了。 石初樱拿眼风扫了一眼身后,转身进了一家扇子铺。一般大冬天的也没人买扇子,不过,毕竟读书人都爱这口儿,偶尔也能买上几把,供人家写诗作画什么的,所以,扇子店也算是做半年休半年的买卖。 她在店铺管事异常关注的目光里挑拣了半天,选了一把非常普通的竹骨撒淡金的白纸折扇,属于掉到地上都分不出来是谁掉的那种货色。 此外,她豪爽地卖了二十几匣子顶顶好的折扇和团扇。什么玉竹、紫檀、象牙、桃花竹扇骨的,还有或纯白或洒金或涂香的扇面的。更有一些什么梅花形的、葵花形的团扇,甚至还有小孩子专用的小折扇和小团扇,石初樱也买了些,准备送给侄子和侄女们玩。 这些东西在小城尤其还是冬天这个季节里,格外的便宜,二十几匣子的扇子,不论材质和手工都是绝对上好的,竟只花了十二两银子,简直已经不能再划算了。 不仅如此,石初樱挨个店铺逛下去,席卷了些竹雕的小桌椅、小床榻、小盘子小碗,甚至雕刻好的小人儿等等小女孩扮家家的玩具,当然每套的内容都不大相同;也有小男孩喜欢的木制刀剑,木雕小马、竹雕笔筒、避搁、老翁垂钓的小舟什么的。直把躲躲闪闪跟在身后的人给累得那叫一个腿儿疼,心里直骂:这败家小娘们儿,这得花掉多少钱啊。 石初樱瞥见这影子还有力气小声骂人,当即转出了这条街,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是中午刚过,她也不去吃午饭,接着又逛了起来。饿得身后的影子直摸肚子也不敢离开,生怕跟丢了人回去没法儿交待。 石初樱来到一溜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里。按说这小地方的文房四宝也不稀奇,不过石初樱知道这小城有一种竹纹纸也很特别。 与青檀皮和稻草制作的纸不同,小城乡下漫山都是一种灌木一般的细竹,许多人家都用这种竹子做主要原料造纸。几乎每家或者每个家族都有个小小的造纸作坊,而他们各自的造纸法子在细节上又有不同。 这些人家做出来的纸不以量多取胜,而是以特色出奇,但大多都有本地特产的竹叶纹和竹香,形成了一种小城特色纸。 石初樱自己也喜欢写写画画的,对笔墨纸砚也很爱收集,因此每到一地,但凡有兴致都爱走走笔墨纸张的铺子。 而小城纸光颜色上就有润白的、纯白的、米黄的、淡竹绿的、微粉的、浅红、大红、洒金、雨过天青蓝等十几种;尺寸上也是大小都有,还有制作非常精致风雅、女子喜爱的十色花枝笺纸,和男子喜欢的五色素笺或印有松竹兰桂的雅笺。 这些笺一般都是一尺宽、两尺长,一叠为二十五张。或者是纯色彩笺,有的是印有丁香、玉兰、松、竹、梅等花纹的花笺。 这些花笺分成全套十色的,里面每种一叠,也又自己选了种类另外搭配的,价钱仍是按照每叠的价钱算,礼盒并不收钱。 石初樱略微合计了一下要送礼的人数,每种纸都要了十刀,花笺则全套十色的要了五十盒;又单独配了几种素笺和雅笺,也定了五十盒,一并留下了定钱,并特地点出一部分纸让店家直接给裁了,明日一总送到‘富锦楼’去。 石初樱买下的这些纸在小城店铺来看绝对是一笔大生意!其实放到京城去也不算小。毕竟纸张的价钱还是很贵的。 别看石初樱这半晌是采买了不少东西,其实真的分下去也见不到什么。 没办法,宗室是本国第一大家族,单老将军这一小支就有多少个妯娌,大姑子、小叔子和叔伯婶子什么的,另外还要算上出嫁的同辈分得姑奶奶和她们家里的孩子们,从老将军到小侄子侄女就是四代人,这点东西分分,也不过就是星星末末了。 石初樱不知疲倦地逛完铺子,把跟在身后的影子直接溜断了腿,到最后干脆只肯坐在街边喘气歇腿也不跟着走了,只拿眼睛望望就算数了。 石初樱眼瞧着那影子直捶腿再也跟不动了,自己才满意地转回富锦楼,跟老掌柜的打了招呼,又往柜上留了些银子,这才上床了。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几颗仙果子啃了,稍微眯眯眼,为晚上去黑市养精神。 第一百三十章江湖黑市 “这是……什么宝物?”燕子本能地对各种宝物十分的敏锐,按照江湖规矩,便是熟人也不好打听人家的宝物,但燕子实在心里发痒,对方又是个小新人,他便也不怎么顾及了。 “这个啊,灯笼果!”石初樱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树灯笼。 燕子不好再盯着看,啧啧两声才继续往后头走去,口里还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得的?” “树上结的啊!”石初樱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说的也是真话,不过只是掐头去尾了而已。 她这种漫不经心的真话,在燕子看来那就是随口应付,自然是假的了。如若不然,谁家树上结几个夜明珠给他看看都行,更别说这小月亮似的东西了。 这东西可比夜明珠啥的亮堂多了,个头也大。以他燕子‘量’宝的眼光来看,绝对可以排得上‘至宝’之一。而这么随随便便就拿出一个至宝的小丫头是什么来路……燕子心头绕了几绕便丢开去。 英雄不问出处是江湖第一大规矩。 “你有面具没有?要不要换身衣裳?”到了后堂,燕子把油灯放在一张破桌子上,就着树灯笼的皓月之光打量了一下石初樱,尤其是她身后的背囊。 石初樱眼里全是惊异和不确定的兴奋,“要乔装改扮吗?那样人家会不会不认得我啊?我可是要打出名号的!” 燕子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套来这只‘小白狼’是不是正确了,这明显就是个白痴傻大胆的主儿,分分秒惹是生非的节奏啊…… 不过,他燕子从不做后悔的事,引来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主儿也是他在黑市的‘业绩’,别的就先不管了。既然身在江湖,自然有江湖给她教训,让她成长的,自己用不着为人家操太多的心。 心里想妥了,燕子提点道:“黑市上大家都不用真面目的,便是你我,进了门以后也是分开,各走各的,毕竟是黑市,大家都不原意暴露的……” 拿到黑市上卖的,大多数是来路不正、在明路上不好出手的东西;也有少数是为了在黑市上找到合适买家的特殊物件,比如各种毒、迷药、特殊暗器等这类官府明令不许买卖的东西。 既然是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愿意被追查到来源和经手的人,所以,黑市里来往的人,几乎每次都‘换包装’、易容、变声什么的。那种大模大样原版去的,就是黑市的规矩也不允许,不然大家都因你而暴露了。 石初樱很是‘震惊’地点点头,燕子见她明白了,又道:“你是第一次去,自然有我带着进门,报上名号,等进去后就不用跟我走了,你自己可以随意逛逛。以后再到黑市,你自己报名号进去。” 石初樱点点头,借了他的地方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拿帽兜遮了脸面。燕子见她连鞋子都换了,才点点头,熄了油灯带着人往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走去。 出了院子门便是一条通往野外的土路,不时有几个黑暗的身影匆匆路过,不过大家都遵守着江湖规矩,彼此间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也没人搭话。只有同行的人才几不可闻地低语几句。 因‘小白狼’头一次来,又是个愣头青,燕子多少怕她惹事连累自己,便悄悄地跟石初樱介绍了一些如今黑市的简单规矩。 第100节 比如地点并不固定,每次都可能换地方,新地点要到他们这种‘熟人’的铺子去才能知道;又比如,常规的‘黑市’每天都有,大型的黑市要逢‘一’才有,也有为了某个宝物特别召集的,那只是极少数人能应邀参加的等等。 两人摸黑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一片黑漆漆的山林里。 燕子打了声奇怪的口哨,很快的,黑暗也传出一声怪响,燕子再次回了几声呼哨,不多时,黑暗中钻出几个黑影,燕子朝石初樱摆了摆手,自己朝黑影靠过去,他们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指了条路,让两人过去了。 这点黑暗对石初樱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她也装作勉强能看得见的程度,所以,当来到一面巨大的黝黑岩壁跟前时,她‘差点’撞了上去,多亏燕子拉了她一把。 而他们只是绕过岩壁,来到了一处突出的岩石角上。燕子问她:“从这下去,你自己能行不?”他是专门飞檐走壁的,这点完全不在话下。 石初樱则探了探头,朝着一片墨黑的下面望了望,点点头,道:“能行!” 瞧这口气!多么的自信啊! 燕子只交待一句:“跟紧了我!”便无声无息地轻身一跃不见了踪影。石初樱紧跟着使出俗世的轻功,一路紧随着燕子到了山坳里。 两人落了地,燕子轻声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一些官府的人,地点选的都比较险峻。” “官府里就没有功夫好的人么?”石初樱轻声问道。 燕子一噎,缓口气道:“总归能少一些是一些……”官府的人要想混进来总能找到路子的,不过,黑市该做的还是要做。 “进去以后不要乱说话,声音最好变一变,不会变的话,嘴里塞个枣子核桃什么的……市场里有卖变声和易容药的,呵呵,这些东西一向卖得最好。” 燕子瞅了石初樱一眼,又说道:“你要买东西不要急,先逛两圈,打听打听价格,听人家说说再买,这里头也是鱼龙混杂的。另外,你也可以自己摆个摊子卖东西…… 不过进黑市每人都要交五两银子的入门费,我看你也不差钱,我就不替你交了。” 石初樱拍着胸脯小声道:“我有钱,我替你交好了!” 燕子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道:“都说了不要乱说话!什么叫你有钱?有钱要挂在嘴上吗?要不要在脑门上写上啊?”燕子真的生气了,这个蠢蛋,自己都要被她跟带累得变蠢了有木有啊! 石初樱连忙捂住嘴巴,抱歉地瞄了燕子一眼,燕子才吐了口郁气。 黑市是在谷底密林中,一溜的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已经有不少轻微的人声传来。 燕子怕石初樱乱说话,低声先告诉她:“今天赶上大集!”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带小白狼来了,大集可是提升业绩的好时机。 石初樱点点头,果然闭嘴没说话。 石初樱放眼看去,见到不远处一个破烂的小木屋前有不少人在排队交钱,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破啊?江湖大侠们不是爱打架么,这轻轻一巴掌就能打碎了的屋子,也不顶事啊?” 燕子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所以,遇上事跑得也容易啊!” 原来如此!石初樱恍然大悟。说起来她真是第一次知道这码事,她小时候还真没注意过…… “我们先去那边上个名号!”燕子说着率先拐到棚子的另一边,那里还有个小破屋子,里头隐隐有几点灯光。 敲了敲门,燕子先进去看了一眼,回手一招,石初樱连忙跟了进去。里头坐了三个江湖人士。 燕子简单介绍了下‘小白狼’,石初樱便大模大样地摘下帽兜,咧嘴一笑,抱了抱拳头,道:“初到宝地,请多关照!”她倒是在嘴里含了东西了。 屋子里的几个人跟燕子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果然,是个江湖小白莲儿! 眼见着石初樱还打算说话,燕子按下她的手,紧接着介绍了几位的名号:铁腿老拐、一支花、金面狼君。其实这几个人石初樱都认识,只如今大家都是‘新面孔’,自然对面不相识了。 走了引荐的过场,石初樱积极主动地去排队交了十两银子,两个人拿了凭据才绕道后面进了一个小门,门里的仍是漆黑一片,但已经可以感到地方非常开阔。 燕子停住脚,交待道:“我就带你到这里了,你如果要易容换装,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你也不必找我,出去的话跟来路一样,只是不能提前出场,要等散了集市才能出去。 以后再来,你可以老地方找我,或者到单数的铺子报上名号去打听都行。” 燕子转身就走,石初樱在后头悄声嚷了一句:“咱们江湖再见!不过,我也不一定再来这里的江湖了,咱们就此告别!”说着拱了拱手。 燕子恨恨地转回身,叫住石初樱:“江湖自然是无处不在的。非得在一个地方的那叫菜市!” 不过,想到这‘小白狼’也没啥江湖朋友,自然没有什么消息渠道,只得叹息一声,交待道:“你要是换个地方就找不到江湖了,最好在里头买几册江湖秘录,里头都有说明。还有,记得多交靠得住的朋友……” 说完,燕子一跺脚轻身飞走了,再不走他都快成‘奶娘’了…… “谢谢你啊,燕子!”背后传来特地压低的喊声。 燕子一不留神差点掉下来,心里暗骂一声:这个不省心的!怕别人都不知道他啊!燕子的心好累…… ================================== 虽然使了点坏,但石初樱还是真心感谢燕子的。 自打她大了,师傅就不让她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些年江湖上也变了许多,连黑市的规则和人也跟着在变,例如铁腿老拐,以前叫‘铁腿儿’,如今改称老拐,只怕是腿伤了吧…… 这些江湖人尽管喜欢打打杀杀的有些不太好,但多数人还是比较仗义的,为朋友两肋插刀什么的时常会有,不像那些高门大院、仕途官路里的人,常见的是背地里插朋友两刀。 石初樱探查了一下四周,寻了个背角的地方,从背囊里掏出一身银色的袍子从头到脚的套上,又变换了下面具脸孔,最后把背囊也换成了一个褡裢,装的鼓囊囊地进了市。 黑市里已经是二三十个人了,大家因地制宜,在大岩石上、或者木墩子上随便摆出摊子来。不过,多数都是就地铺一快黑布,搁上东西,立块牌子就算完了。 这种黑布交钱的时候每人都发一块,足够大,可以铺摊子,也可以遮头脸,甚至当屁股垫,随你。 石初樱先走进去四下瞧了瞧,什么机关锁、百宝匣子、弯刀、宝剑、袖弩、飞爪、三棱钉、匕首、机关扇子、琴、玉笛、洞箫、软剑、鞭子、锤子、暴雨梨花针等等,石初樱也在几个摊子上看到有功法图册、各种秘录、排行榜单等东西。 有几样东西石初樱觉得挺好玩儿的,不过,现在人还不多,这个时候买东西有些打眼,所以她也找了个转角处靠着一块岩石在地上铺上黑布,自己摆起摊子来。 她从褡裢里掏出三颗‘一线生机’摆了上去。与以往炼制的药材不同,这次的药为了不让人联想到以前的她,不但药丸本身抹掉了纹饰,远不如以前的又是花纹又是光晕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也没有用玉瓶什么的包装,而是拿刚才随手摘的大树叶子裹了,卖相实在不咋地。 石初樱从身后的大树上砍下一片木头做成牌子,又借了隔壁一个摊子上的朱砂,写了一行字,便把牌子往地上一戳便准备开张了。 不光如此,她还作死地掏出一个点亮的灯笼果搁在黑布上,结果,小月亮似的皓月之光瞬间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燕子被远处的亮光一晃眼,转身过去就瞧见了那盏小月亮,他咬牙切齿:扮相倒是不错,就是白痴了点儿。这东西也敢拿出来显摆,她真当江湖是个行善的好地方不成?! 不满归不满,燕子也不打算现在去提醒她,免得惹人眼,当下又悄然隐匿入人流中。他可是高层,正经有得忙呢。因为再过一刻钟黑市就不允许进人了,这工夫正是人流入场最集中的时候。 石初樱的树灯笼果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毕竟在黑市,墨守成规的是大家都尽量保持着低调,看货、交易也都是在火折子或者油灯下进行,像石初樱这样的高调还没见过。 “兄弟,你这---灯是什么价钱?”已经有人上门打听了。 石初樱坐在边上的大石头上,抬眼看了看来人,裹得蛮严实的,不过她对人没啥兴趣,当即指了指牌子上的字,道;“卖药,不卖灯!” 那人瞅了瞅牌子,又瞅了瞅她,转身走了。 连着打发了十来个问灯的,石初樱干脆依上大石头上闭目养神,不搭理人了。 来看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就是没一个来问药的。石初樱倒也不急,只管等着,甚至还有心思东张西望的看别人的货。 黑市里人越来越多,最后倒是有些人来人往的感觉了,此时突然听得一声沉闷的锣响,显然是一敲就捂住了才没了余音,但市场里的人却都知道:黑市开市了! 石初樱此时也端正地盘腿坐在黑布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此时她已经把‘小月亮’移到牌子下头去照明了,让人注意看牌子上的字,而不是看‘小月亮’,所以,驻足打量摊子的人,十个有八个看完摇头走了。 她牌子上写的是:‘一线生机’,保命必备。实在太过玄幻了,所以,乏人问津。 “兄弟,你这‘一线生机’保命必备是怎么个说法?”终于有人肯问一声了。 “兄弟,你真有眼光!”石初樱真诚地赞了一声,才道:“我这是师门秘药,名字就叫‘一线生机’,意思就是只要没死透都能保下一口气来。” 说完,石初樱托起一丸来,在来人鼻子底下晃了晃,那人怕有诈,赶紧闭气,却还是感到一丝眩晕。 “你、”他惊疑地倒退一步,指着石初樱。 “不要慌神,我这药就是这么好使。不管是伤、是病、还是中毒,化一丸下去,三个呼吸之内保准就跟冬眠了一样,绝对让人获得一线生机,让你有时间去寻医问药。 原来竟是这么个‘一线生机’!围观的人纷纷摇头离去。但那问药的人犹豫了一下,却没走,只稍微偏了偏位置,抿着唇盯着牌子看。 “我看兄弟有为难之处,不如说出来,我听听合适不合适?”石初樱眯缝着眼睛善解人意地问到。 “身中剧毒,红线已经快到腋下的,能保住不?”犹豫了半晌,那人终于脱口说了出来。 中毒引发红线的不少,一般起于手腕底部,一点点往高处发展,如不能及时解除,红线过了腋窝,入了心肺,人就没得救了。他说的是快到腋下了,也不知道差多少…… “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下本药自是可保一命,服下药前一瞬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石初樱卖起江湖药来也是振振有声的,“不过,本药只是使人当即‘冬眠’起来,却不能充当救治哦!”她还良心提醒一句。 “怎么卖?”那人咬咬牙,还是打算一试的。有机会总比没机会要强,不然师祖肯定等不到今年秋天…… “一万两,带解药;不带解药的伍千两。不还价!”石初樱还加了一句。 “嘶~”周围暗自留心倾听的人都跟着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兄弟这药,如果遇上‘万毒消散’可能解了?” 有人挑头站出来问到。 石初樱给了那人一眼刀子,“你都说是‘万毒消散’了,难道我这是第一万零一?”真是,捣什么乱啊? “这、万毒消散果然能解?”那人有些忐忑地问道。 “你如果确定你能搞到的话,就可以不带解药的。”石初樱肯定的说到。 “……不是我不信兄弟,只是咱们能否找个保人?”毕竟是事关人命的,又是一大笔银子,尽管是黑市,只要双方愿意,还是可以找个保人的。 “多麻烦呐,你要是不介意,直接回去吧人扛来,就这里服下去,让后再扛回去就完了。”石初樱觉得这人应该是带着病人专门来黑市找药的,应该不远。 那人深看了石初樱两眼,拱手道:“那麻烦兄弟替我留一颗了!”说着转身大步走了。 石初樱提早了两刻钟就来到燕子的铺子门前,大力的拍起了门。 “咣、咣、咣!” “咣、咣、咣!”连拍了几下,正要举手再拍,里头传来一阵嘟嘟囔囔、趿拉着鞋子走路的声音。随后,铺子门旁的一块板子被移走,露出一个脸那么大的小窗。燕子靠近窗口看了看,果然是‘小白狼’,换一个人也不会像她这么有胆气、把他的门拍得山响。 “来啦,还早呢!”说着,燕子抽了门拴,把石初樱让了进来。 “走江湖当然要赶早了!”石初樱见燕子举了盏油灯往后头走了,自己也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燕子心话,这就是艺高人胆大,换个人,别说是女孩子家家的,就是个男子也未必这么大胆就跟生人走的。 两人转过一道门,后头是个黑漆漆的小过道。石初樱见那油灯实在不顶事,从袖袋里摸出一颗树灯笼点亮,一瞬间,皓然皎洁的白光照亮了小过道。 燕子倏然回过头,朝着石初樱手上望去,一双精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直直地定在了树灯笼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江湖黑市(二) 石初樱已经大体猜到了,这人也许是等不到今年秋天的三颗‘万毒消散’拍卖了,才有此一试。只要吃下‘一线生机’想必他无论如何也会去拍下‘万毒消散’的。毕竟只要出得起价钱,还是可以买到的。 事情跟石初樱猜的也差不多少,不到一刻钟,那人果然背了个人来。放到石初樱身边的大石上靠着。 石初樱看一眼这人,心里有些惊讶,这可不正是原神农药谷的谷主---万山河么?江湖人都说这万山河可是医、药两绝,他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了? 石初樱是知道这个神农药谷的。 早在石初樱还没开始在江湖上卖药的时候,神农药谷的医药可是大楚顶顶难求的,即便后来石初樱开始在江湖上卖药,也并没有影响到神农药谷的实际地位。 说到底她不是常干的。她基本上赚一票就走,一没固定场所,二没固定的药品供应,零零散散的,实在不成气候。 其实像石初樱这样偶尔出手卖药的人江湖上也不少,什么祖传秘方啦、师门秘药啦,习武之人各家各派都有几种,有的药也还非常不错。但跟石初樱的情况类似,大家不过是一时所需,换点银子花花,所以最后都风过水无痕罢了。 第101节 真正屹立不倒的,还是神农药谷这样的,毕竟人家专业卖药上百年了。 不过,眼下瞧着可是有点惨啊! 石初樱跟神农药谷和万谷主本人没一点江湖恩怨,自然不会故意去整他,就不知道这是药谷的内讧还是外人的手笔…… 不过,如果神农药谷的谷主真的完蛋了,这江湖医药的势力就得重新划分,如此势必有一场腥风血雨,万一被人利用了,世道就不怎么太平了,她的悠闲日子也要受影响…… 所以,石初樱决定卖他三颗百灵丹,先帮他稍微清清毒,好歹能抗得桩万毒消散’才行,当然很重要的一点是谷主不差钱,很可以卖个好价钱。 石初樱眼珠转了两下就打定了主意,因此,她好一通打量过后,好奇地问道:“老先生是如何中的毒?怎么不先清一清?” 那买药的男子犹豫着说道:“实在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只这毒霸道得很,能找到的解毒药都试过了,效果很……”人都这样了,只能是无用呗石初樱点点头,从荷包里摸出三颗百灵丹,想了想,又放回去一颗,才说道:“如果两位大侠不差钱的话,我这里倒可以匀称两粒师门的秘药,吃了应该有些效果,至少应该能使这位老大侠保持清醒着,如此再用‘一线生机’就好得多了。” 说完,石初樱把两粒百灵丹托在手心里,晃了晃。无论哪个制药的人都对药香格外敏感,石初樱这一晃,那两个人便都已经嗅到了几许药气。 万谷主,暗淡的眼睛爆发出一瞬的光亮,虽然持续很短,但也看得出他是个识货的。 “少侠尽管开价就是!”万谷主有了精神支柱,连话都能说清楚些了。 “先说好,我这师门秘药不外传的,须得我看着吃,不能拿走的。”石初樱不想他以后遇到百灵丹的时候联想到一起,尽管她已经用‘一线生机’的药气掩盖下了真正的百灵丹药香,但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必须掐断一切可能,这是跟无名道长学的。 见万谷主没有意见,石初樱点着大小三颗药丸道:“这三颗一共六千两,解药需要的话,加五千两。如果你确定弄得到‘万毒消散’的话,可以不用买解药。” 万谷主其实比谁都心急,他自是知道自己能获得一线生机的可能性有多小,可但凡是解毒药,不论哪家的他都尽量试过了,最后还是发展成这样,他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不然最后便宜了谁?! 万谷主点点头,却加了句:“带上解药!”他也要做到万无一失的。 那男子应声便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出一百一十张,张张是一百两面额的官府大通银票,随时可兑,绝对错不了。 石初樱直接揣在怀里,赚了一票还是很开心的,她亲自去把两粒百灵丹丢进万谷主的嘴里,看着他咽下。 远处暗中围观的人也凑了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万谷主的反应,尽管他也改了装扮,但又有几个人真的不知道呢? 说到底,还是大家都希望神农药谷保持原来的秩序,毕竟大家还是更信任万谷主,谁知道换一个上来是什么样呢?事关江湖众人的切身安危,大家自然不能等闲待之。 不到一刻钟,万谷主喉间就发出一阵阵咳响,脸色也鳖的发红,石初樱赶紧招呼着那陪着的人,道:“弄个盆子来……”不然吐她摊子上了她还恶心呢。 说话间,石初樱已经快手快脚的把摊子移出好几尺远,果然,没等找到盆子,万谷主就一口黑血喷在了地上。 得亏石初樱躲得快! 众人眼瞧着万谷主喷了一口后又吐了几大口黑血,最后的一口还明显有了血色,不由心里震惊,这位少侠的药竟然比万谷主自己的都好? 当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万谷主心里有数,他应该是死不了了。 刚才那种抽离感实在太强烈了,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药,简直想不明白这药是怎么做到……不过,死不了比研究这药更重要,他抬抬手,徒孙赶紧过来给他卷起大袖,楼出枯瘦许多的手臂,果然,那红线虽未退多少,却明显淡了些。这就是好兆头。 此时,石初樱又把一份‘一线生机’连同解药一起递过去,道:“越早吃越能保持好的状态。”多余的话她也不多说。 万谷主自然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即服下‘一线生机’,结果没到三个呼吸,他就脸色一变,而后慢慢地靠在了岩石上,示意自己休息一下。 他明显感觉到毒性卷土重来的那种痛刚要袭来,便立时停顿了下来,再也没有更进一步,而他也是一阵眩晕,明显心跳开始变缓。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个身体各项机能几乎进入‘冬眠’的人,最好的方式还是‘冬眠’,虽然他此时不能这样做,但养神还是必须的,他现在的心血供应根本容不得他太过费心。 有了万谷主的头一炮,另外两粒也很快被买走了。石初樱怀里揣着几万两的银票别提多高兴了,这些可得分一半出来给孩子做家底,嗯,剩下的她先花点儿…… 石初樱收了摊子,提着‘皓月之光’满黑市地逛了起来,‘皓月之光’是她新给树灯笼起的名字。原来的那个太俗气了,不如这个听着上档次。 这黑市上,吸引石初樱的除了银子外,还有各种漂亮又精巧的东西,看到这些玩艺儿她就忍不住想收进手里,倒不一定真的会用,反正把玩也是好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她现在手上有钱了,花钱的心思也活络起来,要搁望云山那会儿,一两银子得掰成几瓣花用,再不会这样的。 黑市要到子夜才结束,离现在少说还有一个半时辰,这么长时间自然不能闲着。石初樱背着自己的褡裢,揣着大把银票,挨个摊子逛了起来。 她先照顾了身边那个摊主的生意,买了他两斤上好的‘追影朱砂’。 据说这种特质的朱砂撒或者涂抹一点到活物身上,白天能靠着特殊的香气寻踪,而晚上更是有隐隐的红色光斑可以跟随。 这东西最大的优点是,这香气和光斑牢固,而且还只有追踪者使用一种配对的特殊显现剂才能发现,正常情况下被追踪的人和外人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不过也有缺点,这东西被追踪者和追踪者之间不能超出五里地范围,否则就不灵了,要是有大风或者长时间泡在水里也不行。 石初樱接着又逛了兵器摊子,相中了几把宝刀。虽然不是什么‘江湖排名第十’的,但也绝对比楚溆在京城买的要好得多。 其中有两把弯刀长度都在三尺内,刀身有流线型的弧度,刀头看起来向上翘起,前端又细又尖,中后部分则沉实宽厚,整个刀身锻造的时候都用了上好的钢铁材料,尤其雪亮的刀刃更是精钢所造。 弯刀的刀柄都是黑犀牛角的,护手也别的刀突出,石初樱握在手里,把先前收进背囊里的黑纱找出来轻轻一抛,待黑纱盈盈飘落下来的是后凌空一劈,果然,黑纱断为两截。而且,石初樱知道自己根本没怎么动用武功,凭的就是刀的锋利。 不过,毕竟是纯手工打造的刀剑,每一把都包含着匠人的心血,打造时候德设想不同,打造过程碰到的问题也会不同,最后出来的刀也略有不同。 尽管石初樱挑选都不是独一无二的,但总体的品质并不逊色,这才是石初樱更看重的。 此外还有三把腰刀,也是刀身也是精钢锻造,鳄鱼皮的刀鞘,犀牛角的手柄和宽大的护手,砍劈刺都不容易反伤自己。 这些明显杀伤威力更大的武器,自然不是石初有自己用,但对于楚溆和侍风、侍电这些侍卫和随从来说,随时都可能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完全是你死我活的拿性命在搏命,那这种装备就非常重要了。 此外,石初樱还给楚洌也挑了一把宝刀,不为别的,只因这个大伯哥肯替她遮掩。而且,以后她和楚溆还有不在家的时候,还要人家帮着看家呢。 府里主子都不在,光凭下人的忠诚和自觉,石初樱还没天真到这个地步,必须得有人震得住才行,楚洌绝对是最好的人选。该巴结就得巴结! 这样一想,那个什么顾蝴蝶也送一份罢,毕竟楚溆托了他照管她,人家还挺尽心的,隔天就来府里转了转,府门外的巡兵也比以往巡的频繁了些,任谁都看得出这是顾蝴蝶这个指挥使给楚溆做场面呢。虽然她也间接帮过这只蝴蝶,但这个情该领也得领! 这样走走逛逛,石初樱已经收进五把刀,还有一些机关锁、百宝匣子,袖弩什么的。而这些个东西大多并不限量,属于江湖上的中档货,黑市每天都有这些物品出售,算不上十分的稀罕物。即便有人瞧见也很难轻易查到买主,所以石初樱出手豪气,刚刚挣来的银票很快就少了好些张。 而石初樱这种在哪挣钱就在哪花出去的行为,很是受到江湖黑市中各路人马的欢迎,毕竟大家都跟钱没仇,肉烂到锅里再好不过了。 于是,在石初樱又买了几册江湖秘录和派行榜单的时候,就有人在身边低声问:“少侠可要把纸票换成现银?绝对最好的雪花银!” 说着,那人微微拉开身上穿着的大氅,只见大氅里面两侧的衣襟上全是一排排的小口袋,每个口袋里都是鼓囊囊的露着一点头的银锭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官银 石初樱简直大开眼界! 她给楚溆做的软甲也不过是多加了几个口袋而已,简直跟人家的花样没法比么。而且,这么说来,这多口袋的样式也不算是自己独创的,至少有别人也想到了而且已经做出来在默默使用…… 真追根究底起来,还真不好说谁先谁后的…… 说话说回来,这雪花银都是官府银,能现身黑市,自是来路不正的。非偷即抢,完全没有其他的可能。 石初樱心里微微一动,眼睛却大方地打量了身边的人一眼,她知道这人尾随着她有一会儿了。 “嗯……换点也行,不过我只一两换一两的。”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这换了也不好背回去啊,一百两也挺沉的一包了……” “这个少侠放心,咱另外约个地方换也成。”那人明显想早点出手。 只石初樱可不急,她摆摆手,不满地说道:“那可不行,咱们不能坏了江湖规矩。这样好了,先换个五百两罢。” 对方见她肯换一些,心知这回找对人了,换点是点。而且这样新鲜的江湖独侠儿啊,没人关照,缺少经验才敢换黑市的官银,除非他是个本事更大的,自己能挨个抹了银子上的官印儿…… 双方很快成交,一共五十个十两的银锭子,石初樱挨个看了看,全都是带官印儿的,只不过这些官银也很杂,初初一看,就有好几种,连年月也分了好几样儿。可见对方也是个挺谨慎的,就不知道对方是第一手,还是已经过过别人的手了…… 石初樱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在意这五百两银子的事,毕竟无论是对她身上的巨款而言,还是对丢失的皇上的私房银子而言,这几百两都算不得什么。 五十锭银子是一大包,石初樱跟对方要了个结实的布袋提着,又接着逛了一会儿,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看似好玩儿的东西,整个黑市简直成了她的‘庙会’了。 而各个摊主也都看好戏似的一边等生意,一边观赏石初樱‘逛庙会’,见她完全一幅小儿心性,买得东西也杂七杂八没个章法,简直都不忍看下去了,真是太浪费了。 这不,石初樱摆弄着手上的玉笛,正跟摊主闲聊,她说道:“大叔,你这笛子真的能吹吗?” 那大叔无奈地瞅了这位撒钱的主儿一眼,从身边的一个盒子里找出一块笛膜沾了些口水,贴到洞上去。把笛子横在嘴边,手指微动,真的吹出几声曲调来,吓得石初樱赶紧捂住。 “行了,行了,行了。可别把官府人给招来了!”说着东张西望了一番,才回手指了指那‘口水膜’道:“麻烦给我换换,不然下不了嘴!” 扑哧,身边传来笑声,原是关注着石初樱的一些人在看热闹,忍不住被逗笑了。这少侠一看就是个嫩葱! 那大叔面无表情地扯下笛膜,在手里反复地揉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捏死谁呢。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扯了一片新的‘啪’一声粘到笛子另一个孔上去。 石初樱白了大叔一眼,一把抽过笛子,捉起衣袖来在刚才大叔吹过的地方反复擦了又擦,最后还厚着脸皮问:“大叔,这个笛子如果我拿出去吹,人家会不会就知道我是谁了?” 她说着还眨巴着眼睛,很真诚地望着那摊主。 摊主大叔一屁股坐到地上,给了她一眼刀,忍不住低声爆发道:“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认不认得出来有什么关系?江湖人还怕人认,那就回家喝奶去!” 石初樱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嘀咕道:“不怕认咱们都易容干嘛……”然后在大叔彻底爆发之前,赶紧掏出几锭银子丢下,把这管笛剑拿下来。 见大叔消了火气,又央求大叔饶给她一个结穗的坠子和装笛子的盒子。那幅斤斤计较的小气样简直让人没把法把她跟刚才大把撒钱的主儿联想到一起去。 如果无名道长看到徒弟这样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因为这是石初樱玩儿已经尽兴、想收手了的表现。 果然,石初樱又漫不经心地走了几家,再没了兴趣,扛着大包小包的去了设在黑市另一头儿的‘执事房’。 在这里,每个卖家还要交一笔所得利钱千分之五的费用,用于支持黑市的运营,这点大家没什么异议。对于每个人成交的钱数,黑市都有人记录,想耍赖?除非以后不来黑市混了。 石初樱连买带卖,去掉花销的,最后算下来得利两万四千五百两,黑市抽成一百二十二两五钱。石初樱往破桌子上拍出两张银票,朝着换过装、充当执事的燕子咧嘴一笑,吓得燕子心头一跳,心话,这只小白狼别是认出他了吧。 石初樱朝他挤了下眼睛,果然是认出来了。 燕子无法,见她认出自己了,便也不装陌生人了。而且看在她给自己的业绩带来的明显提升份上,也得交待交待。于是,燕子将她扯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他自诩易容易声都做得不错啊。 谁知石初樱指了指他的脚,“鞋子我认得,而且你右脚一个指头有点突出。” 卧槽!燕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趾头,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不自然地把鞋子往后撤了撤,藏进袍子下头。 他脸色有些不大好,反正搁谁也好看不起来,太打脸了。 不过,到底是高层人士,燕子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道:“我以后也注意些。还有,你身上钱太多,出去要格外小心。 另外,以后碰上换银子的,别参合……” 石初樱一笑,也小声道:“记得了。不过,我明天就花出去了,好多送货的来结账呢。”燕子挑起大拇指,简直服了!感情这人也不傻,连洗钱的路子都趟好了。 尽管如此,有些话不说还是不放心啊,燕子低声问道:“你买这么多刀干什么?”人家就买一把,她一下子买五把,不引人关注也不可能啊。 “自然是送人啊!难得遇到这么多好玩儿的,不多买些,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不能碰上啊!再说,买少了我送礼也不够分呐。”燕子心话,你家得多少人口啊?别是左邻右舍全算进去了吧…… “刀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那是兵器。而那神机子的刀,把把都是精品,这都三年了一共才出10把,你一个人就买了五把,你当切菜呢?”燕子恨声到。 “那今天白天,不是你说的,男人都爱宝刀吗?我爷爷、我爹爹、还有兄弟什么的,五把指不定还得抢起来呢……”说的跟真的一样。 燕子望了望天儿,“……拿回家去找人改改,换个刀鞘什么的也行,别那么大摇大摆地拿出来使!” “我又不是偷的!唔……”话音未落,嘴就给一个冻梨子塞上了。 “什么偷不偷的,老江湖的话你就要听!还有,我估计明天打听你的人不会少,你回去后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不然,你要行走江湖,只怕风险不小。” 在燕子看来,石初樱现在无异于幼童怀抱巨宝,在闹市行走,简直不能更招人惦记了。石初樱也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了。 第102节 燕子这才拿正眼瞧了她几眼,道:“没看出来,你个小家伙还蛮会挣钱的,你出来卖药你师傅知道么?” 石初樱颇为不屑地瞧着燕子,小声道“是我师傅说的,要是缺钱了就卖几颗,江湖救急嘛!” “别张口闭口江湖、江湖的,真的江湖人从来不挂嘴上说!”燕子翻了她一眼。 “好啦,江湖你也走过了,这些东西可别丢了,如果没啥事,明天少出门,知道吗?”燕子最后嘱咐几句。 “那,我有空的话悄悄去找你玩儿啊……” 燕子:…… =================================== 挑战完燕子的耐心,石初樱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一路上倒不是没有打她主意的人,不过嘛,有那心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小二知道她傍晚出去了,正给她留着门,甚至还与厨房的一个关系好的厨子串通了消息,两个人专门留个灶眼等着伺候这位‘金主’。 石初樱叫小二哥送了热水来,美滋滋地洗了个澡,又摸了摸肚子,她饿了,宝宝好像也饿了,她问过小二便让上了一个炖鸡锅子。 一大锅的鲜汤,里头有一只已经炖烂了得整鸡,外加上了几盘子青菜、白蘑菇、卤水豆腐、大白菜嫩叶、焯好的排骨、熟的鹌鹑蛋、火腿肉、芫荽、芦笋、冬笋、黑木耳,又搬来几张饼子作主食。 反正柜上有银子,厨房也乐意不睡觉也要伺候着,到底各得了一百文的赏钱,小二和厨子两个人乐得合不拢嘴。再不会给掌柜的吐出去。 吃饱喝足,石初樱才下了结界,把银子倒在桌子上。 哗啦啦的雪花白银,各个带着官印儿。石初樱挨着个的看了一回,分了五堆,每堆都有不同的印记。 石初樱心里很是琢磨了一番,楚溆去了青远肯定要调查皇上的私房银子的去处,而她自然也想知道。黑市里赃银多,销赃银可大都是异地,像赃银来源这种消息捂得最严实不过了。 而且,石初樱目前也无从得知那批官银的记号是什么样的。她略想了想,这事儿估计还得落到楚溆头上,便每个记号的银锭子都留了一个,放进了储物袋里。 至于剩下的银子,石初樱想了想也没处理,既然官府在追查,就留个痕迹下来,如果官府真的追查到了什么来源,她还省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失窃 一夜酣眠 石初樱在晨光中醒来。许是怀了小宝宝的原因,原本从来不在意睡不睡觉的她,竟然每天都要睡一会儿,而且,白天活动过多的话,晚上常常会一觉睡到清晨,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 而且,她察觉到,心也变得软了些,像万谷主这事要搁到以前,她绝对不会拿百灵丹出来帮他一把的,顶多把‘一线生机’价钱提高一点。 甚至连性情眼光也有了变化,昨天一天买的东西都有些偏可爱化,以前她也喜欢这些东西,但不会这么控制不住地往手里收。 说到底,她还是受了孩子的影响了。 石初樱洗漱完毕,没有叫客栈送餐,而是一边喝着仙露,一边啃着仙果子,顺便给二肥加水果餐。 二肥的伙食是早在山上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肉末拌饭,和云谷米汤,都装在储物袋的云谷竹篾的大盒子里保着鲜,每天吃的时候挖一盆出来也很方便。 只不过不能出来溜哒,二肥不太开心,石初樱便给它加了仙果,让他也高兴高兴。 “宝宝,今个儿娘带你再出去逛逛西街去!”收拾好自己,换了身穿戴,又把昨天黑市上买来的东西收进储物袋里,看看房间实在没啥可‘被盗’的了,石初樱这才扶了扶肚子,嘀嘀咕咕一地提着一袋子银子下了楼。 老掌柜的笑得一脸菊花开,石初樱昨天就交待了今天有几家铺子来结账,她把自己手头的货单递给老掌柜,又把手里的银袋子交给他,两人点算完毕,石初樱便‘带着宝宝’逛街去了。 老掌柜得恭敬地把这位‘金主儿’送出门,然后把笑脸一收,喊了小二过来。 他指头在桌案上敲了敲,眼神意味深长地瞄着小二,也不说话,小二扁扁嘴,实在顶不住压力,只好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串十个铜钱来。然后低着脑袋,给了老掌柜的一个脑瓜顶,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老掌柜的直接把钱串丢进了抽屉里,根本就没打算分一半了。 小二哥搓搓脚,无奈地转身走了。 “小子,竟然敢在你爷爷眼皮子底下闹鬼,当本掌柜的是吃素的呐!”老掌柜不大不小地骂了声,小二的头更低了。 在外人看起来,小二简直逊极了,好几个别的伙计都不免幸灾乐祸地来刺他两句,说说嘲讽的话。 小二只一脸憋屈,只他偶尔到后面去的时候,瞅见厨房的二厨,两个人飞快打个眼色,各自无事一般忙碌起来。 别看小二垂着头,可他心里明镜似的,他小二哥若不是会装,只怕早在这第一客栈‘富锦楼’干不下去了。 想人生如意,还得靠演技,说的就是小二哥了。 早饭后一般是客栈最忙的时候,有的客人结账离开,有的则要出门办事,从老掌柜的到活计、账房都跟着忙作一团。 等打发了最后一波客人,老掌柜的才有时间坐在休息间里的软椅上舒展一下身子,眯着眼,喝了几口伙计送上来的茶水。 还没等他舒服多一会儿,小二哥便磕磕绊绊从楼上跑了下来,一头闯进休息间里,“掌、掌、掌柜的,”他惊吓不定地喘着粗气,急切中还知道声音放低,“进贼啦!” “什么进贼了?说明白喽!”老掌柜的心头也是一跳,他连忙呵斥了小二一顿,又让他喘匀了气,好好说话。 小二张了嘴喘了好几下,才继续道:“白姑娘的房间遭了贼人啦!” “我、我刚才去收拾屋子,感觉屋子里有、有地方漏风似的,一路看过去,有个窗子、撬开了一道缝。”说着,小二用手比划了一下缝隙大小,继续道:“窗户纸被划开了……屋子里也翻过。” “那、东西呢?”老掌柜的最怕的是赔钱,要知道白姑娘的衣物都老贵了,可不是三瓜俩枣能打发的。 “只看见一个包袱皮丢在床上……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他给白姑娘收拾屋子,注意过屋子里的东西,大件都在明处,金银细软他便不知道了。 老掌柜的刚放下心,小二的又道:“可、可是小的没、没瞧见昨晚上白姑娘带回来的一大包东西!” 老掌柜的直接把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咳个不停。小二的连忙上前给拍背。等老掌柜的咳好了,脸色也有红变回原样,才眼巴巴地看着老掌柜。 “没跟别人说吧?”老掌柜精光四射的眼睛紧盯着小二。 小二连忙摇头,“小的记着规矩,没敢嚷嚷。” “算你机灵!”老掌柜的起身,“走,看看去。不许声张!” 小二连忙带头就走。他们这样的客栈最怕有贼人,一是客人被盗店家有责任赔,二是名声不好,一个招贼惦记的客栈谁愿意去住啊,所以,一般这种事,店家都选择和客人悄悄协商处理了。实在案子太大了才报官。 老掌柜的一路上了二楼,不住地四下打量着各处,他们这些客栈的掌柜经历的事多,什么没见过?拿眼一扫,有些事就心中有数了。 一般客栈里,如果客人房里留人,小二等人不招呼是不进门收拾打扫的;像单身的客人,如果需要打扫、伺候的,提前打了招呼,柜上会安排一个伙计专门照管着,客人不在的时候也可以进门拾掇房间;有贵重物品的客人,要事前跟客栈打好招呼,或者寄存到柜上,或者交足够的押金。 石初樱算是后面这种,她在柜上存了好几百两银子,一方面付账,另一方面也是押金。现在结账的没来,东西先丢了,除非报官,否则不情等着赔嘛! 所以,老掌柜也是边走边快速地在心里盘算着方案,等两人进了房门,老掌柜先是站在门口细细打量,只见挂衣裳的架子光秃秃什么也没有,床上更显零乱…… 走进去再看窗子,窗户纸是从外头割开的,应是一刀划的,手法利落干脆,显然是从外头干的。这间房是二楼最显然的房间之一,因住这种房间的客人多数都富有,客栈才把最好的房间都设在高处又显然的地方,这样贼人下手也不方便。 然而,老掌柜的却又瞧着另一扇窗户纸上有个手指粗的洞,显然也是从外头捅的。老掌柜整寻思着是不是一拨人,结果一抬头,只见屋顶的透出一小片光亮,不用说了,指定是瓦顶被揭开过了。 想他们富锦楼即便是小城最好的客栈了,屋顶也还是檩子上架瓦而已,并没有加望板,尽管有泥封着,可揭下几片瓦也是能办到的。 “去街上找找,白姑娘找回来吧,是报官还是私了,要看她了。”如果没丢什么太贵重的还好说,真的要丢了特别值钱的,他们客栈也是担不下来。掌柜的一挥手,让小二去找人了。 白姑娘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嘴,要去花枝巷子逛逛,小二一溜烟地往西边跑去了。 ========================== 此时石初樱正坐在绸布铺子里的雅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伙计和掌柜展示布料给她挑呢。 “您看看这些花色的,都是南边新来的料子,那些个是东边的新料子,还有您眼前的,是别国行商带来的。都是最新最好的货。” 石初樱看着满目粉嫩鲜亮的料子,心里想着是该给肚子里的小宝宝添些库存了,不然,等生的时候库房里的那些料子早都过时了。 她刚挑了没几样,就听到门口有小二哥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小伙计点头哈腰地进了来,在掌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掌柜的眼珠转了几转,一挥手,让小伙计先下去了,自己则没事人一般继续招呼着客人选料子。直到石初樱定下了十端的新料子住了手,这才上前道:“先前门外有个伙计,说是富锦楼的,要找个白姑娘,可是找客官您的?在下怕弄错了,扰了您的雅兴……” 石初樱心话,不就是怕生意跑了么?还找这么个借口,当谁傻呢?万一人家有急事给耽误了怎么办?石初樱心里不由鄙视这做派…… “嗯,让人把东西送富锦楼去吧,单子列三份,现录下来吧,我先去瞧瞧。”说完,她出了门直接往外头去。 “哎哟!我地个姑奶奶,小的可找到您了!”小二哥急得大冬天的一头汗,见到石初樱本人,连忙拿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赶紧地低声说了遭贼的事。 “竟有这事?!”石初樱声音也跟着拔高了几分,她气呼呼地抬腿往外就走,“可少了什么东西?”她边走还边问。 小二苦笑,“这不等着您回去瞧瞧么……” 两个人转眼就没了影子,等布铺的掌柜追出来的时候连背影都没瞧见。 石初樱提着小二一路急行回了富锦楼,进了院子把小二一丢,自己大步流星地直奔二楼客房而来。 老掌柜的正守在屋子里,见客人几步跨进房门,他连忙站起身来,一脸纠结。 石初樱四下打量一下,几步窜到床边,只见床上还散落着两双鞋子、几件里衣和包袱皮,她伸手往被子下一摸,空。掀开被子在一瞧,除了有些皱褶的床单子,再没别的了。石初樱冷脸瞅了老掌柜的一眼,掀开床帐和单子,床底下照样空空如也…… 老掌柜的心知这是确定遭了贼手了,他只好打起精神来,问道:“白姑娘可是少了什么物件?” 石初樱转着圈的在屋子里看了看,道:“多了去了,别的不说,昨晚上新买的五把宝刀却很要紧。掌柜的有什么主意?” 五把宝刀!老掌柜心肝一颤,他在这地界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江湖黑市的存在,没去过也没少听过,那里就没便宜货! “报官罢!”赔不起只能惊动官府去寻贼人了。 于是,不出两刻钟,县尉大人就带这衙役来到富锦楼,大家伙也就都知道这大白天的富锦楼遭了贼手。不由纷纷回房看顾东西。 这边经过一番查问后,县尉大人带着人爬上屋顶,细细察看起来,不但找到了断茬还新鲜的碎瓦、脚印儿,甚至还寻到了两个证人曾见到二楼围廊上有人影,只以为是伙计,便没留意。 县尉大人又细细查找,果然找到有一些极轻的零乱脚印,不细看还真难发现,可见是功夫不凡的。 “白姑娘把丢的东西列个单子,签个押,等咱们寻获了失物才好归还。”县尉大人从掌柜的那要来纸笔铺陈开,有模有样地打着官腔。 其实谁都明白这几乎就是没影儿的承诺。普通百姓小偷小摸的他们还能断断,真碰上这种能上房揭瓦的江洋大盗,他们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这么些年,积压在县衙里头的失物案子少说也有十几摞子了,灰都落了不知道几层也没见哪个案子破了…… 石初樱皱着眉头,边想边说。 当听到‘五把宝刀,共计五千五百两银’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那县尉也不由重新打量眼前这背着剑的姑娘一眼,没想到这小侠女还是个有钱的主。 也是,要不也不能给好几拨人盯上啊。刚才他在屋顶可是看得出来,光那上头至少就来过两三拨人。因为是清晨,屋顶的霜已经有些化了,这个时候倒是容易显出脚印来,来的方向不同,脚印朝向也不同,很少有一拨人四面八方来去的。 于是,还不到中午,小城里就传出了一起‘重大失窃案’,富锦楼的一位客人大清早的给人偷了近万两银子的财物。不过,也有消息称,是江洋大盗盯上了才干的,跟富锦楼没关系,毕竟富锦楼再厉害那也是平民啊,跟人家大盗实在没法比…… 燕子也早早得了消息,气得他狠狠捶了下破桌子,恨道:“让她今天不要出门的,偏出去逛!”其实他比别人知道消息还早些,因为有一拨人就是他派去的,不过他的人从窗户眼里发现已经有人在里头动手了,便赶撤了。 不久,江湖掀起一片猜疑:到底是谁偷了‘小白狼’的宝物呢? 只有小白狼自己明白,总共她也就丢了一吊钱,不过还是挺心疼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告别 石初樱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那些企图和曾经窥探她的人。没本事的时候装个熊也就算了,好歹是明智之举,可明明有本事,还装熊,那就不对了。 在‘被盗’的当天下午,小城里就有不少人看见到一位女侠怒气冲冲地来到燕子的铺子前。 “咣、咣、咣!” 第103节 “咣、咣、咣!”一阵比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引来街头无数的目光,就连相邻店铺里的人都探出头来,不过,他们很快就缩了回去。 在门就快要被拆了的时候,铺子门终于被打开了,燕子一脸无奈地瞅了瞅‘小白狼’,又望她身后瞄了一眼,一把把她扯了进来。 “不是告诉过你,今天尽量不要出门的吗!”没等‘小白狼’说话,燕子便率先开了口,他还狠狠瞪了‘小白狼’一眼。 石初樱见他‘恶人先告状’,当即气鼓鼓地反驳道:“你只是说‘尽量’,又没说一定不能出门。” 说着,她拿指头戳了戳燕子的肩膀,恶狠狠地数落道:“别以为我猜不到,指定是你们黑市内部搞得鬼,不然,不可能有人这么快找上我的。”三更半夜地,既然跟踪跟不上,三更半夜的打听消息也不容易,不是他们内部还能是哪个? 燕子也正头疼呢。 “你说的是有可能,所以,刚才我们一直在碰头商讨。 咱们黑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在黑市上参与买卖的物品和人,至少在离开本地之前,本地江湖人不能对这些人和物出手,也不能泄露对方的身份。不然,以后谁还相信黑市?那岂不成了黑窝!” 这还真是,本来江湖人到黑市上交易图的就是隐秘,如果刚一转身就被人知晓了,那还隐秘个屁啊! “本少侠现在就很怀疑你那里是个黑窝!把人给我交出来!”石初樱揪着燕子的衣领威胁道。 燕子很久没被人这么无礼对待了,只今天理亏,而且,他是高层,为了黑市他暂且忍下了。“好好说话!别伤了咱们的和气!” 燕子把自己从石初樱的手里摆脱出来,整了整衣襟道:“别说是你,现在整个黑市都被人怀疑了。 可有一点你要相信,黑市不会为了两三万两的银子就不要前途了。我们要下手,很可以等你明天出了本地,到时候既不违反江湖规矩,也不会暴露自己,岂不是一举三得?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干这种事呢?” 石初樱‘啪’的一声把宝剑拍在破桌子上,哼地一声道:“反正你们要给我一个交待!” “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江湖上这几年也是人员混杂,除了真正的江湖侠士,也有些黑道上的人转了进来,这些人原本就是不讲江湖规矩的,参合进来以后,对黑市影响很坏。此番,我们势必要清理一番门户了。这也算是给你个交待吧。 只是东西,我们都觉得不会再在黑市上初现了,大家都盯着呢。所以,很可能被私下转手。毕竟你买的那些东西也不算什么违禁的,便是当铺里也可以进的。” 说着,燕子十分遗憾地摊摊手。他也算尽力了,可黑市毕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尤其是小白狼还得罪了胡大,而胡大又见过她和燕子买宝刀的戏码,所以,有些事就不奇怪了。甚至他都不用说什么,只稍微暗示一下,自然会有人去试探真假…… 不过,小白狼显然没往这上头想,她长叹一声,“唉,这下麻烦了。原本选好的礼物还得重选。幸亏昨天都没送货,不然损失就更大了。” 燕子肚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问出口关于银票是否真的丢了的话,只又嘱咐了一回:“贵重的东西不要离身,注意安全”这样的话。 石初樱道:“我这次亲自看着,谁敢来,我一剑就让他见见阎王爷的真面目去!”说的杀气腾腾的。 从燕子那出来,石初樱转了一圈,又去了西街花枝巷,没法子,礼物全丢了,总得补上罢。至少给外人看也得再买上一些啊,何况原本就打算给宝宝当库存的。现在有了更好的理由,她便直奔花枝巷去了。 ======================================== 话说送走了官府的衙役,老掌柜的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毕竟追捕江洋大盗是官府的事,交给官府后他们该干嘛还干嘛,顶多被人多说几嘴。反正外头也有他的人帮着挽回传言,他倒不是很担心。 那么大一笔银子!反正他宁愿赔点名声也不会赔钱的。 好在这姑娘也是个没阅历的,被他一通捶胸顿足的懊恼就原谅他了,甚至还继续允许他作送货结算的事。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不认为这事跟他们客栈有关系,任谁也不能多嘴了。 放下包袱的老掌柜一下午就接待了好几拨前来送货和结账的铺子里的管事。他特地招来认得几个字的小二来照单子对货,又专门让一个柜上的账房负责打算盘,忙活的热热闹闹的。 这小城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尽管上午出了事,却谁也不会当着面真的给谁难堪。最多也就心里鄙视一番,这都没把这贪财的老东西给打倒,只能说明人家功力深厚,他们望尘莫及罢了! 鄙视归鄙视,账还是要结的。所以,你二百钱,他三百钱的多少都让了些,特别是纸墨铺子,因生意大,让足了一两银子。只一下午,老掌柜的净赚了二两多,赶上他一个月的例钱了。 石初樱下午又在花枝巷子里买了不少东西,什么有特色的堆纱花、绢花,还有各种最新款的春夏季的衣料,这里的样式要比京城早了近半年,不愧是南来北往的交通便利之地,她甚至还采买了不少别国的料子,有上好的丝绵布、精致的细布、春绸、夏纱、细罗绢等等。 老掌柜的看着堆了半院子的货箱子,心里暗自惆怅,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这么爽快地花钱……算了,反正他这辈子是栓在这‘富锦楼’了,年轻热血的心肠早已消解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当中。如今他只图个稳当,能给儿孙留下点家业,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还是年轻好啊! 老掌柜很快收回飘远的心思,他琢磨了一下,跟石初樱建议道:“请恕在下倚老卖老一回,姑娘这些东西要怎么带走呢?是直接回家,还是继续往外头去?总不能走哪带到哪吧?” 石初樱望着老掌柜的,满脸上写得都是‘还是你想得对’的神情,又自己发愁的瞧了瞧货堆,显然是买的时候图个痛快,却根本没往后头想。 老掌柜的看在她给了半吊辛苦钱的份上,建议道:“姑娘不如去寻个车行,不论是买是租,少说也得要三两辆大车才能装下这些东西,带着赶车的人一起,到是便宜行事。 或者直接送到二十五里外的驿站去,出上一笔钱,驿站倒也给运送,就是时间慢些,也不如自己精心。你这东西多是娇贵的纸笔和布料,还直自己押送损耗小些。” 石初樱觉得老掌柜的这番话倒是良心话,驿站什么的显然是不可行,只要提供了送货的地址,轻易就能暴露身份,其实她可以收进储物袋的,怎奈还得遮遮人眼,所以,只好先带着走一段再打发了。 石初樱果真细细的思量了一番,最后她又跑去寻了燕子帮忙介绍一家靠谱的走长途的车行。小城因长年有商人往来,大宗货物更是不少见,因此经营这样业务的车行很是不少,最后,石初樱出了十五两银子租了三辆带车夫的大骡子车来用。 第二天一早,燕子在小城外的十里亭给‘小白狼’饯行,两人痛饮一杯,燕子又让人牵来一匹小白马,送给‘小白狼’当脚力。 石初樱虽不大愿意骑马,但人家走江湖的侠士都骑马仗剑的,她也只好领了燕子的情,背着重新收拾过的一个小包袱上了马。 不过,石初樱也不想白领人家的情,话说,燕子这个人还是挺义气的。而且,她此番来黑市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甚至还有些超出了预想,这于燕子的相助分不开,尽管人家也是有私心的,可谁又能完全没有私心呢? 有私心并不等于去坏别人的事,相反,如果用的好了,完全可以双方受益,这有什么不能的呢! 于是,她从荷包里摸了两颗加强版的百灵丹,抹去药丸外头的纹样,悄悄塞给燕子,道:“这是我以前走江湖的时候,拔刀相助了一个老道,人家送的救急药。 不管是伤是病,只要没死,吃下去总能抵挡一阵子,我留一颗,这两颗给兄弟你。关键时候能保你一命!” 石初樱编起瞎话来从来不用打草稿的,更别说什么脸红心跳的了。 燕子真心觉得这‘小白狼’绝对是有脑子的,只是江湖经验太少,难怪要被师傅打发出来走江湖攒经验了。不过,鉴于她卖给万谷主的药都那么灵验,燕子也对这两颗救急药深信不疑。毕竟他对小白狼还是挺不错的,对方也没理由害他。 大家人在江湖,难免有相遇的时候,所以,他很坦然地收下了这两颗药。当日后某一天,他就快要绝望的时候,想起了小白狼,想起了这两颗药,还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小白狼’石初樱意气风发地骑在小白马上,朝着送行的人一抱拳,高声道:“小白狼在此间多得各位相助,山水有相遇,咱们来日江湖再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意外 重新获得了一个江湖身份、成功进入江湖黑市、搞到了所需的山寨富豪排行榜单、弄到了一些赃银的样本,石初樱觉得此行非常的完美了。 她骑在小白马上,哼着小调,慢悠悠地行走在山道上,后面跟着三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骡子车。她的这些个货物虽然看着数量不少,但三辆车匀一匀,总的算来还不沉,大骡子拉起车来也不吃力,一边走一边还伺机啃一啃雪下面的草根什么的。 此时尚不到晌午,石初樱正琢磨着中午在哪打尖,身后便传来车把式的声音:“白大侠!” “陈师傅,可是有事?”石初樱略带了一下缰绳,扭过脸瞄了头车上的车把式一眼。 陈师傅拱拱手,一脸纠结地说道:“敢叫大侠知道,再往前十里路就是‘二龙山’地界了……” 石初樱好奇地看着他,陈师傅咽了咽唾沫继续道:“这、二龙山是是龙老大的地界,如果要从官道走,势必要先去孝敬一番,不然,咱们就得从下个路口绕过去,咱们得提早换道,再晚了,怕是不好办了。” “二龙山是个什么地方?龙老大又是谁?咱们既是走得官道,怎么还要孝敬他?”石初樱一挑眉头,很是倨傲地问道。 “……这说起来话长,这二龙山是咱们这地界最长的山了,说是一座山,其实连绵不止百里,更是山头无数。 因这二龙山的阻挡,在早前的时候,咱们这一带的官路一直是从别的州府借道的,不仅远,还有很多麻烦。后来大约几十年前,官府为了运粮解税方便,特地用了几年时间,从二龙山峡谷当中生生开辟了一路官道,大家都叫‘二龙山夹道’。 这段夹道为了取了近路,最前头一段完全是掏山掏出来的一段涵洞,堵住了涵洞进出口,二龙山夹道就是一条死路。”陈师傅仿佛看见山道旁张牙舞爪的冤魂一般,面色很不好看。 “所以,你是说,这龙大王占据了涵洞,这条道走不得了?”石初樱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听说二十几年前,这条道就被山匪给占了。官府也说,此处易守难攻。连年的也剿过几次,最终,龙大王照样好好地盘踞在这二龙山上呢。” “既如此,为什么说,要过官道需给他孝敬?”石初樱有些不解。 “这倒不是别的,实在是这条道被他劫了这么些年,官府和民间总的走路吧,大家就从前头开辟了一条岔路,远远地绕过二龙山,比以往经过二龙山是要多个三天路程,可到底比借道近不少,所以,走得人多了,二龙山的官道也就渐废了。 龙老大没了财路,官道时间长了也损毁严重,后来听说他就远远地劫人,让人走官道,只要交一定的买路费就行。后来不怎么又跟官府搭上了关系,官粮官税都能走,别个有交买路钱的也可以走。只不过,除了州府的要员,其他人的买路钱可是由着龙老大定的。” 什么叫‘霸道’?这才叫霸道! 石初樱眼珠转了几转,想了想自己买到的山寨排行榜,好像上头没有二龙山嘛! “这龙老大这么些年也没收到多少钱吧?不然,江湖上怎么没他消息呢?”石初樱摸着下巴琢磨着。 陈把式实在怕这位大侠不知轻重,赶紧说道:“您可轻声些,这里离着岔路也不算远了,万一,龙老大的人出来的远一点,说不定就听见了。” 石初樱很是翻了个白眼,啐他道:“瞧你那怂样儿?他那么厉害山寨排行榜上怎么没提他一个字?” “啊唷,少侠,那不是因为他不厉害,实在是因为、因为龙老大他是土匪,而不是劫道的‘山贼’。”陈把式声音压得非常低,才拢着嘴交待了一句大消息。 自古以来,这打家劫舍,半道抢劫的,绝对不敢与官府对抗,遇到官兵剿匪也是赶紧逃到到别处去,便是反抗也顶多是保命而已;可土匪不一样,土匪虽也半路打劫,但他们敢与官府叫板,还能拉出人马跟官兵对着干,谁输谁赢还不好说,有的土匪甚至还有民间禁止地弓箭。 因此,说他企图造反也不为过,这便是朝廷也不能忍的。 而沾上‘反’字那就是朝廷肉里的一根刺,早晚得拔,想来排江湖榜的人也是极聪明的,早早撇清了自己。 “……这么说来,这二龙山上一定攒了不老少财宝啊!”石初樱觉得这趟可真没白来。 只是她这话刚一出口,几个车把式可都吓坏了,他们面面相觑后,打了个眼色,最后还是陈把式硬着头皮,顶着得罪雇主的风险,说道:“少侠,不是咱们贪生怕死,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而且这还有三车货呢……” 您一个人想惹事不要紧,打不过骑马说跑就跑了,他们可是重车,丢车丢货还算好的,关键是小命也保不住啊! 说着,几个把式都停了车,眼巴巴地看着石初樱,那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不打算往前走了。 石初樱肃起了脸,端坐在马上,拿眼角乜了他们一眼,心知这三个人再不能用了,便一勒缰绳转过马头,说道:“我知道你们为难,我也不勉强你们。这样吧,咱们寻个僻静处,你们把货卸了就地掩藏好,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就近再雇了车马人手好了。” 几个车把式本来见她蠢蠢欲动的样子就萌生了退意,此番正好,他们也不推辞了。当下几个人快手快脚地卸了货,掩在岩石后头,便收了石初樱的尾钱,趁着天色还早,连忙赶了车往回跑了。 “哼!”石初樱坐在马上,望着他们消失的影子不由哼了一鼻子。 人都贪生怕死,这个她能理解,可这样刚听到一点话风,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就心生退意的人,也实在不堪造就。 石初樱扫了眼,见四下无人,便一挥手,把货物都收进了储物袋里。 这下她还省事了呢。 =========================== 石初樱打发了几个车把式,一边任凭白马慢慢地走着,一边心下合计:反正哪个山寨的财宝都是财宝,又不是只有皇上的私房才值钱。猎人不是说:搂草打兔子,两便么!既然都送到眼前了,再没有不吃的道理。没了这三个累赘她还更轻便了呢。 经过这卸货这番折腾,时间已经近午时了,此时,官道上又陆续有人车经过,石初樱见了便不再多想,一路催马向前,很快便来到一处山口。 远远望去,只见群山如同水墨画卷一般绵延铺陈,高山上有密林丛生,苍翠的青松点缀在山间,倒也不显得山色暗淡。 再看左右,夹道两侧便是缓缓起伏的山岭,原本还算平坦的官道到了这个地界突地打了个顿,分出了两条路来。一条从崇山峻岭当中笔直经过,另一条由车辙和人马踩出来的便道朝右边绕过山岭,曲曲折折、盘旋缠绕地向山岭外延伸而去。 而很明显,这第二条便道是后开辟出的。 石初樱甚至在这里发现了一块碑丢到乱草堆里的破旧木牌,上面写着:前方十里有山匪,行者绕路。甚至还画了一个手持砍刀的独眼贼人形象,显然如果不识字的人也能看得明白。可见官府也是尽心尽力了。 此时正是打尖的时辰,石初樱一拨马头便往便道上行去,想来也没人敢到二龙山的地界上去打尖了。果然,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在路边看到一处简便的茶寮。 供打尖的茶寮里除了包子馒头,就是茶水和酱牛肉,只管吃饱,不管吃好。 不过,出门在外,大家过来打尖也不过是图歇歇脚,喝口水,顺路方便一下,别的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石初樱也要了一壶热茶,切了两斤酱牛肉。 不过,这牛肉可不是耕牛,而是野牛的肉,虽不肥嫩,却肉味更鲜。这一带的山多林茂,水草丰富,别的不说,野牛、野马都有,其他狍子鹿什么的也不老少。所以,吃个酱牛肉还不成问题。 石初樱一边吃一边四下打量,顺带着听听别人的谈话捕捉些有用的消息。心里盘算着二龙山的财宝什么的。 第104节 不过,在她无意中往外撇了一眼后,她很快就改主意了。 只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中年汉子,他们脚步轻捷有力,衣襟下隐隐露出一截刀鞘,一身简朴的深色衣裤,脚上登着快靴。这还不是他们最吸引石初樱注意的地方,关键是被他们‘提’在手里的两个几岁大的小童。 这两个小童瞧着也就五六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两颊带肉,紧抿着干裂的嘴唇,尽管小袍子有些污皱了,小脸上也一把灰一把土的,但两只眼睛却依旧黢黑水亮。 他们两个被拉扯着有些趔趄,脚下也磕磕绊绊,但却没有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那边哭闹,顺从中带着过分的平静,完全不是小孩子该有的神情! 更加意外的是,石初樱还看到其中一双寒星闪耀一般的楚家人典型的眼睛! 几乎在一瞬间,石初樱心里转了无数个猜想,但她人还是纹丝未动,只随意地瞄了一眼,仍旧慢悠悠地吃起了酱牛肉。 第一百三十六章打劫啊! 那两个汉子一进门便把手放在了刀柄上,横着眼,凶恶地四下扫来扫去,原本还有些喧嚣的茶寮一下子变得沉寂了起来。 大家出门在外都不想惹事,更不想碰上事被无辜连累,因此,一见这两人的凶相便立刻低下头,只管看着眼前的碟子碗的,有些胆小的甚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两个人扫视了众人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石初樱的身上,毕竟明晃晃带着武器的也就她一个。 石初樱今天一身银白色锦缎的侠客打扮,头发也高高束起,只插了只珠簪,外头披了件粉紫色的斗篷,一个锦缎的包袱鼓囊囊地搁在桌案上,宝剑也压在手边。 她此时也抬头打量了进门的几个人一眼,双方视线一对上便很快又分开了。石初樱只管一边慢条斯理地一边吃着酱牛肉,一边瞧着自己的马,根本就不搭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却把石初樱好一顿打量,瞧着她年纪小了些,也没什么内息,心下觉得这也是个稍微学了几天功夫就外出游历的富家子弟。 要是以往,遇上这样送到嘴边的小肥羊,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只不过今天他们顶顶要紧的事,不想节外生枝,只得便宜了这只小羊。 想到这里,两个人狠狠地警告了石初樱一眼,便往边上寻个位置坐了。 这两汉子把小童夹在当中,要了一壶热茶,切了两斤酱牛肉,要了几只包子,最后只给了两个小童一人一只,也没给水,干着吃了。 就在伙计给这一行人上饭的功夫,茶寮里的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大半,仅剩不多的几个人都是跟石初樱一样到得太晚的,不过这时他们也喊了店家来打包吃食。 石初樱眼瞧着大家都走了,她也丢下一小块碎银子,要了油纸包起剩下的牛肉,又要了十来个牛肉大包子,又灌了一水囊冷茶,也跟着匆匆离开了。 两个汉子不动声色地瞄着众人,见这些家伙还算有眼色,便互相递了个眼神,安下心不急不慢地吃着,只两个小童的眼里却黯淡了下来。 吃饱喝足,两个汉子又提着小童上了一辆马车,呼喝一声驾了车往岔道口逆行往岔道口方向而去。 一个汉子坐在车辕上驾车,朝着后面的汉子道:“山子,你怎么又不进去?”那个被叫做山子的人坐在车尾上,道:“里头那点小地方,伸个腿都伸不开,憋屈;再说,我在后头看得清楚,有情况也早发现不是。” 赶车的汉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反正甩甩鞭子,不再言语了。 倒是车厢里的两个小童,正趴在一起咬耳朵。 一个瞪着眼睛嘀咕:“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喊?” 另一个也瞪着眼附耳道:“会有用么?你没见哪些人躲还来不及,谁会出手?最后咱们再挨一顿打,没医没药,等死啊?” 第一个小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喊一声救命,说不定就能成呢?” 第二个小童轻轻叹息一声,咬着耳朵道:“这么明显的事,谁看不出来,哪里还用你喊救命?再说,你觉得那些人谁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可、可我害怕,我想我娘了……呜呜呜~”小童红了眼睛,呜呜哭了起来,到底还是太小,哪里吃过这般惊吓,自打被人掳了来,一路上吃的苦头就不说了,那种日渐绝望的心情才是最最要命的。 第一日,他们都相信侍卫为追上来的,结果他们被连夜带出了城;第二日,他们相信官府会搜城,会爱门挨户查人的,结果,官兵是来了,却应付一二走了;第三日,他们相信上面会派人来救他们的,结果他们只听见不时有检查过往车马行人的声音,而他们被塞进船底,再次与找他们的人错过;…… 第八、九、十日,他们多少次试图向经过的人求救,结果被发现后给狠狠打了一顿,饿了两日,却求救不成,险些丢了小命;…… 如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反正他们已经从满怀希望,到一次次失望,现在是绝望了。因为他们听到那两个人说,过了山口就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了,而他们俩就是这两个人的‘投名状’! 许是听见了小肉票的哭声,那山子回手拍了车厢一掌,“不许出声,不然,今天就把你们两个的舌头给割下来!” 果然,下一刻里面就安静了下来。大一点的小童把那小的紧紧抱在了怀里,尽管他的怀抱也很小,两条小胳膊还够不到头呢。 小小童趴在另一个小童怀里默默地抽泣,却紧闭着嘴一声不敢出,他们是真怕被割了舌头。那两个人就曾经当着他们俩的面把一条狗给挖了眼睛,割了舌头虐死了,狗狗的凄惨呜咽声至今还似乎响在耳边,吓得他们夜里都睡不踏实…… 而车外的两个人却正兴奋地讨论着另一件事:“我说大哥,前面可就是岔路口了,咱们直接走夹道就能见到龙老大的人么?” “那时自然,一进岔路口就是龙老大的地盘了,每个地方都有哨探,自然会有人来的。” “唉,但愿咱们带来的这俩小东西,龙老大能看得上眼,不然,可不白费事了。” “说什么白费事?连这都看不上眼,他龙老大也太……咳,反正有人叫咱们往这里投奔,那必定是有用的,嘿嘿嘿,你说谁能想得到咱们这会儿竟是在二龙山呢?”那前头的大哥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是、那是!要不说人家那是高人呐!”两个人难得地说笑起来。 这也难怪,他们这一路上东躲西藏还带着两个惹眼的小儿,同样也是神经紧绷了一路的,此时目的地就在眼前,两个人的心里也倍感轻松;再者,毕竟是到一个新码头,总归有些陌生的,说些轻松的话也给自己打打气不是? “这就是岔路口,转弯就到了!”赶车的大哥指了指,又拿鞭子轻轻一敲马身子,马儿就听话地往右一转,直接拐进了官道上。山子在车尾上已经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 ==================================== 不过,有句话叫做好景不长。这不,马车刚一拐上官道,就停了下来。 “前方何人?为何在此挡路?”大汉一声喝问。 这时候,前方传来一个如幽谷黄鹂般的女子略带不满的声音,她道:“打劫啊!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是你?!”赶车的大汉一眼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茶寮里见过的那个侠客。 “不错,就是我!”石初樱一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瞧着两个汉子。 那汉子被她轻漫的态度气得不轻,他不由冷笑一声,嗤笑道:“就凭你?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这可是龙老大的地盘,岂是你能撒野的?” “哦?难不成你能撒野,我就撒不得了?再说,我打劫你,又没打劫他?废话少说!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这两个小肉票也留下,你们两个就可以滚蛋了。本少侠对你们两个老家伙没兴趣!” “嘿嘿,娘了个腿儿的,难不成你还想劫胡?”山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跳下车,挡在车厢外侧,抽出腰刀来上下打量着石初樱道:“你想劫了我们的肉票也去二龙山投名?” 石初樱扬起眉头,傲然道:“什么叫你们的肉票?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哟嗬!他娘个屁,还真是啊。本来大爷们还想放过你,没想到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大哥,我看这小子皮子挺嫩乎,干脆连他也一起绑了,说不定龙老大也好这个呢!”说着还拿一双猥琐的眼睛直往石初樱身上瞄。 石初樱恶心得够呛,原本还想留他们一命,现在看他们这么恶心也不乐意留了。她抄起宝剑随手一抽,一道劲风扫过,那山子随着一声闷吭就被抽到了拐角处的山壁上,再然后‘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死过去了。 “你、你、你是什么人?”赶车的人心里无比震惊。 因为山子的功夫在高手里也算是数得上的,不然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在那么严密的搜索下,竟能一路跑到二龙山这里来了。他自认为功夫不会比山子差,但也好不多少,可眼瞧着山子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干掉了,自己又能走几个回合? 短短瞬息之间,他心里转过无数个想法,却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侠客就发了话:“你又怎么说?是自己滚蛋还是我帮帮你?” 那汉子瞧着眼前的小子的嚣张样就心里狠地紧,好歹这里也是龙老大地盘的边缘了,自己弄得声音大些,说不定就能引来山上的人。想到这里,那汉子猛地抽出腰刀,嗷地一声怪叫朝石初樱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乍现,转眼间挥到了石初樱眼前。猫在车里偷看的两个小童就听见‘噗’的一声,两人赶紧闭眼,等了半天才敢睁开眼睛去瞧,却原来是那大恶人血胸口插着一把刀,扑倒在马前。 本来以为会是一场激战,结果却是两招不到就完了,多少让偷看的两个小童有些失望。尽管他们也害怕,他到底是男孩子,对这些别人间的打打杀杀还是又怕又爱的。 石初樱掏出帕子抹了抹宝剑,又擦了擦手指,这才对着马车道:“你们两个小的!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帮帮你们啊?”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两个小童瑟瑟抖着,亲眼看见两个恶人被杀,他们不是不高兴,但这个人岂不是更加厉害?而且他也说他俩是什么‘肉票’来着,万一……两个小童不敢再想,都抹起了眼泪来。 “怎么这么磨叽?”大侠有些不耐烦了。 两个小童心知逃不过去,只好慢慢爬下车来,磨磨蹭蹭地走到大侠跟前。 “你们两个,一人一个,去把这两个人身上好好搜一搜,又什么东西记得拿过来。手脚要干净利索!谁磨蹭耽误事儿或者搜得不干净,我可不废话,嗯?” 两个小童当然知道他所谓的不废话就是直接一刀了,没见俩个大恶人就是这么完蛋的么?他们可绝对相信这位大侠的脾气说到做的。 当下两个小童也不敢反抗,悄悄商量了一下,大的负责这个见了血的,小的则去山子那边。 石初樱看着他们蹲在地上,用自己的一双小手抖发着在尸体上翻找东西,也不言语,只管一会扫上一眼。这样的孩子,要想以后过得好,现在就得过了这一关,不然…… 不过,瞧瞧,她看见了什么? 石初樱无意间一瞥,看见最胆小的小童竟然拿了片碎掉的衣襟,把山子摔出脑浆的头部给遮住,然后才厥着小屁股扒起衣裳来! 果然是楚家的种! 石初樱瞧着好笑,自己也催马走到马车跟前,用宝剑挑起车帘子,从里头挑出一个包袱来。 “这是他们俩的?”石初樱把挂着包袱的剑往大童跟前送了送,问道。 大童扭过脸来看了眼,点点头,又赶紧干活去了。不多时,两个小童扒拉出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腰刀、匕首、暗器、绳索、药粉,面具、火折子、伤药,碎银子、还有几封信件…… 石初樱此时也没功夫细瞧,只有打量了一眼两个尸体,拿剑指了指道:“把靴子扒了再找!”两个小童吓得一哆嗦,显然是因他们的疏忽,担心被干掉。 “嗯?”大侠鼻子一哼,两个小的连忙费劲巴力地去扒靴子。 果然,在两人的靴子里找到了好些张银票,石初樱瞧也不瞧,直接塞进了两个汉子的包袱里挂在了马身上。 然而,苦难还没完。只听大侠问道:“你们两个,谁能赶车?” 俩小童简直又要哭了,他们才几岁啊,还赶车?当他们神童么?可这话再不敢跟大侠说,只有大童委委屈屈地坐在了车沿上,勉强拿起鞭子,望着大侠。 他们这个年龄在家里自是文武都启蒙过了的,而且,也都上过马了,他好歹还学了两年,虽然还只能骑着小马被人牵着跑跑,到底比小表弟强些。 石初樱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她赶车啊,那样的话,到了前头真打起来也不方便啊。锻炼是得锻炼,不过,她也不会这么就把马车丢给俩孩子,她分处一微丝的精神力,控制住拉车的马,令行禁止,小童只要甩甩鞭子就行了。 “走吧!咱们去二龙山见识见识!?”说着,她一催马提踢踏踏往前行去。 小童紧紧挨着大童挤着,不肯进车里去,此时他听说要走了,不由偷偷瞄了几眼几乎被扒光了的两具尸体,又瞅了瞅大侠,终于鼓起勇气,道:“大、大侠!那、那两个还在呢!” 石初樱在马上瞥了小童一眼,冷着脸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说话,打什么结巴?!” 小童被训得小脸粉红,星光点点的眼睛里顿时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可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扬着脸,又说了一遍:“大侠!那两个人还在呢!” “嗯!”这回大侠才哼了一鼻子,道:“他们就该曝尸荒野!” 绑架皇家宗室论罪也是满门抄斩,尸体丢在荒郊任野狗撕了的。 石初樱本身又是个护短的,眼瞧着两个小童里必然有一个是楚家人,不管多远,那也是楚溆的亲戚,既然是亲戚,那就不能不管了。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就遭人劫掠,若不是被人解救,说不定这一生都给毁了,更不要说这一路上他们的遭遇留下的阴影了。 “那两把刀就给你们做战利品吧!刚才你们好歹也算出了力的!”打了一巴掌也该给个甜枣吃了,适时地给他们建立点信心还是必要的。 大侠一发话,两个小童不由惊讶地一齐看向他,心里都是兴奋和疑惑。 “怎么?仇人的武器你们不想要?” “要、要!” 怎么会不要呢?武功师傅可是说过,最好的武器不是自己买的,而是从敌人身上缴获来的。如今,他们也有了缴获的武器了呢!两个小童顿时落出了自打被绑架以来的第一个开心笑容。 大侠人还不错嘛! 两个小童胆子大了些,大的问道:“大侠,我们要去哪里?” “去打劫啊!”大侠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俩小童顿时目瞪口呆。这,这才一转眼,他们就从被劫的变成要去劫别人了?他们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他们完全看不懂了…… 两人惊呆的小模样大大取悦了大侠,发出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石初樱道:“快走吧,说不定还能赶上龙大王的午饭呢!”果真催马向前而去。 第105节 第一百三十七章遭遇龙大王 石初樱又瞅了瞅这俩小童身上的衣着也不暖和,也许原本是有斗篷的,此时早不知道给那俩人丢哪去了。虽然现在正午前后并不算冷,但夹道上开了涵洞,一阵阵阴冷的风便呼呼刮过来,石初樱不觉得如何,俩小童确实不成。 石初樱从自己的包袱里拿了件大毛的斗篷给两人,正好,俩小童挤在一处,一起裹着也还有富余。 身上暖和了,俩孩子也露出了一丝笑脸,时不时地瞄着马上的大侠一眼,总觉得这大侠一定是好人,是来救他们的。 不然,怎么会又给他们吃喝,又给大毛衣上的?! 石初樱瞧见了两个小童的眼神也不说话,随他们去。经历过这些事,这俩孩子必须成长起来,不想成长也不可能回到原本无忧无虑的童年了。 总之,他们美好的童年已经提早结束了。造成这一后果的人,有的已经送了命,有的早晚要受到处置,而他们已经见过了世间最可怕的事,今后无论怎样,曾经失去的纯真无邪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石初樱心里一叹,不由得有些埋怨起孩子的家长来,不尽心呐!她倒现在也没问俩小童的家世,一是还不急,再者也是不想因这个影响自己的初衷。 打理好了两个小人儿,石初樱翻身上马,招呼着大童赶了车跟着一起又往前行去。 从官府立过的牌子上看,这岔路口到龙大王的真正地盘大约十里路,也就是说,这段路有可能有探子盯梢,但却不是打埋伏的地方。 正所谓‘关门打狗’,这刚进山口,想退想跑都容易,自然不是设伏的好地方。不用说懂兵书的人,便是寻常有点脑筋的也看得出来。 石初樱骑着马护在马车边上,一边走一边教小童怎么控制马车,只教会他二个最基本的动作:赶车和停车。因为到了夹道里面他们基本上就不用驾车了,即便要驾也有的是人手了。 大童学得很认真,慢慢走了不到三里路他已经能随时停车和起步,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大侠赞了他学的快,两个小童笑得无比开心。现在他们相信大侠虽然凶了点,但绝对不会真的要把他们献给什么龙大王的,不然,直接捆了驮在马背上还更简单,何必这么费事教他们赶车呢。 而且,大侠见他们刚才没吃饱,还让他们拿茶水洗了手,然后就着茶水吃他带出来的牛肉包子,这么多天来,他们两个第一次吃饱了,还吃得那么美味。 牛肉包子可真香啊!他们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不过,大侠又发了话:“等到了前头,如果遇上什么事,你们两个要听我的,我一摆手,你们俩就躲进车里去,害怕也不许出声;我要叫你们出来,你们就出来。而且,看到什么也不许说乱问,嗯?” “知道了!”两个小童见识过大侠武力值,不敢有丝毫违逆,乖乖答应下来。不过,心里却好奇的要命:这大侠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打劫一个山寨呢? 他们可是在这一路上没少听两个大恶人叨咕,什么龙老大多么多么厉害什么的……要是大侠一个人,这么厉害还差不多,现在多了他们俩个小累赘,唉,只怕真的是累赘了! 石初樱瞧这两个小童唉声叹气,又是皱眉,又是抿嘴的样子,不由好笑,才多大点儿的小人儿啊,非得做出这般神态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摸了摸肚子,暗自对小宝宝说:“好宝贝,咱们一会儿去干票大的去。娘把你和你弟弟妹妹的私房也给攒出来啊!” ============================================= 两侧是高峻的山岭、前后也是杳无人迹,头顶上更是只有几只苍鹰在盘旋环绕,这幅无比简单的画面却显得格外诡异。 午后冬日的暖阳正照耀在山谷上方,按说此时正是阳气充足之时,可这一行的人马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阴寒之气。 是煞气!石初樱心里清楚,只怕这里埋了不少冤魂白骨才会如此。 “你们俩几个进去吧!”石初樱见两个小童裹着大毛斗篷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颤,便吩咐他们躲进去。 “大侠!”小童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颤巍巍地轻声道,“这里好吓人!”小童在不敢打结巴,却眼巴巴地看着大侠。小孩子就是有种天然直觉,对于这些不好的东西总能最先感觉得到。 “没事!”石初樱端坐在马背上,两眼微微扫视两侧的群山,想了想,还是一挥手,给马车下了个小结界护持起来。毕竟是太小了,万一吓坏就不好玩儿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耳边‘咚’的一声炮响,炸得整个山谷回音袅袅,半晌都余音未尽。 话说这二龙山也是摆出了大阵仗来了。 因为一般大白天的敢从这条道经过的趟子可没有几个。 本州府的两家大镖局要走趟子经过这二龙山夹道也得提前打招呼,送上厚礼,哄得龙大王高兴了才卖个面子人情。没办法,这条路毕竟还是最近也最平坦的,押重镖走趟子从这夹道过可以省去不少事。 一般人打死也不会朝这里走啊!像今天这伙人这样,没个深浅就胡乱闯这条夹道的,这些年基本上已经绝种了。 所以,一听到哨探眼线来报,居然有人车进了二龙山夹道,正躺在美人怀里喝酒的龙大王顿时笑了:“哈哈哈哈,好!好!哎呀!这多少年了,都没遇上这么样的生蛋子了,真是太无聊了。哈哈哈哈,今天大王我兴致好,咱们好生招待招待客人。二当家的!叫上外梁老炮和四当家的,上道!” 龙大王亲自下山,自然不一般了。 所以,当石初樱几个人听到这声炮响的时候,除了她,那两个小童都有些吓傻了,妈呀,这得多大的山贼啊?一般的山贼哪里有号炮,给面铜锣敲敲就不错了。 俩小童就像被炸到了似的,一头扑倒在车厢里,紧紧抱在一处。又是害怕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只老老实实地趴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悄悄地扒了先前偷看时候用的缝隙朝外头看去。 这一看可不要紧,只觉得满山遍野的都是恶人,张牙舞爪地冲着他们几个就扑了过来,两小童顿时吓得小脸煞白,缩了回去。 “话本上不是说,山贼只喊口号么?”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这怎么连炮都响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尽管俩小童纠结不已,石初樱却是不在乎,她端坐在小白马的背上,轻飘飘地扫视着山上率先冲下来的一群人。 只见他们身上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手中或者持刀或者提剑,甚至还有些人背后背着弓箭,把石初樱一人一马一车团团围在当中。 来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黑红脸大汉,他得意洋洋地立道路中央,脸上可全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有羊上门,换谁谁不高兴呢?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壮之人,打扮得颇为奇怪:他头上包着布巾,身上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锦袍,锦袍的下摆也许太长了,估计被一刀截了半段下去,剩下的袍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显然这人自己并不觉得,只见他一挺胸脯,抬手一指,开了腔:“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确实中气十足,话音一直在空荡荡的山谷间回响了好一会儿。 车中两个已经紧张到忘记紧张的小童对视一眼:看看吧,连台词都一样的!果然,话本是对的。 这时,就听大侠道:“哦?山是你开的?树也是你栽的?那我怎么没看见啊?不如,你再来演示演示,我也好信了你的话啊!” 这,话本里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俩小童心里喊道,这不是对错暗号了么! 果然,那汉子张了张嘴,一时没接上来。这也难怪,他干外梁这么多年,喊着劫道的号子也不知多少回了,对方什么反应的都有,单独没有这一款呐! 不过,这也难不倒外梁老炮,只见他往地上猛地啐上一口黏糊糊的唾沫,手一指,喝骂道:“好小子!跟你爷爷耍花腔是吧?行,你爷爷我给你个面子,你要是现在就下马给我们四当家的磕头赔罪,爷爷们还能留你多活两日!”那汉子气势汹汹地隔空喊起话来。 倒不是他不肯动手,他这外梁可不就是负责动手的么?只是大王今天有令,要‘好好招待’,一下子搞死了大王不高兴啊! 石初樱端坐马上,肃着小脸儿如同二月里的霜雪一般,只听她轻斥一声:“让开,本大侠绕尔等不死!” 一旁提着刀随时准备砍人的山贼们简直要晕倒了,这小黄毛儿也真是太目中无人了,他这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山贼呢,还是本身就是无知无畏,胆大包天呢? 想他们干打劫这份工作也许多年了,还没被人这么忽视过。这下别说四当家的了,连普通山贼都激愤了:岂有此理!还能不能愉快地打劫了…… 山贼们毕竟不是靠嘴巴混饭吃的,他们可没什么耐心。此时,外梁老炮也没怎么把这小白脸儿放眼里,当即也不再废话,他蒲扇般的大手往前一挥,身边一伙人便呜嗷乱叫着举刀抄了上来,朝着车马过去就是一通乱砍,吓得俩小童瑟缩在车厢里,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石初樱见山匪动了手,轻轻一笑,随手一剑挥了出去,就听得耳边‘噗噗’声不绝于耳,山贼们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零落满地了。四下里一片‘哎哟’的呻吟声。 那外梁老炮一见对方连剑都没拔,光是剑鞘一扫,自己的兄弟就倒下一大片,立马就不干了,他们二龙山可多久没吃过这种亏了,这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他怒了,大喝一声:“四哥,咱们也别客气了,兄弟们,并肩子上,给我活捉了这小子,摘了他的心肝儿下酒!” =============================================== 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 只听得‘咚、咚’接连又是两声炮响,山腰上呼啦啦又冲出二三十匹的高头大马来。 这队人马上旗帜鲜明,为首一员大汉,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更兼身高体壮,煞是彪悍,初初一看,真的没法把这人跟山贼联想到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兵营里的将领呐! 再看他身后,迎风招展着一面大旗,旗上绣着斗大的‘龙’字。这人便是传说中的龙大王了! 紧跟着‘龙’字旗后面的是一面旗上绣着黑色闪金的双龙,再后面的一排旗子更是绣什么的都有,骷髅头、刀、斧、宝剑等乱七八糟的,也不讲究个形制…… 连龙都敢用了,还说不是造反?这本事也不小了…… 听着大王来了,那外梁和四当家的顾不上石初樱这边了,直接迎了上去。“大哥!这小白脸儿不好对付,不动真格儿的不行啊!”外梁老炮率先告状。 要不是大王要玩儿,他也不至于在兄弟们面前丢这脸啊,这场子得找回来。 龙大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招手,身后便上来一群人把地上受伤的兄弟抬回了山上。随后他又打量了几眼对面的一人一马,便朝着跟在身边的汉子一抬下巴。 那大汉一提缰绳,上前一步,操着生硬的官话喝道:“呔!哪里来的黄毛小儿,竟敢伤我等弟兄?!” 石初樱翻个白眼,抱着宝剑,懒洋洋地说道:“尔等废话太多了!要么让路,要么打过!什么时候劫道的改成秀才了?” 这是讽刺啊!众山贼真个气得心肝肺都冒烟了,只大王不发话,他们也得忍! 龙大王原本离得有些远,还没太在意,此时对方一出声,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能纵横二龙山这么多年也是很有些见识的,听听对方那幽谷黄莺一般的声音,再看看她一身雌雄莫辨的打扮,而那迎风散开的斗篷下隐隐露出的胸脯却鼓囊囊的蛮有料……龙大王心里有数了,感情,这还是个雌的! 龙大王嘴角一翘带了抹玩味的笑意,他眼角往边上一瞄,那二当家的就心领神会了。他也放眼细细瞧了过去,口中啧啧道:“这老四和老炮得多眼瘸啊!” 说着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只听他放声一笑,出言道:“嗳,大家都在道上混,我们大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有话好说,何必伤了和气!” 他这话一说完,便把位置让给了龙大王。 龙大王自然而然地接了话茬,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本大王也是心怀善意的。我看小姑娘是初次出门吧?像你这样,‘小鸟试飞、黄莺初啼’,不知世间凶险和道上行走的规矩也是有的。 本大王看你也是有些本事的,本大王自来又是爱惜人才的,有心与你相交,不知小姑娘、呃,女侠意下如何啊?” 说着,他指了指遍地的山贼道:“你看看,我这些兄弟肯投奔了我来,自是有一番道理的。打打杀杀实非我等所愿……也是一言难尽。 本大王想请女侠小友一行到山中一叙,不图你什么,就是说说谈谈也是好的。唉,人都说我龙大王厉害,岂不知我也是高处不胜寒呐!”龙老大不知道在那本戏文听来的唱词,胡乱用了一通。 “你这山上可有什么值得一叙的?”石初樱似乎受到了诱导,她抱着剑,转头四下看了看,又道:“我看这路很近,两刻钟也就过山了,很不必费事了。” 山贼们心话,你想得到美,哪个不知道这路近,就你一个知道不成?真让你两刻钟从这过去了,他们二龙山以后可以收摊子了。 龙老大闻言更是朗声大笑,“果然少年出英豪!我龙大王就是喜欢女侠这份气度!” 这、这就开始谈笑风生了?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而车厢里的两个小童也弄不明白了,不由两两相看,又凌乱了…… “女侠放心,我龙老大在这地界上也是有脸面的,好歹说话算话,女侠一行只管上山做客,咱们美酒佳肴管够,金银财宝任取!如何啊?” “嗯,看一看也行,不过,你可不许为难我们不许下山,不然,我手里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你能保证说话算数?”石初樱还是不大信任地追问道。 “这个自然,本大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女侠要下山,本大王自然派人恭送!哈哈哈哈!” 龙大王这个高兴啊,对女人,果然还得智取,瞧瞧他大王一出手,半点刀枪不费,人就跟着上山了,你们行吗?嘿嘿嘿,以他阅女无数的眼光看,这姑娘正是鲜嫩之时,这朵娇花要是不采了,他龙老大还混个屁啊! 龙老大一双精明的眼睛勉强控制着不忘女侠身上乱看,这羊还没到圈里去,还得忍啊! 石初樱一回手,朝车上两个小童招呼道:“下车吧,龙大王邀了咱们上山做客,咱们也去瞧瞧逛逛,不耽误多少功夫的。” 还真敢去啊?!在场诸人忍不住胡乱猜想起来,等大王拿下这个冷面小美人,指不定还要犒赏咱们喽!山贼们不由笑闹起来,好像刚才打劫的不是他们一般。 石初樱见两个小童提着包袱磨磨蹭蹭来到跟前,她一弯腰,一手提了两个一起放到了身前,“坐好了!”她一手虚拢着两小童,一手抖了下马缰,跟着龙老大一干人真个往山上去了。 石初樱正在走在马车边上,忽然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传来,她扭着头打量着马车,又看到大小童窘迫的粉红小脸儿,算是明白了,这俩孩子根本没吃饱,经过这一番体力‘劳动’显然是饿了。 “停!”石初樱一声令下,大童本能地扯了缰绳,停住了马车。反正这条道上也不会再有别人过来,停路当中也没什么。 石初樱翻身下了马,解下自己的包袱,又提了水囊,招呼道:“都过来洗手!”刚扒拉完尸体,不恶心也不行啊! 石初樱又好心地‘掏出’几片清香怡人的草药叶子蘸水揉了揉,递给每个小童几片,交待道:“好好搓搓手啊!不然不给吃包子!” 俩小童早饿得不行了,只不过这些天来他们已经学会了不声不响,不然要挨打的。 第106节 此时听说有包子吃,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当下两个人凑在一处,唧唧咕咕地一起把小手洗得香喷喷的,这叶子自然是上好的药材,就是石初樱做玉颜豆里的一种原料,不但能洗的干净,还能除秽! 给两个小童用正好。 “先喝几口水!”石初樱已经在水囊里化了一粒百灵丹,也不知道这俩孩子身子现在如何,她不方便现在细看,好歹先给他们吃一颗清清,总是有好处的。 两个孩子先前就没给水喝,可不是又饥又饿么!两人也感觉到这个大侠凶是凶,但好歹要比那两个大恶人强,因此他们顺从地轮流喝了水,石初樱才每人给了他们两个牛肉包子垫肚子。 现在还真不能一下吃撑了。 吃饱喝足,石初樱又找出一块布来,让两个小童把剩下的吃食和水,以及缴获来的火折子,腰刀之类不太重要的东西都拢了,打了个包袱让他们自己拿着,渴了饿了自己照顾自己。不过,石初樱瞧了瞧他们的脸,还是没让洗了,毕竟前去二龙山打劫,也用不着脸嘛! 第一百三十八章美酒佳人 不得不说,这位也够有才的! 用龙大王自己的话说:反正他们这样的人是活一天算一天,既干了劫道这个行当,便再也不必考虑祖宗子孙什么的,只图自己当下痛快就好。 还有,这二龙山夹道其实原本是一道巨大的堑沟,好像一把斧钺把二龙山给劈了一道口子,与别的山谷或峡谷不同的是,这堑沟是干沟,没有山溪涧流,也没有瀑布,就是沙石岩壁而已。 而当年这道堑沟也并不很长,只有现在夹道的一半左右。但当年的官府正是借着这道堑沟,开挖山体,硬是修出了这条夹道,不过,最终却便宜了龙大王。 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龙大王说起来也是一身的自豪,毫不隐讳的。 石初樱也发现,在二龙山这种沟堑还很多,越是往山上去越是明显。这些沟堑或者深不见底或者狭窄如缝,无一例外的,这些沟堑上都被茂密的植物所覆盖。如果不是十分熟悉地形的人走到这里,十有八九会掉到这种堑沟里。 最下面的山坡之所以没有很可能是连年的风雨或者其他原因,使得上面的泥土沙石往下面堆积,最后才有了靠近夹道的那座相对正常的缓坡。 石初樱觉得,这里应该是在久远的时候发生过地裂之类的大地动,才会把这连绵的青山弄得‘伤痕累累’,又或者,正是因为曾经地大地动也才会出现这二龙山,总之,这是天然所赐,而非人力所为。 而更特别的是,这些沟堑相邻甚密,纵横交错,脚下的是一条纵向的,也许走了没多远前头就是一条横的,如果不是十分的小心在意,或者提前了解这个特征,人就很可能一步迈入深渊之中。 更恐怖的是,两条沟堑之间的间距宽的也不过七八尺,窄的甚至还不足一尺!所以,行走在这种沟堑之间的小道上,如同走在一座座悬桥上一般,左右两侧都是陡峭壁立的悬崖深渊。 探头看去,两边的崖下都有很多的白骨乱七八糟的散落着,不时还有几只巨大的秃鹫盘旋在附近的半空中,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都掉了下去。 石初樱估摸着,如果没点实在本事,真个掉了下去了,爬不爬得上来是一回事,沟里的各种毒虫猛兽却是正等着口粮呢。这样的上山之路,就是明白告诉你了,也未见得有几个人能完好地登上去,看来二龙山的险可不仅仅是它有多高峻。 石初樱相信,这些年来,龙大王一定把这些天然的沟堑作为了自己必胜的依仗之一,不加掩饰地展示给来人也是一种炫耀和威慑。 无他,这些天然的屏障稍加改造就能成为掩体和战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对付外人再容易不过了。所以,外人要想攻打二龙山,除非把人引下山去,不然,根本不可能完胜石初樱四下打量的这工夫,她牵在手上的两个小童也在伸着脖子看,只看了两眼就缩了回来,全都垂着小脑袋,紧紧地攀附着大侠的胳膊,仿佛自己马上就要掉下去了一般。不过,即便如此,两个小童也没有哭闹,最多不过是无声地抽鼻子而已。 石初樱并没阻止他们往下边看,倒不是石初樱心狠,这种事对俩个正常的小孩自然是不适合看,可对这两个孩子来说不一样。 也许,这次他们俩被掳真的只是意外,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事以后再不发生,而谁也不能代替他们活一辈子,因此,他们必须得自己学会一步步跨越障碍往前走。这种明显的恐怖场景虽然难以接受,但早早看了,心里总有个盘算不是!? 龙大王见石初樱四下看过却面不改色,还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不由出言试探道:“女侠觉得我这二龙山如何啊?” 石初樱点点头道:“山虽不是最高,却难得的险峻,据守要害,易守难攻,我倒觉得确实是个打劫的好所在,白搁着也是可惜了!” “哈哈哈哈!女侠这话我爱听!这么多年我龙大王也没听过比这更实在的话啦!为了这句话,今天本大王请女侠你喝好酒!” 龙大王确实兴致颇高,而石初樱的话显然也正中他的心怀。打劫么,这么好的地方不用,岂不浪费!天地良心! 有这样一个有利的地势,也难怪龙大王等人盘踞二龙山二十多年几乎没有失过手了,除非遇上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可以凭白地走一趟,便是当年倭寇来了,也没占了这二龙山去,因此,江湖上也有人说,这二龙山就是神山,有山神保护着呢。 有没有山神保护石初樱是不知道,倒是一路看来这山中的药材可不算少,有些还很少见。石初樱不由开始盘算起来:既进了宝山,总不能空手而归,这财宝和药材自是哪个都不能少的了…… 龙大王扯着马紧随在石初樱的身边,时不时地嗅一嗅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解一解馋,要知道这天然纯净的女儿香可是任何最上等的香料也比不了的。 “敢问女侠高姓?”山路漫漫,龙大王屈尊降贵地拉起家常。 “在下姓高!”石初樱也懒得编了,就着他的话说了一个。 “呵呵,姓高好,姓高好啊!”龙大王哈哈笑了几声,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对方是有意敷衍一般。 真是看山跑死马,瞧着不远的山头儿,真走起来可不近。 两个小童早就走不动了,被石初樱一手一个抱在怀里。石初樱真心觉得如果是平时,龙大王他们自己定然有另一条更为隐蔽的上山之路,险不险的就先不说,至少会近上很多。 不过龙大王这次显然有些失策,走到最后人家客人还如履平地,他们自己倒是人仰马翻的,哪些个不大讲究的山贼更是连喊腿断了,其实龙大王自己也是硬挺着,总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了脸面。 好在又走了不到一刻钟,人们便看见前头隐隐约约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想来是龙大王的山寨终于到了。 ================================== 山寨和土匪窝不同,至少龙大王的山寨看起来就挺有气魄,比如,山寨的大门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巨大的石拱,看上去就像巨人的两条胳膊一般,支撑着在眼前。 石拱的两侧是列队欢迎龙大王回山的山贼大小头目,只听龙大王一声招呼:“兄弟们!今天有客,咱们陪高女侠和两位小友喝个痛快!”于是,在众山贼的欢呼声中,石初樱和俩小童被迎入了山寨的‘威武堂’里。 这威武堂平日里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就是山贼们也分三六九等,没有大王允许,低等的山贼连威武堂的边儿也摸不着。今天能在座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威武堂’其实是一座天然的大岩洞,据石初樱目测,至少有一般人家的三间正屋那么大,只是毕竟是天然形成的,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矮,有些地方还有石柱子、石墩子什么的,弯弯曲曲的,倒显不出开阔来。 山洞顶上有不少石头缝是透光的,而且山洞的正门也是空门,所以,大晌午的,山洞也很亮堂,并不点什么火把油灯之类的。 倒是两个小童到底好奇心重,此时小的抬头瞅了半天,扯了扯石初樱的衣角,小声问道:“大侠,这屋子顶上下雨天不漏雨吗?” 石初樱瞄了头上一眼,忍着笑,摸了摸小童地头顶,道:“不怕,下雨了拿个盆子在下头接着,等接满了水,洗菜就不用打水了!” “哦!”小童似懂非懂,他望望大童,大童犹豫了一下,动动嘴到底没说什么,俩小家伙俱都轻叹一声。反正自打跟了这位大侠,他们的人生观就一去不返了,以往跟师傅们学得那些个已经交回给师傅了,往后么,往后再说了,谁知道大侠又往哪条道上跑呢…… 龙大王此时他已经大马金刀地高坐虎皮交椅上。石初樱也被请到了上首的八仙桌旁坐下,两个小童紧巴着她,乖乖地坐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此时,龙大王离石初樱不过两三尺远,他眯着眼睛,一寸寸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让他满心愉悦的女人,不过,龙大王能混这久就还没被干掉,自是自知之明的,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会乐意做什么压寨夫人之类的鬼话。 他龙大王金银财宝是不缺,可到底身份地位差着呢。至于那些个图他钱财的各路女子,还当不起他龙大王的女人,玩玩儿也就罢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不到的总是让人心里更痒痒。龙大王看着石初樱就有些心痒难耐。要知道这一路上他都在忍着,周旋着,一时又怕把这只小黄莺给惊飞了,一时又怕小黄莺改了主意,这一路可费了他不少心思。 而此时小黄莺就在眼前,触手可得,他还得装模作样地端着,这让龙大王整个人都不好了。真他妈难受啊,早知如此,当初也不用把调子起那么高了,弄得现在反而有些下不来。 忍了又忍,还得再忍。 龙大王含笑道:“高女侠肯来我们二龙山上一叙,我龙大王实在是高兴。既然来了二龙山,咱们也不拽那些个酸文,大王我就一句话:今个儿咱们酒肉管够,吃喝随意!” 说着,龙大王一拍手,“来人,上好酒!歌舞来!” 果然,不多时,就见后面走来一排十几个妖娆美人儿,个个皆是轻纱覆面,只露出两只媚眼和贴着花黄的额头。她们身上几乎赤裸,只在胸口和腰间系着两截细纱,腰间的细纱挽系后垂挂下来迤逦在脚边。 而美人儿们洁白细嫩的手上正托举着一个个盛了酒菜的托盘,雪白的的手腕和脚腕上带着串串金铃,随着动作发出一阵阵细细密密悦耳的铃声。 美人儿们俯首低胸献上酒菜,她们的眼神情意绵绵,所经之处更是香风阵阵,惹得众山贼大小首领们更是浑身冒火,一双双眼睛好象粘在美人儿身上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有拿等心急的更是直接叫道:“大王,大王赶紧挑啊,您挑完了咱们兄弟好下手啊!”感情这位再心急也知道要让龙大王先挑呢。 这话一出口,顿时有两个美人儿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身,铃铃铃地来到龙大王身边,屁股一拧就腻在了龙大王的怀里。 “大王~”美人儿娇滴滴、甜腻腻、绵柔柔的声音溢出口,顿时坏了龙大王的装扮了多时的形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龙大王平时总是美人在怀,各种机能早已经适应了随时来一发的状态,突然间让他禁欲,别说是他,就是他的小大王也不答应啊。 这不,美人儿一入怀,小大王自己就跳了出来,在美人儿有意无意地小手的招呼下,更是个很不能立马提枪上阵。 不过,好歹龙大王还是有自制力的,他还记得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当下深吸了两口气,压下欲火,笑着骂道:“没见到有客人么?还这么放肆,快快去替本大王赔罪,给客人们斟酒!” 美人儿们听了大王的吩咐,小手一挥,面纱变成了手中的香巾,她们挥动着香巾,袅袅地朝着大小头领们的桌子走去。一步三摇,当真是好看。 话说这一行美儿一出场两个小童就傻眼了。他们家再有钱、再有地位也不可能给几岁的孩子看这些个啊! 俩小童目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盯着美人儿看,一时看美人的脚铃,一时又看美人的肚脐眼儿,又一时去看美人若隐若现的胸脯,简直两只眼睛都嫌不够使唤了。 石初樱也没替他们遮掩,只悄声跟他们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些是什么女人,结果就见两个小童立马拿小手捂住了眼睛,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肯再看了。 不过,石初樱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扒开俩小童的手,还好心地指着美人儿跟他们说:反正也是白看,只要不上手,伤点眼睛也没什么。而且,现在多看看,长长见识,省得以后分不清好赖。 于是,她指指点点地给他们说,这个的肚脐眼其实不圆,里头还有泥;那个的脚丫子有些汗臭,不过是香粉撒得多盖住了些;又说这个的鼻毛有点长,应该剪剪,不然一抬脸都能刷到人脸上了;又说那个的眼睛其实很小,现在看着大其实全是画出来的,不信让她洗洗,指定变回小眯缝眼儿…… 她们三个这一番唧唧咕咕的,龙大王也不免打量起身边的两个美人儿来,果然一个的鼻孔里探出一点毛尖,原本也不觉得如何,可被石初樱这么一说,却怎么都觉得难看,顿时一挥手,把美人儿给退了。 美人欲哭无泪、跌跌撞撞地往堂下去,好在四当家的不嫌弃,一伸手就给搂了过来,大王的女人他早想尝尝味儿了,美人扭捏了一下下,也就借机扑在四当家的胸口上撒娇了。 两个小童看到这番变故。简直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样也行?俩小童觉得他们的人生奔向了一个一去不返的新境界…… 龙大王是干大事的人,也不纠结与这些个小事。只见他一招手,又上来了两个美人儿,提着酒壶上来斟酒。 龙大王含笑看着众人,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闲言稍叙,先满饮此杯,为我龙大王结识高女侠祝酒!”说着,龙大王朝石初樱举了举杯,一干而尽。 他倒提着酒杯得意洋洋地看着石初樱,石初樱也不含糊,端起酒杯干掉,把空杯朝龙大王也举了举。 “好,痛快!”龙大王高兴极了,他连连招呼着美人儿斟酒,双方一连三杯酒下肚,龙大王突然一拍手,“歌舞起!” 原本还腻味在各头目怀里的美人儿纷纷起身,整顿衣衫(假如那也算衣衫的话),然后神情一转,立时变成了歌舞中的精灵一般。她们排成一队,一手扯起腰间垂下的轻纱半当着脸,一手挥着香巾,袅袅地走动起来。 而她们并不是随意地走动,而是轻轻踩着光裸玉白的小脚丫,踏出一串串悦耳的节奏,随着脚下的节奏,她们慢慢地扭动起腰臀,两个手臂也翩翩起舞起来。 随着美人儿们的舞蹈,香风阵阵袭来,而美人儿脚下的节奏越来越快,舞蹈也热辣起来,她们大幅地扭动着腰肢,或者伸出雪白的大腿或者俯身展露出半掩的绵软。 坐中的汉子们个个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甚至有的已经脚踏在桌凳上,打着唿哨叫喊:“奶奶个熊,别遮了,再遮爷爷我帮你扯下来。” 后边的山贼是有力气使不完的,跟着叫好:“扯了,扯了!直接干了她!” 美人儿们见气氛差不多了,忽地一转身,真个扯下了胸前的细纱,只见一对对雪白的玉兔欢跳出来,随着美人儿们的舞蹈轻轻颤动起来。 俩小童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山贼们控制不住准备一拥而上的时候,忽而,美人的香巾甩,一阵香粉之气袭来,两个小童‘啊秋!啊秋!’连打了几个喷嚏。 石初樱撇撇嘴,心话,这么劣质的迷香也往出使,实在太不附和龙大王的身份地位了。不过,石初樱还是假借着被香气冲了鼻子,也拿出帕子挥了挥,然后暗中掐了俩小童一把,递了个眼神,俩小童立时想起大侠的交待,十分配合地一起‘晕倒’在椅子上不动了。 龙大王瞧着众人大多都昏睡起来,也不以为意,毕竟他让人下了重药,为了避免小美人怀疑,大多数兄弟并没有提前吃下解药,此时被迷翻了也在情理之中。 龙大王走下交椅,搓着手,淫笑着凑了过来:“女侠,小美人,本大王想你多时了。来来来,让本大王好好疼你一回,大王我保管干得你舒舒服服的,哈哈哈、呃?” 好像什么东西进了嘴里,化了! “怎么样啊,大王?这‘口吐真言’味道还不错吧!”石初樱笑吟吟地瞅着龙大王还张开的大嘴,指头一弹,‘嗷’地一声,龙大王闭上了嘴巴,却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 “你、你怎么……”龙大王晕头晕脑,感觉脑子不大听使唤,一时捧着掉牙傻呆呆起来。 石初樱嫌弃地瞥一眼,道:“你到了年纪脱牙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脱牙了,埋了!”龙大王果真找了个坑自己埋了牙齿,还在上面踩了踩。 “行了,大家都累得休息了,咱们去瞧瞧把山上的财宝都挖出来吧,千万别让人看到……还有银票!”石初樱交待道。 “好,挖财宝,拿银票!” 俩小童坐起身,眨巴眨巴眼睛,目光闪闪地看着大侠,原来大侠是这么打劫的啊! “别看了,干活去,看好了啊,不管这屋子里谁动了或者外头什么人要进来,就把这个帕子拿过去挥一挥,要是办不好……” “一定办好!”俩小童一口同声应道。石初樱对他们的进步很是满意,孩子就得从小教,使唤童工什么的,也算是培养罢! 第107节 …… 二龙山的财物可真不少,石初樱又是挖宝藏又是采药,一直忙到黎明时分,才瞧着装的满当当的储物袋,满意地拍拍手,重新回到了威武堂。 眼瞧着龙大王等人在‘醉生梦死’的药效下睡得香甜,她啧啧两声,心话,这龙大王品味一般,什么东西都抢啊,害得她光是剔出不喜欢的花里胡哨的首饰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费了不少功夫。 不过,话说回来,金银确实不少,怎么也得给龙老大一个交待不是,于是,石初樱从刚挖的药材里取了几株去火补身的百年药材丢在龙大王身边,又留下一封手书,上写:“美酒佳肴谢过,金银财宝取走!留下的全当回礼,多谢龙大王厚意!” ========================================= 江湖传说,这一年冬天,赫赫有名的二龙山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龙大王等首领一觉醒来产生了严重的幻觉,有人说是山神发威,也有人说是得罪了高人,总之,二龙山自此低调起来,连带得周边的绿林江湖也跟着很是小心翼翼了一阵子,不敢兴风作浪。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当事人石初樱正指挥着两个小童窝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瓜分她‘特地’打劫来的几大箱子金银财宝呢。 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在二龙山山头也是一样。 马儿能爬山,但能爬得有限。在爬到第一个相对平缓的山头上的时候还勉强能应付,再要往第二座山头上去的时候就不是马驮着人了,二是人拉扯着马! 石初樱瞧着龙大王也下了马,亲自扯着他的爱马勉力地往山上去,石初樱可不打算这么费事,她还有两个小童要照管着呢。石初樱摸出一块金枫糖塞给小白马,等它卷进嘴里了便附耳嘱咐它自行下山去,在马车跟前等着她云云。 龙大王听身后的女子像哄孩子似的哄一匹马儿,倒是心有体会,他赞一声道:“女侠也是个爱惜坐骑的人啊!虽说我们二龙山上多是些糙汉子,可女侠这脾性却是与咱们相投,若是女侠不嫌弃,咱们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话音未落,他的马倒是先来‘交朋友’了。 没别的,因为龙老大的马被他扯着正走在石初樱不远处,马儿的鼻子特别灵,一早就闻到石初樱给小白马的金枫糖的香甜气味了,这会儿可不就不顾主人的面子,直接扯着缰绳伸嘴过来拱着石初樱的手,讨要糖吃呢! “你比老子还皮厚呢!”龙大王发现爱马的异常后回头来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坐骑正在丢人现眼,于是,龙大王难得地给了爱马一脖溜子,笑骂了一句,却也不见他真生气。 石初樱对马倒没有什么偏见,知道这不过是动物的本能,便摸了一块糖给它,只这马根本没吃过这么好的糖,这下更粘石初樱了。害得龙大王很没面子,连石初樱都忍不住大笑两声,毕竟动物相对人来说更单纯些。 有了这番插曲,龙大王也起了谈兴,说起了一些能炫耀的往事。 原来龙大王原本并不姓龙,不过自打占了二龙山之后,他觉得既然是二龙山,姓个龙更加气派,于是自己改了姓。 第一百三十九章嚎啕 话说石初樱当日扫荡完二龙山已经天光渐亮,考虑到除了‘威武堂’里的大小头目,山上还有不少其他山贼,石初樱便趁着晨光还被群山遮挡着的时候,悄悄提着两个昏睡过去的小童无声无息地下山去。 静谧的黎明中,群山依然沉睡着,连往日里早就叽叽喳喳跳跃早起的鸟雀似乎也格外的安静起来。 那是因为石初樱在山上的时候,把二肥放出来‘散步’顺便帮她探宝的结果。所以,因为山中有了白虎的威压,各种动物都乖乖地保持着安静臣服,连天光都没有使它们急迫起来。 为了减少麻烦,石初樱并未久留,下山后直接握起一块莹石使出凌云步法,带着车马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在离开二龙山几百里外的一座‘莲花山’山中寻了个隐蔽的山洞,撕了一张清扫符打扫干净,又撒了药粉驱虫,这才把车马和俩小童安顿进去。 因考虑到俩小童已经懂事,很多事要做得周全,石初樱又从储物袋里挑了几大箱子财宝出来一起放在山洞里,全当是打劫二龙山的收获,又把自己在小城买的一些东西也搬出来一些,放进山洞另一边。 做好这一切,石初樱把山洞遮掩好,又下了结界,想了想再取下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才骑着小白马下山去打听消息去了。 石初樱自然不是打听二龙山如何了,她在二龙山的时候就已经问过龙大王,用龙大王的话说,即使他和几个当家的兄弟们三天不露面,也不算特别奇怪。比如当山下有人送来女人的时候,他们纵情声色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众山贼们该干什么还是会干什么。 二龙山二十多年的山规也还有点用处的。 石初樱要打听的是有关俩小童是否有什么官府告示之类的,或者盘查人口什么的。还有,她还得再找个赶车的把式,再搞几辆车。唉!因为一时心软,如今倒给自己添了这许多麻烦。 石初樱在山洞外放眼看去,在山不远处的山腰间有香火气息,想来是寺庙或者庵堂。石初樱便骑马赶了过去,果然是一座名为‘莲花庵’的庵堂。 石初樱观望到这里的气韵还算清正,便敲开了庵堂的门,跟知客的尼姑打听了一下。 原来这座庵堂大概有百十年的历史了,庵中主持的‘惠觉’已经有六十多岁,主要以清修为主,平日里都是另一位大尼姑‘惠能’主事。 石初樱顺带了解到庵里还接待前来吃斋小住的‘斋客’,这引起了石初樱的注意。那知客见她有兴趣,以为她要住,还带了她特地去看了待客的小院子。 石初樱确实动了心思,她如果出去办事,俩孩子也不能一直丢山洞里,这庵堂倒是个可以临时过渡的好地方。于是,她不但捐了五十两香油钱,又跟知客尼姑定下小院子。只说午前就会带着孩子来吃几天素斋,并另外拿了十两银子算做素斋伙食费。 那知客尼姑对这样又知礼又大方的施主很是有好感,要知道她们庵堂的香火并不鼎盛,如果不是真的想清修的人,早往那些个号称求签灵验的寺庙道观去了。当即着人打扫了院子,安排起来。 石初樱快快地返回山洞,想了想又寻了处水源,凿冰取水,给俩人洗了手脸。不过看看他们的穿戴,石初樱还是放弃的摇摇头,封好洞口急忙往最近的城里去。 她昨天没细看,原来这俩孩子脚上的鞋子都已经刮破了几处,衣裳也已经不成样子……她到底没亲自照顾过小孩子,哪里会注意得这么细致了,要不是想到进了庵堂总的规整些,她还没放心上呢。 石初樱有点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对宝宝说,娘以后一定会细心些的,可不能让宝宝吃穿不继的。 来到城门口,远远瞧着城门上方的‘德化’两字石刻大字,石初樱知道她们如今是到了二龙山隔壁的戚州境内的‘德化县’。莲花山便在德化县城外大约三十里的地方了。 此时如果没有大事发生,一般人员来往并不需要在城门口出示路引什么的,石初樱只交了十五文钱的城门税便骑着马慢悠悠地进了城门。这十五文里,有十文是给马交的,光是人的话,每人五文,如果是肩挑手提进城买卖出产的农户,反倒一文也不用交的。 石初樱在城门附近贴告示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任何告示,又往县衙附近走了一遭,也没发现什么。石初樱心话,这是消息捂起来了呢,还是怎么了呢? 太过平静,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昨天那两个尸体就丢在叉路口附近,当时又是正午前后,来往岔路口转便道的人最多,不可能没人看见,便是官府当成是二龙山的人干的,好歹也会出个安民告示之类的…… 不过,也有可能才过了一夜而已,官府动作没那么快。也就是说,在官府确定两个劫匪身份,背后主使人发觉俩孩子获救之前,她必须尽快给俩小童搞一个合法身份出来…… 德化县城并不算大,骑马的人不是很多,石初樱便也下了马,牵着走路。她先找到一家本县最好的客栈,要了间里外套间的上房,交了定钱,又把小白马放在客栈里,自己才转身来到街上。 她在街上转了一会儿,先去吃了早饭,又给两个孩子打包了些吃食,采买了些衣裳鞋袜穿戴之类的物件,便又赶着出城去了。这个时候只怕小童也该醒来了。 果然,她一进山洞就听见两个小童在抱头痛哭,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小脸全花了,气得她直瞪眼睛。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抹眼泪,想什么话?”石初樱嫌弃地把吃食和衣物放在财宝箱子上,很是把俩小童数落了一番。 山洞里原本只在石壁洞里留了一只昏黄的蜡烛,直到石初樱进来才又拨亮了些,俩小童一见是个不怎么认识的人进来了,顿时吓得嚎啕起来。 “都别嚎了,不然,我就把你们丢在这里等着喂狼!”石初樱威胁道。 俩小童的哭声戛然而止,黑泠泠的大眼睛里还全是泪水,心话,听声音是大侠,看衣裳也是大侠,怎么脸部一样了呢? 他俩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人。那小可怜样,让人看了不免有些心疼,这要是在家里,怎么也还是在父母膝前耍赖的年纪呢。 石初樱戳了他们一指头,说,“不记得我昨天跟你们说过的话了?小眯缝眼都能画成大眼睛,我打个劫总不能用真脸吧?这都想不到?” 俩小童这下算是有点明白了,虽然还有点懵懂,但总算大概清楚了这位还是大侠。这才抹抹眼泪,垂下小脑袋不出声了。 石初樱指挥着他们用早上剩下的冷水重新了手脸,又嘟嘟囔囔地给他们头上那撮头发梳了梳,绑个朝天揪。这才让他们坐好了,跟他们俩说话。 石初樱认真地看着俩小童说:“我把你们当大孩子才跟你们说,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你俩是谁我先不问,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倒底是什么人想抓走你们。 当日那俩恶人身上的信我也看了,不过,消息并不好,虽然信上没说谁是主使,但也看得出来,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而真正的恶人还隐藏着,我们并不知道是谁。这对你们俩很危险。 本大侠能打能跑自然不怕,可你们俩却不行,所以,即便我是大侠,也不能贸然带你们出现。 我刚才把你们藏在这儿,去了城里打听了下消息,只是县城里太过平静,我反而有些不放心。 不过,好人做到底,本大侠既然出手救下你们俩个,怎么也不会半道儿上不管的。” 听了大侠这番话,俩小童才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扭捏着说道:“大侠,我们、吓坏了。这里黑漆漆的,我们还以为又被坏人给逮住了呢……” 石初樱摸摸这两只惊弓之鸟,安抚道:“先吃饭吧,吃晚饭把衣裳鞋袜自己换上,今天还有得忙呢。” 俩小童乖乖地吃了饭,石初樱让他们自己擦了嘴巴和手,才打开衣裳包袱来。 不过,当小童看到自己分到的是一套小女孩的衣裙的时候忍不住又蓄满了泪水,他是男孩子,不是小姑娘! 石初樱只好诱哄道:“你们两个还是原来的样子出去太打眼了,如果不换成小姑娘的衣裳,很容易就被人发现的,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没人会想到了。你们自己都想不到的对不对?你看,我在二龙山的时候不也变了个样子才行,不然龙大王早追上咱们了,对吧?” 大童到底更懂事理些,跟着点头,哄弟弟道:“你是男孩子,不过你穿几天女孩子衣裳而已,你还是我表弟啊!” 小童极其委屈地瞅着他,“那,那你以后不许跟别人说我扮过女孩子!” 石初樱都给他搞笑了,这么点儿的小东西,居然还在意这个呢。 俩人别别扭扭穿好衣裳,石初樱又帮着穿了鞋袜,瞧着小童一身粉红的小女孩打扮石初樱突然觉得,将来自己一定得跟除溆生个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定很有趣。 石初樱又给俩小童稍微修饰了下容貌,看起来就和原来不怎么像了,又教他们在人前要叫自己‘姑姑’,他们是跟着姑姑去京里走亲戚的。 收拾好俩小东西,石初樱打了两个包袱,再封闭了山洞,骑着马带着俩小童去了‘莲花庵’。 知客尼姑一见这位施主来了,还带着一双漂亮体面的小孩子不由啧啧赞叹,“施主好福气!” 石初樱叫俩小童念一声佛礼,才带着他们去了定下的小院。院子已经收拾得洁净整齐,因俩小童睡得已经够饱了,石初樱便叫他们跟着自己在庵里坐着听经文,她也借机静坐修炼。 石初樱的修炼境界岂是一般的和尚尼姑能比得?因此,她一入定便惊动了庵里的主持尼姑‘惠觉’,等她从入定中醒来,便见惠觉恭敬地立在她旁边。 “阿弥陀佛!施主境界如此高深,不知贫尼可否有幸与施主请教?” 石初樱见她心诚,便道:“……因临时路过,远远瞧见贵庵堂风气清正,便带着孩子来累积些功德,原未曾想打扰主持清修。”又道:“若是主持有兴一谈,待我吃斋三日后可一谈。” 那惠觉见她如此慎重,自是高兴,当下约定好时辰,又再三关照后才告辞了。 石初樱在俩小童无比仰慕的眼神儿里,美滋滋地带着他们游览了一下庵堂,又给他们讲解了一些佛法故事。俩小童都快忘记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愉快过了,这一点点时间也玩儿得很是开心。 到了午饭时间,有尼姑来照护她们回去。斋饭已经摆了上来,尽管是些白菜豆腐,还有晒干的木耳、蘑菇,黄花菜之类的,倒也做得可口。 俩孩子如今已经完全不挑食了,能吃饱就是幸福,因此便是斋饭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过斋饭,她们的屋子也被炭火熏得热乎乎的了,石初樱又跟照顾她们的尼姑要热水给小童洗澡。尼姑见她们是男女一双,便搬来了两个大澡桶,以及额外的两桶清水备用。 等尼姑们一走,石初樱便关闭了房门,招呼道:“你们俩自己洗还是我帮你们洗?”虽然是冬天,但俩小童自打被劫了就被掖着藏着赶路了,别说洗澡,就是手脸还是碰到石初樱了才第一次洗过。 此时,一听说可以洗澡,当即小小欢呼一声,不过很快扭捏起来,因为石初樱这个女人看着他们呢。 “臭讲究什么?快脱!”石初樱先捉了小童过来,三两下扒光了。小屁孩儿害羞地俩手捂着小jj,拧着身子不给石初樱瞧。石初樱好笑地拎起小童,丢进桶里。又回头道:“还有你,快着点儿,你们俩一起洗,不然一桶水洗不干净。” 大童毕竟大了些,怕自己也被扒光,赶紧脱了衣裳也跳进桶里。 石初樱给他们撒了自己做的澡豆进去,顿时澡豆宜人的清香随着热气弥漫开来。石初樱坐在木桶前,给俩小童细细洗了头发,待他们泡的浑身粉红,又把人提起来放到干净的水桶里,同时细细察看他们的身体。 “恶人打过你们了?”石初樱的手指触到小童后背上几条的瘀青,轻声问道。大童背上、胳膊上也有好几道。 小童紧紧抿着嘴,黑黢黢的眼睛倔强地看着水面却是不出声了。可见,这孩子对自己曾经的遭遇有多抗拒。 石初樱轻叹一声,还是摸了摸小童的眉眼,说道:“你是姓楚的吧?” 小童猛地一抬头,警惕地盯着石初樱,大童也靠过来,用自己的小光身子把小童护住。 石初樱见了戳了他们每人一指头,道:“咱们不论远近,应该是亲戚。不然,我也不会管这闲事。我夫家是宗室里的,楚家人的眼睛都是一样的。” 小童定定地看着石初樱,眼里有了泪意。 石初樱摸着小童的头道:“我虽不知道你具体是哪家的,可在茶寮里第一眼看见你的眼睛,我就能确信,至少你是楚家人。既然是楚家人,我便不能不管你们。” 你们倒不用跟我说是谁,我总归要把你们带回京城去,到时候自然有楚家人送你们回家去。” “呜呜呜……婶婶,瑞儿好怕,好想、好想家啊,想我娘!”小童一头扎进石初樱怀里,放声嚎了起来。小童别的不知道,但夫家是楚家那叫婶婶一般也都差不多。 他光溜溜的小身子带着水把石初樱淋了个一身,可她也没法子了,另一边的大童也跟着嚎了起来。 第108节 石初樱不得不下了结界,免得把尼姑们招徕。 俩小童小小年纪经历了几番人生重大变故,突然从金玉福窝里掉进了冰窟窿,如今虽然被打捞了出来,但如何不战战兢兢?未知才最可怕! 现在,突然得知是见到了‘亲人’了,哪里还能挺得住? 这一通惊天动地的嚎啊,石初樱怎么也哄不住了,干脆让他们哭个够。 师傅不是说过,与其郁结于心不如向外发透了,哭闹也好,喊叫也好,反正比憋着强。 终于等俩小童哭累了,石初樱把他们洗刷干净,拎出来穿衣裳。而这时哭累了的小童的小手已经自动攀上了‘婶婶’的脖子,靠近石初樱怀里;大童到底也没大多少,此时也紧紧抱着石初樱的胳膊,挤进来,俩小兄弟挨挨挤挤地占据了石初樱的怀抱,安静了下来。 石初樱看着他们,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在一片烧杀抢掠中逃离家园的时候,其实也是惶恐的,但那时候好歹和家人在一起,怕归怕,但心里是安稳的;后来到了山上的时候倒是天天嚎,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对不可知的惶恐和不安。 其实,她还是很能理解俩小童此时的心情的。 “反正你们遇到我,算是前世烧了八辈子高香了。有本大侠在,哪个坏人也都一巴掌抽飞他!”石初樱一点不客气地夸了自己一番,顺带安抚一下小孩儿。 小童们想起昨天被抽飞的恶人,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真的安心起来。可不是么,那么厉害的坏人都被大侠婶婶一下抽死了,他们跟着大侠婶婶还怕什么呢? 嗯,跟着婶婶好,不但拍坏人,还有肉吃! 第一百四十章私房钱 因为给自己添了两个小麻烦,石初樱一下子多了好些的麻烦事,诸如:给俩孩子解决‘临时身份’问题,正所谓有备无患,这个还是第一要紧的;其次,为了在俩小童跟前表现的‘正常’些,她必须雇车或者买车把式,拉家带口往京城走,而不是‘飞’;还有,俩小童的身体也得照看;京城里也要提前通个气等等。 而如果按照原来的预定计划,她现在估计已经到京城大门了。 不过,她也不是后悔的人。 她现在把俩小童当大人对待,给他们讲明利害关系以后,他们还是很懂事的。这不,哭也哭了,石初樱把他们俩安置到床上,严肃地跟他们谈起来接下来的打算。 她是这么说的:“如今坏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咱们必须有所防范和准备。为了安全起见,我要准备很多事,因此,咱们得在师太这里住上几天。 一来你们俩的身子眼下看着没什么,可人一安顿下来,说不定就要把一路上吃的苦头都发出来,提早准备些药材总是用得上的;二来咱们的财宝和我救你们之前存在附近的货物也要带回去,车马和车把式也得找找;所以,歇了晌我会进城去办事,不过我会交代师太照顾你们的,只一点,不论是谁让你们出门,你们都不可出去。记住了吗?” 俩小童看看大侠婶婶的脸色,也明白这事不能撒娇或谈条件,便乖乖地点头应下。 不过,在睡觉前,还得干点活。 石初樱翻出一瓶化淤的药膏,手把手教了俩小童如何涂药,便把药膏丢给他们,让他俩互相给对方涂药。 “表哥?你疼么?”小童先被涂好了,此时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小哥哥身边,笨手笨脚地给他抹着膏药。见到表哥身上的青中带紫的伤痕,不由红了眼框。 他们挨打的时候都是小表哥护在他身前,而挨了打也没有人给上药,也自然没有机会看到伤情了,尽管看了也不大看得懂。此时看到大片的瘀青,其实俩人心里都有些害怕。 “婶婶!表哥会死吗?”小童扬起脸,眼里又是一包泪水预堕不堕的。表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万一病死了,可怎么办呢…… “表哥,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呜呜呜,表哥~”小童趴在表哥背上又开始哭了起来。今天他哭得可真多! 石初樱实在无语了,这也要哭?她让他们互相帮助着上药,为的是加深患难情谊,而不是生离死别好么! 一个人的付出可以不求回报,但对方不应该无视,至少要做到心存感激。不过,要死要活得就不必了。 “好啦,好啦,他死不了,你也死不了!”这话不说大童也要一起嚎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俩个小童终于进入了梦乡,石初樱看着他们头靠着头,脚搭着脚,偶尔梦中还惊吓似地一震,石初樱摇摇头,起身坐到床边,替他们诊脉。 “内伤倒没什么,外伤也可以治疗,只这情志之症倒不可小觑。”石初樱蹙了蹙眉头,常言道‘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过度必伤五脏。 如今俩小童显然惊恐过度,忧思难解。身体上的病可以吃药,这心里上的病她并不擅长……唉,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准备些药材吧,心病可以慢慢解,身体却得赶紧治。 石初樱替俩小童盖好被子,她自己也需要歇歇身体,尤其是这番劳碌后,肚子里的宝宝需要好好照顾一下。于是,石初樱啃着仙果,喝着仙露靠在榻上也睡了一会儿。 一觉醒来,不过才半个时辰,但石初樱已经精力十足了。 她看了看俩小童,依然睡得香。想来也是,多少个日夜担惊受怕的,总算找到了一点安稳,这突然的松懈下来,只怕不但会睡得久,她估摸着,大起大落、大惊骤喜过后,这俩小童怕是承受不来,弄不好还会大病一场。 不过,越早发出来越是好事。 心里把俩小童的情况思虑了一遍,石初樱要来纸笔,坐在桌案前画了一幅两小童当日穿着的画像和俩劫匪的画像,又提笔给府里的岳阳管事写了一封信,简单说明了情况。 这事按说她该直接给楚溆或者楚洌写信,但一个人在外头当差,连地方也不确定,另一个是大伯哥,她作为弟媳妇多少要避嫌的。不过,楚洌帮着代管府里的事,相信岳阳会跟他商量的。 她救下俩孩子是出于亲戚间的互助,至于孩子的身份、被劫的原因,乃至于事件的后续种种,那是楚家男人和朝廷里的事。她可没有大包大揽,代替大理寺或衙门的闲情逸致,她只管把人安全带回京城,交到楚家人手上。 封好了信,石初樱看看天色,离关城门大约还有两个时辰,她还得早去早回,药材倒是个合适的理由。 她请来知客的尼姑,只说小儿这两天贪玩,加上今早可能吹了些山风,怕是晚上会发出病症来,她先去城里买些药材,请她们帮着照看一会儿。 尼姑们平常也懂得些医理,她当即念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这莲花山上风大,施主请多加些衣裳。”又道:“施主院子里有个茶水房,可以烧水、熬药,煮写简单的米粥……”随后她寻了个叫‘明空’的女尼,帮着照看俩孩子。 石初樱下了山先是直奔城外二十五里处的驿站,离莲花庵倒是不远。 大楚的驿站私下也接民间的信件。石初樱花了十两银子走了中等快件400里加急的,那驿站的官员脸上笑开了花,连忙告诉她,赶巧了,信件的话今天就可以发走云云。 石初樱出了驿站略一思索,便进了城,直奔县衙后街。 早前在江湖上历练的时候石初樱就知道,一般的县衙里有不少‘无主’的户贴、路引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往往都是事主一家人都发生了意外,又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人物,家里也没人了,这些随身的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 官府往往会挑出一部分隐起来,因为官差办案有时候也要换个身分的,所以,哪个衙门里都有存放这些东西的地界。所以,石初樱潜入存放卷宗和户籍簿子之类文档的地方,从一大堆的户贴里挑了几份相当合适的,揣在身上,想了想,又搞了几张路引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高来高去就这点方便,总能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还不被察觉。 小孩子出门是不需要单独户贴的,只要跟大人在一起,一般不查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事,如果有查验,出事路引也就够了。 石初樱搞到的路引里甚至有两份空白地,想来也是哪个大户人家弄得,最后落到官府地故纸堆里,便宜了她。一事不烦二主,石初樱干脆,‘借’了县衙的笔墨,仿着衙门里的官体字直接填了一份出来,免去后患。 忙完这件大事,石初樱心头大定,如此,俩小童便是堂堂正正走在街上,也是她们‘白’家的孩子了。 ================================ 天色渐晚,庵堂后面的小院子里已经提早点起了油灯。 俩小童原本正焦急地等在屋子里,吃不下,喝不下的,这时院子们一声响,外头传来女尼和大侠婶婶的说话声。 俩小童顿时欢呼一声,奔了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了石初樱的大腿。 “姑姑,你可回来啦!”石初樱见俩小人儿还记得在人前的要叫她‘姑姑’,赞许地点点头。 她提了提手里的东西,道:“给你们买好吃的了。”说着把东西递给俩小童,由这他们抱进屋子里去。 “阿弥陀佛!明空师傅受累了!”石初樱见明空含笑立在门前,便行了个佛礼向她道谢。 “施主客气了。这俩小孩都非常懂事,照顾他们,贫尼也不觉得累。”明空还了礼,又招呼小尼姑们送了斋饭来,自己才回去了。 石初樱带着俩小童吃过斋饭,又把几包药材交给小尼姑,请她们帮忙熬了送来。顺便又要了几根蜡烛点上,油灯太暗,她很不喜欢。 烛光下,石初樱看着俩小童把药喝完,漱了口,才把两根金枫糖给他们甜嘴,俩小童有这么香甜的糖吃很快就忘记药的苦了。 一大两小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便有些走困,石初樱便跟他们说起白天的一些事情,顺带则给俩人起了新的名字,大童叫白逍,小童叫白遥;并哄小童说,逍遥的日子最好,只要他们勤快地喝药,好好吃饭睡觉,她便带他们到县城里逛逛,顺便把财宝分分就可以早点回京城了。 俩小童谁也没想过,此时无意中起的名字,竟然最后舍不得丢,长大以后还时常拿出来用用,当真成了他们的第二身份。 话说当天夜里,俩小童果然发起寒热来,因俩孩子太小,石初樱也不敢大意,一直看守着,屋子里的蜡烛点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上午,小童最先醒来,他眯着眼睛,恍恍惚惚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睛四下寻找,当看见大侠婶婶正在榻上和明空师傅对着一块布料比划的时候,他才安心地叫了一声“姑姑!” 小儿病弱的声音格外惹人怜惜,石初樱见他醒了,连忙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嗯,退烧了。没想到竟是小的最皮实!” 不过想想也是,大童懂事多,他承受的心理压力一定远比小童大得多,还要护着小童,病来得更凶也是难免的。 小尼姑送来热水,石初樱拧了湿巾子给小童擦了手脸,又让他起身去洗漱过,才给他吃了些熬出来的米油。米油对身子孱弱的病人大补,比药材还好些。小孩子有时候对药力把握不好,吃些米油更好吸收。 小童乖乖地吃饭喝药,又去学着石初樱的样子摸大童的额头,还有模有样地唉声叹气,趴在哥哥耳边说话,让他早点醒来,太阳照屁股了之类的话。 石初樱见了也不管他,又怕他打扰大童休息,便喊了他过来,“遥遥,过来,让师太给你量量身子。咱们再做两件衣裳。”又对明空说,“这俩孩子才出门没多久,就觉得身量长了些,原来的衣裳都短了。” 明空安静地笑一笑,道:“小孩子见风就长,有时候几天不见就变了一样……”说着,眼里也现出了柔光。手下更是轻柔地给小童量起了身子。 她手上的料子正是石初樱昨天是买的。 原来,今天早课后,知客尼姑听说俩孩子果然发热了,便来探望,顺便聊起来明空师傅,她悄悄跟石初樱道:“明空师傅出家前也有两个孩子。不过她不得婆婆欢喜,尤其是相公中了举人之后,婆婆便找了个理由送她归了家。师傅说,她来庵里修行是解脱,但真正的解脱却需得她放下心里的惦记。 她针线很好,人也很有耐心。一般庵里有小施主,她都乐意照顾一二。师傅说,这也算是她累积公德的一种方式。” “这,会不会让她更想孩子了?” 石初樱觉得有的人是时间长了思念自然会淡忘,有的人却是思念越来越深刻。看到别人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多么容易勾起思念啊!这主持师傅的药下得可是够猛的! 那知客尼姑道:“刚开始确实是,时间长了,见得孩子多了,一腔子的母爱也分散了出去,如今十多年了,早看淡了。何况,这许多年,俩孩子也没来看过明空师傅。” 原来还有这隐情,石初樱想想,换谁怕也心凉了。 又想着明空是个四十上下,一团和气的一个女尼,便请了她来,问她是否有空,帮忙给俩孩子做件衣裳。既然是替对方积公德的事,石初樱也不客气了。 那明空师傅现在对小孩子就跟一个曾经失去过心爱宠物的人一样,虽然自己伤了心不再养了,但看到别人的宠物多少也有些移情,跟着满心喜欢的。她温和地念了声佛号,欢喜地比划起布料来。 大童连烧了三天才算彻底把病发了出来,因有药跟着,烧得热度倒也不高,不过就是拖拖拉拉的而已,到了第四天总算彻底精神起来。 而明空师傅的也把两人的新衣裳也各做了一身出来。石初樱便带着一身新衣的白逍和百遥去老主持那道谢,顺便跟她聊聊。 虽然僧道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对禅定的理解,石初樱略略说了一二体会,老主持便获益匪浅,甚至邀请她有空常来谈禅。 ============================================== 因俩小童身子好转,石初樱便带着他们进城转转,顺带把莲花山洞里的财宝运到了客栈里分分。这些黄白之物,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分又不孝敬人家佛祖,总是显得不敬,反正石初樱是怎么跟俩小童解释的。 石初樱拿出的这几箱子财宝除了了金银锭子、铜钱串子,还有不少金玉首饰,珍珠宝石什么的,当然能被她从二龙山挑出来的本身都是精品了,因此尽管这些被她甩出来充数,但看在俩小童眼里也着实够震惊的了。七箱子,倒出来那是一大堆啊! 当真是珠光宝气,金碧辉煌! 石初樱对着俩小童道:“人常说,‘亲兄弟,明算账’,这话很有道理。便是咱们也要分得清清楚楚地。本大侠从不亏待……小孩儿,你们既然负责望风儿了,也能分一份儿财宝。 这一堆你们各自挑一箱子,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不过,要是有谁挣抢,可别怪本大侠把他丢出去!”说完,她两眼一扫,俩小童全都乖乖垂下脑袋,一点异议没有。 石初樱瞧了他们一眼,还是多说了两句:“太复杂的就先不说了,钱财自然是好东西,没有钱财你会寸步难行。没吃没喝、仰人鼻息的日子,一生当中有一次就已经足够深刻了。 为了不再过这种日子,人呐,就得自己懂得累积钱财,最好还是只有自己才知道才行。 像你们俩这样的,别的不说,就是早前有了逃跑的机会,身无分文,说不定也饥寒交迫,饿也饿死了。所以,自己一定要藏点钱,尤其是随身藏一些,以防万一,就像你俩这样。” 该说的话说完,石初樱把几个更大藤条箱子拖过来,霸气地说道:“一人挑一箱子。这些以后就是你们俩的私房钱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各种洗白 论起宝物,石初樱又哪里会缺? 第109节 如今有木华在,摩云山上发掘出来的上古、远古的植物就有好多种,虽然数量稀少,但在木华的精心栽培下,如今树珍珠、琅玕树、碧瑶树等宝树也都有了收获。尤其是树珍珠,原本石初樱自己就曾发现了几株,早穿帘子玩儿了。 只不过,这些东西确实不好拿到山外来用。 面对琳琅满目、宝光灿灿的金银珠玉,俩小童发了下呆,便把头凑在一起咬起耳朵来。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反正俩小童兴奋得小脸都红润润的了。 然后就见小童从一堆首饰里拽出一个大红宝石镶嵌的金镯子,厥着屁股爬起来,举给石初樱,还说:“这个给婶婶,婶婶戴好看!” 哟,这还是个小马屁精! “那婶婶多谢遥遥了。”小孩子的面子也是要给的。于是,大童也有样学样地扒拉出一个大金凤送给石初樱。 “好了,你们都是好孩子,现在给自己挑吧。金银锭子最实在,能直接换成铜钱买东西;首饰珠子好看,可以做礼物送人;不过真要是填肚子,最后还是这玩意儿才行!你们自己合计合计……” 说着,石初樱把几个金银锭子丢进俩小童的箱子里。 俩小童却挤在石初樱身边没动,尤其是小童,还歪着小脑袋问石初樱道:“婶婶,买宅子置地要多少银子?” 这话要是早前问,石初樱还真不知道,不过,成亲后她买下了槐树胡同的宅子,又买过几个庄子什么的,多少也心里有数了。 便说道:“这要看在什么地方,如果在京城自然是贵的,若是莲花山这里的自然便宜得很;在京里内城的话,一个三进院子怎么也得三四千两,外城就便宜很多,千八百的也能买到相当不错的宅子了;如果是在这德化县里,我估摸着有个三五百两就能买下个小院子了。 至于田地也差不多。咱们大楚战后十几年了,人却没那么快长起来,第一代人还没及冠,所以,这些房子地也都比早前便宜很多了。“不过这么一说,石初樱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她把小童拎过来,戳了一指头问道:“你想现在就买房买地?” 小童认真地点点头,“现在就买,便宜!” 石初樱望天了,她怎么就忘了这楚家的种了呢,论心眼两三个外人也赶不上他们楚家人一个啊,这才几岁啊,就懂得洗钱了?! 本来,石初樱还打算给他讲讲什么‘父母在,不置私产’的话,不过现在显然是不用了,再说那些昏话也不怎么实用,便不提了。 既然小童想洗白财宝,石初樱便道:“买房子地要有户贴,而且买下来也得学着照管,才能每年有钱赚。” 这时,大童突然道:“婶婶,是白逍和白遥买……”说完,俩小童对视一眼,一起咧着小嘴笑了。 好吧,石初樱觉得跟儿童沟通有些无能了。 刚才她们说的不是分财宝么?后来变成俩小童用洗白财宝,现在更直接打算把假身份也给洗了?这神脑筋都飞多远出去了?! 俩小童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石初樱,石初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好想自己的宝宝早点出来啊。 “好吧,咱们先分好财宝,在去经纪那里打听打听!” 见大侠婶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俩小童欢呼一声跑去分宝藏去了。 既然是买房子置地,那首饰就先不要了,俩小童一个劲儿地往箱子里丢金银锭子,结果,箱子底刚填满就累得倒地上喘大气了。 “看看吧,这身子不中用,有钱都搬不动!算啦,先歇歇,歇好了咱们先去经纪那里问问。”尽管是大病初愈,石初樱也还是想他们知道,即便是搬钱也是得下力气的。 ================================= 德化县的经纪也有二十几家,石初樱观望了一番,挑了一个叫‘李一本’的中年男子。这人之所以叫‘李一本’是因为这德化县城内外的房子田产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号称心里有本账! 李一本的生意比别人都好些,他长得略肥壮,一脸和煦的笑容。 他瞧着身背宝剑的石初樱,笑眯眯道:“女侠若要在咱们县买房置地,那最划算不过了。咱们这物产丰饶,年景好从来不缺吃少穿的,虽然也闹土匪,但好歹离咱们这几百里地。” 石初樱道:“咱们也是路过这里,看着莲花山不错,才想着问问。” “女侠好眼光!”李一本赞道:“别人都看不上莲花山,其实靠山有靠山的好处。虽然开荒费点力气,但咱们县也开荒免三年税的。种些果树倒是不错。” 说起这个石初樱笑道:“那也是,只不过,桃三李四杏五年,三年免税一过,连桃子还吃不上呢!” “呵呵,呵呵,那是,女侠是个懂行的!”李一本一听就知道对方看着年轻却是个懂经营的,便不敢含糊了,当即介绍到:“咱们县地处中间,这田里一年勉强也能收两季,一亩上等良田在六两银子上下,中等要便宜些,四两银子一亩,不过好好养几年也是肥田。” 石初樱便低头问俩小童,“想买什么样的?” 李一本见了忙道:“哟,女侠竟是给小公子小小姐置办的?” 小童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石初樱瞧着好笑,这两天小家伙的胆气又养回来一些了。 石初樱解释道:“他从小身子不好……” “对不住,对不住!”李一本补脑想明白了,这位小公子是当女儿养,民间有这个习俗,谁家孩子体弱,就反过来养活,有时候连名字也反过来取。 不过,李一本心思转得快,他瞄了一眼俩小童,恭敬地问道:“小公子们可已经上过户籍了?”这年头孩子容易夭折,一般都落籍晚,有的上学了还没落呢。 “只取了名字,父母不在了,只我这个姑姑养活着。如今想给他们置办点东西,将来也有个生活。”石初樱摸了摸俩小童的脑袋,瞎话随口就编了。 俩小童瞪大了眼睛,心里叫道:不是说好了后娘后爹的么,怎么又成了父母双亡了?! 石初樱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们一眼,心话,‘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本来就是瞎话,何必还盯着不放? 倒是李一本跟着唏嘘了一阵,然后他眼睛一亮,建议道:“不如女侠在咱们县买个小院子,直接给他们落了籍,再买田置地也便宜些不是?”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三个人进进出出几次,终于在德化县和莲花山各买下一处宅子和几百亩田产。 客栈里 石初樱拿着白逍的户籍帖子,递给大童,“白逍,你现在是戚州德化县人了。名下有县城里的三进宅子一所,值580两银子,另有一对老仆看宅子;另外在莲花山下有中等田三百五十亩、上等田四百亩;去掉这些,箱子里还有金锭子五十五个,约合银子五千五百两;各种首饰三十五件,珠子零散宝石若干。”说着,把田契和佃户的契约,下人的身契都交给了大童;“白遥!,你也一样,名下有德化县里的三进宅子一所,值600两,一对看宅子的仆人;在莲花山下有良田八百亩,山林地两百亩;箱子里还剩金锭子四十五个,约合银子四千五百两;各种首饰二十八件,珍珠和宝石若干。” 小童咧着小嘴乐啊,虽然小,他如今也明白了他是有家业的人了。再不是那等小顽童了。他还要学着打理产业,以后才能挣更多私房钱。 不过,眼下还是小屁孩儿的他正拉扯着石初樱:“婶婶,你的呢?说吧,说吧。” 两个小童一起磨,石初樱只好道:“婶婶为了你们俩不被人糊弄,也买了个院子,田么,两千亩。” 话说,这戚州的德化县因靠近二龙山,时不常就闹下劫匪什么的,有时候其实也不是二龙山干的,但也打着二龙山的旗号,所以,原本不多的大户也迁走了,普通百姓也买不起这么多田地,因此,闲田可真不少。 所以,两个挟白’因有钱,在德化县顺利地落了户,白女侠更是因随身带着户贴,也和侄子们一起落在了德化县,方便关照侄子们。 就这样,分财宝竟然意外地变成了坐实假户籍,石初樱不由地暗自鄙视了下官府,这漏洞,只要有钱都不用挖啊! 买了宅子自然要温屋,不然,下次来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呢。石初樱的宅子里也是一对老仆,年纪有五十上下,石初樱给换了名字,男的叫‘白山’,媳妇就叫‘白山家的’。 宅子里原本是住人的,过了年才搬走,此时也不用大改,只换了被褥帐幔三个人就住了进去。而且,石初樱也想着趁等消息的这几天里,给俩孩子放松一下心情,养养肉,毕竟老吃斋饭对小孩子可不好。 而石初樱也趁机把山洞里的东西都拉到了院子里,客栈也退了房。到底有了自己的房子方便了许多。 白安家的烧得一手好菜,俩小童这两天吃的天天肚儿圆圆的,连气色都红润了起来,心情也明显开朗了。偶尔的,还出去跟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子一起玩耍,老仆不去喊人,俩小童都不记得回来吃饭。 他们从来不提回京的事,似乎很是乐不思蜀,可石初樱却惦记着,每天都要骑马回一趟莲花庵看看有没有消息传回来,如果过两天再没有消息,石初樱便打算带着俩孩子直接回京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李代桃僵,还是弥天大谎? 石初樱瞧着俩小童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每天一吃过早饭就呼朋引伴地跑出去疯玩,晚上洗漱好了就倒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连梦里都还偶尔笑上一声,完全看不出刚遇到时候的灰败绝望模样了。 石初樱心下想,小孩子如果能一直傻吃傻玩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别的不说,至少身体就不会那么娇气,没看这俩,才几天就跟小牛犊子似的了? 俩小童有了‘新生活’,每天由几个老仆前后盯着,倒也出不了什么错,石初樱这才抽出点时间来,自己去了莲花山上。 不为别的,二肥的口粮没了。 当初从摩云山下来的时候预计的是在小城耽搁几天,然后返京,所以二肥的饭也就准备了七八天的量,如今突然在莲花山这里耽误这么些天,自然就不够了。 其实,二肥的饭昨天晚上就吃完了。它在瓶子里呜嗷乱叫,好一通抗议,什么它娘亲不关心它了,有了别人的孩子就不要自己了,等等。 石初樱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二肥,这不,一抽出时间,娘俩就悄悄来到莲花山上野餐来了。 莲花山其实不算高,只有五千尺不到,因低处有庵堂,石初樱带着二肥便直接到了最高的莲花峰上,这里山高路远,吃点荤腥也不怕佛祖跟着嘴馋。(这是石初樱哄二肥的) 石初樱还是先寻了个朝阳的山洞打扫出来,先支个简易的锅灶准备给二肥煮云谷饭,又对二肥道:“二肥宝贝!” 二肥先头刚跳出玉瓶,满山头撒花打滚儿,四处疯跑了一通,又解决了一下大小问题,才回到娘亲身边,听到它娘亲让它去打猎,心里高兴得不行,当即抬起小虎脸儿,朝着它娘亲嫩嫩地‘呜嗷’一声。 小声音这个娇嫩哦,石初樱直接抱了抱胳膊。 “呜嗷~”娘亲叫宝贝有什么事啊?二肥欢快地奔到娘亲身边,蹭了蹭娘亲的手。它知道娘亲肚子里有小弟弟,已经不扑娘亲怀里了。 “咳,没什么。娘亲想咱们一会儿去南坡那里,娘亲去寻水给二肥宝贝煮饭,二肥宝贝去猎几只山鸡可好?”石初樱瞧着二肥隐忍的小模样,越发觉得它可爱了,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亲。 二肥顿时傲娇了,争宠成功了哦! 二肥最近眼睁睁看着俩个臭小子、小可怜占据了娘亲的宠爱,这绝对是个新的威胁。尤其是小童娇滴滴地一声‘婶婶’,每每听得二肥连虎毛都要掉一地了。娃娃音什么的,争宠必备技能啊。 所以,二肥宝贝便模仿人家小童娇嫩嫩的声音,只是声音一出口,可把娘亲石初樱给冷出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二肥宝贝也是没办法啊。早知道会半路上捡个会争宠的,二肥宝贝才不会选择进瓶子里呢! 唉,比起娘亲的宠爱,吃点苦头算什么!可是后悔也来不及啊,二肥是个有自尊心的虎宝贝,这样出尔反尔,有失尊严的事还是自己扛罢! 山顶的风很大,石初樱寻的山洞就在南坡,此时她招呼着二肥往下面的一个山谷走去。 这峰下有个山谷此时还是一片绿意,这是许多高山大川上都有的现象,一点也不奇怪。石初樱见得尤其多了,还特地来寻这样的地方,果然,给她找到了。 这山谷里夹在四处山峰当中,在一片洁白冰雪的世界里,整个山谷便如同一个春天的小花园一般,尽管只有一亩多大小也是十分难得了。二肥撒开四条小短腿奔进了草地,东扑一头,西扑一头却是追起了蝴蝶来! 石初樱由着它去玩耍,毕竟二肥宝贝还小,贪玩也正常。石初樱自己也难得地在绿茵花丛中漫步起来。 忽然,耳边传来淙淙的水声,石初樱顺着声音寻去,果然在一处山石间有一股清澈的水流正汩汩地从冒出来,在下方形成了一小片湖泊,而湖泊溢出来的水则沿着山势缓缓地向下流去。 平滑如镜的湖面上倒影着四周的雪峰和附近苍翠的云杉和绿松,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影都在湖面上缓缓移动,那时风吹动了天上的云。 透过清澈的湖水,竟然还有巴掌大的鱼在欢快地游动,鱼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扑通!”美好的景象就这样被无情地打破了,二肥正一头扎进湖水里,追起了游鱼。不一会,它就叼着一条大肥鱼游出水面,扑腾着朝石初樱游过来,把鱼甩在岸边的草地上。 “呜嗷,娘亲,咱们吃鱼吧!”二肥仰着小虎脸撒娇。 石初樱一眼瞄过来,当即笑喷了。原来,二肥刚在水里出来,整个虎脸儿上的毛毛打起了绺儿,用这幅脸孔撒娇别提多搞笑了。 “呜嗷……”二肥看着它娘亲笑得花枝乱颤心知也不是什么好事,便一扭小肥屁股,又游走了。 二肥很能干,很快就打了十条大鱼上来。它自己就要吃掉三条,娘亲也能吃一条,剩下的它要求娘亲藏起来,不能给外人吃,尤其是那两个挟外人’! 二肥爱争宠的毛病石初樱早知道了,当即答应下来,自己又打了几篓子银鳞鱼,这鱼是湖里最多的鱼种了,最大也只长大巴掌大,成群成群的,这种高山湖泊里的鱼味道都格外鲜美,石初樱很遗憾庵里的尼姑们不能吃鱼,不然她倒想送一篓子去。 难得来一趟,俩娘在山上吃喝玩乐了大半天,石初樱又给二肥宝贝准备了五天的口粮,什么鲜鱼汤拌饭、野鸡肉拌饭、香煎小银鳞鱼、香酥山鸡等等,又答应每三五天带它出来打一次猎,二肥这才回了玉瓶里。 石初樱提着鱼不好进莲花庵,她只好叫了知客尼姑出来,把缬草等几种在山谷采到的药材拿给她,只说自己无意间采到的,留一些给庵里日常备用,便返回城里去了。 老主持看到这么新鲜的草药,瞅一瞅外面皑皑的积雪,念一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因莲花庵这里还没有消息传来,石初樱便赶回了德化县城。小白马刚进巷子口,石初樱便听见惊天动地的哭声,是小童! 她连忙催马快跑,远远的就看见几个老仆围着几个孩子,小童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大童则一脸气愤地和几个小孩在争执。 听见马蹄声,众人都回头看去,见到主人家回来了,老仆几个都躬身请罪,照顾小童的老仆更是跪在一边懊悔不止。 “怎么回事?”石初樱下了马过去看了看小童。 第110节 “白逍,你来说!”石初樱也不问仆人,直接指了大童说话。 大童憋了半天,才说道:“白川给遥遥做了个弹弓,今天我们一起打麻雀,二虎子就说拿遥遥的弹弓打,结果,他打完了也不还给遥遥,遥遥跟他要,他不给,后来他们几个人我俩推搡起来,他们人多,把遥遥推倒了,还把弹弓也抢走了……” 说到底是小孩子打架。石初樱到不觉得小孩子之间打架有什么,她一把拎起小童,看看也没受什么伤,只是一身灰罢了。 石初樱给小童拍了两下,道:“男子汉哭个什么?有本事就去抢回来,没本事就吃下这个亏,等有本事了再打回去就是了。眼泪能哭出一条河,把二虎子给淹了不成?” 小童无比憋屈地看着大侠婶婶,哭着说:“我才四岁,他都八岁了还抢我的东西!” “切,别说什么四岁、八岁的话,你记得,你就是四十岁、八十岁也是这个道理。要么有本事打得过别人,要么没本事被人家打,就是这么回事。你年纪小,不欺负你是人情,可欺负你小也正常啊,你姑姑我打三岁起就开始欺负别人了……”说着,还一副看你那熊样的眼神瞅着小童。 小童深吸一口气,把哭声给憋了回去,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走吧,回家去,今天有山鸡和鲜鱼吃!”石初樱一手一个扯着俩小童进了院子,大童扯了扯她衣袖,“姑姑,白川还跪着……” “让他再跪一会儿,护不了主子还有什么用!” 大童看了看白川,也不再求情了。虽然是小孩子打架,但作为看护的下人理应及时制止,至少也该把孩子们分开,而不是束手无策地发呆…… 俩孩子和街坊的孩子打群架吃了亏,石初樱也不打算和对方算账。 虽然她没教养过小孩子,但以她自幼跟着师傅游历而获得的成长经验看,小孩子间玩耍,偶尔遇上不讲道理的孩子也常见。打过架以后怎么处置,最后还是看小孩子自己的。 有的孩子选择跟对方断交,再也不一起玩儿了;有的选择了和解并继续打打闹闹玩下去,甚至还有的孩子重新约架,各自找了帮手或者亲身上阵再打。 石初樱摸摸肚子,在心里跟宝宝做胎教。她对宝宝说:“你以后要是打不过人家,可以告状,但你最好提早把功夫练好,不然,娘亲是不会帮你打架的,最多给你加练功夫,让你变得更强大,你自己看着办吧! 某宝宝顿时一包都是泪水,这是什么娘亲啊,人家还豆芽菜这么一点点就给人家施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好歹您也得等本宝宝长出手脚来再说打架的事啊!总不能滑着尾巴去打架吧?太难为小宝宝了…… 晚饭前,胡同里几家孩子的母亲都带着孩子前来认错,虽然这位邻居是新来的,但小孩子抢东西确实不对,人家主人还是个大侠,真要给孩子出气,只怕自己孩子不够人家一个手指头的。 二虎子被他娘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嘿嘿摸着脑袋,朝俩小童作了个揖,把弹弓丢给小童,还说:“你拿着又不会打,还把麻雀都吓跑了。我已经打了七只了,一会儿咱们去烤了吃。我们每人一只,给你一个人吃两只,总行了吧?” 于是,几个孩子又跑去折腾烤麻雀去了…… ================================== 石初樱久等不到京城回信,而京城里楚洌也正紧皱着眉头和顾梦蝶相顾无言。 其实,石初樱的信件发出三天后就送到了京里的一个铺子上。这里明面上是一家笔墨铺子,实际上却是楚溆的客卿对外的窗口之一。家大业大,总有很多不方面直接发往将军府的信件和来往的人员,这些窗口便是用来接待这样的一些信件或者来人的。 楚溆临出发前,把其中一处窗口告诉了石初樱,如果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可以直接使用这个窗口,这其实是将军府的机密之一。所以,这次石初樱的信件便是写往这个铺子的。 岳扬收到信件看字迹就认出了夫人的手笔,等拆开信更是吓得心头一跳。他再三思索这个事只怕得找负责监督府里的大爷楚洌了,便找到了楚洌。 楚洌看信,惊讶程度不必岳扬低,他瞄了岳扬一眼,那楚家人眼里特有的寒泠泠的光让岳扬一个激灵。他连忙保证,除了自己再没过别人的眼。 楚洌瞧着弟媳妇画得栩栩如生的俩个小童的画像,其中一个是楚家人没错,因为楚家人自雪域就有个特征,那就是这双眼睛。 如果是楚家女子出嫁,生的孩子不会有这双眼睛,只有楚家的男儿生的孩子才有,尤其是男孩,非常的标准,不管隔了几代,这双眼睛受母亲的影响非常小;倒是女儿,有的时候会稍微有些变化,但总体也差不离。 所以,楚洌也能一眼断定这是楚家的孩子,但看画像他人不出是哪家的,而另一个他没什么印象。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京城里根本就没有传出过一丝一毫有宗室皇亲家的孩子丢失的事! 楚洌反复把半页多纸的信看了几遍,也只能确定这事不算坏事,但也是麻烦事…… 他严厉警告了岳扬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才打发走了他,自己则捏着信件反复思虑再三,最后他连夜敲开了顾家的大门。 顾梦蝶在睡梦中别楚洌拎了出来,因与楚溆是发小,跟楚洌也很熟,所以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大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嫂子也不管管……” “别罗嗦,去书房!”楚洌也不客气,拎了顾梦蝶的衣襟就往书房去。 原本还吊儿郎当的顾梦蝶看到图像后也惊呆了!别人不认识,这俩人他作为东城指挥使必须认识啊! “这、这是……”顾梦蝶一声惊呼没等出口就被楚洌一把捂住了嘴巴,闷进了肚子。 “你不要命了?!”楚洌上去一脚把顾梦蝶踹到榻前,顾梦蝶揉了揉屁股也没敢抗议。他们楚家人都这样,楚溆从小就爱踹他屁股,当哥哥的也没好哪去。 顾梦蝶自觉地出去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再回来已经很清醒了。他拿过信件反复看了又看,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抬头道:“这事就连我这个东城指挥使都没得到过消息,而且我也相信别的指挥使也肯定没得到消息,不然,五城兵马司绝对不会这么平静!即便是私下搜寻也没有过,难道……”他也不敢往下想了。 楚洌负手站在窗前,沉默半晌道:“按时间推断,往前半个月左右时间里,京城里可有什么异常?” “往前半个月……?”顾梦蝶思索着,突然,他一拍大腿,“确实有一件事挺特别的。不过……” “不过什么?”楚洌一转身寒光熠熠地看着顾梦蝶。 顾梦蝶拿手挡了下眼睛,最受不了楚家人这双冷目了。不过,他还是凑过去,附耳道:“原说有个内监走失了干儿子,求着大伙儿帮忙给找找……说得也不甚清楚,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大家也就象征性地查了查。 据说是傍晚发现走失的,隔天上午来请求查找的,我估计是被拍了花子,连夜就运出城去了,小儿么,弄晕了最容易夹带了,所以一直也没查到。 出了城也就不归咱们五城兵马司管辖了,后来也就没了消息……你说,会不会……” 楚洌一抬手,阻止了他继续猜测。 “这事不好办,麻烦你明天打听打听关于那内监是谁,这个案子后来如何了,不过,要不着痕迹才好。”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怎么能瞒得了上头那位?更别说各位小……爷身边都有护卫!”顾梦蝶眉头紧皱,实在有些棘手。 “所以,我们要小心谨慎,不然,说不定就点炮了!”楚洌冷冷一眼,把信重新揣起来,转身走了。 顾梦蝶咬牙切齿在他背后指了指,心里骂道:“你自己不想点炮就拉上小爷我?”又暗自骂自己手欠,根本就不该看信。一时又觉得楚溆媳妇真是个麻烦精云云,总之心里骂了千百遍,嘴上一句没敢露。 第二天天光一亮,一夜未能好眠的顾梦蝶便出家门,一连几天暗中查访却毫无进展,而他手中得到的最新消息则让他紧锁了眉头。 所以等他找到楚洌说出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时,两人便真的相顾无言,一时无法进展下去。因为图画中的俩个孩子,目前都还在家中,唯一有异常的便是,半个多月前在外玩耍,不小心生了病,都在养身子,一直没有在外头露面…… 顾梦蝶咽了咽唾沫,艰难地道:“……这事儿,如果是真的。要么就是李代桃僵,要么就是个弥天大谎! 要揭开这事儿的风险实在太大!除非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事儿都绝对不是哪一个人能做成的,至少内外呼应。只怕护卫也干净不了……只是溆哥不在,宗室侍卫那里我们不方便伸手,不然一不小心就露了形迹,反而招祸……” 楚洌自然明白。他的手指攥了又松,最后,艰难地决定,“不回信是最好的选择。弟妹是个负责的人,既然她救下人来,自然会想到这些,我们不回信,相信她自会小心处理。 我会按照原来说好的派人沿路接应她回京,一切等她回了京再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携童返京 “姑娘,听上个驿站的人说,下个驿馆相距六十里,老奴估摸着天黑前能到。”白山甩了下鞭子稍稍加快了速度。 “姑姑,下个驿馆是哪里?咱们还有多久到家?”小童攀上石初樱的膝盖,仰起头,一脸渴望地问道。 “……就快了!” 石初樱摸了摸小童的头,心里却不忍心让他失望,可事实却有可能不太乐观。 倒是大童更加懂事,他早早瞧出姑姑这次启程有些匆忙,而且,他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却没有跟弟弟说。 他把小童从姑姑身上拔下来,哄他道:“遥遥乖些,姑姑肚子里有小弟弟了,你要小心……”他略带担忧地望着石初樱,那格外懂事的眼神令人于心不忍。 石初樱轻叹一声,还是决定找个机会跟他们谈谈,不然,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巨大的落差大人都难以承受,更别说俩小童了。 他们果然在傍晚日落前赶到了一处驿馆。 驿馆要比一般的驿站和递铺规模大,不但可以提供更多、更好的驿马和驿夫,最要紧的是有许多馆舍,可供过往的官员或者有钱人家住宿落脚。 白山家的借了驿馆的炉灶,果真炖了酱香小银鳞鱼,就着白米饭,俩小童都吃了两碗饭才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 石初樱让白山带着他们俩在院子里消了食,又洗过热水澡,这才屏退了下人,悄悄下结界来跟俩小童谈话。 “白逍、白遥,下面姑姑说的话你们要记牢。”石初樱坐在榻上,认真地对俩小童说道。 俩小童到底是经过了不少事情的,顿时警觉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石初樱,点了点头。 “京城那里……可能有些不大对劲,相信你们仔细想想,也能感觉得到。姑姑早前给京城发了信件,附了你们的画像,按说宗室里的孩子丢失会很快有回音,可是我们等了好些天也没消息,这很不正常。 虽然我还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你们要做好准备,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暂时只能是白逍和白遥,直到危机解除为止。 为了便于行事,我不打算给你们遮掩容貌,但你们暂时要假装忘记了以前的事,不管是谁探问,都装作不记得了。 姑姑也希望这一切准备都是多余的……” 尽管她最后一句安抚了俩小童,可俩孩子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当下垂了头,心里却也想,这么久都没人寻找他们,进京这一路更是查问都没有,他们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姑姑,我是白遥,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姑姑把我从坏人手里救了出来,我才能不挨打,不饿肚子……”小童黑黢黢的眼睛渐渐低了下去,小手紧紧抓着衣襟,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有些明白姑姑的意思了,大人们可能不要他了……所以才不找他。大童也哽咽着点头,俩小童抱在一起,哭天抹泪起来。 石初樱也知道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有些残忍,可总比事到临头受打击好些。 她轻轻给俩小童擦了眼泪,叮嘱道:“这件事你们可以哭,但哭过以后就要记牢了,不然,很可能会没命,有时候越是不像危险的人和事才越危险,明白吗? 还有,如果碰上熟人,你们知道该这么应付的,对吗?” 俩小童慎重地点点头,眼泪珠子随着点头也噼里啪啦地砸在地砖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你们眼下什么也不要做,以不变应万变。哪怕是见到亲爹、亲娘也一样……如果你们感到痛苦,那你们就记住今天。谁让你们承受了今天的苦,等将来有了本领就加倍还回去!” “我知道,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大童猛然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着石初樱。 “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太好,不过运气却不差。换一个人只怕也担保不来他们的性命和未来,可他们遇到了石初樱。 当天晚上,俩小童都抱着枕头挤到石初樱的床上,石初樱看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忍拒绝,便分了一半床给他们,又编了个大侠行走江湖的故事,把人哄睡着了。 第二天开始,俩小童再不像先前那般,越是靠近京城越是抑制不住地兴奋,而是沉默和低落,就连眼底都深了些。 他们这样异常引得下人们有些不解,石初樱只说他们是因为对京城太过陌生,才有些胆怯的缘故。这话倒也没人怀疑,毕竟连没出过德化县城的白山都有些忐忑,别说俩孩童了。 他们这一行人因有孩子和孕妇,行走得并不快,每天日出后才出发,日落前必然找地方休息,碰到县城和州府,石初樱还带着俩小童去逛逛,买些土仪和风物。 俩小童也埋起心事,欢欢喜喜地买起了玩具,什么彩线编的金鱼、铜钱编的狮子老虎、各样的布老虎、泥人、吊线木偶、竹子编的带铃铛的滚球、奇巧板、彩色陀螺、泥叫叫、走马灯等等。 石初樱跟着俩小童也搜罗了一两箱子,回去好送给小侄子侄女们。先前在小城也买了不少,不过自打跟着俩小童,倒是发觉孩子们喜欢的,和大人以为他们会喜欢的其实不大一样。 他们一行人停停走走,终于在一个午后临近了京城。 ====================================================== 石初樱走的时候还是一片隆冬景象,原本打算清明节前赶回来的,结果事实难料,如今再回来竟进了三月里。 石初樱挑开帘子,此时京外已经开始冰雪消融,驿道旁的树木已经开始泛青,屋檐下不时有消融的冰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到处可见早早回归的鸟雀叽叽喳喳忙碌个不停,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瞧着眼前的一切,石初樱的心底里也泛起一丝雀跃。 “我们今天就到京城了!”石初樱含笑对车上的人说道。 “哎!姑娘您提点着老奴些,老奴没出过远门,怕车赶得不好,冲撞了京里的贵人们……”白山大冷天的摸了一把汗,小心地盯着前方的驿道,嘴里跟石初樱请求着。 “放心吧,定然没事的。”石初樱瞧了有些蠢蠢欲动的俩小童一眼,干脆掀起了半边的帘子。连她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何况俩小孩子?! 李三一身深蓝绸布袍子,站在驿馆门前不断地向远处的驿道上张望。进京的车马实在太多,他也不知道夫人是骑马还是坐车回来,所以无论过来的是什么,他都细细看过去,生怕错过了。 第111节 眼瞧着对面踢踢踏踏来了一行车马,好家伙,至少有七八辆车,瞧着都不轻快,车把式也都是生人,不过他还是认真地盯着。 “李管事!” 突然,一个仙音在耳边响起,李三一个抖擞,立刻顺着声音寻过去,只见车帘子半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姑娘,夫人!”李三激动得快步跑上前去,嘴里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要论起感情,李三俩口子是最早跟着石初樱的,从房无一间到京城的将军府,他们也算是相伴走过来的。 “久等了吧?”石初樱看着李三胡子上都是水珠儿,不由笑着问一声。 “天天盼着您回来,府里的人眼睛都快望穿了!您身子还好吧?”李三说话间还不忘打量石初樱的脸色,见她倒也没瘦才略放心了些。 “放心吧,好着呐!”石初樱摆摆手,又道:“来得及就进城吧,不歇了直接走吧。”其实怎么说呢,到了这里她也有些归家的急迫了,虽然不像回摩云山那么强烈,但也确实感到了心底的欢喜。 “这、都是?”李三有些吃惊地瞧着后面一串七八两的大车,全都满满当当的。 “都是,你赶头车吧,他们对京城不熟。” 石初樱欢喜地安排着,让白山到后面通知各车跟上,顺便押车。 “家里可都好?将军有信儿回来吗?” 李三跳上车辕,轻快地甩了个鞭响儿,赶着马车往前带路,笑着回话道:“都好、都好,就是姑姑她们常常念叨您,说您不知道保重身子……将军只在清明节前来过一封报平安的信就再没来过,想来是公务繁忙。” 石初樱倒也不意外,毕竟她遇上的事都够麻烦的了,楚溆哪里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院子可准备好了?”石初樱又问道。 “悦姑姑亲自安排的,错不了。衣裳、被褥、一应的日用都准备了,针线上也赶了好几天,都妥当了。您放宽心。”李三知道夫人问的是前些天来信嘱咐的事,说是要带两个小孩子回来,路上捡的,只当主子对待就是。 而洌大爷又亲自来关照过,所以,府里对这两位小孩子都难免有些好奇。他刚才瞄到一眼,虽然有些怪异,但只要是姑娘做的,自有一番道理。 他李三对姑娘绝对是无条件相信的。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京城的大门已经高高耸立在眼前了。 俩小童挤在车门口,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巨大城门和熙熙攘攘赶着进城的人和车,渐渐地湿润了眼睛。 “没事的,到京城了。”石初樱搂了搂俩小童,有家不能归,是个什么感受?她还真说不好。 石初樱的马车在驿站和李三搭上话,楚洌派来的人就已经发现了,立马飞奔回府报了信儿。所以,当石初樱她们的马车刚到石狮子胡同,远远就瞧见了府里的管事、姑姑和下人们黑压压列在大门前。 马车一停下,石初樱率先跳下车来,门前顿时跪倒一片下人,齐呼:“恭迎夫人回府!” “都起来吧,你们也辛苦了!”石初樱含笑抬手叫了起。 因早瞧见车里还有人,赶过来伺候的婆子连忙摆了脚凳,待帘子掀起来,瞧见是俩孩子的时候,又赶紧伸手抱了下来。 石初樱指着大门对俩小童道:“这便是婶婶的家了,你们暂时先住这里吧。”说罢抬腿进了大门。 后面白山等人早吓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心话,他们主子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排场……而俩小童则对视一眼,果然,婶婶真的是宗室里的人,这只有宗室人家才能有的大门是错不了的。 进了府,众人自是一番契阔。石初樱等各自洗漱后再次聚在正厅里。 石初樱看着俩小童已经换了崭新的锦缎夹袍,一身矜贵之气便显露了出来,她牵过俩小童的手,对诸人道:“这是白逍、这是白遥,他们是我在采药的时候碰见的,被两个贼人挟持着,因瞧着面善,我便救了他们下来,不过他们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所以,我随口先这么叫着。 在他们找到家人之前,先在咱们府里住着,一应所需按主子对待。我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以后这两位小爷就有悦姑姑亲自照看罢。” 石初樱又摸了摸俩小童的头,对李三道:“你去大爷府上问问,宗学里可开学了?能不能收他们先跟着借读些日子,每日闲玩也浪费了。” 悦姑姑和李三都应下了。悦姑姑有安排了几个小厮和媳妇照看着院子里的事,石初樱便让人带着两个小童和他们的行李去休息了。 等人都散了,石初樱也换了家常衣裳,悄悄放了二肥出来,让它满院子去跑了,玉雪高兴的满院子去追。 玉竹几个丫头跟前跟后,最后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夫人回来了,咱们这院子总算有了动静了,要不这一整天都静悄悄的,奴婢可真不习惯。” “我看你们也是闲了难受!去叫青蒿、青艾过来,还有,你们几个把这些个单子对照着东西先清点了入到我后库房去,干明个儿有空了我分派分派。”说着,她拿出一叠子的单子出来,都是在小城和沿途买的各种物件的。 玉树、玉珰、玉羽带着各自的小丫头接了单子去忙了,玉竹使了小丫头去传话,玉露则给石初樱上了云谷壳的茶汤。 石初樱好久都没喝了,饮上半盏顿时感觉满腹清气游走,渐渐汇集到了腹内,被小宝宝抢着吸收了。石初樱暗笑,真是个小贪心鬼,这么小就知道抢吃喝了。于是,又饮了两盏才算罢手。 玉露见主子不再续茶便退下去处理茶渣的事去了。 玉竹见夫人准备歇息,便拿了被子过来,石初樱朝她说道:“我就靠一靠,你放下手里的事,先说说,这段日子府里的情况如何。” 玉竹歪着头细想了想,道:“因主子都不在,大事倒也没有,后院里有悦姑姑照看,各种节礼人情往来照常走着;外院岳管事和李管事他们好像已经开始忙北山建野囿的事了呢;再就是大爷和顾大人常来照看一二,最近更是每天晚上都来走一趟。 反正有他们照看着,奴婢瞧着府里一切都好,就是少了夫人有些没劲头儿。” 这倒是真话,主子不在府里,做下人的虽然松快,可也没什么奔头不是?! 石初樱想了想,交代道:“去把里屋的一号箱子搬出来……” 话音刚落,门外小丫头传话道:“禀夫人,悦姑姑请了府医过来,给夫人请各平安脉!” 石初樱朝玉竹摆摆手,箱子的事先放放,赶紧请了府医进来,自己则在榻上躺了歇息。玉露也处理完茶房的事转回来,赶紧过来给她盖好被子,又搬了个锦凳放在榻跟前。 府医诊过脉,捋了捋胡子,点头道:“夫人身子结实,虽有些疲累,但胎儿很稳当,是个健壮的。如此好生歇息几日就是,没什么妨碍的。” 又问了石初樱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石初樱道不好意思地说了,最近胸口涨得厉害,胃口也一般。”前段日子因在路上,她也忍了,只这一回到府里,再不能忍受了。 老医生点点头,道:“这是必然的。胎儿一天天长大,母亲的身子也跟着做养育胎儿的准备,胸口涨大,以后才好哺乳。内外衣裳的尺寸势必要随着胎儿长大勤改动些,切不可太紧身了。”又嘱咐了一番饮食上的事才告辞了。 听了府医的话,石初樱也顾不上别的事,只招呼了人叫针线上的管事娘子来,赶紧做新的小衣,这几天可把她的胸口难受得够呛。 等打发走欢欢喜喜的针线房娘子,石初樱才想起来箱子的事,又招呼人抬了出来。 她估计今晚楚洌和顾梦蝶都可能会来,而俩小童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该有个说法了。 一行车马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前头的马车里传来一个小童欢快的声音,“姑姑,咱们晚上可以吃小鱼吗?婆婆炖的小鱼好好吃哦,遥遥已经两天没吃米饭了。” 一个大童的声音道:“可是遥遥,你的脸和肚子都肥了好大一圈儿,你以后想爬树都爬不上去了,你的肚子太大了。” “遥遥哪里肥了?哥哥竟瞎说……”接着传来一阵小孩子的打闹声。 小孩子只要生活安稳,很容易就忘记忧愁。当然,心思特别重的孩子兴许例外,但俩小童似乎不在此列。 他们只知道前几日姑姑突然决定带着他们启程回京。大人们花了两天时间又是雇车马、又是采买路上日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德化县城的土仪什么的,很是忙碌起来。姑姑还专门抽了时间出来,带着他们去莲华庵给师太们辞行,而他们兄弟俩也还忙着跟小伙伴们道别。 所以,两天时间实在太赶了些。不过,好在都来得及办完了。 二虎子等几个小伙伴还红着眼框问什么时候回来呢,可他俩回了京城的家,哪里还能轻易出来呢?但小兄弟俩都拍着胸脯说,很快就会回来的,实在是因为不想看到小伙伴们的失望眼神呐…… 他们这次出门,白山两口子都跟着,其他两家下人负责看着几处的宅子和田产。因在路途中吃喝都是随便用些点心茶水、熟食之类的,只有到了大一些的驿馆才能借了炉灶做饭,所以俩小童连吃了几天点心实在有些够了。 “白山,你估摸着今晚咱们能不能赶到下个驿馆?”石初樱靠在马车里跟赶车的白山问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身份 自打见大小童,她心里就‘咯噔’一声,不过在内务府多年训练出来的素养,使得她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仍旧笑咪咪地安排着俩人的衣食住行,既守着规矩,又不疏离,总是让人感觉恰到好处。主人家的事,只要不主动说,她是不会随便插嘴的,有些事,不该知道的就当不知道好了。 吃过宴,石初樱带着悦姑姑等人送了俩小童去他们的院子,二肥也跟在一边跑来跑去,小童忍不住问道:“婶婶,它是小白虎吗?” 石初樱微笑道:“它叫二肥。不过,它是我们家的儿子,你要认识它是要给见面礼的。” “那,我是哥哥了?哥哥是要给见面礼的,我这就去拿!”说着小童连忙往先前安顿好的屋子里跑去,被指来照顾他的俩小厮连忙追上去护着。众人跟着进了外间,石初樱也在榻上坐了。二肥跑回来扒在它娘亲腿边。 不多时,小童抱着一堆礼物出来,叫道:“二肥弟弟,我有礼物给你!”说着把手里的抱着的金银珠玉堆在榻角上,豪气地对二肥道:“喜欢哪个拿哪个!”他早就听说过瑞兽白虎会挑礼物的,要是礼物不好,人家不给面子要的。 二肥也不客气,眯了眯虎目,傲娇地朝小童抬了下虎脸,这才矜持地转过小肥屁股,举起前爪挨个按了按,嗯,还算有诚意,本小虎爷就都笑纳了罢! 于是,二肥虎爪一搂,一堆财物都收下了。 小童有些傻眼,不是说瑞兽会挑的么?怎么照单全收了呢?他看看二肥,又看看石初樱,有些迷惑了。 石初樱拍了拍二肥的虎头道:“又淘气,收一样不就行了?”可进了二肥虎手的东西哪里还能吐出来? 好在大童还算机灵,他也抱出了几样礼物,有财宝也有玩具。结果除了一块大红宝石,二肥还喜欢上了带铃声的竹编滚球,当即玩耍了起来。 大童抿着嘴笑了起来,果然小动物都是爱玩具的。 安顿好了俩小童,石初樱才回到正房。悦姑姑和陈姑姑、李三媳妇等几个内院的管事都有事要回禀。 石初樱先问了一遍府里大小事情,便说道:“今日也晚了,你们说的这些个我心里合计合计,等明日早饭后再处置罢。”便让众人散了。不是她不处置,而是她也需要多方面了解情况才好定夺。 忙了这一整天,石初樱也有些累了,自打进入三月里,她确实感到容易疲累,不过,她还要等人,所以只是换了家常衣裳,靠在暖炕上歇息。 玉树捧了一封信过来,道:“将军的信已经来了有些日子,您没回来也没处捎给您。”说着把信呈了上来。 石初樱抿嘴一笑,取了信拆看起来。楚溆在信里自然是甜言蜜语大半篇,又说他到了青远,一路跟着钦差六皇子也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行船一个来月很有些无聊,吃鱼吃到想吐,倒是把她给带的那些个酱菜消耗了大半。还不光是他和侍风、侍电吃,六皇子那些人也过来抢着吃,他不得不让侍电藏起几罐子来云云。 又说当地气候比较缓和,已经换下了棉衣,穿了夹袍单靴,亏得她准备的齐全。又问她肚子里的宝宝有没有欺负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想吃什么就让府里的人去置办,不要怕麻烦;又说如果身子不适,管家的事能压给管事的就别累到自己,嫌麻烦的事就找大哥等等,总之,一切以她舒服为准,其他都是次要的。 最后又说,他们这边进展还不大,不知道会不会轮换,如果时间长,他打算找机会回来看看她云云。楚溆的信写得琐琐碎碎,却贴了石初樱的心,看得她心花怒放,情绪大好,连疲劳都减轻了。 她招呼一声玉竹,倒是玉珰端着三枝花式的烛台走了过来,回话道:“玉竹去跟青蒿、青艾说话去了。先前夫人让叫了人来,这工夫还等在下房里。” 石初樱也记得这事,便说:“叫上玉羽几个,去里头把一号箱子搬过来;另外去跟青蒿青艾说一声,这两天带回来的东西多,让她们先帮着上账,你们几个再分类入了库,等这些弄完了我再分派别的活计给她们。” 点银票什么的,哪能大张旗鼓的?她还是再想想吧。话说她从俩劫匪身上搜来的那许多银票还没清点,在二龙山打劫来的财宝、银票也都没整理清点呐,实在是太多了,她可不想累到自己和宝宝。 玉珰差了小丫头去传话,自己找了玉羽和玉露去搬箱子。 一号箱子里装的是石初樱在黑市上买的东西,又五把宝刀、机关锁和百宝匣子等特殊物件,因此编了一号。 反正是在家里,石初樱也不那么讲究了,她只管舒服地歪着,让人把箱子抬到炕上来。机关锁一开,丫头们一见里头黑沉沉的都是兵器,顿时有些不大好了,虽然没吓跑,但也都小脸煞白地盯着脚尖。 要说这神机子的宝刀都差不多,但石初樱还是耐心地选了一把最好的留给了楚溆,又叫来丫头们比着宝刀的样式和颜色,做几个绦穗来。 玉羽几个都应声涨着胆子小心地凑上前去,看了又看,然后脑子里就只剩下选什么线、配什么颜色、打什么样式这些琐事,倒把害怕压下去了。 石初樱听着丫头们轻声细语地商量着,心里却惦记着楚洌两个什么时候能上门。 好在也没等多久,外院过来传了话,说大爷楚洌和顾指挥使来巡视府里,听说夫人回府了,问有什么事没。 石初樱交待道:“请大爷和顾大人到外书房里先坐坐,我马上就来。” ====================================== 外书房里 楚洌大马金刀地坐着喝茶,顾梦蝶则满地溜达着焦躁得很。楚洌瞅了他两眼,见他还走个不停,便拿手敲了敲桌子,道:“你拉什么磨?要不要我给你找些豆子来?” “你!”顾梦蝶手指了指楚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抖了抖。楚洌的眼神跟了过去落在他腿上,顾梦蝶无奈,只好放下来。 “洌大哥,我看这事儿今日见到溆哥媳妇必须整出个章程来,不然,以后可没这么方便了。”顾梦蝶压低声音,朝着楚洌说道。 如今他被楚洌不厚道地拉到一条船上,想躲也不是办法,况且,这事将来真要有揭开的一天,到时候他们五城兵马司只怕也要被迁怒,不管是谁干的,人总是在京城地头上出的事,谁也别想当没事一样躲过去。所以,倒不如先做些力所能及的,也指望着将来能将功赎罪什么的。 唉,这回他也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第112节 石初樱一进门就瞧见顾梦蝶和楚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她含笑先朝楚洌行了个家里,又朝顾梦蝶行了个半礼,口中谢道:“这些日子有劳大哥和顾家兄弟了。”又让丫头上了好茶,重新摆了果子来,自己才在榻上坐了说话。 她先让人把宝刀搬了过来,摆在四仙桌上,才说道:“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下碰到几把不错的宝刀,因想着大哥和顾兄弟一番辛苦,便多买了两把,算我的谢礼。 我虽习武,却不怎么使刀,不过我也听说这武器要合了眼缘才好,便拿了来请大哥和顾兄弟自己挑一把,你们要是有喜欢的,也算我没白买了。” 楚洌和顾梦蝶见她稳稳当当的,关于俩小童的话一句没提,甚至对于他们没回信也看不出半点不满,实在有些意外。不过,他们也还是顺着石初樱的话去看宝刀。 等丫头们解了包袱,石初樱起身过来,随机拔出一把宝刀,顿时楚洌和顾梦蝶刷地站了起来。 “这、这是……”连楚洌也有些难以置信了。他惊讶地看了一眼弟媳妇,有瞅了瞅顾梦蝶,快速地把手拢在了宝刀上。 他微微眯了眼,细细地感受着刀身上隐隐出来的气息和脉动,手指在四把宝刀间徘徊,终于落在其中一把上,毫不犹豫地抓了起来。 拔刀出鞘,顿时屋子里寒光一闪,丫头们都捂了嘴,瑟瑟起来。 石初樱见了一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 “这宝刀……?”楚洌爱不释手地反复摆弄着,倒记得问一句。 “据说是个什么叫做‘神机子’的人打造的,我看着还不错,就买了。大哥喜欢就好,全当弟妹的谢礼了。楚溆不在府里,我精神日渐不足的,日后大哥还得多辛苦些。”石初樱回身坐回榻上。 楚洌一双寒星般的眼睛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他点点头,道:“弟妹只管安心养胎,这宝刀大哥我就不客气了。”这种百年难遇的宝刀他要是客气就是傻子,就像那只呆蝴蝶似的,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 顾梦蝶确实没楚洌反应快,他眼睁睁看着一把宝刀被楚洌捷足先登了自是后悔不迭,可他真的有些难以置信,这江湖人称‘神机子’的宝刀就这么一堆摆在了自己眼前,任、他、挑、选?! 好在他迅速回了神,也扑了过去。顾梦蝶选了半天才选中一把,倒不是哪把刀不好,实在是都太好,都是一等一的宝刀,这反而更加难以抉择了。 宝刀出鞘,寒气袭人,楚洌和顾梦蝶对视一眼,点点头,几步来到书房外的院子里,就地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地切磋起刀法来。那惊险程度直吓得丫头小厮们远远地避开去。 待到两人演练了一趟歇下来,再次来到书房里,楚洌交待了侍剑、侍墨守在外头,其他人没资格靠近宝刀伺候,都滚到院子去乘凉去。 石初樱自是知道这是他找的借口,便也含笑不语。 俩人稍事休息,便言归正传。 “弟妹早前的信咱们都看到了,只是事关重大,又一时无解,实在无法给弟妹消息,望弟妹不要介意。” 石初樱点点头,并不接话。 楚洌继续道:“这俩孩子我虽不认得,却也和弟妹一样,一眼能看出是楚家子弟,我和顾兄弟暗中查访了这许多天,却没有哪家报过走失小儿的。” 顾梦蝶接着说:“咱们五城兵马司的人,最要紧的就是会认人。这画像中的孩子……”他咽了咽唾沫,看了看石初樱和楚洌,艰难地说道:“如果画像没有失误的话,小的应该是宫里的十二皇子,大的应该是小皇舅爷!” 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爷是什么东东,石初樱是不大知道的。顾梦蝶瞧着石初樱一幅‘爱谁谁、那又如何’的神情,不由解释道:“十二皇子是定亲王的亲弟弟。” 如今宫里成年的几个皇子为了太子之位已经开始了暗中争夺,能参与争夺的也就那么几个年长的皇子。 而这其中萧贵妃因就跟皇帝有‘婚前协议’,说好了她的儿子不要什么太子皇位的,因此六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在宫里宫外都过得如鱼得水,滋润得很。 毕竟皇帝和其他兄弟都不会去针对一个对皇位既没有企图也没有野心的人,凭白地给自己树敌。 倒是定王,便是楚溆成亲前被人伏击了的那位。因是成年皇子里比较年长些,倒是不免被人针对起来,而且他又没有什么背景可依仗,所以比较倒霉些。 不过在皇宫里,能有个亲兄弟却也是十分难得的。 石初樱即便不熟悉宫里那摊烂事也知道这多难的,可见他娘还是挺有本事的。 瞧见石初樱的神情,顾梦蝶不由一笑,“咱们这两位皇子的生母确实是个本事大的。” 顾梦蝶即便是个大男人也忍不住八卦了一回,他悄声道:“这位最厉害的不是她多受宠,而是真的会生。” 见石初樱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他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圣人就偶然招幸了她两趟,她就生了俩儿子!最后因为这俩儿子,位份才从美人升到九嫔中的修仪。” 这确实是大本事。 石初樱想想自己和楚溆天天粘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这才有了肚子里的宝宝,可瞧瞧人家的效率,难怪连花蝴蝶都八卦起来了呢。 “小皇舅爷其实是圣上小舅舅家的小儿子,是圣上的小表弟。因是圣上的亲外家,又要区别皇后娘家的国舅那边,所以,大家都叫一声小皇舅爷,论起来他是十二皇子的小表舅……” 石初樱简直给绕晕了,她艰难地整理了一下,道:“那就是说,小的是十二皇子,大的是圣上的表弟、十二皇子的小表舅!?” “如果没错的话!”顾梦蝶点了点头。 “这俩怎么走一块儿的?”石初樱还是闹不大明白,这俩小童整天哥哥弟弟的,原来还差着辈分呢,这俩是怎么搞到一起被劫了呢…… “小舅爷家……也是有些乱,养孩子不易,前两年小舅舅求了圣人把最小的儿子送进宫去给皇子们做个伴读,正巧那时候十二皇子的生母去世了,他又小又爱哭,定王早不在宫里住了,也照看不到…… 倒是小皇舅爷见了对他多有怜惜,后来俩人好的跟哥俩似的,十二皇子无论怎么说也不肯改口,圣人也没办法了,只好假装不知道,又把小皇舅爷指给十二皇子做伴读了。” “既是如此,那为何……?”石初樱忍不住蹙了下眉头。俩孩子都不是没人管的,怎么会找都没人找? 顾梦蝶见了压低声音到:“嫂子有所不知,我早打听过了,如今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爷都还在宫里,养病呢!” “啊?!”石初樱也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立刻闭上了。 她心思电转,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是说,要么宫里那俩是假的,要么这俩是假的?!” 楚洌和顾梦蝶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石初樱也坐不住了,她也来回走了两趟,突然停下道:“这事你们有什么办法没?” 两人摇摇头,如果能有办法,他们也不用憋到她回来了。这弄不好是抄家杀头的罪过,他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石初樱看了看两人,轻声道:“我倒是有办法,不过,花胡、顾兄弟还是先跟我去认一下人才好。”不管什么办法,首先是人不能搞错了,不然全白搭。 顾梦蝶龇牙朝石初樱挥了下拳头,但楚洌淡淡瞟了他一眼,他只好装作没事了。 石初樱带着俩人悄悄从外书房的后门出来,直接穿过后院到了俩小童的院子里,石初樱瞧着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便止住了两人,自己先走了进去。 原来是悦姑姑在外间的灯下做针线。 她一见石初樱挑了帘子进来,连忙站起身来,石初樱扶住她,朝里头努了下嘴,悦姑姑点点头,道:“睡着了,坐车也是累着了。” 石初樱端了蜡烛,挑了帘子进去,撩起帐子,只见两小家伙你抱着我,我压着你睡得正香。石初樱怕惊醒他们,一弹指点了他们的睡穴,这才附耳跟悦姑姑说了两句,悦姑姑收拾了针线避了出去。 石初樱到门口招了招手,楚洌和顾梦蝶悄然跟进房间里,在晕黄的烛光中,俩人定定地看着睡得香甜的俩小童。 顾梦蝶给楚洌递了个眼神儿,楚洌点点头上前一步,按照他的意思抬起了小童的头。顾梦蝶轻轻拂小童不多的一撮头发,细细地看了看发旋儿,又拿起小童的手凑近烛光细细看指头上的螺纹,最后才扒开小童的睡衣,看了看他小屁股…… “应该是没错。胎记内务府和太医院都有接生记录,想作假也容易,可发旋儿的位置和旋向、形状却难以作假,另外,十指的螺纹也对得上。” 三人回到外书房里,顾梦蝶认真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石初樱简直惊讶得不行,原来她还以为要做什么滴血认亲之类的,可谁想到这顾梦蝶竟然精细到这般地步! 事关机密,顾梦蝶也不多解释,反倒看向了石初樱,直直问到:“你的法子呢?!” 这天的晚宴虽匆忙了些,但在迟了半个来时辰后也热热闹闹地在西花厅摆开了。 石初樱换了身较为正式的朱红绣银色石榴花果的软缎子夹袄和橘红暗花绵绫裙子,腰间系了条橙黄彩绣的绦带,一派的明妍秀丽,让俩小童看傻了眼。 原本在他们的印象里,婶婶一直是身穿简单行装的大侠,如此这般突然变成了华贵的夫人,确实让他们一时有些接受无能。 石初樱却让人给他们也斟上松露百花酿,并说道:“这杯酒,庆祝咱们终于回到了京城,也祝你们俩早日找到家人!”虽然是淡酒,俩小童也还是喝得眼泪汪汪的,也不知道是辣得还是什么。 石初樱指着陪宴的悦姑姑道:“悦姑姑以前是建州‘荣寿堂’老太君身边得用的人,从内务府一直跟着老太君出嫁,如今本该颐养了,却被我求了来。现在有她照顾你们俩,我也能放心很多。” 其实悦姑姑对楚家人的特征在熟悉不过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高智商的笨办法 石初樱也不接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们都查到了哪些?我需要知道详情。” 顾梦蝶翻个白眼,就知道这楚家人都是一窝的,连娶进门的女人也一样难对付。不过,他还是把查到的情况轻声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有些遗憾地摊摊手道:“如今,我是不敢让第二个人知道,调查也十分小心,所以,进展只能如此了。” 石初樱却又问道:“当初那个太监可有消息?” “当时也是听旁人求过来说了一嘴,哪还在意个什么太监的。再说,这种受人所托,过来拜托寻人或查物的,在咱们五城兵马司一个月里没一百件也有七八十件,根本就不曾往心里走…… 事后再去寻,别说寻不到,就是寻到说不定也是死人了。”顾梦蝶多少有些懊恼,当时该留心些的。 “那你可记得当初跟你说一嘴的人?”石初樱却紧追不放。 顾梦蝶倒是认真起来,他思索着说道:“我自然第一个就往这上头想。当日是南城的一个副指挥使,杨大人过来打的招呼,说是欠过一个人情,所以人家托过来的事,少不得帮个忙。不过,我也试探过,这个杨副指挥使应该是不知情的。” 石初樱深看了顾梦蝶一眼,说道:“顾兄弟还是想办法盯一盯杨大人吧,不然,以后真有个什么,这第一人证可就没了。好歹你也把他这条线摸清楚了不是?真有个需要辩解的时候也好‘言、之、有、物’!” 顾梦蝶一听这女人的口气,对他是颇有不满啊!这是嫌弃他调查得不尽不实了?他倒也想调查得细致些,可人都没见到,他有所保留有什么不对?他朝着石初樱又扯了扯嘴角,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石初樱也不睬他了,回头对楚洌道:“这俩孩子现在一个叫白逍、一个叫白遥,他们现在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我正在给他们找药材,希望能治好这遗忘症。以后大哥只当他们俩是我救回来的子侄罢,改天我带他们到府上去认认亲。” 楚洌拧起眉头,“弟妹的意思是……” 石初樱伸出手,楚洌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摸出石初樱的信和画像来,递给石初樱。 “你们都当没见过我的信罢。我呐,既然把人救了,又没有去处,当然只好这么养着了。 不过,大家都长着眼睛的,如果有人看了眼熟,或者认识,传出什么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要是有人指认这俩个是皇子和小皇舅爷,那就请他证明来看;至于那宫里的是怎么回事,咱们是什么都不知道。谁爱张罗谁张罗去,我坐等着看结果。” 石初樱把信揣进袖子里。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楚洌的眼睛也是光华一闪,端起茶杯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顾梦蝶也一拍手,“着哇!这招灵啊!这俩……小爷只要一露面儿,别人不说,这定王和小舅舅知道了就得先闹起来。 那圣人又岂会不知?只要圣人注意到了,自然会去细细调查,毕竟宫里的两个一下子都病了,这边又正好有一模一样的,这搁谁也得琢磨琢磨……然后,自然会有人对掐。咱们只需冷眼旁观,时不时的加点料……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梦蝶拍了拍脑门,高智商的人用的却是最简单的办法。唉,自打有了楚溆媳妇,他的智商怎么就不在线了呢! “这以后,弟妹可得多带他们在京里露露脸、各家多走动走动。”顾梦蝶不死心地补了一句,希望表现一下他不凡的智商。他可听说,石初樱以往却不大各府上串门子的。 “何必刻意做作?大哥和顾兄弟只管放心吧,以后就当多俩侄子吧,有空的时候还请带着他们出去散散,酒楼茶楼的也去坐坐。男孩子嘛,总要多长长见识才好。” 这些地方多热闹啊,关键是人多嘴杂。 石初樱很是鄙视顾梦蝶的脑子,太笨!不过她到想起一件事来,又朝楚洌道:“有件事拜托大哥,本来我还打算让李三管事明个去老宅说项的,正好大哥来了,我就先说了。” “弟妹请讲!”楚洌一抬手示意了一下。 “我想拜托大哥找个功夫好点的师傅,这段日子教这俩小童些功夫,另外,宗学那里,能不能让他们去借个读,还请大哥顺便给问问。毕竟……孩子总不能傻吃傻玩下去。”石初樱嘴角含笑,低头去品茶。 顾梦蝶和楚洌都抬眼看过去,心话,这女人可真敢,自己就给皇子请上师傅了?这哪怕是只教了三五天,以后这师徒名分也是跑不了的了。这份大人情…… 顾梦蝶不由扭头瞅了瞅楚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这人媳妇娶得一般,可弟媳妇不一般,这也能跟着沾光啊…… 楚洌难得柔和了眼光,温声道:“这事我回去想想人选,宗学的事我回去办,尽量让他们能去借读。” 他看了看石初樱,掸了掸袍子,起身道:“既然有了章程,这些事也都不必心急,弟妹多休息休息,别的事改日再细说吧。” 石初樱点点头,起身送了俩人出去。 第113节 楚洌和顾梦蝶如同对待婴孩一般,无比爱惜地捧着宝刀走了。 远远地,风中还传来几声争执: “大爷,属下能看看么?就看一眼!” “你说一眼就一眼了?你看三天都不带眨眼的,那也是一眼……” 石初樱不由摇摇头,男人啊,对刀啊剑的这类东西可比对女人感情深厚多了…… ============================================= 第二天上午,楚洌果然带了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过来。 他私下跟石初樱介绍道:“李旭师傅从前也教过我十来年功夫,他擅长打基础,教出来的人再没有差的。老宅里的‘侍’字辈的护卫基本都是李师傅的弟子,如今他年纪渐大了,一身的暗伤也都开始找上来了,又不肯安养,这个差事倒是适合他。” 石初樱暗中打量了一下李旭,见他双眼沉静似水,身形略瘦,步态轻捷,呼吸轻而绵长,明显有内家功夫在身,一身气韵也很清正。 她瞅一眼楚洌,楚洌微微点了下头,石初樱便明白,这李旭也是知道要教导的人是谁的,便略跟李旭提点了几句便让人请了俩小童来。 俩小童一早就听大侠婶婶说要给他们请师傅教功夫,还要想法子上学,虽然有些舍不得傻吃傻玩儿的日子,可也明白那样下去不成。男子汉不能没本事,连自己的公道都讨不回来那怎么成呢。 于是,俩人手牵着手,来到外书房里见客。唉,以前都是别人见他们,现在却是不成啦。 石初樱朝俩小童招招手,“白逍、白遥,过来!” 楚洌不由抽了抽嘴角,‘逍遥’,倒是一听就知道是他这弟妹起的。 石初樱摸了摸俩小童的头,指着楚洌道:“这是叔叔的亲大哥,他叫楚洌,你们跟着叫一声伯伯,叔叔在外头办差去了,以后有什么事你们找伯伯也是一样的。伯伯家还有两个年岁跟你们差不多的小子,改天你们一起玩吧。” 楚溆的身份石初樱已经跟俩小童说过了,此时俩小童倒是很明白。他们拱手朝楚洌行了个礼,楚洌也不含糊地受了,倒是拿出两块上好的玉佩给俩小童做见面礼。又勉励了两句。 石初樱又指着李旭师傅道:“这位李旭师傅就住在外院,他一身内外功夫都很棒,教出了不少高手,是你们伯伯曾经的师傅。你们一会儿给他瞧瞧,看看身子骨如何,要是你们乐意,以后就跟着他学些防身的功夫。” 说着,把俩小童往前推了推。 这年头拜师很郑重,如果仅仅是跟着学功夫倒也罢了,若果真的拜师,那要像楚洌一样,给师傅养老的,有时候谁出了事,对方也跟着担干系的。所以,拜师和收徒都是要仔细权衡的。 这点大童确实明白,他跟小童嘀嘀咕咕几句,小童眼神一亮,迈步走到李师傅跟前,仰起小脸,拱了拱小手道:“这位师傅可会打拳舞刀?” 李旭也不言语,只抱了抱拳,带着大家往院子里去。在当中站定,一条腿做轴,另一条腿就地扫了个圆圈,收了腿。他先亮了个起式,然后骤然暴起,虎虎生风地打了一趟拳。 俩小童只见眼前人影晃动却看不清人在哪,他们忍不住几次伸手试图去捉结果连个衣角也摸不到…… 等一套拳结束,只见李师傅仍然还是在小圈子里,根本不曾出来。 而李师傅又借了楚洌的宝刀,演练了几试刀法,俩小童尽管看热闹多些,却也多少有数,这个师傅的本事比原本教他们的大。 宫里头自然会有人教皇子们骑射和功夫,但毕竟不可能教到让你飞檐走壁、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不然,皇帝还哪有安全感?!所以,皇子们要想功夫好,多数是长大些以后自己另外设法拜了师傅才行。 俩小童在宫里混生活,这些基本的还是大体知道一些的。 所以,他们俩都两眼亮晶晶地去看石初樱,毕竟他们不懂太多,这位师傅的功夫怎么样,他们还是相信大侠婶婶的。 石初樱含笑点点头,这李旭师傅的功夫虽然没有楚溆厉害,但也不差了,应该有能力教导一个未成年皇子的功夫。 小童立刻跑过来,扯着石初樱的衣襟道:“婶婶,遥遥可以拜他做师傅吗?” 大童也奔过来,仰望着大侠婶婶,他也要拜师。他知道,父亲能把自己送进宫去也算尽了心力了,往后如何还得看他自己的。所以,学好本事才是要紧的。 “你们想好了?拜师和跟着学习是两回事,拜师以后对师傅要视若亲人的,不如你们先相处些日子看看,如果双方都意再说?”俩小童想想也是心急了些,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先去见礼罢!”石初樱可不能现在就答应什么,这十二皇子身后可是有定王这个亲兄长在,万一涉及到挣储站队什么的就不好了。 她瞅了一眼楚洌,也不知道楚洌有没有这个意思,楚洌微微摇头。 石初樱才安心下来。 俩小童已经恭恭敬敬地厥着小屁股给李旭师傅作揖行了礼,李师傅也还了礼,扶起俩小童。又给俩小童摸了摸根骨。 他对小童点点头道:“根骨不错,现在打基础正好,不过要吃些苦头的,你可能忍得?” 小童连连点头,“能的,能的。我不怕吃苦,我要练好本领,打得过恶人。” 李旭师傅又对大童道:“你的根骨也行,只是年岁稍长些,以前基础不牢的话,现在要吃的苦头更多些。你能忍得?” 大童也大声保证,一定能忍。 李旭就起身对楚洌和石初樱道:“那属下就先带着这俩孩子先练练,七天以后如果他们还没退缩,到时候属下会给他们打磨筋骨的。” “如此就有劳李师傅了。”石初樱也拱手道谢。虽然不拜师,但有了师徒之实也一样。 这边李旭带着兴高采烈的俩小童下去了。 石初樱也交待下去,一定要安置好李师傅,演武场也开放给李师傅和俩小童练武,有什么要求就照办,拿不定主意的再来禀告她。 “宗学那边……?”石初樱见武学师傅有了,又问起功课来。 楚洌悠然地端了茶,品了一口,才道:“辅国将军夫人要求宗学总会给几分面子的,今天给他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带着安哥儿来接人。只是,白遥的年岁实在小了些……” 石初樱也知道宗学只收五岁以上的孩子,不过嘛,“咱们只是借读,也不占什么名额的,何况这俩孩子自己都不记得几岁了,我也只当他们年岁够了,又兄弟俩共患难过,不肯离开对方,便一起去罢。” 安顿好俩小童的事,楚洌和岳扬也跟石初樱谈起府里近期的一些事情安排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安排 石初樱没有自虐倾向,非要抓权管事、累死累活的,而且她还怀着身孕,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安心养胎了。 所以,楚洌和几个外院管事跟她说起北山建庄子的事,她也只是关注地看看图纸,对几个在意的地方提了提,剩下的在不去管;至于外地的庄子上、郊外果园子和田里春耕的事,那也是管事们的活儿。 不过,她倒是找来了李三,简单跟他说了下自己在德化县匿名买了些产业。 一来,让他和自家媳妇招待一下白山两口子,给他们说说规矩;二来,这两天交待一下手里的事,专门带着白山两口子去德化县走一趟,把宅子都安顿好,该置办的人和物都置办齐全了;田产也都找人打理起来,或者佃出去,或者雇了人种,总之不能丢下不管了。 这出外差虽然辛苦,可也是主人看重,是在外头露脸的差事,大家知道李三要跑外,都羡慕不来,毕竟人家是夫人‘贫寒’时期的人,一起打拼过来的。 李三手上的差事还是涉及石初樱的私产多些,这些事他都是做熟了的。别人不知道,可李三最明白不过,哪怕是石初樱拿根草出来,那也说不定老值钱了…… 李三最得石初樱看中的是他从不显摆自己的聪明才智,(有没有倒不说),至少他不管做什么,都是石初樱说好就好,他只在石初樱画好的道儿上尽力办事,从不自作聪明地给东家画道儿。 其实做东家也好,做主人也罢,凡事都有些考量是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如果下人太爱自作聪明拿主意或者觉得自己的办好更好便擅自去做了,往往不经意间破坏了原本东家或主人的实际意图,坏了大事而不知自。 东家又不好说,只能咽下去。所以,这样‘太聪明能干’的属下或下人,并不讨喜。 曹操杀了杨修也是不得不为的。真正聪明的人很该知道‘分寸’两个字,而不是一味彰显才华,而杨修这么早亡,未必不是死在了‘分寸’上头。 话扯远了。 石初樱花了一天时间把府里的大事拢了一遍,心里也有了底。 她身子没什么大的不适,便在晚饭前带着丫头给俩小童收拾明日上学用的东西:书包、笔墨纸砚、课间的茶点用具、当然还有借读的学费。 俩小童不差钱,自己都能负担,不过,石初樱是不会让他们出的。哪能让俩几岁的孩子用私房钱,那可是给他们未来谋生用的,现在可用不上。 “到了宗学要认真读书,不管喜不喜欢,认字总是错不了的。如果有投缘的孩子可以多交往,不投缘的少来往就是。有谁说了不好听的,记得婶婶昨天说的话就是了。” 俩小童都懂事地点点头。不过,比起上学,他们更喜欢和李师傅学功夫。小童攀着大侠婶婶的胳膊道:“婶婶,我想跟李师傅住一个院子。李师傅说,如果以后要打磨筋骨的话,还要泡药澡的,有女人在不方便……” “切,”石初樱不由点一点小童的额头,“小样儿,就你这豆丁大还讲什么男人、女人?”石初樱瞅了瞅小童的裤裆,“开裆裤还穿着吧?” 小童立刻夹腿手捂,抗议道:“婶婶、人家没有啦~”小童好想掉头跑掉,婶婶真是的,还有这么多漂亮侍女在呢…… 石初樱顿时笑倒了,丫头们也纷纷垂下头去,盯着脚尖,只是肩膀抖个不停。 悦姑姑无奈地白过去一眼,“夫人可真是……”这孩子能随便逗么。 “好啦,换院子还不必,真要泡药澡就在李师傅那边泡。泡澡也得有人伺候,总不能让李师傅去提水吧?你们俩还不能照顾自己,李师傅一个大男人,哪能照顾得了你们两个?而且,你们不光学功夫,还要学别的功课呢。 我已经请悦姑姑把旁边的西间收拾出来给你们俩做书房了,你们呆会儿跟着悦姑姑去看看,互相商量着怎么布置。” 跟小娃娃说事可真啰嗦,不解释道他满意就一直看着你,看着你…… “好啦,咱们开饭吧。”石初樱下了命令,俩小童总算乖乖坐好,二肥宝贝也跳上了自己的餐椅先开动了。 趁着上菜的空档,小童瞅瞅吃得呼哧呼哧的二肥,又看看石初樱,才鼓起勇气道:“婶婶,我们能不能带着二肥弟弟一起去上学啊?” “不能,二肥宝贝可是有差事的虎宝贝,它一早一晚都要巡府的,平日里还要帮着婶婶待客呢。”石初樱当然不会让二肥去招摇了。 “哦……”小童失望极了。二肥宝贝都有家有差事,他却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小童难过地垂下头,忍了忍泪水,李师傅说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是不会随便哭的。 “吃饭吧。”石初樱看出小童的情绪变化,给了大童一个眼神。 大童立刻拉拉小童的手,道:“李师傅不是说了要多吃饭么?吃过饭,咱们还要去找李师傅说话呢。”小童立刻咧嘴笑了,是呢,李师傅答应给他们演练功夫的。 吃过饭,石初樱又去看了书房,再次对跟随他们俩的小厮训了话,又把楚洌送过来专门负责俩小童进出的护卫叫过来说了话,让他们互相认识了,这才转回正房。 救人是一时看不过去,但既然带回来了总不能放羊吃草。所以,直到安排好俩小童的日常生活,石初樱才静下心来处理自己的事情。 =================================== 石初樱一身玉色的家常便服,头上也松松挽个纂儿,只插一根莹石的珠钗固定了,静静地坐在窗下给楚溆回信。 晕黄的五枝花式烛光下,她俏丽地嘴角轻轻翘起,两眼含着笑,一笔一画地在竹纹纸上挑拣着说这一路上的大小事情,先说给他买了把‘神机子’的宝刀,是五把里面最好的,又说还有两把,打算给侍风和侍电使但具体如何还得由楚溆来定。 此外,关于在戚州德化县匿名置办了些私产,打劫了二龙山、从劫匪手里救了俩孩子,如今请大哥帮忙安置在府里等等;又说宝宝如今长大了些,很能抢‘口粮’,今天重新量了身,衣裳都要重新放些尺寸,现在爱吃酸食等等,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写了三四篇。 最后郑重地说道,因路上为了俩小童耽误了回来的时间,清明扫墓也没赶上,只有管事的代为扫墓,当时忘了这码事,作为人家媳妇很是不应该…… 虽然她怀着身子,按照大楚的风俗也是不能去鬼神面前的,免得冲撞到孱弱的胎儿,不过石初樱还是有些自我检讨了一下,毕竟作为女主人,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在家,实在是她还缺少为人妻的自觉性,总之是散漫惯了。 不过,她也窃以为她这般认真地数落了自己的不是,积极主动认错,坦诚自己的疏忽,楚溆心里就是不高兴也会原谅自己的。 因信里涉及的俩劫匪可能与楚溆那边的青远知府被劫杀一案有关,石初樱想了又想,还是想叫楚溆知道一下,至于怎么知道还得斟酌一番。 石初樱写好信等着晾干后便收了起来,自己又去给楚溆收拾了些里外单衣和鞋袜,毕竟青年男子本身就火力壮,楚溆又是习内家功夫的,此时穿夹衣说不定都热呢。 因楚溆在信里没有提到受伤的事,石初樱便只少量地准备了几样药品,倒是云露茶装了一斤,倒是‘草上飞’药酒给装了两小坛子。反正都是她以前的‘杰作’,就让楚溆来消耗罢。 石初樱又叫了厨房的管事来,嘱咐了再准备几样别致的泡菜给楚溆捎去,天气回暖,肉干倒是不好带了,免得路上坏了。 琐琐碎碎的事都妥当了,石初樱才悄悄去了外书房,招来了楚溆特地留给她的一个暗卫‘季’。 ‘季’是个不起眼的小厮模样的人,在府里明面上也确实是外书房的小厮,指使他去送信倒也适合。 石初樱口述了关于俩劫匪的事,又听‘季’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才交待他把信带给楚溆的同时,关于劫匪的事和画像也一并禀报给楚溆知道。 像李三和‘季’这样出‘公差’的人,一应的程仪和用度将军府都有定例,不过石初樱又单独给了他们俩一些补贴。尤其是‘季’的路途危险大些,石初樱便拿了二百两的小面额银票,外加一百两的银锭子和两吊铜钱,让他在路上使。 尤其嘱咐他,遇到十分危险的时候,可以先保住性命。此外,上好的伤药和解毒丸也带了几颗,把‘季’给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好在训练有素,神情上还瞧不出来。 ‘季’心里明白,性命什么的,当然得排在任务之后,不过能得到夫人特制的伤药简直是意外之喜了。他们将军府里哪个护卫出去不被人羡慕是近水楼台啊,可怜他们暗卫一直隐忍着没有机会,现在看来,将军和夫人一直没有忘记他们的存在呢。 打发了几件要紧的大事,石初樱总算能泡个澡休息了。 第114节 澡豆的清香随着热气弥漫开来,石初樱浸在加了仙泉的在温热的水里,任由玉树几个轻柔地拿玉颜豆洗着长发。 “小衣可有做好的了?”石初樱把玩着已经涂抹厚厚一层护发香膏的发丝,又低头瞅瞅胸前那白皙中带着两点粉嫩的玉桃,心里琢磨着,这可别再长了罢…… 玉羽已经捧了衣裳过来,笑道:“针线房傍晚就送来了,就怕赶不及夫人穿呢。咱们几个也做了两件,夫人瞧瞧,喜欢哪个?” 石初樱瞧过去,只见玉羽手上捧着有十来件各色的小衣,红、粉、黄、橙、蓝、紫都有,大多是纯色的,显见是来不及绣花。石初樱指着一件嫩黄的,“试试这件!”说着起身出浴。 丫头们服侍着夫人起身,又把头发拿大巾子裹了,固定好,才帮着夫人全身涂上香膏。 原本这些事都是石初樱自己做的,只如今悦姑姑严令再不许她轻易弯腰、下蹲、伸胳膊踢腿,连鞋子都不能自己穿,如果是在外头自然随自己方便,可回来了就少不得按照要求做了。 这件嫩黄的小衣做的细致,上头稍稍拿了几道细褶便把胸前的玉桃很好地包了起来,胸口下面加了一道澜边兜了底,再下头才有是抱身的小衣样式,比原本的囫囵一体的可贴合多了。 石初樱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是谁做的?有赏!以后都仿照着这个样式吧,先前那样的再不用做了。” 玉羽假装叹息道:“唉,这赏钱又给别人赚去啦。这是针线房里的一位绣娘做的,这般巧思,连奴婢也羡慕不来的。” 这般说着,玉树又捧来了几套里衣,说道:“咱们几个把夫人的旧衣裳放了放尺寸,原本当时就留了余地的,夫人穿穿看合适不?” 石初樱随手指了一套半新的淡米黄色里衣,穿上倒是正好,便叹道:“还是旧衣裳舒服自在些。” 说着拿脚去穿鞋子。 玉树见了连忙扶了她坐下,道“夫人以后可不能弯腰穿鞋了,这些活计可得让奴婢们做,不然抻着了可不行。这事连奴婢小时候也听说过的,您可不能任性了。” 说着,还蹲着身子用手量了量石初樱的脚寸,嘟囔一句:“好像有些胀了呢……” 石初樱望天,她现在是瓷的了?想想前几天她还在外头漫山跑,不也没啥事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入宗学 也不知道他们往后还能不能找到家人,如果找不到也只能这般叫了……” 石初樱轻叹一声,很是同情俩孩子的遭遇。 总管事示意一个副管事带着俩孩子去小学上课,自己却留了石初樱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 “……您是不知道,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可怜得不行。 我自己怀了身子,看到小孩子就忍不住打量两眼,结果这一看实在是……那俩大汉腰里带着刀,一脸的凶恶相,进门先恐吓一通众人,吓得茶寮里的人都不敢言语。 俩孩子是被他们提在手里走,两脚只能跟着磕磕绊绊地小跑…… 一人只给一只包子,连水都不给一口,干噎下去,嘴都干裂出血了,吃慢了就抢下去没得吃了……眼睛里都是无助! 唉,好歹我还有些功夫,又看他们面善,便想法子救了下来。只是人虽然救下来了,却不记得从前的事,问了只摇头,我也只能等他们养好了身子带回来……” “可报官了?”总管事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探问道。 “哪里来得及!我一个人又有身子,从那俩劫匪手上抢了人就跑了,哪里敢停留,就怕他们有同伙来追。 我倒听俩孩子说那劫匪要把他们献给二龙山做什么投名状的,我救他们可不就是在二龙山岔道口上?常言道好虎怕群狼,我一个人本事再大也带着俩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一路上也是极其小心,回了京城才安下心来。 那边都是二龙山的地界,我要不是为采几味要紧的药材也不去那边,也碰不上这事。事后想想也怕,。 如今我既然救下他们,却不能让他们散放着,只好求到宗学里先借读一段日子,将来若是寻到了父母家人,也算咱们尽心尽力了。” 老人家捋着胡须,先赞扬了石初樱英勇的行为,又保证宗学会一视同仁对待俩小童。他心里却琢磨着小童的身分。 这整个宗室里符合上学年龄的孩子都会报到他这里来,这小童一眼就知道是宗室的孩子,明眼人一看也会知道。只这楚溆不在家,他媳妇又是新嫁进来的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按说他在宗学消息算是非常灵通了,怎么也没听说哪家孩子走丢了的?看来这事还得好好查查……不过这事涉及劫匪和宗室,也不能贸然行事,所以,老人家思虑一番便先送客了。 石初樱达到目的便也笑着告辞,顺带还送上两罐云露茶聊表心意。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始,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 回到府里,石初樱便吩咐了下去,不要打扰她,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这些天劳心劳力的,又起了个大早,她确实困倦了。 一觉睡过了正午,石初樱才悠然转醒。丫头们听见声响连忙进来伺候着梳洗了,这才起身去了西次间理事。 早前说过要给孩子的房间和产房增加点人气,所以,石初樱便把白天的活动大多数挪到了这里来。 “带回来的东西可都理出来了?”石初樱问玉树。这事是玉树带头在做。 “昨晚上才理出来,今儿早上又核对了一回。夫人也太手散了些,一路上竟买了这许多东西,便是看着喜欢也该回头让管事的去置办,哪有把自己累这样的?难道挑东西就不累人了么?看看这下累得!”数落完才把一叠单子递给石初樱。 石初樱含笑撇了她一眼,这平时不大爱说话的玉树都开始数落人了,显然是真生气了。“我这也是顺路逛逛,又不用我背着,能有多累。这两天是因为孩子渐长了,所以才犯困多些。”说完,石初樱要了螺黛笔,一点点地琢磨着东西的分派。 又唤了玉荣和玉葱来,吩咐道:“按我说的呆会儿去分出来。老太爷那里,润白的、洒金的竹纹纸各一刀,松纹六色花笺一盒子,素白面折扇一匣子;老太太那里,新式绸缎料子四端,各色绢花绒花四匣子,各处的土仪捡四样;长房那里,大老爷大夫人六色花笺、雅笺各一盒子,新式料子四端、各色绢花绒花两匣子,土仪照着老太太那里减两成;三房和四房叔父那里比照长房,只土仪再减两成;剩下的同辈分兄嫂弟妹各处,十二色花笺、五色雅笺各一盒子,竹纹纸素的、带彩的各一刀,其他比照长辈房里的递减……” 玉珰听到最后不由插话道:“我记得还有漫姑奶奶和玉娘姑娘也在老宅里住着,不知……” 石初樱揉了头揉额角,道:“是了,我倒是刚才还记得,这回儿倒是忘提了,可见精神是短了。” 玉竹却笑道:“我看不是夫人精神短了,是懒怠了。就等着咱们说话,好把这活儿甩出来呢。” “还真叫你说对了。去把陈姑姑找来,这活儿就该你们干的。我听听就好了。” 又叮嘱玉葱和玉荣道:“我的那些个竹纹纸和花笺可省着些,那不识字的或者没雅兴的就只送些料子土仪罢了,没得糟蹋了我的好纸。” 丫头们都知道这是气老太太的话,都低头抿着嘴笑也不搭腔。 待到陈姑姑来了,石初樱又嘱咐了一回,陈姑姑倒是笑着说:“送料子最好,男女老少没有用不着的,除了咱们自己府里自己用的,老太太、夫人们和亲戚姑娘和姑奶奶们都能送;笔墨纸砚,夫人先把自己要用的勾出来,剩下的才好分派;土仪倒适合分给亲戚人家。你只管说来,哪家要送,那些人要送,咱们再不用夫人费心啦。” 陈姑姑早看出来了,她们夫人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是很小气的,只怕那些个纸啊,笔啊的都不大舍得呢。 丫头们也不傻,都低头暗笑,反正夫人也不生气。石初樱倒是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小气,她扶着腰站起身,“料子和纸我去瞧瞧,你们先分别的东西。” …… “夫人打算哪天开始出去走动?”如果是石初樱亲自去走动的人家,陈姑姑还得安排送帖子或者派人去问一声人家可有空。 “嗯,我呆会儿看看最近几日的贴子,有要走动的,我估量估量再说,总有个先后。” 石初樱倒是真想着出去走动一番,毕竟俩小童总要现身人前才能引起外人注意,光靠宗学里是不行的。因此,当看到英亲王府三月十二日王妃寿宴的帖子、三月十八日承恩侯府赏花宴等帖子都让回帖必去。 “英亲王府也罢了,咱们夫人好歹施恩不图报,没什么嫌隙,倒是承恩侯府可是有过节的,夫人这个时候去了指不定拿什么烦心事等着咱们呢。要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小心些。” “谁说不是?这刚化冻,迎春花也没这么早开呢?赏得什么花也不知道……” “指不定就是美人花……”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做些针线,夫人身上的衣裳鞋子都要改尺寸,你们倒是有得闲?”悦姑姑一句话,丫头们都做鸟兽散了。 悦姑姑没罚她们其实也是知道丫头们是说给夫人听的,反正就是不赞成夫人去承恩侯府。悦姑姑本身是个凡事稳当的,也不大赞成,可她觉得夫人一定另有考虑,便也不多言,却自己往外头走了一趟打听消息。 到了傍晚,悦姑姑才赶回来,直接来到正房,悄悄跟石初樱道:“……只怕是为了几位亲戚姑娘的亲事。听说,年前来的几个亲戚家的姑娘还都在侯府里住着,过了年可不都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年纪了? 那承恩侯府里的夫人奶奶们也不是好对付的,应该是没找到出路,这便往外头使劲儿呢。听说自打过了年,差不多每月都请一次宴,想来有相看的意思……” “这承恩侯府本身也不算什么高显的爵位,又是才来的亲戚家的姑娘,便是在京里找,又能找个什么人家?这每个月办一次相亲宴也频繁了些吧?”石初樱放下手里染指甲的莹浆果,惊讶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悦姑姑。 悦姑姑少见地抿嘴一笑,“这可不好说,万一有哪个客人凑了巧,偏遇上了心仪的姑娘也指不定……” 石初樱翻了个白眼,心话,这不是等着人上套么?既这么着,她就更得凑凑热闹了。 当下问道:“白逍和白遥可下学了?” “回复人,按时辰是该下学了,只怕没这么快到家里。”玉竹抬头看了看时辰钟。这玩意儿可比刻漏儿好看多了。 “派个人去迎一迎……”石初樱交待一句。 玉竹应声往前院去了。 “英亲王妃的寿礼……”悦姑姑微微蹙了蹙眉头。以往年节礼也就算了,毕竟是那府上主动走动的,她们府上跟着回礼就是,倒是寿礼却算是她们祝寿,自然不大一样。 “我记得新料子里还有外国来的样式,选两匹京里没有的花样,在选两匹旁的春季料子凑一凑……云露茶还有多少?” 石初樱今天给宗学里送礼才发现她带来的云露茶快要送没了。实在是她当时对京里人情往来判断不足,下月回山上去定要多准备些了。 云露茶虽只是摩云山外围的山茶,倒也是外间难得的极品了,以往石初樱师徒俩消耗的有限,自然也采得少,山茶一年年也是白长,如今倒是成了抢手货了。 “估计还有个十来斤,松针茶也不多了,大约只十几斤了。谷子壳还剩几十斤,其他百花窖自来就少,如今到还有两罐子。”负责茶水的玉露对这些个最清楚不过了。 “唉,分身乏术啊!对了,姑姑,我和将军说好了的,四月定要回望云山探亲的,几时启程,如何安排姑姑先跟外院的管事商量着,什么人跟着,带什么东西回去都先安排起来。还有‘荣寿堂’那边我打算返程的时候去,只姑姑到时候带着礼儿先往建州去,等我回来的时候再一起返回来就是。” 这是大楚的习俗,新媳妇第一年总要找个时间回娘家住对月,越是远住的时间也越长些,说明婆家对媳妇好,放得宽松;但一般媳妇也就住一个月,再久也显得不好看了。 可石初樱这才回来没几天,悦姑姑不由担忧地看看石初樱的肚子。 “姑姑尽管放心,我这身子便是去打擂台也没事的。孩子稳当着呢。”石初樱笑着摸了摸肚子。这些日子小东西长得快了些,经常跟她‘抢吃抢喝’的。 府医每三天请一次脉,这点悦姑姑倒是相信的。便领了夫人的令下去安排此事。 ============================== 俩小童是下午四点钟下学,回到府里已经是快六点了。 “婶婶!”小童一进院子就奔过来,抱住石初樱的大腿,闷头不语。 “这是怎么啦?上学不开心?”石初樱摸了摸小童的头,问向大童。大童也紧抿着嘴,眼睛眨巴眨巴的不吭声。石初樱抬头去瞧俩小厮和护卫,小厮欲言又止地看看众人。 石初樱一摆手叫他们都先下去吃饭,正房也摆上了晚饭,连二肥都等着俩小童回来开饭呢。 “回院子里去洗漱吧,换了衣裳就来吃饭啊。有话回头慢慢说。”石初樱让悦姑姑带着俩小童下去了,自己一边琢磨着俩小童可能遇上的事儿,一边转回到正房。 晚饭摆在西次间,房间里放了圆桌。 俩孩子和石初樱都是‘长身子’的时候,虽说有些青黄不接,但饭桌上还是菜色丰富:有鱼有虾、有鸡有肉,豆角、瓜菜、豆芽、豆腐、青苗菜摆了一桌子。 “吃吃看,这是咱们自家湖里养的,等到了秋天还能去捉大螃蟹,到时候喝菊花酒,吃蟹黄,别提美了。”石初樱给俩小童各夹了一只虾。 春天不打猎,野味没得吃了,倒是他们后花园的湖开了化,下人们早早把冰上的游戏都收了起来,如今正好捞了些刚养了一冬的鱼虾来吃,也是很鲜肥的。 俩小童道了谢,默默地吃了饭。连二肥也忍不住瞅过来两眼,因为这俩平时吃饭前可一向有话说,如今都吃完了也还闷着呢。 “说吧,怎么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们啦?还是欺负别人啦?”吃好饭,石初樱便带着俩小童去了他们的院子问话。 如今他们要早早起来习武,然后去上学,晚上回来李师傅还会讲些习武的要领和内功心法什么的,所以能说说话的时间也就这个时候了。 “……他们、说我是外室子!”小童即便年龄小,也知道外室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外室子更别提了。 靠,还有这茬儿?!连石初樱也有些意外了,这还真没想到啊!!! 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石初樱才笑道:“那总不能连哥哥也说是外室子吧?!哪有那么巧的?他们还说了什么?” 小童一听也很有道理,这才有了底气,扬起小脸,气鼓鼓地道:“他们说我和哥哥是来占便宜的……” “然后呢?” 第115节 “然后?然后哥哥不让我说话,我就忍着了。后来,安哥哥和另外几个哥哥来跟他们干了一仗,把他们赶跑了。” “哦,哥哥做得对,这些人乱说话,你跟着辩解只能更生气,现在你还小,惹急了就找安哥哥他们帮忙,等你练好了功夫就自己去揍到他们住嘴。好不好? 那,今天先生都教了什么?” 悦姑姑几个在一边目瞪口呆地听着她家夫人如此的教导小孩子,不由开始替肚子里的小主子忧心起来,这要是生个儿子这么教也罢了,顶多是霸道点,要是个女儿可怎么好哦…… 哄完了俩小童,石初樱招来了俩小厮问话,其中一个是暗卫‘平’,他回话道:“异常的人和事倒没有,不过,属下瞧着下半晌的时候宗学的另一个管事‘祈年堂’的老镇国公倒是难得去了宗学,隔着窗户看了一阵子,走的时候脸色凝重。 至于说‘外室子’的是康王府上的一位小爷,是康王侧妃所出,一向在宗学里比较爱惹事,有一帮子小兄弟,凡事新去的都少不得欺负一回。这次也没大得逞,安哥儿那几个也有些力气,打架也不吃亏。 不过,两方面今天下学都被留下训话了,不然小爷们也不会回来得这般晚了。” 即便是在宗学里,小孩子打架家长也不轻易参与的,一般是宗学的先生和管事出面训导。 “哦?白逍和白遥也留下训话了?”刚才这俩可没提啊,这还学会遮掩了?! 小厮一笑,“小爷们路上就嘱咐了,谁也不许告状的。”倒是他们自己先告上了。 “训话的时候你们可跟着了?”石初樱问道。 “只留了学生们,伺候的人都在外头等着,所以,属下没机会瞧着。不过,护卫们倒是有机会靠近。” “中午学里可有饭吃?能吃饱么?”虽然带着点心,但想俩小童早吃够性了,再不乐意用点心填肚子的。 “有是有,可咱们今天没来的及办手续,明天才能去吃。另外,俩小爷不爱吃点心,属下们去外头买了些吃食,倒也顶饿了。不过,属下瞧着大多数孩子是有带饭的。” “我会让人每天单给三五百钱,在外头吃饭或者零用,不过也不能惯着俩小爷什么都给买。另外你多留意下宗学里对小爷格外关注的人和事,就像今天老镇国公这般的我都要知道,如果有单独召见小爷的时候,最好也能设法知道详情。” “是!属下告退!” 由于今天第一天,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俩护卫那也没有训话时候的详情,石初樱不得不重新安排了一番,这才返回正房去。 石初樱第二天还是早早起了,因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送了俩小童入学的好,便是借读,也显得尊重些。 宗学距离石狮子胡同有些远,倒是靠近北区,大多数孩子上学都有自己的护卫或者随从跟着,俩小童也是一样,除了一个随身服侍的小厮还有一名护卫。 楚洌父子俩骑马在前头,石初樱和俩小童的马车跟后面,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宗学门前。 对于大名鼎鼎的辅国将军夫人来了宗学,闻讯前来围观的人可不少,石初樱领着俩小童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的欢呼声,等护卫排开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了宗学当值总管的公事房,就连俩小童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今日当值的宗学总管楚坚是个不乏精明的老人,能担任宗学唯二的管事之一自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腆着一副将军肚,两眼盯着小童好一通打量,“叫‘白遥’?你确定他姓白?”他转过头又盯着石初樱看。 石初樱微微一笑,摸着小童的头道:“‘白逍’和‘白遥’是我临时取得名字,救下来的时候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谁,什么都忘了。我也希望他们以后不再遇上这般凶险的事,能逍遥度日岂不更好?便给他们随口起了个名字。 第一百四十八章这谁啊?! 石初樱已经有段日子没来老宅了,既然来了当然是先去‘宁寿堂’请安。 不过,老太太一直被吃斋念佛,始终没能放出来,外头来请安的也都是象征性地派人去递个话儿。而老太太那也早早传了话出来,不用去见了。(不见这个孙媳妇她还能多活两年,当然这话也只是跟使过来传话的婆子说,婆子可不敢往外讲。) 石初樱便带着俩孩子直接去见了老将军。 老将军这段日子调养得不错,在他这个年岁的老人里算是健硕的了。每天早上还能起来打打拳、练俩下子,算是难得的了。这跟石初樱孝敬的好东西也分不开,所以一听见溆哥媳妇来了便请进来说话。 老将军是早听送礼来的人说起过溆哥媳妇在外头救了俩小孩子,一时找不到家人就带了回来,不过…… “咳、咳、咳……这就是……你捡的?” 老将军冷不防被茶水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中还不忘指着小童问一句。 他原本听说这事也只是随意瞧一眼,是个意思,可这一眼看过去他就不淡定了。 石初樱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给老将军行了礼,又叫道:“白逍、白遥,这是‘宁寿堂’镇国将军府上的老将军。” 虽然老将军怎么也没资格给皇子当爷爷,但既然要做不知情就做得像一点,反正她至今也没跟俩小童打听过身份,俩小童也没说,如此,见个晚辈礼儿也说得过去。 俩小童闻言也不含糊,当即拱着小手厥着小屁股作揖,口中叫道:“楚爷爷!” 老将军没见过十二皇子,却正经见过年轻时候的圣上,这孩子小小年岁就跟当今圣上年轻的时候有六七分想像了,因此,他的惊讶绝对不比宗学里的总管事小。 “你、叫什么名儿?”老将军突然问道。 “……白遥!”小童如今学会了慢三拍答话,这是大侠婶婶教的,因为急中可能出错,所以,宁愿慢一点,别人顶多说他笨却不会有大错。 “白遥?!”老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溆哥媳妇。这么明显的楚家人怎么能姓白呢?这不是胡闹么? 石初樱顶着老将军灼灼的目光,把那套连俩小童都能倒背如流的话又换个方式讲了一遍。最后她还好奇地问道:“怎么?祖父认识他们?若是这样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他们家人呢。” 老将军赶快摆手,连声否认道:“不认得,不认得,也是瞧着面善。”可拉倒吧,他楚老头一辈子不爱沾风险,遇事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往上凑呢! 不过,瞧着俩小童眼里渐渐消失的神采和浓浓的失望神色,到底有些不忍心,最后老将军捋把胡子叹道:“这样吧,改日与左宗正大人吃茶,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吧,顺便叫上安哥儿、宴哥儿。” 这老爷子可是难得发了慈悲心了,石初樱带着俩小童郑重地谢过老将军‘没把他们当外人’。 老将军抽了抽嘴角,心话,这溆哥媳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人家孝敬来那么多好东西都进狗肚子了?自己的身子日渐强健,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以他这古稀之年还能有这身子骨,谁不羡慕? 宗正大人为何隔三差五就邀他这个没什么前程的人吃茶喝酒,图得不就是与溆哥媳妇拉近关系又不能太放下面子,迂回到自己这里么?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不聋不傻,他什么都明白的。 想明白了这些,老将军便道:“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不好,今年的好茶下来记得给祖父多留两斤就是了。你祖母如今吃斋念佛清静惯了,都不用去打扰她了,去澄心院吧。” 石初樱恭敬地应下,便带着小童们告辞了。 在去澄心院的路上,石初樱还对俩小童赞不绝口道:“咱们还真的感谢老将军,他老人家一辈子就不爱管闲事,也不大巴结人,如今肯为了咱们出去走动实属不易。咱们要记得他的人情。” 俩小童不知道谁也知道宗人府和左右宗正啊。 要知道,宗人府的最高首领宗人令大人如今只是一个老亲王在兼任,基本不管事,正常的事务都是左右宗正在管,而左为尊,可想而知,如果能见到左宗正可不是大善!? 小童扬起小脸,一肚皮的话想问却眨巴眨巴眼睛没说,只拿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石初樱。 “别想太多……凡事都有个过程,没那么快的。”没有量的累积,哪会有质的爆发?一个两个人的关注并不能改变什么,顶多是又添几丝期许罢了。石初樱不愿意让他们在希望和失望间跌落,只能残忍地早早打消他们的幻想,免得到时候更加难受。 看着俩小童慢慢垂下的小脑袋,石初樱轻叹,虽然家就近在咫尺,回家的路却是漫漫而修远…… “不过,你们也不必失望,就好像吃葡萄,如果心太急,葡萄没熟就摘了吃,会怎么样?”石初樱总得开导一番。 “……酸的!” “难吃!” “这就是了。如果果子没熟我们急着吃,自然是吃不到好果子的,还会自己不舒服,所以,即使看着眼前有一大串葡萄也要慢慢地等它熟透了,才能摘了吃,是不是这个道理?” 俩小童点头道:“婶婶,我们懂了!” 不管是真懂了还是半懂不懂,反正俩小童见到安哥儿和宴哥儿后立刻露出了笑脸。 “婶婶,我们可以去后巷子里找乐哥儿他们玩儿吗?”宴哥儿猴在石初樱腿上,闪动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求石初樱。他娘看得严,不趁着这个机会去玩儿可不浪费? 石初樱摸了摸宴哥儿的头,笑道:“这个要问你娘,她同意才行。不过,在哪儿玩儿都不能冒险,尤其不能靠水边,要听你们哥哥的话。” “娘啊~”宴哥儿可怜巴巴地看着刘氏,因有客,刘氏倒允了,又嘱咐了下人盯紧了。 看着孩子们一溜烟地跑没影儿了,石初樱不由扶着肚子一笑。 刘氏见了也笑着说:“小孩子一出生长得就快了,一转眼就满地跑了。皮小子最是难管,要不是有他们爹压着,早翻天了。” 刘氏连生了两个儿子,其实也是有些得意的。这个弟妹再有本事,要是第一胎生个女儿也是气短,毕竟亲小叔子这一转年都二十七了,一般人这个年纪孩子可不都两三个了么?只亲小叔子如今还是光板儿一个,想生儿子可不是谁都有这个命呢。 刘氏看着石初樱还不显的肚子,关切地问道:“身上可好?”又埋怨道:“你可真是心大,小叔子好不容易有了后,你也不当心些。这大老远的还去漫山采药,真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什么叫‘好不容易有了后’? 石初樱便含笑回了一句道:“我还觉得早了些呢,原本我们倒是想一年以后再有才好。我听说大嫂也是一年以后有的安哥儿?可见一年以后再要还是最稳妥。都怪我家楚溆……”说着还摆了摆手,一副生气了的样子。 刘氏心里噎了一下子,不过还是打起笑脸道:“我们那时候年轻,哪懂这些个……都是顺其自然的。” 石初樱‘哦’了一声。 不过,她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了,这女人之间,除了比衣裳首饰,在家的时候比爹娘,出嫁了比相公,接着还要比儿子,等老了指不定就开始比孙子了…… 石初樱心话,前头的她没法比,人还没找着呢,但后头的她也不怕谁比,别说她家楚溆在她眼里千好万好,就是她儿子,孙子将来也是只有更好的。 妯娌两个有些话不投机,石初樱便起身去看楚漫,又在楚漫哪儿坐了坐,便带着俩小童回家了。 刘氏其实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想想这个亲小叔子和这个妯娌对她们澄心院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对几个孩子…… 可当时她心里就那么别扭了一下,嘴上就没把住门儿。可话已经出口了,她也收不回来了,只好干瞪瞧着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弟妹起身就走了,她也有些不大欢喜起来。 她们二房没个正经婆婆,做弟妹的敬着些她这个大嫂又有什么? 且不说刘氏如何给自己往头上戴高帽子,石初樱一路上都显得不大高兴,连俩小童都看出来了。 小童跟着进了‘端华堂’的正院便朝悦姑姑挤眉弄眼的,悦姑姑早瞧着夫人不爽气了,便也不在人前问,先把俩小童安顿好了,自己才来到正房。 “……我觉得我就是对人太好了,这谁谁谁都登鼻子上脸的。难怪人家都说远的香、近的臭,感情我这是拿好东西喂臭了亲戚了!” 石初樱换了衣裳坐在燕居室里好一通发泄,又传话下去:“以后外头有什么咱们走礼就送什么,好东西我留着喂鱼,回头还能吃几顿新鲜的。”就差没说喂狗了…… 悦姑姑无奈地笑了,这夫人还是年轻气盛,半点不吃亏的性子。这点子事连口角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话不大中听,搁一般人身上也就你来我往、笑眯眯地打两句机锋,到她们夫人这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夫人也消消火气,何苦为了外人气到自己的身子。老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都是相处出来的,合就近一些,不合就远着些,这远和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就是两口子也一样,哪有日日都好的?何必说这些气话,倒显得咱们气量小了。” “哼,我就不是那气量大的人,我也不装大肚了!”石初樱一别脸,还气得不轻。 不过悦姑姑倒是明白,这怀了身子的人脾气禀性都会变化无常,也不较真儿的劝和,只引着说起旁的事来,渐渐的石初樱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且不说‘端华堂’这里如何,倒是澄心院里刘氏到底有些不安。她不怕别个,就怕楚洌的冷眼,自己都这事怕是要落下埋怨,只好咬牙认下。 石初樱一大早的来了老宅,没坐上一个时辰就走了,这老宅人人都看在眼里,要说没什么事谁也不信。 楚洌晌午一进家门,刘氏就迎了上来,殷勤小意儿地服侍着丈夫更衣换鞋,又是擦脸又是递茶。要说没什么事,可太小瞧他们夫妻这许多年了。 楚洌也不问,淡淡地由这着刘氏忙活,只端了茶慢慢呷一口,轻瞟过去一眼。就这一眼,刘氏就觉得自己全身都被看透了,不由轻轻一抖,憋了半天才拧着帕子跟楚洌小声嘀咕了一句:“……今日可能把弟妹给得罪了……” “怎么说?”楚洌轻轻放下茶盏。 刘氏吞吞吐吐地说了一遍,眼睛也不敢抬,只忍不住还是加了一句道:“好歹我是长嫂,咱们二房又没婆婆,怎么也该敬着长嫂些,偏她就那么大气性?” 楚洌淡淡一笑,“弟妹的气性大不大,你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二房是没公婆,你也是正经嫂子没错,可你觉得你比老太太如何?”更何况人家是‘端华堂’的当家夫人,凭什么非要敬你个别堂的嫂子? 刘氏一听,顿时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了,可不么?人老太太还是正经嫡亲的祖母呢,再怎么轮自己也排不到祖母前头去,这可真是。她当时脑子怎么就一热给忘了呢…… 夫妻这些年,楚洌自然是知道刘氏的那点道行的,最多不过是日子松快了,也想挣口闲气,要说别的心思倒也没有。夫妻一体,怎么说这个尾巴还得他帮着收了。 不过,这刘氏显然是闲得慌,不收拾收拾也是个惹祸的。 “这事我会跟弟妹那边说说的,想来弟妹气过了也就算了,真有什么你也只能担待着些了,不然,真让她下了手,你看看那边那个。” 刘氏顿时感觉有些不好了,她被楚洌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薛家表姑娘来了,这弟妹不会也这么对她罢?!要不,还是去道个歉吧?刘氏纠结死了…… 第116节 ====================================== 石初樱倒是不纠结,她心里不爽气,直接带着俩小童去外头吃饭馆散心去了。 ‘万源阁’是京城顶好的酒楼之一,就在东市边上,借着东市达官显贵的东风,生意一直是火热朝天的。 石初樱一行人来的不早,也没提前订位,倒是掌柜的一听是‘端华堂’的辅国将军夫人来了,硬是要给腾出个雅间来。 石初樱到不在意,摆摆手道:“掌柜的不必麻烦,你这生意好,先来后到本是常理,我们几个就在大堂找个地方吃吧。” 哪家掌柜的也不原意平白得罪别的客人,不过是有时候做个态度而已,没想到这辅国将军夫人倒不拿架子,倒省了他麻烦了。 掌柜的也是个拎得清的,当即指使管事的亲自去大堂靠窗的地方腾了个好地方出来,虽不及雅间也是不错的了。 管事的又安排让伙计去抬架屏风挡挡,石初樱却觉得原本大堂就是人多地地方,摆个屏风也未见得就好到哪去,倒是挡得别人更是憋屈了,想想也没意思,便不谢绝了。 石初樱带着俩小童直接坐到了一楼大堂的窗户边上,抬眼就能瞧见不远处的东市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热闹的店铺。 小童原本也不大有机会出宫的,难得出来一次还给人绑走了,直到被石初樱救下来才算过几天正常日子,哪有机会逛大街啊! 便是在德化县里逛过,那小县城的街面又岂能和这京城的东市大街相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因此,小童眼巴巴地看着热闹的街市,眼睛就不怎么够使的了。 “婶婶~”小童糯糯地叫了一声。 “说吧,又想干什么?”但凡发出这一声,必是有所求的,石初樱早总结出来了。 “街上好热闹啊!”小童殷切切地望着石初樱,摆明了想去逛一逛的。 “嗯,这是京城最热闹的地界了。等吃完了饭,咱们也去消消食。” …… “夫人,这是您点的酸笋鲜鱼汤,加了酸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要是不够,咱们让厨房再给您加点酸;另外,这菜里原本有些配料怕是不大适合您,咱们给减了,要是口味上有些不足,您多担待……” 这种大酒楼的伙计、管事都是见多识广的,像这种有身份的客人,点菜有特殊要求的,一般很少会无理取闹,多数是有不太想公开的特殊原因的,因此他们照顾起来也很是小心。 刚才他特地留意了一下,这位夫人时而扶一下肚子,便心里有数了。他们也不说破,但厨房里去再三嘱咐过了,有些不适合孕妇吃的调料和配菜都换过了。 “多谢管事的了!”石初樱倒是对这饭馆有些刮目相看,生意不光是有背景就一定红火,人家可见也是下了真功夫的。 玉露在一边各主子们盛汤,玉竹也上前给两位小主子挽了袖子,尤其是小童,石初樱还要求给他带了围兜,尽管他十二分的不乐意。但毕竟不是在家里用餐,自己动手难免弄脏衣裳,所以小童只好忍了。 “吃鱼小心些,别被鱼刺卡到了!” 石初樱让人给俩小童分了些鱼肉,自己也夹了一块,刚要入口,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哟,这不是咱们的辅国将军夫人么?怎么也不订个雅间?” 三个人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这谁这么没眼色啊? 接下来几天陈姑姑几个都在往各处送礼,顺带着捎回信儿来,除了老太太,各府上基本都随时都有空。 石初樱却安静了下来,每天除了听听护卫汇报俩小童在宗学的情况,闲了也自己在府里走走,到处看看。 因马上就到春天了,石初樱也指点着管事们把府里各处需要改动的地方也开始准备了起来。比如,后院的莲花湖要准备建起护栏,以防止小主子们玩耍的时候有危险;另外石初樱从望云山带过来的果木花草也被精心养护起来,等着春天来了返青;还有缠人藤更是被石初樱亲自‘照看’了一番,分别指定了种植的地方;便是北山,石初樱也带着二肥去走了一趟,把自己看好的山头再次确认了一回。 另外,师傅给取得堂号‘端华堂’也报了内务府备案,管事们也做好了匾额正式挂了起来。此后,石狮子胡同的辅国将军府在外头就人称‘端华堂’了。 如此闲闲地溜达了几日,终于到了俩小童的休沐日了。俩小童是中途插班的,所以第三天赶上休息了。 石初樱决定这天带着俩小童去老宅走一趟。 第一百四十九章查! 石初樱接过玉竹递上来的湿帕子抹了嘴,擦了手,这才抬头去看话音的来源,只见一个方脸圆腮的年轻妇人正由几个丫头仆妇拥着立在不远处,正打量着她们三个呢。 石初樱不解地看向玉露,玉露轻轻摇摇头,玉竹也摇摇头,却上前行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夫人是……?” 一个体面的仆妇带着笑脸答话道:“我们夫人是‘瑞萱堂’奉国公府上的二少夫人。” 石初樱的脑子里迅速把老宅本支内的亲戚转了一圈,这位应该不在其中。而奉国公嫡长子按制袭三等镇国将军的爵位,其他嫡子最多是三等辅国将军,若是侧室子爵位就更低了。这位二少夫人至少不是嫡长子媳妇,那品级也高不过她去。 因此,石初樱坐着没动,只点点头招呼道:“这位嫂嫂要不要一起吃些?我们也是刚提筷子。” “不打搅辅国将军夫人用餐了,咱们楼上订了雅间……”二少夫人嘴角含笑,轻轻一甩手上的帕子,行了个半礼,转身走了。 石初樱和俩小童对视一眼,这位夫人来这么一发是几个意思?这是炫耀她定了雅间了?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么? 那边管事的也发现不妥,他可是犹记得前段日子辅国将军夫人在东市造成的轰动效果,他可不希望在他的酒楼来这么一回,因此,他真心实意地上前邀请石初樱三个去雅间用餐,或者用屏风挡一下。 “不要紧,你不说,我不说,认识我的也没几个!”石初樱坚决拒绝,反正她今天没带着二肥,她平常交际的人不多,敢上来认人的就没几个,顶多是私下议论几句罢了。 慢悠悠地吃过了中饭,石初樱又带着俩小童去逛东市大街。 尽管刚做了好几身衣裳,石初樱还是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料子。在一家绸缎铺子里,她拿起一块样布在俩小童身上比划着,“……也不要必小小年纪老是穿什么乌的、蓝的,我看湖绿的、丁香的、妃红这些颜色都很好,咱们做几身鲜亮的穿了去上学!” “婶婶~人家是男孩子!”大童有些难为情地抗拒着,这些颜色是小丫头们才穿的好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小儿哪里分得出什么雌雄?你们现在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穿什么都好,不用担心。真的,不信你瞧瞧,哪家的孩子不是嫩瓜鲜果一样的颜色?整天黑沉沉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闻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靛蓝绣花锦衣,又瞅了瞅前面俩小童的背影,仰起脸问道:“娘啊,儿子很老了吗?” “胡说,我儿才六岁怎么会老?是哪个胡说八道?”小男孩身边的一个三十几岁的贵夫人连忙打住和别人的闲聊,关照起儿子来。 小男孩的小手指了指石初樱三人,道:“哪位婶婶说的,她说整天乌的、蓝的像小老头啊?我就是蓝的啊?”这孩子自己开始对号入座了。 “别听人家胡说,那是妒嫉你的衣裳漂亮。”说着贵夫人不屑地顺着儿子的手打量过去。 “那是辅国将军夫人,现在叫‘端华堂’的。”原本跟她在说话的一个夫人悄声解说道。现如今‘辅国将军夫人’几乎成了代名词了,凡是没有特别说明的,都知道指的是谁。 “辅国将军夫人?”她倒是早听说了,正愁没合适的机会认识呢,毕竟她身份摆在哪儿,太刻意了反倒不好。她眼神儿一瞟,边上的一位夫人立刻心领神会了。 她连忙主动走上前去,行了个半礼,含笑道:“这位是‘端华堂’的辅国将军夫人吧?” 石初樱懒洋洋地瞄了一眼,也是个不认识的,不过对方行的是半礼显然身份也不低,她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还了个半礼,礼貌地问道:“这位夫人是……?”好像光这句话今天就说了好几遍了。 “回夫人的话,咱们使征西将军府上的,这是我们将军夫人。”一个笑脸的婆子上前替主子回了话。 石初樱点头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征西将军夫人!” 大楚国如今重视武将,包括大将军、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和四方将军、四征将军、四镇将军都是在十几年的抗倭战争中凸现出来的优秀将领,即便是其他杂号将军也不是以往那些滥竽充数之辈,据都是些铁血男儿,响当当的男子汉! 如今四征将军中只有征东和征西,其他两位则是略次一级的镇南和镇北将军,而征西将军叫吴穷。石初樱记得这些将领们至少都是四十开外了,眼前这位三十上下的夫人,石初樱一时不大清楚来路,只好含糊地叫了。 那夫人善谈,她热络地说道:“去岁的时候在英亲王府上见过夫人一面,不过当时人也多,倒没说上话儿,今儿个倒是巧了!” 石初樱只好道:“天气暖和些了,闲着就出来逛逛。” “可不就是,我们也是闲着没事,相约了出来看春季的料子来,要不还碰不上您呐。”说着她随手往后比划了一下。 石初樱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就见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小男童正瞅着她们这里。 “那是武阳长公主和小公子!”征西将军夫人及时补上一句。 她这么一说,石初樱其实也觉得这真是想睡觉就有送枕头的来了,不过心里还是不怎么喜欢这种做派,因而淡淡地言道:“亏得您认识,不然可不就失礼了。”说着带了俩小童往那边走去。 那征西将军夫人只好干笑两声赶过去引见一番。 她如何听不出来人家这是嫌她多事呢?毕竟不是哪个人都乐意巴结权贵的,尤其是辅国将军夫人,差不多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最不爱这些。可她要周旋在皇亲贵戚圈子里,没些眼色还怎么混,也只好取大舍小了。 “小表弟?!” “小舅舅!” 还没等石初樱与对方见礼儿,就听见对面的娘俩个一声惊呼。 武阳长公主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拉住大童的手摸了摸,又抚上他的小脸儿,道:“昨日还跟皇后说起你来,不是说还卧床不起,昏昏沉沉的吗?” 说着,她低头去瞧了瞧小童,放开大童又牵起小童的手来问道:“十二怎么也在?”说着蹙起眉头道:“这不是都活蹦乱跳的吗?哪里就病得要死要活得了?太医院里的这些混帐东西,到底扯了多大的谎?!竟敢欺君罔上!” 石初樱看见俩孩子的眼里瞬间闪出了希望的光辉,渴望夹杂着犹豫和挣扎,渐渐地被隐忍代替,显然两个孩子经历了这许多磨难后已经有了防范之心,他们齐齐向大侠婶婶望过来,却看懂了大侠婶婶眼里的审慎,便一言不发的垂下头去。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石初樱心里也已经转了几转,她拿定主意,上前行了相见礼,并说道:“回长公主的话,这俩孩子是臣妇前些日子在外头捡回来的,如今也说不清自己是哪家的,暂时在臣妇府上住着。倒不知您说的是哪个?” “这是什么话!”武阳长公主直起身不满地瞪了石初樱一眼,又瞅了瞅俩小童,道:“难不成是找个人装病,自己却偷偷溜出来玩耍了?” 俩小童看着脚尖,还是低头不语。 武阳长公主身边的小男孩却不乐意了,他上前使劲扯着俩小童的衣裳,埋怨道:“小舅舅,十二弟弟,你们偷偷出来玩怎么不叫上扬扬啊?” 俩小童只好仰起头,求助地朝石初樱道:“婶婶~”怎么办啊!好想认亲啊…… 石初樱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小发揪,很认真地看着武阳长公主道:“怎么长公主认识他们俩个?” 武阳长公主自然不傻,她瞧瞧着俩孩子似乎不认识她的样子,再看看石初樱认真的追问,也不由顿了一下,道:“这是……?” 石初樱又把老话说了一遍,才蹙着眉头道:“这俩孩子也是可怜的,长公主要是认得他们的家人,倒是给带句话问问,能找到家最好不过了,虽然在我们府里也是吃穿不愁,可到底和家里不一样。” “……这,也许是碰巧像了。是我冒失了。”武阳长公主扯回还在跟俩小童数落不带自己玩儿的小儿子,强行拉着他匆匆走了。征西将军夫人也紧忙跟了上去。 石初樱感受到俩小童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不由摸了摸他们的头,低声道:“记住婶婶的话,有时候一步路也会很远的。” 俩小童点头,咽下眼泪,慢慢扬起笑脸,挤了个笑容出来,道:“婶婶,我们还买衣料吧……” 石初樱轻叹一声,道:“好,咱们买衣料。”说着又去看起料子来。 绸缎铺子里原本远远围观的人也不由面面相觑,有几个更是若有所思地悄悄退散了。 ================================ 话说武阳长公主出了绸缎铺子还是忍不住立住脚,回头深深看了几眼,只见铺子里那三个人又继续挑起料子来,不由皱眉深思片刻。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就不逛了。” “长公主慢走!”征西将军夫人看了这一幕也没心思逛下去了,目送武阳长公主上了车辇自己也转身上车回府去了。 武阳长公主并没直接离开,而是招来护卫长低声说了两句,才吩咐道:“先去往宫递牌子,我随后就到!” “娘,为什么小舅舅和十二弟弟都不理人啊?”武阳长公主的小儿子周心扬好奇地扯着他娘的衣襟问个不停。 武阳长公主蹙着眉头,半晌才慢慢说道:“……娘也说不准。” 武阳长公主是昌平帝的亲妹妹,与皇帝是一母同胞,对他们的外家母舅自然是十分亲的,尤其是年龄最相近的小舅舅。 虽然作为皇戚,圣上的母舅家不怎么显然,其实这何尝不是母舅家刻意经营的结果? 外家强大固然能给圣上帮助,可如今的圣上哪里需要一个过于强大的舅舅家呢?与其妄图做助力,倒不如做个实在亲戚。 因此上,武阳长公主与小舅舅的走动也十分亲近随意,对小表弟甚至比皇帝那些个儿子还熟悉些。所以,要说别人也许会认错人,但对于武阳来说几乎不可能。 让小表弟进宫这条路子还是她给小舅舅指的呢! 武阳长公主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进了宫,直接来到皇后的凤仪宫里。因她是前所未有的紧急求见,只说事情要紧,下了朝的皇帝便也在皇后宫里等着她了。 武阳给皇帝和皇后见了礼,又对儿子道:“娘刚嘱咐的话都记得了吗?” 第117节 周心扬虽然才六岁,但也懂事地点点头。武阳便道:“去让姑姑和公公们带你去边殿歇息歇息,呆会儿再回来。” 一听这话,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皇帝微蹙了眉,一挥手,殿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周心扬也被一个大太监领走了。 “皇兄,刚才臣妹遇见一件怪事!”武阳也蹙着眉头看着皇上,他们楚家人都有这个习惯,简直一模一样的。 “到底何事让你这么着急?”皇帝有些不解,他这妹妹可从来不是那没事找事的人。 武阳却没答话,只对皇后道:“我记得昨日来,皇嫂还跟我说来着,似锦表弟和十二都还卧床不起?” 皇后一听事情涉及到自己了,略想了想,道:“是有这么回事。半个时辰前刚招了御医问过,晌午的药也才喝过……”听武阳这口气,难不成这药有什么不对? 武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怪了,臣妹刚才在东市大街上碰见了俩孩子,跟似锦表弟和十二一模一样!他们似乎不记得以往的人和事了,可臣妹却认得他们。 别人也许会认错,武阳自认在不会把似锦认错的。”她这小表弟跟她儿子心扬差不多大,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这、这怎么可能?”皇后小小惊呼一声,‘你会不会认错了’这句话却生生咽了下去。 皇帝心里其实也是这句话,不过到底更谨慎些,他盯着武阳道:“这……你确定?” 武阳坚定地点点头,又道:“臣妹拉着似锦的手,那感觉在错不了的。” 认人有的是靠眼睛辨认的,有的靠特征分辨的,但亲人之间互相熟悉的身体接触,那种自然亲近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的。这才是武阳最坚定的地方。 “你细细说来!”皇帝的觉悟可自来是最高的,他马上把这件事上升到了阴谋的高度,立刻重视起来。 武阳自然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与石初樱三人相遇到见面的过程,以及对话,双反的反应。最后,道:“臣妹以为这事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怎么辅国将军夫人在千里之外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宫里这两个正好病的卧床不起?连人也不得见?” 说着又看看皇后,道:“臣妹倒不是质疑皇嫂,就是觉得这种巧合太过令人费解。” 皇后摆摆手,自然不会去跟皇上的亲妹子较真了。 “那俩孩子现在如何?”皇帝问到。 “臣妹让护卫长派了人手盯着呢。” “武阳今日也辛苦了,就带着心扬在你皇嫂这歇下吧。驸马那朕会派人知会一声的。”武阳点点头,心知只怕这是要封锁消息了。 皇帝一摆手,皇后便带着武阳长公主转身去了里间。昌平帝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轻轻拍了拍手,暗处突然出现一个浅灰的身影,悄然落到皇帝跟前。 “密十五见过圣上!”来人单膝跪地,朝昌平帝拱手行礼。 “严查!十二皇子和伴读程似锦生病前后一切活动和相关人等,不得遗漏,如发现有人不妥,即可拿下,不得自尽! 即刻秘密封锁两人养病的‘景秀宫’,一切人等全部严密监视起来;秘密监视太医院、和其皇宫各处,严禁一切人等传递消息;另外,护卫处、九门侍卫等轮值人员一律即刻秘密监视起来,不得有误……” 正带着大包小包购物的石初樱三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场偶遇,不但解决了俩小童回家的问题,还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第一百五十章再查! 事情过了几天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石初樱原本也没指望着一下子会有惊喜出现,倒是俩小童难免再次感受到落差。好在他们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倒也很快恢复了正常,能吃能睡,练武上学都不耽误。 不过,石初樱还是发觉了自己府里出现了几道不弱的隐蔽气息,她稍微想了一下,大概也猜出一二来,不外乎两方面的人,要么是长公主或圣上的,要么就是始作俑者。不论是哪方面的人,暂时都不会贸然行事,因此,石初樱也特别关照了府里的护卫们,只要对方没有动手,最好不要轻易发生冲突。 护卫们这才察觉到果然是有潜伏者,这几个人内功深厚,如果不是夫人提示,他们还没这么快发现,这实在令护卫汗颜了。 时间忽忽而过,一转眼到了英亲王妃的寿宴。 英亲王已经年近四十,英亲王妃也三十大几的年纪了。由于英亲王府连续几代单传,还有毒在身不利于生育,因此,英亲王府在王妃的人选上真可谓费尽心思。不但要本人好生养,还要家里母亲和姐妹都是能生会养的,相貌才学什么的反在其次。 如今的英亲王妃年龄上比英亲王小了五岁,她一家子姐妹全都是至少亲生了四五个孩子的,而且还有几个是高龄产子的,因此,尽管英亲王妃年纪不小了,但也不是没有嫡子出生的可能的。 作为王府的继承人,自然是嫡子最好,如果是庶出子,王府的爵位就会降级,不出三代英亲王府就会成为过眼云烟的。因此,这段日子,英亲王和王妃时常招府医和太医院的御医看诊、调养,在多方面确定王妃本人的身子依然能够生育以后,英亲王果断地选择了优先嫡子出生。 为此,根据御医和府医的建议,两人很是有计划、有节制地安排夫妻生活,就盼着能早早有好消息传来。功夫不负苦心人,三月初的时候,府医终于正式报告了个好消息:英亲王妃怀孕了。虽然月份还小,但完全可以确定脉象。 尽管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但对于年届四十的英亲王来说,还是大喜过望。而从几率上来讲,英亲王府虽然几代单传,但都是男胎,而王妃母家更是男多女少,因此,这一胎生男的机会很大,即便不是,两个人还有机会再生嘛。 因王妃有了身子,英亲王便把王妃的寿宴交给了两位侧妃打点,这让两位侧妃酸得不行。 自打英亲王解了毒就专注地和王妃备孕,她们这些人都成了多余的了,如今不但一点腥沾不上,还得给人家打下手。因此,石初樱一到英亲王府就闻到一股子酸气。 英亲王妃今日一身大红的王妃锦服,虽然喜庆却并不过于繁复隆重,对于刚有孕的人来说倒不算负担。 石初樱来得稍晚,一进王府后院的正厅就看见一堂的贵妇人,石初樱拿眼一扫就发现武阳长公主也在座,其他的大多都是她不认识的人,便带着俩小童上前贺了寿,又送上寿礼。 英亲王妃对石初樱可是心存感激,难得地坐直了身子招呼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端华堂’的辅国将军夫人,多亏了她有这一身好本事。”又拍着石初樱的手道:“今日你可得多喝两杯。” 说着又好奇地瞅着石初樱手边的俩小童道:“这是……” 英亲王妃自然也是宫里的常客,对小舅爷许是不熟,但十二皇子她还是见过几次的。不过,楚家的孩子相似的不少,总有她没见过的,何况她对十二皇子也没多深刻的印象,便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 石初樱自然还是那一套话,还说道:“最近可热闹了,好几拨人都觉得这孩子像楚家人,我虽刚嫁进来,见得人少,给大家伙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像了呢。唉,也不知道谁家丢的,这么长时间家里可不要急坏了?!” “那可是,你这么一说我瞧着倒也像,可得好好找找。”说着,英亲王妃还热心地让人把俩小童带到前院王爷那去,并传话说,今日府里来的人多,请王爷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哪家走丢孩子的。 石初樱带着俩小童谢过了英亲王妃,又嘱咐了俩小童几句便打算退到一边去坐,不过武阳长公主却朝她招了招手,让石初樱坐到她身边去。 宴席还没开始,还有人络绎不绝地前来,而正厅的地方有限,先来的人便很快就散到院子里去,三三两两的结伴说话或闲逛。 石初樱被武阳长公主拉着也跟英亲王妃告了假,一路往花园子里游逛去。虽然春天还早,但王府的花园已经打理得有模有样了,今日更是从暖棚里搬了不少鲜花出来妆点,因此,花园子里倒是很有几分春意。 武阳长公主自然不会真的为了看花逛园子,她可是有事的。 她把石初樱引到一处小轩亭里,因天气还不太暖和,亭子倒有三面都还围了起来,只留下一面敞开往外头看景儿。 亭子是早准备好的,两人一进来,就有丫环送上了茶点,更是有手炉脚炉熏烤着,半点也不觉得冷。 “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武阳长公主很自然地屏退了下人,随意地往加了软枕的高背椅上坐了,又让石初樱道:“坐着说话吧,有了身子,这茶还是不要喝的。咱们就说说话。” 石初樱也不客气,捡了个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了。 她也不等武阳长公主提话,自己就问道:“长公主可是有了俩孩子家人的消息?”不然,俩人从无交集,凭什么长公主单独跟她搭话,傻子也觉得这不正常了。 武阳长公主看了石初樱一眼,放下茶盏道:“也说不上。不过,我既然见着了也想打听打听明白。” “哦?” “我听说你也不是那胆小之人,我带了个人来,想跟你说几句话,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石初樱心话,介意如何,不介意又如何,这人都藏在这儿有一会儿了,她早发现了,不过她还是装装样子吧。 “难不成是他们的家人?这当然好了!能早日找到俩孩子的家,臣妇也十分乐意的。如今楚溆又不在家,臣妇身子渐重了,精力也难免不足,帮他们找家人的事还没想好怎么办呢。臣妇倒是要多谢长公主仗义了。”说着,石初樱起身行了个礼,表示谢意。 武阳长公主挥挥手,亭子后头传来轻微的声响,石初樱立刻警觉的看过去,那人见了与身后的人悄悄打了个手势,一挑围幕进了亭子。 石初樱瞧这眼前这个明显不怎么起眼的人,一身灰色绵绸袍子,目光平淡无波,身材也不突出,往那一站就是个随时都可能被忽略的人。不过,石初樱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朝对方点了点头,她看出了他的功力不凡,自然也要让对方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来人也不觉得意外。他朝武阳长公主拱了拱说,又朝石初樱也拱了拱手,道:“下官有几个问题想跟夫人请教,请夫人直言。” 石初樱瞅了武阳一眼,武阳也点点头,石初樱便放心地说道:“这位大人有何疑问请尽管道来。” “还请夫人再说一遍如何遇上两孩子的,当时如何情形,越详细越好。” 石初樱便又从头细述了一遍。 那灰衣人又问:“夫人可还记得那二人功夫、相貌如何?” 石初樱略一思索便道:“应该说两人的气息不弱,”说着又打量了灰衣人一眼,道:“从内力上判断,我以为跟阁下相差不大,至于武艺上如何,我也是凭着些机巧才得手的,倒是不知道对方如何。” 那人暗自抽了抽嘴角,又道:“夫人当时有没有问过他们是如何被劫的?究竟是怎么过程?” 石初樱翻了个白眼,道:“我当时劫了孩子就跑,一连跑了几百里才找个山洞躲了起来,那还顾得上问这么多?再说,我救他们实在是看不过去眼儿,至于他们是谁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不过是后来一直没人追上来,我才问问,想着不远的话顺路倒能送回去,可谁知道他们什么都摇头。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信任我这个半路打劫的,还是吓怕了。 不过,他们倒是说过,那俩劫匪曾说是把他们送到二龙山做投名状的什么的。 唉,你不知道,那俩孩子当时可真是可怜,后来我给他们疗伤的时候才发现,身上不少伤痕,尤其的是大孩子很知道看护小的,受的伤更多些。 大的一连发了好几天的烧,要不是他们运气好遇上我,即便是救回来,小命能不能保住,也是问题。”这可不是石初樱说大话,事实却是如此。 那人顿了一下,辅国将军夫人的药,满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都说难得的事,那估计也不是夸张了。 “可是内伤?” “内伤倒不是,外伤虽重也不至于要了命,关键是心理恐惧不安加上连日衣食不济奔波劳累,一歇下来齐齐爆发,这才要命呢。” 武阳长公主手里的帕子拧成了咸菜。 “至于他们的家人,他们不说我也没问。毕竟我和他们也是萍水相逢,倒是回京这一路孩子们很开心。不过,我也跟他们说了,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的家人,就不要谁来认都跟着走,万一被骗了我白费事了。” 石初樱这毫无顾忌的话一出口,武阳差点气个倒仰,难怪小表弟不认她呢。 不过,显然灰衣人不这么认为。 他思索了一下,问道:“夫人对俩劫匪可能描述的详尽些?” 石初樱道:“我的记忆力再错不了,拿纸笔来,我画像给你。” …… 等石初樱的画像刚完成一半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冷气声。 她也没抬头,继续画完手里的画像,吹了吹干,递给灰衣人道:“你们可别泄露了出去,万一人没捉到,俩孩子说不定还有危险,我现在还是从别人借的护卫给他们呢,真有个什么我还不好办了。” 这回连后头藏着的人都抽了抽嘴角,这女人可真是不怕丢面子。他当然已经查出来俩孩子身边的护卫是哪来的了,可她这么明白的承认也太那啥了…… “夫人的画技确实惊人!”武阳长公主也凑过来瞧着,不由赞一声。 “我是采药为生的,自然万物,有些草药的差别极其细微,药效却相距千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两样哪个也不能缺了。” “这,倒也是……” 石初樱又把二龙山岔道和茶寮的位置画了一幅图给灰衣人,并指着图道:“我记得当时他们是从这个方向来的,赶了马车的,往前只有这条岔路,因此我是提前到了这里口子前头这里等着的。他们见了自然防备,可没想到我会直接下迷药,所以我凭这个机巧得了手。” “马车我也赶回来了!”石初樱没事一般甩了一句,顿时惊掉好几个下巴。 石初樱瞧了他们一眼,奇怪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吸了我的迷药没个一天醒不过来,来孩子那个样子,我们要跑路也不能光靠脚丫子啊!” 好吧,昌平帝有些明白为何在‘宁寿堂’纵横多年的老太太如今却进了佛堂了……别的不说,遇上这么个有能力、有实力、又不走寻常路的孙媳妇你还瞎摆谱,那你不进佛堂,还等着吃大亏啊? ================================== 且不说当日寿宴如何热闹,俩小童又如何被围观。 如今调查已经过了好些天了,昌平帝的案头已经摆了好几叠子的密报,他坐在密室的椅子上,揉了揉额角,对密十五道:“说吧,挑重点!”他也懒得去看那些消息了,关键的事情还得先听听。 “禀圣上,经核查:‘端华堂’辅国将军府上的俩小孩的体貌特征与程似锦和十二皇子一致;又查,太医院里存档的十二皇子的有关记录有涂改的痕迹,至少在一年前就发生了,而且,有关皇子女出生时以及周岁后留下的手脚印迹丢失,不过咱们密档里的记录仍在,经对照无误。” “哦?那‘景秀宫’里的……”昌平帝暗中听过对石初樱的问话后,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意外。 “……‘景秀宫’的都不是本地人!”密十五十分肯定地答道。 第118节 “继续说!”昌平帝的脸色冷了下来。 “……‘景秀宫’的药确实温补,只属下等细查发现里面有微量的致人无力和昏迷的成分,这微量对大人毫无影响,但对于病弱小儿却有显效,会使人日渐衰微……” 密十五微微看了上头的人一眼,还有话说:“另外,画像中的两个人已经确认,一个是前大内侍卫零二八号,另一个是江湖人称齐四儿的要犯,齐四儿与青远案有关,刑部和官府都在追查,没想到竟出现在二龙山附近。” “二龙山那里可查过了?” “刚得到消息,早在二十多天前,曾有过往客商报案称在岔路口发现两具几乎裸身的尸体,虽然被鸟兽啄食了,但根据官府验尸结果,一个是齐四儿无疑,另一个属下们确认是零二八号。据查,尸体被发现时,随身物品全无。” “随身物品全无?!” 这两个人既然是去投二龙山自然不可能没有准备,不然也不会带着俩孩子做‘投名状’,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带着家当? “可有查出随身物品去向?”昌平帝不由提高声音问道,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太急了,又改口道:“当日情形如何?” 密十五摇摇头道:“据密十九回报,当时正是正午前,茶寮里歇脚打尖地人不少,都看到两人带着俩孩子进了茶寮。 茶寮掌柜和伙计都证实,当时有个一身白衣少侠因宝剑放在桌子上,很是被两人眼神恐吓过,不过那少侠也同众人一样,打包了吃食先走了,有人看见是牵着匹白马往岔路去了。过后再没看到这个人。 发现尸体是在傍晚时分,一个商队经过岔路的时候,见到好几只飞鹫在离岔路口大约三四百尺的管道上啄食东西,还有几只野狗抢食,野狗和飞鹫争抢中露出了尸体形状,他们不敢近前,却马上派人往最近的县衙报了案。 当地县衙里天黑后才到达收了尸体,又因是在二龙山的地界上,便作为劫杀案登记了。县衙至今没有确定这俩人的身份呢。 密十九确认过,是齐四儿和前零二八号无疑。 这二人一个是一刀毙命,另一个是后脑头颅破裂死亡,应给是被人击打造成的。据衙役记录看,当时现场已经破坏严重,到处是鸟兽的的痕迹,没有什么遗留的物品。连身上的衣物也几乎全无……” 昌平帝挑眉问道:“当地县衙就没有查案?” 密十五沉默片刻道:“二龙山地界常年有劫杀案件,多这一起也算平常……而且,属下近日听江湖传闻,说二龙山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低调了起来,已经一个来月没出来犯案了……” 还能因为什么,必然那俩人身上的钱物被他们劫去了,低调起来避风头…… 昌平帝来回走了个不停,末了冷哼一声:“宫里朝中必然有内应,不然,即便是前零二八也办不下这等大案!” 十二皇子、后宫、前大内侍卫、青远寿礼被劫案、齐四儿……好!很好! 昌平帝一拳砸在桌案上,寒目冷凝,半晌才又一拍手,另一个灰衣出现在密室里。 “密零九听令!有关十二皇子被劫一案,由你牵头,查羽林卫(责安排皇宫成员随身护卫的)、内廷护卫(负责皇城守卫和各宫门的)、九门侍卫(这是负责内城九门门禁的)、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街面治安的)、京兆府尹(负责京城治理的)各部形迹,如有可疑一概拿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发泄 英亲王府的寿宴,俩小童在一众宗室皇亲面前亮了相,对于石初樱来说,这件事就差不多算是了了。她把人救回来,并设法推到他们的亲人眼前,至于后续如何辨别、要不要认亲,查找真相等等就不再是她应该操心的范围了。 现在她能做的依然只有一个字:等! 而且,石初樱现在也没多少精力去操心了,因为她的孕期反应开始了。 石初樱现在闻不得腥味。什么油腥、豆腥、荤腥、土腥之类的,任何腥味闻到就要吐,哪怕一点点也不行!鸡鸭鱼肉就别提了,海味就更不用说了,连撇得十分清爽的汤水也不能靠近她了。 石初樱现在每天只能喝些云谷米粥、吃些果子,这要在以往自然是没问题,可如今肚子里有个能吃会抢的,但凡有点好东西进来,早早就被这小东西先抢了去。这样一来,石初樱总是饿肚子,一天要吃好多顿不说,果子更是不离手,时不时就得吃上一颗。这当中还有她悄悄摸出来的摩云山上的灵果! 闻不了腥味,能吃点的菜几乎全是素蔬,一星油水没有不说,还不能放几样调料,那清水的味道可想而知根本就没法下饭。 石初樱此时原本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一点也是淡淡的,腌菜吃多了对身子又不好,可想而知,折腾了没几天她就迅速地瘦了一圈。 因石初樱闻不了腥味,俩小童很遗憾地跟大侠婶婶分开吃饭了。别说他们俩,就是二肥都乖乖跟娘亲分开吃饭了。没办法,娘亲肚子里的小宝宝太不乖了。而他们都正在长身体,不吃肉不行啊! 俩小童如今晚上泡药澡,清晨还得起来习武,然后去宗学上课,一天的辛苦可想而知,也正因如此,俩小童的饭量也猛涨了许多,每顿都要吃上两三碗饭,肉和菜更是使劲儿往嘴里塞,人虽然没长胖,个头却比在德化县的时候明显窜了一截儿,连当时置办的衣裳都短了一指多,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带着劲头。 这也是让那些皇子宗亲们有些不大确定的地方,毕竟在他们印象里俩人还都是软乎乎、肥嘟嘟的小儿。 小童很是关注大侠婶婶肚子里的小宝宝,不管下学后多累,都要守在石初樱跟前,对着她肚子里的小宝宝说上几句话,强烈要求小宝宝乖一些,不要挑食,老是不吃肉,那样大侠婶婶会饿得更瘦的云云。 石初樱如今情绪也有些变幻莫测,时常会想念楚溆,动不动就发呆,有时候还忍不住哭上两声,这绝对是以往难以想象的。而且她这哭两声可不是默默流泪,是真的突然想哭就嘤嘤地哭起来,好在一般也就哭上几声也就没事了。 她这么阴晴不定的,一时吓坏了身边的几个丫头。 玉树一脸愁容地跟悦姑姑道:“这可怎么办,吃吃不好,睡不睡不好的,昨儿夜里还哭了好几声……” 悦姑姑倒是有数,“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夫人这样的也不稀奇,还有更严重的呐。”话是这么说,悦姑姑还是跟外院的岳扬管事提了提,“将军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夫人怀着身子,身边一个近亲没有,到底太孤单了……” 石初樱眼下这个状态是哪儿也去不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她这是心病。可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她的心药远在南边呢,她能做的不过是找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好在老宅里的妯娌们还算知事,知道她开始孕期反应了以后常常结伴来跟她说说话。 楚漫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身体有了些起色,已经能四处稍微走动走动了,因医生说适当走动对她的身子有好处,三房也不拘着她,她倒是和楚涵几个常常能坐一坐,说说话。 她念着石初樱当初的‘救命之恩’,一听说石初樱身子不好,她约上楚涵和陈玉娘两个也坐着车不辞辛劳地过来了。 石初樱这些天情绪不高,但一听说楚漫、楚涵几个来了还是特地打扮了一下,挑了身淡黄绣了蝴蝶兰草的春绸夹衣、青碧色的素绫裙子,加上她如今人也瘦了倒是多出几分娇弱春花的味道来。 石初樱把三人迎进了西次间里,如今已经到了三月中旬,一天天的暖和了起来,屋子里倒是不怎么用烧炭了。不过,为了楚漫的身子还弱,特特嘱咐了人在屋子角落里放了两个白铜炉子,远远地薰着。 四个鲜花一样的女子围坐在南窗边的宽榻上,玉露端了百花茶来,斟在细白瓷银边淡彩的茶碗里,五彩的细碎小花瓣漂在鲜润的茶汤里,清悠悠的百花香气袅袅地萦绕起来。 楚漫还是第一次喝百花窖,很是惊讶了一番,石初樱见她慢慢地饮了一碗,便招呼玉露给她添茶的同时,专门上了小小一罐山花蜜,等茶温了搅拌进去再喝,对她身子有好处。 楚涵见玉露端上来的一个浅碧带白的玉罐,高不过两节手指,也就食指拇指圈起来大小,玉质清透,里面装得多半罐淡黄晶莹的蜜膏更显莹润。罐子底下带着一个同色的玉碟,边上配了一把小小的玉勺,看着玉质都不错,做的也精巧,这么一端上来很有几分雅致。 “哟!这是……蜜罐?这也太小巧了些。上哪淘来的这东西?看着跟鸟食罐子差不多嗳。”楚涵向来嘴巴勤快,心里想到就说了出来。 陈玉娘扯了扯她的衣襟,“就你爱胡说八道,鸟食罐子还要更大些……” 这下连楚漫也笑了,“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别说了,越说越离谱儿。”说着,她倒是把小玉碟端了起来,转着圈的细细看了起来。 “不用看了,做的时候我就跟师傅说,照着鸟食罐子的模样,或大或小都行,所以,你怎么看都会像鸟食罐子的。呵呵呵~”石初樱难得地笑了起来。 这些小玉器就是当初她和楚溆逛西市的时候找到的那个玉料铺子做的。 当时定了不少玉罐、玉瓶、玉盒什么的,后来因石初樱也需要些稍微高档点的货色,价钱给得也合适,那铺子的老掌柜也收了些上好的边角料,帮着做了些家用的东西。这小玉罐也是其中之一。 “嫂子可真有想头,我这脑子再想不出这些东西来的。”楚涵赞叹一声,拾起小玉勺,挖了一勺蜜膏放进楚漫的茶碗里,缓缓搅动几下,丝丝蕴蕴的蜜膏便融解开来。 “再加一勺!”石初樱指点着楚涵道,“你们要是喜欢甜一点儿也可以加一两勺的,这个蜜滋补身子很好的。” 这么一说,她倒是来了兴致,仰起脸对玉露道:“记得到时候拿这个蜜渍些梅子、板栗什么的,不用十分甜,只抹上一层,腌个八月就成。”想着简直要留下口水来,便让人去买蜜渍梅子来吃。 丫头和姑姑们一听夫人有想吃的东西,连忙让人快马去买来。石初樱吃上一颗,顿时口舌生津,连连吃了一碟子还不够,倒是楚漫几个,只吃了两颗也就受不住了。 因这四个人都年龄不大,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便宜。时间还不到中午,石初樱便张罗着让人量了些云谷面粉,烙了薄饼,又拿绿豆芽、黑木耳、小黄瓜、春葱、胡萝卜、早春韭菜等分别做了少油和无油两种小菜,摆了一桌子,大家自己动手卷了吃。 石初樱拿饼子裹了韭菜、豆芽和黑木耳等难得地吃了两张,这些可可乐坏了悦姑姑,石初樱也高兴,虽然自己闻不得腥味,还是让人单独煎了些冬天藏起来的鹿肉给其他几个人吃,自己倒是喝了两杯猴儿果子酒。 尽管不大赞成夫人这个时候饮酒,可只要夫人能吃下些东西,悦姑姑爷顾不上这许多了。等送了楚漫三个人出门的时候还连声道谢,要不是她们过来陪着夫人说话,夫人哪有这么好的心情和胃口。 她们今天喝得可不是一般的果子酒,是真正的猴儿酒,是石初樱早先在山中收集来的,酒虽不烈却很醇。而楚漫几个难得喝到如此好酒,也一时没收住,多饮了几杯,此时各个两颊粉红,晕晕乎乎地回了老宅。 =========================================== 自打有了这个开端,石初樱倒是把酒佐餐了,每顿喝两盏,连煎肉也能吃几口了。石初樱不但自己喝,还特地在晚饭的时候招来俩小童一起吃,每餐也给他们倒上一杯,反正她的猴儿酒不少,喝几坛子也无所谓的。 这下又把悦姑姑和丫头们给愁坏了,这般下去可不得喝出几个酒鬼出来?! 石初樱这样微醺地过了十几天,虽然还恢复不到吃好睡好的程度,但至少每天夜里睡眠却好了不少。 这天石初樱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朦胧中感觉有个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她咕哝一声“楚溆!”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睡梦里,石初樱看见了楚溆,腆着一张略显风尘之色的笑脸,在她耳畔说了很多甜言蜜语,甚至还挤上了她的床,把她拥在怀里…… “一定是太想他了……”石初樱在梦里还忍不住说上一句。 可即便是在梦里,她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楚溆那炙热又坚硬的物件就抵在她的柔软处,火热的唇舌更是在她的身上留连不已。到动情时,更是毫不犹豫地闯了进来,两个人云雨翻腾,楚溆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直把石初樱也一路送上了云端。 石初樱感觉自己尖叫了出来,又觉得自己贪恋他的怀抱,抱着他火热的身子不肯撒手,这一夜里反反复复几番缠绵才肯慢慢睡去。 这一觉睡得舒坦,直到天光大亮,石初樱才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迷蒙中摸了摸身边微凉的被褥,心里不由笑自己,果然是一场春梦。 她觉得浑身发懒,不爱动弹,便拉了金铃叫人。 玉树和玉羽两个捧着洗漱的东西先后走了进来。 “夫人可是要起了?”玉树两个抿着嘴,微微笑着扶了石初樱起身。 “嗯,这就起罢。”说着石初樱瞄了一眼时辰钟,竟然已经快早上九点了,不由乍舌道:“啊?已经这个时候了?”她还以为是七点多钟呢。这也睡得太久了些吧…… 石初樱摇摇头,她觉得自己最近过得实在有些乱,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没用,心里这般想着便下了床,只这一动才发觉腰酸得厉害。 她不由蹙了下眉头,无意中低头一看,身上的睡衣竟是粉藕色的,可她记得睡前明明换得是水红的啊?!果然是怀孕脑子变笨,记忆力也错乱了? 玉树已经替她穿好了睡鞋,扶着她去洗漱。石初樱一迈步顿时感觉出不同来,她不由住了脚,扭头仔细打量起床铺来,又认真想了想,朝着玉树问道:“将军回来了?” 不然这身体里的感觉怎么解释? 玉羽嘴快些,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道:“夫人果然睡迷了。昨晚上还和将军有说有答的,今儿竟然全忘了……” 玉树向来老实,见夫人确实有些迷糊了便解说道:“昨个夜里将军突然回来了。昨日夫人喝了酒,有些醉意,睡着的时候勉强和将军说了几句话……想来是不记得了。” “人呢?我怎么没见着?”石初樱一听楚溆果真是回来了,也顾不上迷不迷的了,连声问道。 “将军一早上就去营里交割差事去了,临走特地交待说晌午一定回来陪夫人吃中饭呢。” “哎呀,这可要迟了……”想一想现在都九点多了,石初樱立马着急起来,一边张罗着梳洗换装,一边喊了人来安排午饭,一时间竟然忙得连晨吐都忘记了。 楚溆不到中午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刚一进府就大步流星地朝‘端华堂’正房走来,石初樱得了消息,早早就迎了出来。远远见了楚溆高大建硕的身影,她忍不住就流起泪来。 楚溆哪里见得了樱樱哭?立马几步就瞬移过来,轻轻唤了一声:“樱樱!”便不顾有人,一把把石初樱搂进了怀里。 “樱樱,乖,不哭啊!都是我不好,让你吃苦了!”不管有错没错,先认个错总是对的。反正这是楚溆总结出来的哄媳妇的经验,事实证明,这个经验还是很管用的。 石初樱当然觉得他有错了,要不是他播的种,她也不会怀孕,自然也不会遭这个罪了;最关键是如果楚溆在家的话,她也不用一个人遭这个罪的。所以,他自然是大错特错了。 石初樱此时心里千般的委屈,万般的难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狗一样可怜。(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如今总算到了家门口,再也不用惶恐不安了,她放心地趴在楚溆的胸口,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楚溆早晨已经听了悦姑姑等人的回报,知道了这些日子樱樱熬得如此艰难,顿时一颗心如同被刀绞了一般难受,此时再被石初樱这么一哭,简直恨不能以身代替了去。 楚溆心知石初樱平时大小事都不怎么在乎,但有了不如意的事也会积在心里,今天若是不让她把心里的委屈疏解了,她这心情定然是不能好的了。 想到这里,楚溆便忍着一腔的酸涩把人抱进房间去,搂在怀里让她继续哭。只这可要了楚溆的命了,他一时怕樱樱没哭痛快了憋屈,一时又怕樱樱哭多了伤身子,真真是整个人如同煎锅里的鱼一般,翻来覆去都是煎熬。 最后楚溆咬咬牙一把把胸襟扯开,袒露出胸膛来。 果然,石初樱趴在他胸前的肉上哭得声音小了些,而后抬起泪眼看了看他,又似乎不大相信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才确定似地照着胸口一口咬了下去。 楚溆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心话,这一口指定是血印儿的。 不过,石初樱一口咬下去感觉胸里的闷气消散了许多,又换个地方连咬了几口,总算是把心里的郁闷都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都好了不少。 此时她静静地趴在楚溆胸前,脸颊贴在楚溆的右胸肉上,手指则在心口和左胸前轻轻地抚摸着刚咬出的牙痕,小声嘟囔道:“你受伤了……” “……还不是你干的!”楚溆靠在床头,轻笑一声。 第119节 石初樱抬头白了他一眼,又趴了回去,撇撇嘴道:“你应该早点主动献身的……” 楚溆无奈地一笑,抚了抚石初樱的垂下的发丝,“是,以后献身一定赶早!”说着,又暧昧地附在石初樱耳边吹着热气道:“现在也不迟,等吃了饭,夫君我一定洗白白,脱的干干净净,早早地去到床上等着你下口。你可别不来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安排 吃过饭,楚溆也没有立刻押着石初樱去午休,而是带着她在府里消食闲逛,两人漫步来到后花园,转过山石,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现在眼前。 莲花湖面积很大,如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石初樱指着远处的一堆木料对楚溆道:“这些是准备在湖边加一道栏杆的,不然,孩子们贪玩,一个不小心容易落进去。” 又指着一处刚刚有动工迹象的地方道:“那里准备建个小船坞,夏天的时候,等荷花开起来,就划了小船进湖游玩,或采花或采莲蓬。那时莲叶田田,满湖清香,这里一定是全府最受欢迎的景致了。” 楚溆满眼都是笑意,他听着耳边如空谷黄莺的声音,又放眼看着金光闪烁的莲花湖,从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人,此时才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他低头在石初樱耳边的秀发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亲,把她拢到身前,轻声道:“累不累?要是累了我们坐下说话?” 石初樱摇摇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向后仰了脸道:“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能呆几天?” 楚溆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又拿薄披风给她裹了,才轻声说道:“有回来要办的差事我就跟六皇子争取了一下,这次回来,暂时都不出去了,我上午已经跟营里交办了差事,等都安排好了就陪着你回望云山去。” “真的?!”石初樱一把抓住楚溆的胳膊,猛然将大半个身子都扭转过来,吓得楚溆连忙阻止道:“樱樱,姑奶奶,你可慢点儿,你怀着身子呢!”这也太不小心了。 “没事、没事,放心好了。我身子好着呐。”石初樱顿时觉得春花都开了,整个湖面都透出了春意一般。 楚溆还是惩罚性地拍两下---屁股,石初樱都着嘴,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后面跟着的人都低下头去,人家小夫妻俩个耍花腔,她们还是别伤了眼睛的好。 楚溆身材高大,把石初樱罩在身前,头一低就能很方便地与石初樱‘耳鬓厮磨’地说话。 他见石初樱精神不错,便又携着她沿着湖边散步,最后两人选了个视野轩敞的地方停住脚,指指点点地对着湖面说起这里种什么藕、哪里栽什么莲的。 这一片地势比别处略高一点,周边也没有遮拦,站在这里不但可以把整个湖面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连周围若有若无的气息也无法再靠近……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楚溆微微一笑,眼睛看着湖面,嘴唇贴在石初樱的耳边,喁喁低语:“你画的那两张像已经有了结果。前些日子六皇子那接到京城密函,说是在二龙山那发现两具尸体,其一就是劫杀青远知府的屏山州的山匪头领齐四儿,另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是曾经的大内侍卫。” 这俩人的身份上头的人自然是早知道了,可还真没人跟石初樱说过,当然石初樱也不会傻傻地去打听这事。所以,听楚溆这么一说,她还是有些吃惊的。不过,想到能劫了这俩小童,换个人怕也没这胆子和本事。 “这两个人手上劫持的俩孩子想来你也知道是谁了吧?上头如今的意思是,十二皇子案由京城这边负责,而六皇子那边还是查青远案为主,不过两个案子都有齐四儿。 如今齐四儿又死了,还很有可能死于二龙山山匪手里,不管真相如何,要进入到二龙山附近调查也需要好身手才行,所以,我争取了这个机会。 一来名正言顺地陪你回趟娘家,二来你在山上的时候我悄悄走一趟,等办完事再回来接了你一起回京,两不耽误。如何?” 石初樱其实已经不大在意什么齐三儿、齐四儿的了,反正人都被她干掉了,身上也被她搜干净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光尸而已,除了给鸟兽作口粮,也就是给衙门添些事项罢了。 不过嘛,要是能以此为契机,由楚溆陪她回望云山的话,她还是很乐意的。虽然楚溆不是专程陪她的,但石初樱也明白楚溆是有差事在身的人,能设法争取到这样一个机会一定是非常难得,她再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心里只有感动的份。 “这样当然是好了!”石初樱美滋滋地应了一声,又悄声问道:“丢的银子可找到了?”这才是她关心的呢。 楚溆把下巴搭在石初樱头顶,轻笑道:“你呀!” 他摸了摸石初樱的手,感觉不冷,才有说道:“线索也是有一点的,现在查到的证据可以肯定,是齐四儿伙同前达内侍卫做下的这桩案子,至于怎么个过程,不是咱们该关心的。 至于劫银已经在屏山中查获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也有了消息,不过……大部分随着齐四一起消失了。”最后一句,楚溆是拱在石初樱耳边说的,声音格外轻还伴着吃吃的笑声。 这个坏家伙,他是什么意思么!她可只把人干掉了,别的坚决没有! 石初樱在楚溆腰间的软柔上轻拧了一下,嗔道:“好好说话!说吧,一共找到了多少?还有,既然齐四儿跑了,怎么没把银子都揣走,还分成好几下?” 楚溆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道:“傻瓜!这才是齐四儿聪明的地方。他若是真的把银子都自己拿了,哪里还能出得了屏山州? 跟他一起干的人自然得分赃,分少了还不行;还有,买通消息和退路也需要大把的银子,所以,他能带走一部分劫银销声匿迹,还把烂摊子留给了屏山土匪们已经算是他的本事了。” “那,案子的经过可查出来了?劫银的数目可有准儿?”石初樱两眼闪亮地回望着楚溆。 “在屏山州犯案这部分已经有了眉目,但关于怎么得知消息,怎么勾结,如何寻得退路等等,没有个三五个月怕是没那么容易有结果。” 而且,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又些结果也只是个‘结果’而已。 “齐四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江湖草莽,他如何能得知这么隐秘的消息,又如何肯不惜一切去做这么个案子下来? 要知道他在屏山一带也算是江湖霸主,带着一帮子兄弟占山打劫日子并不难过,即便是这回劫的银子多,明眼人一算也知道,这种自绝后路的做法并不值得。所以,这其中必有缘故。”楚溆接着说道。 “至于银子的数目,没有准确数字。这个是绝对的机密。”楚溆悄声附在石初樱耳边,想了想又道:“我隐约听说,这银子并不是普通生意赚的,而是青远知府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小型银矿,而且,这银矿里产的不是普通矿石,几乎就是天然银块……” “啊!?”这下连石初樱也大吃一惊,“这、可不是大发啦!” 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来什么,扭过头去,揪着楚溆的胸襟道:“你说会不会是……” 石初樱顿了顿,又再次蹙了眉头,若有所思地道:“这青远知府是第一次送圣上寿礼,还是每年都送?” 楚溆被她这么一问也不由琢磨起来,“你的意思是……也许这是最后一批?!” 石初樱肯定地点点头道:“你想啊,如果这个银矿不是刚发现,那青远知府必然是年年都送一批回京给上头那位的,只是这次青远知府的任期到了,又或者有什么原因,这次也许是收手之作。 只不过被漏了消息,没有善终……所以,这次的银子必然不少。” 楚溆也道:“……其实也许是反过来的。我的意思是也许银矿挖完了,所以青远知府这次回京正好可以调任,顺带收了尾带回剩下的银子。后面也许和你猜得也差不多。 眼下从屏山查获的银子至少有七八万两,买路子打通关节估计也不会少于五万两,其他的就没谱了,估计只有青远知府本人和上头那位或者齐四儿及同伙才知道。” 可这几个人中三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根本不可能说……而且,狡兔三窟,齐四儿也不会傻到所有银子都放在一处,所以,这笔银子很可能一直悬疑下去…… “唉,真是可惜啊!”石初樱表示惋惜。蛮好当时拷问或者用一用‘口吐真言’的。咳,不过有俩孩子在也不大方便。 算啦,反正也打劫了二龙山好歹算是补偿了…… =================================== 两人逛完了后花园,又回到房里腻歪了一会儿,石初樱便放心地睡了。 说起来石初樱自打回府,每天不论理不理事,她都得分出一缕精神来照管着府里的大小事项,便是每天夜里,也少不得要留些精神注意着俩小童那边的动静。 男主子不在家里,这本身对于一个孕妇来说也算是不小的精神负担,所以今日这根一直吊着的弦一旦放松下来,她立马倒头大睡起来。 楚溆见原本还絮絮地说着话的人这一转眼就睡在他怀里,沉静美好的睡颜还弯着嘴角,长长弯翘的睫毛下的眼帘似乎都在述说着依恋…… 楚溆寒星般的眼神此时也柔和得像三月里的春风一般,轻轻地在石初樱的脸庞上细细抚过,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樱樱啊,此时拥在怀里连他的心也有了着落感到安宁。 楚溆动了动胳膊,石初樱便不安地几乎要醒过来,楚溆连忙轻声安抚着说话,石初樱这才有慢慢放松下来。 楚溆低沉安稳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了石初樱,见到她再次睡熟了,楚溆才轻轻地把石初樱抱到里间,安置在床上,又给她解散了头发,脱了鞋袜,扯了薄被盖好,才走了出来。 丫头们早习惯了将军和夫人的相处方式,都守在外间候着,见到将军出来了,都起身行礼。 楚溆问过负责伺候的是玉珰和玉竹、玉露三个,玉树和玉羽轮休,便嘱咐了三人把温茶和水果点心备好,随时注意冷热等等,才去了前院召集管事们说话。 楚溆和管事们一件件地把手中进行的事情清理了一回,别的不说,只单问了石初樱回望云山的各项细节,又想了想修改了线路。 石初樱必须在四月初回摩云山上去,最要紧的是收割春云谷、种植秋云谷,处理收获上来的春谷的各种材料、在新云谷发苗的这一个月还要采集云谷晨露,还要采摘春茶以及各种春天采集的药材等等。 虽然现在有木华这个帮手,可有些事还必须她亲力亲为,木华的法术还不能完全代替她的劳作。 当然,如果是石初樱自己回去的话还是很简单的,一阵风似的一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可这般大张旗鼓的回去就只能按部就班了。 这样的出行必定得有人提前去打点沿途的衣食住行等琐事。 原本李三是最好的人选,只此时因李三已经被石初樱派出去了还没回来,楚溆便只好另外点了两个老到的管事;因有女眷,楚溆又请来悦姑姑,商量着由悦姑姑带着几个管事媳妇和婆子丫头与管事们一起出发。 因石初樱这一次回娘家是明光正道的,所以一应行程都做了细细的安排,每天走多少路,在什么地方打尖,在哪里夜宿都有预先安排,而他们出行也会有仪仗跟着,所以这一路上要想不被沿途的官员人等耽误,最好就是坐船水流之下。 原本管事们考虑夫人的身体,计划是走陆路的,行程时间也预计是十天左右;经楚溆这么一调整,整个行程缩短为六天不说,原本落脚的地方都不一样了,好在他们也还没有最后确定行程安排,还来得及调整。 如今楚溆一敲定,他们都急忙忙下去分派差事去了,没法子,时间是短了,可要求提高了。 安排好这件事,楚溆又听账房管事们回禀了各处的收益和花销等事项,更有管事呈上三月里需要楚溆领取的一半的年俸:一百四十二两五钱银子和对应的禄米。 楚溆看着这单子自己也不由笑了,想他原本还真是靠着这点东西过日子的,自打娶了樱樱,虽不能说视银钱如粪土,却也再不会捉襟见肘的了。 想想刚开始那会儿,他和樱樱两个看着府里的账本上那点银钱,恨不能四处节省着花,这一转眼竟然有了上万两的余钱了…… 楚溆处置完了这些,又问了俩小童的安置,还专门见了李师傅询问了俩孩子习武的情况。 楚溆对李师傅也很熟了,李师傅直言不讳地表示,俩孩子如今正在泡药澡,从每天一次到每三天一次至少要连续泡三个月,这期间如果中断等于前功尽弃,所以,如果想以后功夫有成就,最好能坚持下来。 作为宗室侍卫,楚溆其实是见过俩小童的。他一打眼就知道这俩没错,只是此时还不能说破而已。 楚溆全当他们是一般的子侄那样,在他们下学后见了面,问一问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又问宗学的功课和同学间的相处如何,也不免问上几句习武的情况,还带着俩小孩比划了几下。 男孩子都喜欢比自己强大的偶像,楚溆又常带着安哥儿和宴哥儿玩耍,因此这位功夫高深的侍卫一下子就赢得了俩孩子的欢喜,口里的‘叔叔’叫起来也真心了不老少。 楚溆听两小孩一口一个叔叔,心话,他还真没这辈分。别人不说,真要是论一论的话,只怕他跟十二皇子还算是兄弟辈份,小皇舅却要大出一辈了。当然,这个可以单论,毕竟那是皇帝的亲戚,不是他们这支的亲戚。 楚溆安顿过府里的大小事项后,又回到正房去瞧了瞧,见石初樱还睡着,给她掖了掖被子,交代了一声便马不停蹄地去老宅找大哥楚洌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远避 石初樱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就可以准备收拾行李,过不了几天她就能和楚溆一起乘船‘回娘家’去了。 “怎么这么突然啊!”吃晚饭的时候,石初樱在提筷子前还是忍不住向楚溆求问。反正她家的饭桌上没那些死气沉沉的规矩。就连俩小童都已经慢慢适应了,吃饭的时候只要嘴里没吃着嚼着东西,也能聊上两句的。 “你想想,今天都三月十几了?算着路程也该差不多了。而且,管事们还得往前头去安排,你还得收拾收拾要带回去的礼物,列出单子来。 你这是成亲后第一次回娘家门,该有的礼数都不能少了,怎么也得准备几日,况且,路上也要预留出点时间,总不能满打满算的。这样一来,其实时间也不宽裕了。” 楚溆这么快就安排石初樱回娘家其实还有个原因,他得到的消息比石初樱多,知道十二皇子的案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公开查证,到时候各方掐起来,石初樱这个直接当事人难免受到牵累。 为了不让石初樱陷到这种纷争中去,趁着密查还没有结果,早些带着石初樱避离这是非之地才好,不然事情一旦公开,石初樱再想离开也未必能成了。 石初樱虽然不知道楚溆暗里的想法,却也认可他嘴上的说法。 原本她一直是自己来回跑惯了的,想什么一抬腿就走了,包括上次带俩小童回来也就花了两天时间,人就已经在路上了,所以,她心里想着的行程自然是和楚溆这种大不一样的。 此时她也得承认,楚溆这么安排还是更周到些。 “嗯,你说的对。都听你的。” 楚溆见石初樱乖乖认账,一时手痒,轻轻捏了捏石初樱的鼻尖,说道:“真乖!”不过,很快他就被几道强烈的眼光给照射到了,他这才猛然想起对面还坐着俩小破孩。刚才他们一直没出声,他一时兴起给遗忘了。 “咳,吃饭吧!” 毕竟是在自己家里,还是以自己舒服为主,楚溆也没刻意掩饰什么,只提起筷子,招呼大伙吃饭。 晚饭摆在正房的西次间里,就在中间放了张圆桌,楚溆一身家常春绸袍子,随意地坐在圆桌边,而石初樱一身烟粉色加了道浅紫色澜边的家常衣裳坐在楚溆身边,俩小童一左一右坐在两人身侧,而二肥的餐椅也摆在了不远处。 说起来这也算是给楚溆接风洗尘了。 俩小童四目不眨地看着这个家里男女主人之间的互动交流,他们惊奇地发现,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么相处的!这和他们以往印象中的可大不一样啊! 第120节 石初樱也觉察到了,提了公筷给俩小童各夹了一筷子干豆角闷肉,还嘱咐一句:“多吃啊,多吃长身子!” 俩小童笑眯眯地道谢,美滋滋地吃肉。 楚溆扫了俩小童一眼,提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酸辣笋丝放到石初樱碗里,“尝尝这个,我觉得挺开胃的,你试试看。” 俩小童被楚溆的眼睛一扫,顿时压力巨大,俩人偷偷递了个眼色,趴在饭碗边上扒饭,心里却想着那筷子酸辣笋丝。哼,能不开胃么,离这么远都闻到一股子酸味儿了…… 石初樱倒是投桃报李,夹了一筷子小炒牛肉给楚溆,楚溆干脆一张嘴,石初樱白了他一眼,还是递到了嘴边儿。 俩小童的饭扒得更猛了几分,暗中翻个白眼,心话,可真是幼稚!有什么好炫耀的!当他们不懂事啊? 小童也这些日子胆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很有胆地朝着大侠婶婶要关注,用自己那黑泠泠的眼睛眨啊眨地看着大侠婶婶,糯糯地叫一声:“婶婶!”拉着长音儿,还不知道跟谁学的,叼着筷子尖去瞅某个稍远点的菜。 结果,石初樱一看到他这样就想到可爱的宝宝,忍不住就给他夹一筷子菜,小童笑眯眯地道谢、吃掉。 而楚溆差点忍不住把这只装像的小狐狸丢出去,他怎么会没发现这个小家伙的‘狼子野心’? 因此,他直接吩咐伺候饭餐的丫头,道:“去,给遥遥布菜,免得他三寸豆丁似的小个子,什么都够不着。” “你才是三寸豆丁!”小童狠狠咬下一块红烧肉来,使劲儿地嚼着,心话,下午晌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大好人呐,现在看来简直一肚子酸水。除了爱霸占大侠婶婶,简直一无是处! 想到这些,他不由再使劲儿嚼上几下才舒坦了。 大童还有些理智,不怎么敢向大侠婶婶卖萌,但他也非常赞同小童的看法,心里很是以为这个大家伙太酸!太爱争宠!跟小孩子还争,那他儿子出来他要不要也争啊?可惜,他没胆问…… 因有俩小童分散楚溆的注意力,二肥这顿饭一个楚溆的白眼也没收获,吃得那叫一个舒坦啊。大坏人的对手就是二肥的朋友,呜嗷、呜嗷,二肥高兴地扭了两扭,哼了两声,还好它不会唱歌。 不过即便如此,也人人都看出来它的心情很是不错。 ====================== 因白天睡多了,晚饭后石初樱一点不困,楚溆昨晚上占了不少便宜,此时也是精神焕发,因此便俩人早早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只夫妻两个腻在里间。 “……把第一个箱子搬过来,就在里头。还有些别的东西。”石初樱一身浅碧色里衣,坐在炕上使唤着她家楚溆干活。 楚溆也是家常打扮,上下两件式的月白绵绸里衣穿在他身上,把人更显出几分英气。他按着媳妇的指示,大手一捞就把一只大箱子提在手上几步就跨了回来。 他早就想看看媳妇信里说的‘神机子’的宝刀了。今天他在大哥那里可是见到大哥那把了,真是好宝贝!如果他在家的话,都不一定舍得呢。 石初樱的小手灵活地在机关锁上摆弄了几下,‘啪嗒’的一声锁便打开了,石初樱也不自己动手,只对楚溆道:“你看看吧。五把刀已经送出去了两把,剩下的有我给你挑的一把,另外两把原本是给你身边的侍卫想着的,不过,到底怎么用还看你的打算。” 石初樱虽然当初是那么打算的,却也并没有直接送出去,毕竟对自身身边的人有什么打算和安排,只有楚溆自己最清楚,她不会越矩去做这样的事。 楚溆掀开箱子,扯开了包裹宝刀的锦缎包袱皮,立刻被眼前看着一点都不华贵的宝刀所吸引了。他的眼光一寸寸地在宝刀上移动,犹如看着一个稀世的珍宝或者绝世的美人一般,许久才抽出一把掂在了手上,唏嘘着。 石初樱见他眼光不错,和自己选的一样,不由会心一笑,任由他摆弄,自己则搬出一个带着机关的‘百宝匣子’打开,慢慢地数着里头的银票和挑选出来的一些珍宝。 楚溆对武器的痴迷跟大多数男子一样,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宝刀的“热恋”当中,此时几乎再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吸引他的目光了,包括石初樱跟前的那些银票。 石初樱上次走了一趟得了不少银票,有她在黑市上买药的钱,也有一些是从二龙山打劫来的,当然也参杂了一些从齐四儿那两个劫匪身上搜出来的。 这里头有些银票已经尽可能地被她洗白换成了金银锭子,例如在给俩小童置办产业的时候她就直接把俩小童应付的金银锭子留了下来,付给卖方的是她手里的银票;不过她手头上仍是有着大把大把的银票,她一直琢磨着如何换成真金白银,毕竟那才是真家伙。 她原本还想让青蒿和青艾干这件事来着,后来想了想,实在太打眼,还是隐蔽些才好,便打消了念头,如今可不得自己干这活儿了。 石初樱见楚溆还在和他的宝刀‘谈情说爱’,便自顾地数起了劫匪那得来的银票。 她记忆力好,还分得出那几叠子是齐四儿身上的,那些是大内侍卫身上的。一张张数过去,最后连石初樱也惊讶了:这些银票童共有近四十万两不说,里头竟然还有好几张大额的‘飞钱’! 石初樱知道大楚国是有‘飞钱’的,但使用并不如银票那般自由,虽然都不记名使用,但银票可以作为钱币代替铜钱和银子在买卖中使用,‘飞钱’却仅能凭各自半张的‘飞钱票据’合票汇兑现钱。 唯一还算优势的就是银票最大的面额限定为一百两银子一张,而飞钱则‘一笔钱’一张。 这‘一笔钱’可以是几十上百两,也可以是几千几万两,所以,除非是出远门跑大买卖的商家,一般人很少使用‘飞钱’。 石初樱瞧着手上这几张飞钱都是大楚比较有名的票号开出的,日期有一两个月前的,也有半年和一年左右的,可见这帮劫匪还是做足了准备的。 石初樱瞧这楚溆,心思变化莫测起来…… 好吧,还是栽赃给二龙山好了。石初樱打定了主意,便把这几张大额的‘飞钱’单独放到了一边,又去数在二龙山上打劫来的银票。 二龙山的银票都是劫匪们从过往客商或镖局等出打劫来的,都是民间常用的银票,面额也是小额的居多,大半匣子数下来也还不到五万两,这可比齐四儿差多了。 不过,石初樱倒是觉得这跟两人的处境有关系。齐四儿毕竟是出逃,更在意于便于携带,而龙大王是守着二龙山的,自然是真金白银的实惠。 石初樱也是个更注重实物的人,她琢磨着怎么把这几十万两的银票和飞钱换成真金白银存起来,还得考虑这些票据没有什么问题,不会被人注意,这可有些麻烦…… 石初樱抬头瞧一眼楚溆,这家伙正摆弄另外两把宝刀呢。这人也太没自觉了,看了这半天还没够啊! “咳!”石初樱故意打断一声。 “樱樱?”楚溆果然把眼睛从宝刀上拔了下来,小心地放下宝刀,坐到石初樱跟前来。他瞅了瞅银票,又看了看媳妇,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一般来说,他个大男人是不会窥觑媳妇手上的私产的,所以,石初樱数钱的时候他也当没瞧见,可既然媳妇出了声,他也不回避了。 石初樱翘着指头,指了指那几张‘飞钱’道:“这东西在京城能兑现不?” 楚溆拈起半张‘飞钱’票据反复瞧了瞧,又细细看了有关的编号,道:“明天我去查查,看有没有在官府登记在案。” 这种民间的东西官府是不管的,如果被登记了,那就是跟某个案子有关,一旦有人去兑就会被追踪过来,很是麻烦。 石初樱点点头,道:“要是没有能我想找个机会兑出来。”搁在手上总是不放心的,谁知道哪天被哪个案子牵连到呢。而飞钱的一大好处就是一旦兑换了,票据当面销毁……想来这也是齐四儿所看重的罢。 只可惜他命不太好,碰上石初樱这个喜欢黑吃黑的了。 “既如此,我明天找个人去办,如果没问题直接就兑了,你是要银钱还是要银票?”楚溆把几张飞钱点看过,暗自咂舌,不过还是折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要银钱!”省得她还得操心换银票,干脆一步到位。 “以后不许冒这种险,便是为了孩子也不行!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咱不能拿命去拼,知道么?” 你自己不也在拼命么?石初樱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的。 楚溆见状戳了石初樱一指头,警告她:这种钱来得风险太大,他宁愿樱樱穷一点也不乐意她去追逐这种财富。孩子有本事自己去挣,没本事从父母身上能得都少是多少,再没有为了儿女不顾一切的道理。 楚溆认真地给石初樱掰扯了一通道理,石初樱想了想也对,她的孩子总不能是个没本事的,与其靠她倒不如靠自己。而且,她手上已经有了这些财宝,还是低调些的好了。 石初樱这次出门也告诉了俩小童,询问他们是否要跟着。不过俩小童都主动要求留下来,跟着李师傅继续泡药澡,学功夫,而且有楚洌这个一看就挺靠谱的‘大伯’照看着,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何况大侠婶婶也说了,如今他们已经在众宗室皇亲面前曝了出来,再对他们下手也没有意义了,所以,完全问题应该不用担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深夜相见 他这个想法当娘的自然是不同意,耽误学业可怎么能行。不过李栋是个过过苦日子的孩子,又从小跟着爹娘在石初樱家打下手,很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他跟学堂里的先生是这么说的: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学生虽然年岁小,也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话,学生才学不敏,乐意多走走看看,至少不会是那只能做纸样文章的人。 他不但说服了学堂里的先生给了假期,(当然留了作业,定期要写了文章回来交的。)还有几个同班同学也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游学’。 当家长的没有几个能扭过孩子的,所以,一连两天,石初樱竟接待了四五个学生的母亲、家人上门来说话。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搭上辅国将军夫人的车船一起走,她们家里好歹能放心些。 李栋就读的书院里大多是些中等家境的孩子,这些少年既不如贫寒学子那般刻苦,每天闷头攻读,也不像世家子弟那样整日里飞扬跋扈、撩鸡逗狗的,不过这些少年却也最是不拘一格的。 石初樱问过了各个孩子的情况,听李栋介绍说倒都不算太过顽皮的,不过也老实不到哪去,死读书的孩子才不会张罗这事呢。然而管教这些少年实在不是她擅长的,石初樱便丢给了楚溆去决定。 楚溆特地招见孩子和他们的父兄,把行程安排大体说了一回,又对孩子们进行了告诫,尤其是樱樱提出来的,这一路上见到各色姑娘的机会颇多,如果他们招惹上了什么人,楚溆这里是再不会客气,直接发送回来的。 少年们自然是一腔热情去看世界的,此时也明白了楚溆的底线,一时间倒郑重了起来,全都作揖行礼,此番必定睁大眼睛,少惹是非。 既是去游学,不管条件如何,都带不了许多人,有几个孩子便学着李栋自己扛着包袱和书箱,试着自己照顾自己。 悦姑姑等人早先行了一步,府里还是外院留了岳扬等几个大管事,内院则留了陈姑姑作主,大丫头也只带了玉竹、玉露和玉羽,把玉树和玉珰留在府里照管正院,俩小童进出就托付给了李师傅和楚洌。 石初樱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凸起了,她自己虽然不觉得身子有什么不方便,但楚溆却不这么看。 他几次看着石初樱的肚子微微蹙眉,一会儿张罗着被褥枕靠等卧具一定要舒适,一会嘱咐丫头仆妇们多带些新鲜果蔬鸡肉蛋类,不但行船期间只有鱼多,怕石初樱吃不下;没过多久他又交待把老府医给带上,一路也还有个照顾…… 原本以为总算安排周全了,不曾想又有了新的意外的事情。 临行前,楚洌突然上门说老祖父打算跟着他们去山村里散散心。 老将军已经多少年都不出京城大门了,这般决定也是心血来潮,突然得很,连大老爷、大夫人都觉得十分意外,大老爷等人更是苦口婆心地几番劝阻,奈何老将军心意已决,便只好让楚洌来说一声了。 孙子带着祖父出去游玩也没什么,只是老将军毕竟是有年事的人了,他们这个年岁的人,家里一般都随时准备着棺木等物品,若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哪来得及置办这些。 倒是老将军眼睛一瞪:“你们是怕我死在外头不成?” 又哼道:“你们放心。有溆哥媳妇在,我定然是死不了的。她是个仁义的,保我一口气她总是能做到的。” 儿孙们劝了再劝,总归不能违逆了老人的意思,也只好把人托付给楚溆两口子了。 楚溆跟老将军感情深厚,自然不觉得带着祖父走走有什么,而石初樱虽然怀着孕却也是个不自觉的,所以,这俩人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吉日早已定好,到了三月二十一日这天,一行人便早早登船启程了。老将军站在船头,回望变成了一个小点儿的京城,心话,老子又逃了一关了,你能怎么地! =============================== 楚溆和石初樱等人顺水行船,三五日后就远在千里之外了。而京城此时却是暗潮汹涌,皇宫里某处更是冷得几乎连空气都凝结了。 “你是说,这几天里已经有三波人试图潜入石狮子胡同?” 密九单膝跪地,回道:“是,咱们布置的人拦下两伙,石狮子胡同那边自己拦下一伙,这些人身各个手不凡,要不是有咱们的人在,只怕……”密九没有说完,但昌平帝也能想得到,只怕是俩小童危矣。 “哼!那石氏为何突然离府?她难道不知这个时候离开,俩孩子有多危险么?!”还有那个老家伙,不会是得了什么风声又避出去了吧?不然怎么这么巧就想起去山里溜达去了? 密九略一思忖,道:“据报,早在石夫人出嫁前就跟楚将军有过明确约定,每年四月、十月必须回到望云山去采药、采茶。而据属下们的调查,他们这次出行在石夫人赶回京城后就开始准备了。 另外,他们给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的武学师傅身手很不错,这些天跟着进出,负责安全,另外楚将军还单独托请了东城指挥使顾大人照管着,基本上每天夜里都有巡街的五城兵在石狮子胡同巡街,倒也顶些事。”密九陈述的都是事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密九是所有十八个密字圣使中最为刻板严谨的一个,哪怕有一点不确定的成分,密九也不会轻易下结论,这一点昌平帝自然知道,不然他也不会挑了密九来调查这个案子。 昌平帝手上已经有不少相关的详细密报,刚才他不过是有些迁怒而已。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为何进展如此缓慢?”知道归知道,昌平帝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放着一堆密报不看,只盯着密九问话。 密九顿了一下,还是拱手道:“圣上恕罪,属下以为,如今有些细节必须通过询问两位当事人才能弄清楚真相,密九请求跟两位当事人当面问话。” 昌平帝盯着密九看了半晌,才开了尊口道:“你想什么时候?” 密九道:“今天夜里,最迟明天夜里。晚一天背后之人的准备也就多一天,耽搁下去,只怕就是得出结论,对方也早把证据抹干净了。” 昌平帝站起身来,捏着拳头想了想,道:“你确定这么做可行?” “还需圣上配合,不然只怕两位当事人并不敢说真话。”其实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十二皇子虽然还小,但也是正经皇子,没理由被问话,除非有他老子允许。 “你去安排吧,就这一次!”昌平帝话音一落,转身进了里间。 皇上出宫,哪怕是微服也轻忽不得,密九足足去了又半个时辰才返了回来,道:“可以出发了!”这个时候昌平帝一身浅灰色紧袖锦衣,干净利落,与白天上朝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这精气神就连密九都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这天夜里,俩小童泡完了药澡,又被李旭师傅揉捏了大半个时辰的筋骨,此时正浑身松软地窝在一张床上打着哈欠准备睡觉。 第121节 侧厢的屋子里原本已经准备休息的李旭却突然跃起,一个闪身来到了院子里,低声喝问道:“什么人?” 随着话音,两只浅灰色的大鸟一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三人相对而立,都没有动作,就连呼吸也几不可闻,如果不是借着月光,甚至根本无法察觉到院子里还站着几个人。 还有几分警觉!昌平帝负手立在院子里,不动声色地打量李旭几眼,想教他儿子可不是谁都有哪个能耐的。昌平帝挑剔地上下看了几眼,才淡淡地哼了一鼻子,算是看完了。 李旭觉得今晚来的这俩人有些毛病。先头正是月下黑的时候刚赶走了一波,以为今天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大月亮地儿来了俩不说,还干站着不动,相女婿似的把他先看个够。要不是看得出这俩人功夫不凡,他甚至都以为这人是走错地方了。 “咳!两位深夜到此,有何贵干!”李旭一抱拳,打破一院子的静谧。 密九一抬手,亮出手中的一块椭圆形鸡蛋大小的银白色令牌,‘如朕亲临’四个字差点闪瞎了李旭眼睛,李旭犹豫了下,一躬身退到了一边,却没有离开,仍是守在院子里。昌平帝和密九都不由抽了抽嘴角,这家伙竟然还不放心?!他不会以为这令牌是假的罢! 不管怎么说,昌平帝还是抬腿进了门。他挑起了东间的帘子,俩小童眼下还没多少功底,加上他的声音轻,竟然毫无察觉。 小哥俩躺在暖和的被窝儿里,打着哈欠还说着睡前故事。忽然门口窜进一股子冷风,吹得床头上的烛光猛烈地一阵摇曳,俩小童一个轱辘从床上爬了起来,警觉地缩到了床的底角。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昏暗中俩小童勉强控制着声音大声发问。 大侠婶婶说了,遇上坏人要冷静,不能被对方吓倒,要随时准备着,不逃跑就反击,最差也要留下痕迹。 “咳!”窗外传来李师傅重重的咳嗽声,俩小童到底放心了些,眨巴着大眼睛和来人在昏暗中对视起来。怎么人家都不看他们。 昌平帝负手静静地立在床前,借着一豆烛光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床榻箱柜座椅齐全,各色帐幔也还是新的,屋子里薰过淡香,床前还铺着地衣,总的来说还算周全…… 再看床上的俩小人儿,嗯,正一副随时战斗的小模样,大的已经把小的掩在了半身后,俩人身上都穿着棉绸睡衣。 昌平帝一脸嫌弃地挑剔完人家的屋子,才开始关注俩小儿,“囡囡,十二!” 他话音一落,俩小童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是……”昌平帝平日里都是一身龙袍,就是便服也都绣着各种精致的龙,如今突然这幅形象出现,也难怪俩小童不敢认人了。 “大小也是男儿,缩在一角,成何体统?”昌平帝蹙了蹙眉头,小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昌平帝,小心地往前蹭了蹭,黑黢黢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昌平帝的脸,又扭头和大童对视了一下,发现对方也是满目的震惊和迟疑,他又往前蹭了几下。 不知不觉人已经凑到了床中间,他本还想再好好看看,小身子却突然腾空而起,被人掠了过去。 “放开他!”大童瞬间惊恐了。他惊叫着扑了过去,很快被密九抱住了。 俩小童顿时一阵熟悉的恐惧袭上心头,开始四肢乱踹好一通挣扎后,昌平帝一手钳制住小童,心头略有不耐,这么纠缠下去可不成,便冷哼一声:“不许再动,不然,哼!” 这个字眼俩小童最熟悉不过了,俩劫匪当初就是这么恐吓要吃掉他们的。虽然现在他们有了些抵抗力,但还是乖乖地住了手脚。 昌平帝总算摆平了俩孩子,这才把小童放在地毯上,自己则走到一边在榻上坐了,密九立刻端了蜡烛到榻上的小桌上,并且又点燃了烛台上的一根蜡烛。 “看清楚,我是谁!”昌平帝瞥了俩小童一眼,端坐在榻上。他这么一座倒是和在宫里的时候像了几分。 屋子里渐渐光亮起来,小童勉强定了定十分慌乱的心,抬眼去细看座上的男人,待他看清这张脸上的神情,小童顿时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爹爹!爹爹!” 在皇宫里,这么叫昌平帝的唯二皇子之一就是小十二,另一个是十皇子。 十皇子年纪跟十二差不多,又有萧贵妃宠着,自来比较随意。自打跟着萧贵妃回了一次娘家,回来就开始管叫昌平帝‘爹爹’。 而小十二听见了只觉得这个叫法简直太高大完美了,羡慕得不行,自己也学了来,改口管昌平帝叫‘爹爹’。 因他也没个母妃没了,皇帝一直也没再指个妃子养他,就整日跟着太监和麽麽混日子过,上头有个定王哥哥倒也没人敢斥责管教他,昌平帝因许了十皇子这么叫,自然也不好不让更小的十二叫,他也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昌平帝看着眼前满脸是泪的儿子不是不动容的,想他这几个月在外头遭的罪也不在计较小孩子失礼,倒是伸出手来,小十二奔过去一头扎进父亲怀里,揪着昌平帝的衣襟嚎啕起来。 “呜呜呜,爹爹啊!爹爹!呜呜呜~”父子相见不免一番悲情。 “爹爹,臭爹爹,你怎么才来救十二啊……”小童在民间养了这些日子,不但胆气养肥了不少,还学了不少市井小儿的情态,尤其是在德化县的时候,小孩子们有什么委屈都是这么告状和诉苦的,他这么放肆倒是把昌平帝给新鲜够呛。 密九嘴角扯了扯,把大童也放到了地上。 大童也扑了过去,“表哥,囡囡也要爹爹。要爹爹!”俩小童完全哭乱了套。 昌平帝一条大腿上抱着一个鼻涕眼泪齐飞的小儿,还拿他的袍子抹鼻涕,他一脸隐忍,还别扭地摸了摸孩子的头,“乖,不哭啊,爹爹这不是来了么?”以前也没见你们这么想爹过…… 他抽空递了个眼色给密九,心话,看着朕被揉搓你也不吭声,哼,说好的问话呢? 这次回望云山最高兴的其实还是李三一家。 当初他们一家子全部的家财也只有怀里的几吊钱,被挤兑得不得不做了长活,可他们命好,跟了个好东家,从州城去了山村,谁曾想最后竟然一步步发展来到京城,跟着东家成了将军府的管事,就连俩孩子都跟着受益非浅。 李三是收到府里的信儿,从德化县出来就直接往家乡赶去,李三媳妇和俩孩子则跟着石初樱一起走。 李栋原本是在学堂上课的,可听说能回家乡呆一个月,心里也很是活泛,他这么十几岁的少年也已经懂得些思乡了,他乡虽好总不是故园,因此他很想跟着回去看看,也顺便建议他爹娘趁着手里有钱,在家乡置办些田产,早晚他们还得回乡的。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衣锦不还乡,无异于锦衣夜行’的心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深夜密谈 俩小童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互相帮着爬上榻去坐好。昌平帝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小十二抱进自己怀里坐了,抚了抚他头顶的一小撮头发,瞧了一眼。又从袖子里扯了帕子给他胡乱擦了擦脸,说道:“先跟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童抬起头小心地看看他爹的脸。 昌平帝见他有些肥嘟嘟的脸颊上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时也觉得可爱,便捏了捏道:“只有这一次机会。跟朕说实话,不然,找不到凶手,可不能怨朕了。而且,说不定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到时候你们的运气就未必这么好了。” 能碰上石氏可不是运气好么?换个人估计都救不下来。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皇帝自然知道大内侍卫别说排进前三十的,就是排进前五十的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独步武林了,而这些大内侍卫除了伤亡的,到了一定年龄的都会转为密差,被皇帝派往各个需要的地方充当亲信。 而零二八能漏出去是因为他早已经在出任务的时候‘死了’好几年了。 到底是小孩子,再怎么也有逻辑不清的地方,最后大童呜呜哑哑地边哭边说,听得密九和皇帝一个头两个大:“……我们开始就是逛大街来着,吃了个够,又听说西市有杂耍,就过去了,看了皮影戏,小猴溜圈,还有人会喷火…… 后来听说太平桥那边还有庙会,看看时辰还早就逛着去了。那边街上人太多了几次差点挤倒了,多亏了护卫挡着。 后来小五子说这样挤着不好,不如他去找辆车来咱们坐车去,可他人小,根本挤不出去,后来护卫就让我们等在靠边的地方别动,有两个人分头去找车了。 没过多久人群又拥挤来,我们被人流推着涌到十几步远的巷子口,囡囡有些害怕就拉紧了小十二的手,正想找小五子说话,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一转眼的功夫我们俩就被塞进巷子后面的一辆车里了……” “你们没喊叫挣扎?那小五子和别的护卫呢?” “那手一捂上来,囡囡就闻到一股怪味,想到听人说外头有拍花子的,这些人手上都有迷药就憋了口气,没出声。后来想喊可那人动作实在太快了,没来得及就被塞了嘴巴,而且那拍花子的很有力气,我们就跟小鸡一样就被他拎起来塞车里了。后来就被捆上了。” “被塞进车之前,好像看见护卫举着胳膊呢,倒没看见小五子。” “也就是说,你们是在正月二十那天出宫玩耍的时候被劫走的?!” 俩小童都点点头。 密九和昌平帝对视一眼,事实上,他们调查出来的是,那天赶上有大集庙会,又是开印之前最后一个集市,所以人格外多,也格外热闹,有车马也停不到附近,街面上根本很难找到马车。 而那天出宫玩的皇子太多,护卫人手基本上是每人八个,四个负责外围,四个贴身护卫。其中外围的护卫被人流阻断隔在了另一边,而四个贴身的护卫中有两个去找马车,还有两个和太监小五子一起分散在十二皇子两人周围。 出去的护卫费了不少劲才找到一辆车,其中一个人留下看着,另一个人返回来带人。他瞧见小五子和十二皇子等人已经被冲到在不远处的巷子口,便说人太多了免得发生意外,商量后直接带回了宫去,而当天晚上两人就生病了。 昌平帝看了眼密九,两人都明白,剩下的几个人里没人提过有过一阵人潮拥挤,也许是对于那天街上的人来说这种拥挤很常见,不奇怪,也许就是有人故意忽略,但可以肯定,俩小童在那个时候就被换了人了。护卫们没发现,当成原来的人劝回了宫去…… 不得不说,这背后之人心思缜密,这场劫持每一处都演绎得天衣无缝,非常完美,如果不是有辅国将军夫人突然插了一脚,这事是百分百办成了。最后,不论是这俩赝品是代替原本的俩人活下来,还是慢慢病故,但看背后之人的意图如何了。 这布局不可谓不大!这么长久又精心的一场策划难道仅仅是为了劫持两个人质?昌平帝可不这么认为。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问问经过。 “究竟是谁提议让护卫去找车的?仔细想想”皇子的贴身护卫有严格的纪律,没有要紧的情况,轻易是不许离身的,能把护卫支开可不容易。 “嗯……小五子说人多拥挤会被踩死的,这一路上都是人,还是坐车安全。后来他找车挤不出去,摔倒了好几回,身上也给踩了好几个脚印儿,后来我就让护卫去找车了。去了一个好久没回来,小五子说别是有什么事,我又让一个护卫去看,他不去,我说快去快回,后来他去了。” “那你们可记得怎么出的城?” “……感觉马车转了几圈,很快就出城了。我听见城门口有人讲话,说什么‘城门税十五文一个’的。” “好像还有个人跟城门兵打招呼,叫什么方二哥的。” “哦?”这引起了密九的兴趣,他追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请十二殿下仔细想想。” 小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有人说,‘怎么都这个时辰了才进城?’ 那人说‘不着急得。今儿个在城里闹一晚上,明个接了我娘回去就成。’ 又说‘那行,改日咱们喝酒’什么的。” “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你们的车离得多远?”密九尽量温和地盯着小童。 小童无知地瞅瞅大童,这个他真不知道。 大童拧着小眉头,想了想道:“出城门的时候车不快,外头说的话好像就在左手边不远处,我记得还想敲车厢来着,可手动不了,头也碰不到……” “可能判断出是哪个城门?出城以后如何?” 如果不记得,大海捞针也要找到什么‘方二哥’,这个人很有可能看到过劫匪的车,和赶车的人…… “不知道,但好像车外很多鸡鸭叫声,还有牛哞声……”小童学了几声。 密九心里有数了,老百姓进出京城走的一般是外城的五个便门,便门里头能走牲口和家禽的也就是南边的广南门和东边的丰穗门。 皇帝出宫不能太久,密九只拣了些要紧的、事关出城前后的事问了,至于出城后面的事,反正人也回来了,倒不很急切。 先把京城里的幕后之人揪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又问了几个细节,密九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朝昌平帝递了个眼神儿,那意思我这行了,您那怎么说?毕竟俩孩子见了皇帝的面,往后怎么办得由皇帝说了算。 昌平帝蹙了下眉头,抓住小十二揪着他衣襟的小手,叮嘱道:“今天这些话不要说给别人听,也别跟人说朕来过的事。” 俩小童懂事地点点头,昌平帝又道:“……说不定宫里也有坏人,你们现在回去怕更不安全,所以,还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不要着急也不要怕,朕会让人暗中保护你们的。” 他见俩小童眼里有慌恐之色,心思转了转,道:“你们的大侠婶婶一个来月就回来了,有她在你们不会有事的。何况,你们也得继续泡药澡,回宫就得中断了。” 一听回宫就泡不成药澡了,俩小童顿时摇头如拨浪鼓似的表示先不回去了,再说大侠婶婶家也挺好,还能去外头上学,人多热闹啊。 交待完了话,昌平帝起身准备走了,小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扯着爹爹的衣角,献宝似的说道,“爹爹等一等,十二有好东西给你看。” 说着拉了昌平帝的手就往床边走。这小子胆子已经大没边儿了。密九微微低下眼帘,心话,这回事情了了,这位小殿下也算因祸得福了。要不然,除了跟皇位不搭边儿的八、九、十这三位皇子,谁能跟陛下这么亲近啊! 小十二来到床前,指着床底下看着密九,密九心底一哂,这小殿下还挺会使唤人的,却也只好一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口大箱子来,哟嗬,还挺沉的。 大童已经去把烛台端了过来。小童借着烛光瞧了瞧,点点头,这是他的箱子没错,便厥着小屁股,爬在箱子跟前摆弄起机关锁来,没错,是大侠婶婶特地给他们的。 随着‘啪哒’一声锁响,小童打开箱子。 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玉在蜡烛的微光中仍掩藏不住珠光宝气,昌平帝也不由眯了下眼,他这小儿子到底有过什么经历,他越来越好奇了。 密九眼尖地瞧见了一把短腰刀,出言道:“十二殿下,属下能否瞧一瞧这把刀?” 小童正厥着小屁股在箱子里翻东西,他头也不抬地挥挥小手,“行啊,别给我弄坏了。”说着两只小手又翻了起来。 人小手小,办起事情来就是这么不给力。 昌平帝看着小儿子胖乎乎的小手在一大堆的金银珠宝里费力地翻找着什么,翻了一会儿显然是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密九‘小心’地从财宝中抽出腰刀,细细打量了起来:刀身一尺寸八左右,深色的鲛鱼皮刀鞘、乌银的护手和包鞘,抽出刀来,寒光闪闪,刀背宽厚有力,刀刃线条流畅,肃杀之气直冲面门,密九也不由躲了躲,这竟然还是一把见过血的宝刀! 第122节 密九和昌平帝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件事,两人一对视线,密九和气地问道:“就这一把刀么?殿下见过别的没?” 大童站在一边,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把不一样的。”说着也指了指床下。好么,这张看似平凡的床底下竟然这么有讲究。 密九又从床底下拉出一口大藤箱子,不用说,凭感觉他也知道这里应该是和刚才那口差不多。 果然,大童打开机关锁,里面也是宝光闪闪的,一把腰刀横在金银锭子上头。密九拿起腰刀,也是短刀,鲨鱼皮鞘,把手上镶着几块大宝石,黄铜护手,抽出刀来肃杀之气便迎面而来。 昌平帝微一眯眼,他抬手取过这把刀来,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零二八的随身佩刀。当初报了死亡的时候,这把刀是不知去向的,看来根本就是故意的。那,是不是说,整个事情至少从零二八死亡之前就开始预谋了?! 而大内侍卫出任务即便是死亡了,一般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大楚这么多年来出任务死亡的大内侍卫不少,没有尸身的却不超过五十人,而零二八却并不在其中。他死后是走正常上报流程的,后事也一样。 如此……昌平帝觉得他需要好好想想…… “陛下!”密九轻声叫醒了昌平帝,眼神询问这刀如何处理。 昌平帝看着坐在地毯上闷头翻东西的小儿子,难得地坐在床沿儿上问道:“小十二,你找什么?” “信!”小十二仰起小脸道。 “什么信?”昌平帝追问。 “大侠婶婶说,是重要的信,要最信任的人才能看。小十二最信爹爹了。” “十二殿下,你人小,不如让属下帮您找找。你在边上指挥就行了。”密九一听来了精神,立刻蹲下来准备动手。 “那你要小心些,别碰坏了我的私产。”小童小心地指点着密九道:“在这底下。” 密九三下午五除二,翻出一个破布包来,递给小十二。 小童接过来,放在金银锭子堆上,小胖指头翘着一层层打开布包,露出一叠信纸来。他数了数张数,又瞅了瞅信的次序,点点头,转手递给昌平帝,“爹爹看,大侠婶婶说是要紧的证据。” 密九端了烛台放在床头照亮。昌平帝接过信纸,扫视起来,密九虽不知信里写得什么,但看圣上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蹲下来,看着小童轻声问道:“属下请教十二殿下,这信和刀是从哪里来的?”然后又加了一句,“这很重要哦!” “都是从倒下的两个坏人身上拿的。”小十二满不在乎地说道。 “哦?是殿下亲眼看见的?” “不是亲眼看见的……是本小爷亲手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小童被问得傲娇了。他扬起脖子,乜了密九一眼,一把抢过自己的战利品,放回箱子里,关上,锁好。 “这是我从敌人身上亲手缴获的战利品,是荣耀,不能给你!”小童拍拍手站起身来,又指挥密九把箱子放了回去。 密九摸了摸鼻子,他刚才好像被一个‘小崽儿’给鄙视了?!尽管这位是皇家的‘小崽儿’,可那也是小崽儿啊! 他还想把腰刀带回去查问一番,等案子破了求皇上赏给他岂不是正好?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密九又认命地帮大童把箱子放回去,老沉的,一大箱子金银锭子能不沉么。 昌平帝已经把信看完,脸色恢复了正常,他把信揣在自己怀里,摸了摸小童道:“小十二做的很好、爹爹很欣慰。这事也不用对人说起。爹爹要赶回去抓坏人了,免得他们跑了。不过,爹爹会让人保护你们的。” 说着,又勉励大童道:“听说你一直护着弟……小十二,你也很好。” 然后看一眼对他十分依恋不舍的小儿,挥挥衣袖,走了。 李旭眼看着这两个人出了屋子,还瞅了他一眼,而后一纵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走进屋子去看了看俩小童,俩小童正抹着眼泪一言不发,见他进门齐齐扑过来抱住大腿,低声呜咽起来。 李旭知道他什么也不能问,便任他们抱着哭了一会,才把俩人安置到床上让他们睡觉,他说:“明天的太阳照常会从东方升起,日子还得继续。该吃吃、该睡睡,该练功也不能拉下。” 俩小童瞬间被打击得没了声音,是啊,明天还得起大早蹲马步呢,现在不睡,明天可没得补觉! “咳!”密九轻咳了一声。 昌平帝借机扯了袍摆在俩小童湿漉漉的脸上糊了一把,道:“好了,哭哭啼啼的哪还像个男儿?起来咱们好好说话。朕可是悄悄出来的,时间不多。” 俩小童闻言果真止了哭声,抬起朦胧的泪眼瞧昌平帝的脸色,刚才他们一时激动,忘了上头这个人还是皇帝来着。这会子回了神儿,倒知道收敛一二了。 他们憋屈着小脸儿给昌平帝行了礼,有些拘谨地站着,垂着小脑袋不出声,倒是让昌平帝有些不忍了。想想俩孩子还小,又受过这场磨难,也只好表现得慈爱些。他招招手,道:“小十二过来,囡囡也过来坐着,朕有话和你们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彻查 回到皇宫,昌平帝便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他打发掉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自己把烛台挪到近前,才从怀里摸出那几张信纸,再次细细揣摩起来。 这几封信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甚至连日期也没有留下;信上的笔迹遒劲有力,墨透纸背,且言简意赅,字数都不多;从纸张和墨迹看,最早的也有几年时间了,最新的应该是三两个月前的;至于信上的内容,呵呵,昌平帝冷笑一声。 他提起一只黛笔,新铺了一纸张,在上头写下‘青远银矿’、‘屏山劫银’、‘十二皇子被劫’、‘二龙山’、‘大内侍卫’、‘齐四儿’,想了想,又写上‘后宫’…… 看着这些似乎不相干的内容,昌平帝紧锁着眉头,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了什么,却又似被迷雾重重遮掩着,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楚…… 他甩甩头,仰望屋顶,思虑着眼前最关键的两件事:银矿和十二皇子……齐四儿…… 这个齐四儿显然只是整件事的执行者并非策划和图谋者。 作为执行者,齐四儿图得很可能是银钱,而且是一大笔的银钱,不然他不会动心;如果他没有按照策划者最后的要求去做,能是因为什么?无非是免予对方杀人灭口,或者是反制对方…… 而能鼓动了齐四儿又被齐四儿有所顾忌的人……从信中看必然是‘大人物’,而帮这位大人物找上齐四儿的就是零二八了…… 那么零二八作为双方的中间人和信使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最终他却抛弃策划者选择和齐四儿一起出逃,也是为了银钱?还是别的什么呢? 不管是谁,眼下可以被图谋也只有银矿和‘十二皇子’。银矿已经挖完了,被劫的也不过是最后的一小部分,可这点银子值得犯下这么大的案件么? 反过来,如果目的是十二,劫银子只是为了出逃‘买退路’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小十二才四岁,很容易在劫持中不慎夭折了,倒是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么‘银矿’和‘十二’这两者中,究竟谁是因,谁又是果呢? 又或者两者都不是最后的目的,那到底是什么呢? 御书房里的烛光一直燃到天明。 ========= 第二天一早,昌平帝依然照常去上早朝。早朝上定王紧锁着眉头欲言又止,手更是揣在袖子里抚摸了半天,还是忍了下来。大臣们有几个也瞄着定王,见他没动也缩了回来,观望起来。这些小动作昌平帝坐在高处全都看着眼里,他暗自冷哼一声,全当没见。 下朝后刚回到御书房,就有执事太监进来禀报:定王求见! 昌平帝淡淡说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锦衣男子,他身材颀长,剑眉星目,一副典型楚家人的相貌,跟昌平帝有七分相似,跟十二皇子却像个八分。 “父皇安好!”定王稳步走到御案前躬身行礼。 “嗯,朕很好,倒是老三你,近日来愁眉不展,可有什么为难之事?”昌平帝淡淡地瞄了儿子一眼,不过关心的话却是不要钱的,能说就说了。 定王乍一听,还以为耳朵出了幻觉,他不由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正巧被昌平帝逮个正着。 “哼,有事说事,探头探脑像什么样子!”昌平帝冷哼一声,把御笔丢在案子上,朝定王瞪眼。 这才正常嘛,定王不由暗自抹了一把汗。他这父皇突然来这么一出慈父谈心的架势他还真是不习惯。不管定王心里怎么想,嘴上却他恭敬地说道:“儿臣想请父皇彻查十二弟和小表舅之事。” 说着他又抬眉看了看上头,道:“英亲王婶寿筵当日儿子也亲眼看过那小儿……儿子跟十二弟一奶同胞,依儿臣看,这小儿十有八九正是十二弟! 只是,‘景秀宫’里也有一个,儿臣想要请求父皇彻查此事,事关十二弟真假,儿臣愿意牵这个头!” 说完,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奏折来呈到御案上。 “那你,刚才在朝上怎么不说?”昌平帝一手掀开奏折瞧了几眼。 定王一躬身,答道:“儿臣想来想去,怕父皇这里有了别的安排,冒然在朝上提出,恐坏了父皇的打算。” “还算你有长进!”昌平帝又打开折子看了看道:“你回去改一下,明日早朝当庭上奏就是。 这折子里最好有些真凭实据,而不是仅仅是猜测。你不是御史!” 定王不由有些汗颜…… 御史可以闻风奏事,而他是王爷自然要有凭有据,他的折子里只罗列了几点相似之处,却并没有真正的凭据。不过,这样一来也可以确定父皇早已经心里有数,他可以放开手脚查了…… 定王刚走,御书房又迎来了宗人府的宗正令,人称‘百年不遇’的康老亲王。 这位宗令大人不比昌平帝大多少,但辈分实在是高出不少,昌平帝一听小太监的禀告,也亲自走下来迎接这位老亲王,又亲自陪着坐在榻上喝茶。 “……本不想打扰陛下,但皇室宗法不容轻忽,日前外界传扬的十二皇子之事想来圣上也有耳闻了,老臣这里也有些眉目,特地呈上来供圣上御览决断……宗室血脉断不容许混淆!”说着,宗正大人留下一叠纸,挥挥衣袖走了。 昌平帝望天,好吧,如果这件事仅仅是为了恶心他的话,那对方一定是达到目的了! 第二天朝堂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执事太监的阴柔的声音在前朝大殿上回荡着。太监的声音一落,定王便出列上前,朗声道:“启奏父皇,儿臣有本上奏!” 大臣们不免有些惊讶,齐齐把眼光落在定王身上。要知道定王如今也算是韬光养晦,轻易不出头的。今天这是憋出个什么大事呢? 定王果然不负众望,确实抛出了一颗炸弹,直指‘景秀宫’里的养病的两个小儿是假非真,而真的早被劫持到千里之外,又被辅国将军夫人解救回京,如今无名无份地养在石狮子胡同的‘端华堂’里云云,最后要求彻查此事。 这事原本也有一些大臣和宗室勋贵听到些风声,私下也都揣测一二,如今堂而皇之的被揭开来,这事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这下朝野上下炸开了锅,不到半天时间京城里都传遍了‘狸猫换皇子’,企图以假乱真的事,更有好事者捕风捉影地编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来。 茶楼说书人一听说这样传奇的事件里竟然还是大名鼎鼎的辅国将军夫人从天而降,拯救皇子于危难之中的事迹,当即一拍巴掌,“着哇!可惜了皇子年龄太小,不然岂不又是一段可歌可泣、引人遐想的传奇?” 不过这也难不倒说书人,他连忙亲自跑到辅国将军府后角门处,专门等下人们出门,塞上一角银子打探第一手消息。 下人们都知道这位说书人,如今到处风传他们夫人的新事迹,他们自然也不含糊,但凡有点影的,都少不得唾沫横飞地说上一二。 晚饭前,说书人又在前门守到了两个当事人小童,亲眼看着俩人下了马车欢欢喜喜地回府,便二话不说,急忙奔回去,准备连夜写个神勇无敌的辅国将军夫人的新续集出来。 且不说市井里如何风传,后宫里如今也乱了套。皇后娘娘自然是被武阳大长公主提前扎了一针,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可到底还是心存侥幸,并不怎么相信。当事情真的揭开的时候她也难免有些焦虑了。 别的不说,这‘景秀宫’可是归她这个皇后娘娘管辖的,如果堂堂大楚后宫里竟然进来两个假货,那不是说她这个皇后也有失职? 皇后娘娘生气啊,这到底是谁搞得鬼?能在后宫里泛起浪花的,保不准就是哪个小妖精。如果被她查出来是谁干的,哼哼! 不过,这件事圣上并没有如定王所愿,指给定王牵头调查,而是着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会同宗人府、御史台一起调查,牵头人是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卿罗世锋,另又调集了黑甲卫八百人把皇城内外守得水泄不通,连一直苍蝇也飞不出去。 黑甲卫是大楚立国以来最为神秘的三大奇卫之一,排在金甲卫、银甲卫之后,只听命于隶属于皇帝本人,黑甲卫总计三千人,因他们身披玄黑色战甲,被称之为‘黑甲卫’。 黑甲卫的成员都由雪域之地来人亲自挑选,他们大都是孤儿或者生活无着的幼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中专门集中陪养,只有经过一系列严苛的训练和考核合格后才能正式成为黑甲卫,专门为皇帝效命。 只有最优秀的黑甲卫或者最突出的人才才能被选为银甲卫或者金甲卫,除此而外,银甲卫和金甲卫的成员除了功夫超过黑甲卫外,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独特的一项特长,并且在此特长中绝对是独领风骚。 昌平帝此番动用黑甲卫实在也是迫不得已。黑甲卫等闲不现于人前,如果圣上动用了黑甲卫,只能说其他的守卫力量已经不能够被皇帝所信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堂堂皇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被人掉了包,这若是还有人喊无辜,满京城人的唾沫都得把人淹死。而由谁来主持这个案子也成了人们关注的重点。 朝堂上也有大臣提议主审的人选,不过,不管是谁提出的人选都不免被另一群人攻击一番,找出各种不合适的理由来。最后,昌平帝一拍御案,定下了‘神断’罗大人。 大理寺卿罗世锋人称‘神断’,如今作为三品的九卿大员早不轻易出手参与刑讼案件审理,这次昌平帝祭出罗大人,满朝满野想挑刺的人立时都闭了嘴,因为罗大人定下的案子如今还没有谁能翻得了的,即使不服也说不出口来。 罗世锋当场走马上任,他很快就让人把俩小童从辅国将军府带到了宗人府特别辟出来的一个院子里,而后‘景秀宫’里的俩个病患也在懵懂之中被带到了此处。 不知是不是有意,四个小孩儿在院子里相遇。 第123节 八只眼睛一对上,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这简直就跟照镜子一般。小童万分惊讶地看到有个活生生的‘自己’站在面前:跟他一样的长相,穿着他的袍服,带着他的佩饰,甚至还学着他的模样…… 难怪他爹爹都不着急找他,原来是这小子在作妖儿! 大侠婶婶说了,一切作妖儿的都欠揍,该打!更何况人家都作到自己身上来了,这要是还能忍,那他们逍遥小侠岂不成了笑话!(白逍和白遥最近在宗学里积极参与打架斗殴,演练功夫,为此还成立了小团伙,号称:‘逍遥小侠’) 小侠立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小妖,大声呼喝道:“呔,你是哪里来的混球?竟然敢冒充本小爷?!”这小子如今在外头混野了,一张嘴全是混话,连胆气都十足十的。 那小妖儿显然也不是白给的,他一把甩开小童的手,定了定神,高贵地说道:“你才是混球,你是哪里来的?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本皇子就想假冒! 告诉你,假冒皇亲可是大罪!”这家伙还挺本事的。 “好你个小妖儿,别以为你变成本小爷的模样,你就成了本小爷了。小爷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的,专门把你这假货现出原形!” 说着,小侠手上使力一扳,脚下顺势一踢,就把小妖儿摔倒在地,飞身扑了上去,骑在身上一通‘老拳’乱打。 他跟着李旭师傅学了好些天了,身上和手脚都有些力气,而那小妖儿一直病歪歪的,哪里有他这力气?不过神色倒是蛮淡定。 所以,虽然只有四岁,打到最后,两小孩儿脸上也顶了好几块青,当人主要是小妖挨得比较多些。 不过小妖儿显然很是顽强,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拍了拍尘土,慢条斯理的说道:“恼了也没用,就你这一身土包子样也敢说自己是皇子?”说着,他还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哼了小童一鼻子。 “嗬,你还挺有种儿的,真佛面前都敢装相!你穿这本小爷的衣裳居然还嘲笑本小爷?啧啧,小爷倒要看看你的小jj是不是朝天吹的!”说着,小童又扑过去扒那小儿的衣衫。两个人再次扭打成一团。 昌平帝和几个大人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这边不但小童在打,那边大童也打成了一片。 “罗爱卿,这样真的能成吗?”昌平帝实在不明白他这个‘神断’大臣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出,他也不查什么证据,而是直接让两对孩子pk,难道他还想谁打赢谁就是真的不成? “请陛下稍安毋躁。臣自有用意。”罗大人很不客气地把皇帝给挡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四个孩子掐架。 战斗正酣。突然,那小儿抓起一把土扬向小童,小童到底没见过这个,一时愣了一下就被灰尘迷了眼睛。 小童大叫一声,“表哥!” 那边正拳打脚踢的大童听得这一声,立时推开了那大妖儿。眼瞧着小妖儿乘着小童迷了眼,扑过去把小童压倒在地。 大童立刻扑上前,一把抱住那小妖儿就地一个翻滚,把人从小童身上拔了下去,自己也被重重地磕了一下。他嘴里却还嚷着:“表弟,你别揉眼睛,一会儿哥哥给你吹吹,千万别动啊!” 另一边被大童推开的大妖儿借机整理了下衣裳,往这边瞥了一眼,却动也没动,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而那小妖儿倒地后也是自己从大童手里挣扎出来,看也没看大妖儿一眼。 罗大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吩咐人去把两对小儿分开,各自安顿好。而他则朝着昌平帝一躬身,道:“臣听说十二皇子与小皇舅虽辈分不同,却情同手足,不知可有此事?” 昌平帝点点头,“的确如此。小十二两岁上跟小……程似锦一起玩耍,相伴长大,一直是形影不离,连亲哥哥也不如这个‘表哥’。” 罗大人微微一笑,“臣心里已有决断。不知其他几位大人可有什么进一步的安排?” 昌平帝刚才的话一出口,眼前几个聪明人差不多也都听明白了,不过,出于谨慎,几个人还是各自要求查验一番,尤其是宗人府,少不得要将记录在案的各种特征对照一番。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抱龙大腿啊 证据早已准备充分,差的不过是个契机,因此不出三日,整件事情就真相大白了:十二皇子和小皇舅被‘掉包’长达两个月之久竟无人发现;而真正的十二皇子一直在被劫持中忍辱负重。真相一公开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当初对十二皇子的怀疑就像提起的一只靴子,如今这只靴子终于落了地,也的确坐实了很多人的猜测。然而,真相大白有时候并不是都是令人轻松愉悦的,因为跟着落下的可不止有一只靴子,还有很多人的乌纱冒和人头。 御书房里 昌平帝正怒火中烧,不是因为认回了十二皇子,而是密九和密十五上报的结果。他们的调查有一部分要借给三司和罗神断参考,还有一部分涉及皇上隐私或者不愿公开的只上报给皇帝本人。 “……冷宫后面的一处枯井里发现一具尸体,经刑部仵作确认至少死亡三个月左右,只是天气比较冷,枯井里温度更低,尸体却没有腐烂,可以确认是十二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小五子;眼下的这个小五子是尸体的孪生兄弟,相貌身量几乎完全一致,如今这个小五子被押在天牢里,抓捕的时候曾经下吐毒自杀,不过黑甲卫出手,他没来得及,不过,属下建议即便是关在天牢里也还需谨慎些;伺候十二皇子的一个老麽麽也跟着生病了,说是过了病气,早早被挪出了‘景秀宫’。因年老体衰,给她下得药也重了些,只怕时日无多了。 据属下查证,景秀宫里的药前几日的比较重一些,那老麽麽应该是给十二皇子尝药的时候中的招。 太医院里已经清查出一个御药房里的一个医生前几日突发急病身故,这个人曾经负责给‘景秀宫’配药的,而煎药却是景秀宫自己的小五子亲自动手,因此,除非小五子开口,尚不能确定这名医生的嫌疑;当日出宫的各位皇子宗亲的护卫均是由羽林卫副统领德山安排的,十二皇子身边得八个护卫有四个是宗室营的,另外四个是勋贵大臣家的侄子,名单在此。”说着,负责调查十二皇子被劫经过的密十五递了一张纸上来。 昌平帝拧着眉头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这样几个人家的孩子会有什么不良居心,便问道:“具体可有查证过?” 这个必须有啊! 密十五一拱手道:“护卫们是临出发前安排的,从得到通知到出发不过一刻钟,属下派人密切跟踪并查过多日,这些人至少没有参与的嫌疑。” 但疏忽还是有的。至少不应该离开被护卫之人的身边,给掉包带来便利。不过,这个责任怎么定,怎么罚就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了。 纸上八个护卫的姓名,身份写得明白,家庭背景也清清楚楚,当日的活动也互有印证,要说有关联的绝对是四个贴身护卫,而最关键的还是两个一直留在身边的,他们对于‘掉包’没有察觉,到底是对方太快了还是什么原因? 而审问这个勋贵甚至宗室之后,却不是密十五他们能做的。 “羽林卫副统领有什么异常?”昌平帝突然发问。 密十五也是准备充分的,他一拱手,“……德山大人最近几个月在水井巷子里置了一个外宅,安置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买了三四个下人伺候着。德山大人一般隔三五日去一回,事发前几日德山大人去了两次,一个是三日前,一次是事发前一日。 不过,具体做了什么已经无法查证。” “那个小娘子是什么来历?”昌平帝对臣子们的私生活历来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他自己都有黑历史,更何况没有他英明的大臣? “此女原本是‘万花楼’的头牌,只是最近几年有些人气不旺,不过却合了德山大人的眼缘,一直长期包养的,直到大半年前赎身出来,安置在水井巷子。每日里或弹琴或下厨,做得一手好菜,很得德山大人的欢心。 若说有什么特别,便是此女每逢十五必去寺庙上香,京城北外不少寺庙她都去过,并不见对哪家格外上心的。不过事发前的那个十五,她去了‘圆觉寺’,上了香,吃了素斋后才回来。其间在圆觉寺禅房里呆了半个来时辰。” “圆觉寺?”这座寺庙并不怎么出名,不过难得的是在京城里头,去那里并不用出城门。 “盯着圆觉寺!” “是!” …… 而大臣们也有人感到冤枉啊,他们是负责宫廷、皇宫乃至京城的治安守卫,可皇家也没报官说自己丢了孩子,他们又怎怎么会知道呢? 可冤死也没处喊去,谁让这是跟自己的差事有关呢。 ========================== 御书房里,内务府大总管、羽林卫统领、内庭护卫统领、九门统领、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京兆府尹几个平日里人人羡慕的大臣正把身子躬成虾子一般,尽量减少存在感,不让皇帝的怒火喷到自己头上。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十二皇子光天化日之下别人绑了,要说这些人没有责任他们自己都有些说不过去,要说有责任,认真起来也不过是督查不力。 毕竟他们都是掌控全局之人,而不是具体干某件事的执事。 几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事谁都脱不了干系,一个渎职是少不了了,只盼着能弥补一二,现在就看怎么善后和追查。 反正人已经救回来了(感谢辅国将军夫人!),总还不至于掉了脑袋、吧?这真不敢肯定啊。 “罗大人!”五城兵马司督指挥使姓罗,是淑妃的大哥。被点名的罗大人一抖。 “臣在!”罗鹏赶紧上前一步,躬下身子,就再他刚要稍稍抬起头的时候,迎面飞来一只砚台,好在他身手还是不错的,立时一歪头,虽然躲偏了些,还是被砸在了肩头,溅了一脸的墨汁。 罗指挥使一闭眼,硬生生受下了这池墨,也不敢去擦脸。他作为淑妃的哥哥平时在皇帝面前还是很有几分脸面的,如今全丢了。算了,也不捡了。 “朕把整个京城治安交到你的手里,你就是怎么回报朕的?”皇帝冷言冷语问道。 “臣,惭愧。臣有罪。”罗鹏也不辩解,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认错。说到底,京城的街面上无论是走水、盗抢、打架斗殴、碰瓷行骗,甚至连摆摊卖字画都归他管,要说这拍花子绑架不着他找谁?! “你是有罪。你和你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拿着俸禄就是这么干活的? 京城的地头上、堂堂十二皇子他们不认得?还是小皇舅他们不认得?这两个人居然能在大街上被人拍了花子还毫无知觉,当朕是死的,还是你们是死的?” “臣罪该万死。请万岁息怒,请万岁把臣的脑袋寄存几日,待臣查出下手的贼人,替十二皇子和小皇舅报了仇,再摘了臣的脑袋不迟。” 罗鹏也是个掷地有声的,听他这么说,剩下的几个不待被点名赶紧一口同声:“请圣上息怒,臣等愿戴罪立功,彻查此案,请圣上给臣等彻查的机会,再摘了臣等的脑袋不迟!” 瞧瞧、瞧瞧,这个时候他们倒是挺一致的。 皇帝气得龙行虎步下了御座,一脚踹翻了九门统领史云彪,转身又踹倒了内廷护卫统领左霄,待要去踹边上的京兆府尹孙大人,这位文官最是机灵,一个前扑抱住了昌平帝的大腿,口中高呼:“圣上息怒!臣等身死亦不足惜,万一扭伤龙足可如何是好。圣上……” 要说皇帝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多年弓马骑射、长枪短棍的也没少练,这身手可是相当不错的,几脚踹下去怒火仍不见消减。 边上的内务府大总管楚大人见状,忙抱住皇帝的另一条腿,哭道:“圣上,五哥,万万保重啊,这朝野内外如今可全指着您呐……”这位内务府大总管是皇帝的堂弟,平时与皇帝挺亲厚的。不然也担任不了内务府大总管这等要害职务。 皇帝一把揪起他丢一边去,自己倒也火气小了些,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回道御座上。仿佛刚才的一通暴怒都是幻影一般。 “好,很好!朕还不知道,原来朕的皇宫、内廷竟然像渔网一样四处都是漏洞,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进得宫来,想掉包就能掉包,想换了谁就能换谁。 看来哪天朕要是被人给换了,你们照样吃得香,睡得下!” 这罪过可万万不能这么派下来啊!他们受不住啊! “臣等万死!” …… “陛下,这事看似一场意外,实则应该策划精密,臣等并不敢推托职责。 然就事而论,从寻找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的替身、培养他们一样的生活习性,再到小五子这对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顺利入宫分派到十二皇子身边,是随机的还是刻意的?样样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办到的。而十二皇子才四岁! 只怕这其中既蓄谋已久,又有随机应变的成分,才能如此悄无声息办成这事。”五城兵马司的督指挥使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抓到要害。 小五子进宫可是有快六年了,时间短的小太监也分不到皇子身边去,而六年前十二皇子还没出生呢。 “难道朕生皇子还要顾及他们不成?!”皇帝已经不大讲理了。 “这,臣以为,很可能对方最初并不打的这个主意,只是后来……临时调整了计划。至于要找两个相似的小儿,待臣让有经验的仵作查验,易容也是很有可能的。”京兆尹也接口道。 如果是易容就简单多了,只要找两个身量相仿的小孩,其他都可以作假,小孩正是学东西的时候,稍加训练也就有模有样了。只不过要十分熟悉十二皇子和小皇舅的人却不容易得。 皇帝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枢密使可来了?” “回万岁,人就在外面等候召见。” “宣!” …… 当一个全身黑衣连眼睛都看不清的人鬼魅一般出现在御书房里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浑身一冷。 “你也听听,看看。”说着,皇帝自己把十二皇子和小皇舅已经密报等材料递给黑衣人,那人如猫一般无声息地去接了,扫视了一会儿就放了回去。 “你们几个,把刚才的话再说一回。”等几个大人说完,那黑衣人一躬身,自行退了出去。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 “都滚吧,看好你们的脑袋!五天之后朕要结果!又或者你们的人头!” 总算立刻斩首换成缓期五天了。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几个大人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只有罗大人扯了袖子抹了一把脸,便各自散去了。现在没有怀疑对象,每个涉及的人都有可能,所以,这几个戴罪之身的人也不敢要求什么了。万一是他们中的人,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纠结 第124节 罗指挥使自然也不是熊包,没点真本事昌平帝也不敢用他担任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如今虽然被砸了一脸的墨汁,但心眼儿还是不糊涂的。他回来的一路其实也在想,这事跟妹妹淑妃有没有关系…… 要知道他这个妹妹不但貌美,更是个爱拔尖的性子。 自小在家养得娇,一朝进了宫,这性子哪里就改得掉。而且,显然淑妃也不想改。宫里头各个都扮贤良,偏她就这样,倒是得了圣人的眼,一个月里总有两三天要到淑妃的宫里坐坐,不然淑妃也不可能生了一个儿一女,晋到六妃第二位。 可他也知道,妹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不然以昌平帝的性子也不会这么容她,便是宫里的几个高位娘娘也都知道她这副德性,大多数时候也不跟她计较,按说他也不用担心跟这事有什么牵扯。 翻来覆去想了又想,罗指挥使把心暂时放回了原处。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坐等,把一切都寄托在几个区指挥使身上,他要是那样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罗指挥使琢磨了半天,招来个心腹,细细嘱咐一番,呆那人走后他也出了都指挥使司直奔京城知名的‘五洲大酒楼’。 ‘五洲大酒楼’二楼的一间雅室里,罗指挥使半靠在软榻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盏漂亮的琉璃杯,时不时地抬眼看一眼门口。 顾梦蝶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一挑眉头,随意拱了拱手道:“罗大人?” “啊呀,顾兄弟!你可来了!来来来,坐坐!”罗指挥使几乎是一跃而起,连忙招手请顾梦蝶入座。顾梦蝶谦让依然,双方才重新落了座。 罗都指挥使自然不是请人闲聊的,而是他忽然想到顾梦蝶跟楚溆可是关系很好的,而且,楚溆不在家的时候都有委托顾梦蝶照看府里,因此,要说顾梦蝶对十二皇子之事半天没有风声,打死他也不信的。 而顾梦蝶则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尤其是杨大人的跟踪结果一并给了罗大人知道,然后自己倒没事人一般了。 十二皇子被劫一案虽然还没有最终水落石出,但真假皇子却已经真相大白。作为亲哥哥,定王自然比较关注自己的亲弟弟。 这天他带着侍从来到‘端华堂’,守门的一见随从递上来的身份令牌,说明前来探望十二皇子的。 谁知那门房不但没有谦恭地敞开大门,反而一连古怪地看看定王一行人等,还好死不死地轻轻摇了摇头,捧着令牌准备去找大管事来。 定王见状一挑眉头,瞄了随从一眼。 那随从立刻出言喝道:“好个无理的小子!见到王爷竟然如此无礼,你可知该当何罪?” 那门房早被自己夫人养得很有几分胆气,当即一躬身,双手托起令牌谦恭地说道:“请殿下恕罪,小人实在是有些费解了。先前来了一波人,说是定王府上的,准备接了十二皇子回府去……” 这话一出口,定王立刻变了脸色,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门房的脖领子,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说!” 那门房此时也有些懵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到半个时辰……” “现在人在哪里?” “走、走了……” 定王一把甩开门房,转身就往外走去,抓了缰绳就准备翻身上马。门房一见,急忙喊道:“十二皇子还在!” 定王听了一愣,那随从一巴掌把门房打倒在地,又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骂道:“好你个歹货!竟然敢戏弄王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门房自己觉得很怨,他只是回答问题而已,是他们自己问得不明不白的,怎么能怨他呢?可他也不敢辩解什么,只能哀哀求饶。 这个门房在辅国将军府的下人里一向是有些‘自命清高’的,眼里除了将军夫人再没别人的,就因这一项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以往大家都看着‘端华堂’的面子上睁一只、闭一只眼了,单这府里的下人就都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倒霉呢! 如今这不是碰见硬茬了? 尽管很多人都想看这门房的笑话,但今天这事毕竟涉及将军府的颜面,所以早有人飞快地报给了大管事去了。岳扬闻听定王的随从与门房发生冲突,心里一转也猜个大概,他整一整袍子,疾步赶往大门口去。 “在下是‘端华堂’的大管事,定王爷安好!”岳扬深鞠一躬,又微微扭头看了那门房一眼,道:“下人失礼,冲撞了王爷,是小人的不是,小人这厢给王爷赔礼了。”说着又鞠了一躬。 定王负着手,冷眼瞧着他,道:“刚才可是有人打着本王的旗号来过这里?” 岳扬稍微抬起头,回道:“是的,王爷。不过,小人们没有同意。因十二皇子说,圣人曾经说过,让他暂时住在这里,没有圣人的口谕,他们不能离开……虽然,有些小麻烦,但咱们还是解决了。” 定王也不是傻的,他能明白岳扬嘴里的‘小麻烦’估计也小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费了多少唇舌呢,不过好在小十二还算聪明。 想到这里,定王忽然一凛:到底是谁冒充他们府上的人来接小十二?! 定王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日头偏西,他略一思忖,对岳扬道:“那拨人可出示了什么凭据?” “有出示定王府上的令牌一枚!”岳扬直言道。 定王忽然感受到了对方深深的恶意,这些人如果得逞,小十二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府上定然逃不脱干系,即便没有得逞,也让他们王府与端华堂产生了嫌隙,如果不是他突发奇想,想来看看弟弟,只怕这事也就坐定了。 定王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酵下去,他当即进宫求见,要求他父皇给端华堂加强护卫,并把有人假冒定王府,上门打算再次行骗十二皇子上报给昌平帝。 昌平帝蹙了蹙眉头,负着手踱了两圈,才停下道:“宣十二皇子和程似锦进宫,定王亲自去接人罢。” …… 昌平帝的外书房里 除了因调查青远案远在屏山州的六皇子,其他如宁王、定王、端王,八、九、十、十一,甚至才三岁的十三都赫然在座,而今天大家关注的自然是坐在皇帝身边的十二皇子,还有十二皇子身边的那只‘巨大’的藤条箱子。 十二皇子端正地坐在昌平帝身边,一双眼睛不停地在众多的兄弟们中游弋,尤其在他看到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后,更是眉来眼去,连小手也悄悄比划了起来。 “咳!”昌平帝一声清咳,瞅了十二皇子一眼道:“小十二可是有话要跟你的兄弟们说?” “这里是不是给咱们带的礼物?”十皇子只比十一和十二皇子大一岁,还不太懂得藏事,他眼睛好奇地看着‘巨大’的箱子,心里能想到的也就是礼物了。 十二皇子心话,这个真没有。好吧,虽然他也在回京的时候买了不少礼物,可那些东西可不在这里,而是另外两个箱子里呢。不过是些玩物之类的,反正大侠婶婶买什么他和小表哥也跟着挑了一些,最后竟然每人攒出两大箱子的东西来。 “是呢。十二带了好多好玩儿的东西回来,就等着分给你们呢。”说着,十二皇子还似模似样地吩咐人去抬他的另外两只箱子来。 而他眼前这只箱子也没逃过去,在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再三的恳求下,十二也只好趴在地毯上,摆弄开了机关锁,打开了箱子。 因为大侠婶婶说过,太过神秘的东西本身就容易让人感到疑惑而起了探究的心思,如果自己不确定能否挡得住被人有意无意的探究,还不如亮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他小小的心里轻叹一声,以他现在的力气,只能在父皇跟前打开它才更加有保障了。 于是,他费力地掀开柳藤箱子,顿时在坐的大小皇子被一箱子的珠光宝气闪花了眼。要知道皇子们虽然见得好东西多,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却少之又少,除非已经封王开府的,其他未成年皇子全靠每月的月例银子和年节赏赐过活的,当然如果自己的生母是个有本事的能够补贴的除外。 此时他们眼前的箱子里,除了金光闪闪、银光闪闪的金银锭子,还有金银首饰、镶嵌珠宝玉石的头面、大颗浑圆的珍珠、各色的宝石……还有一大叠的银票,甚至还有一把腰刀。 腰刀是必然不能给人亵渎摆弄的,小十二稍显吃力地把腰刀摆到一边去,便指着箱子里的东西道:“这些,都是我得来的战利品,也是我的私房。但大侠婶婶说了,见者有份。这些东西我也是要给兄弟们分些见面礼的。” 大伙此时再不会介意他的用词如何,只关心他都遭遇了什么,又碰上了什么巧事才能得了些许多东西。 十二皇子坐在地毯上,细心地给每个兄弟都选了一份礼物,另外还记得挑一颗珠子或者一只首饰给兄弟们的生母作礼物聊表心意。 依我看,眼下咱们兄弟里最有钱的就数十二弟了。这许多财物,不知十二弟是从拿得的?”四皇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啊,十二弟如今可真是发达了呢!”连三皇子也忍不住酸了一句。 “这些金银锭子只怕也有个四五千两……十二弟,以后哥哥要不是有不凑手的时候,找你帮帮忙可好?” 十二皇子一听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大侠婶婶说了,借钱最伤感情的,再好的朋友一旦借了钱来往也会变成冤家的。十二不想和五哥当冤家。”这话虽然好听,可意思是不能借银子呗。 虽然大家的话里也是有真有假,但还是纠结坏了小十二。 且不说十二皇子如何纠结,石初樱和楚溆确实已经到了望云山下的石家宅子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浴室自荐 与京城中的风起云涌不同,四月的望云山是草木葱茏,一派大好春光,令人见之忘忧。 绵延起伏的低矮山坡上,米分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白里透红的杏花、米分紫的杜鹃花,开得热热闹闹,引得蜂蝶流连忘返;山下浩荡的水河两岸更是青梅绿柳,杂花生香,远远看去,望云山就如同被春风织成的一幅锦绣图画。 老将军坐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处河边,天狼陪在身旁,而老将军的手边是一副简易的钓竿,附近的小桶里已经有好几条不停溅出水珠的鱼儿。 老将军却没有看着鱼杆,而是被眼前的自然美景所吸引,等他感觉到鱼竿抖动方回过神儿来,再低头看时,鱼漂已经被拖着沉入水里。他赶紧拉起鱼竿,可惜还是有些晚了,鱼饵已经被吃光,只剩下一对儿光秃秃的鱼钩。 “唉,这山里的鱼儿竟也学得精明了!”老将军咕哝一声,弯腰从身边的一个小罐子里寻出一条红曲蛇儿,揪了一截把还在蠕动的曲蛇儿镶到鱼钩上,重新甩进河里。 自打老将军来到这望云山住下便发展出了这钓鱼的新爱好,想他天狼自幼陪伴着老将军一起长大,还真没见过老将军耐心地坐上半天儿来钓鱼呢,而这些天来却打翻了以往的印象。 现在老将军每天清早起来练一趟拳脚,重新梳洗过后便来到这河边寻钓鱼的好去处。 春天河水还冷,鱼儿一般喜欢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觅食,又喜欢吃荤饵,老将军特地到石家的田头挖了一小罐子的红皮曲蛇儿来,还非要自己亲自动手。 鱼竿是溆哥儿临走前给老爷子做的,虽然简易了些,可老爷子却很喜欢,就连孙媳妇也给老爷子亲手弯了钓钩,寻了鱼线…… 老将军来到这里已经大半个月了,钓鱼的技术也越来越好,现在他每天一早一晚都能拎回去一小桶鱼,石家宅子里每天都有鱼香飘出来。只可惜,溆哥儿把他们一行人送到这里便赶着去办差事去了,而孙媳妇更是为了采药才回来的,把他们一安顿好也急急忙忙进了山。 这么香喷喷的鱼都便宜了他们主仆三人。咳,吃主子亲手钓的鱼什么的,感觉不要太好哦! 天狼正美滋滋地幻想着中午又换哪种吃法,忽然耳朵一动,他发觉到有人来了。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身影隐约出现在视线里,远远地就朝着天狼挥手,却是石家宅子里的管事李三。 天狼也不知道李三这个时候找过来干什么,他还是低声跟老将军说了一句,老将军只‘嗯’了一声,又继续钓鱼了。 天狼瞧着李三已经走近,怕说话声惊吓到要上钩的鱼儿,便迎了几步,问道:“李管事怎么来了?” 李三擦了擦汗,他赶得有些急了,稍稍喘了口气才道:“楚将军回来了!”原来楚溆办完了手中的差事,又赶了回来。他走前就跟石初樱和老将军说过,如果他那里完成的早,就赶回来陪着他们。 今日果真做到了。 楚溆当初是把人送到地方,又呆了两天,帮着石初樱把老将军等人马安顿下来后才走的,算到今天回来,他出去已经有整整半个月之久了。 老将军一听,恨不能立刻丢下鱼竿跑回去,可他瞅瞅桶里那几条可怜的小鱼,想想还是算了,又坐下来接着钓鱼了。这份定力,连天狼都佩服起来了。 “麻烦李管事回去说一声,老爷子才开始钓,鱼儿还没怎么上钩,此时回去早了些。等中午前必定给将军吃上咱们老爷子亲手钓的鱼。” 天狼很是了解老将军,这番话自然说出了他的心声,老将军点点头,李三见状便回去送信了。 老将军再想不到,就他钓鱼这工夫,院子里已经动了板子。 ========================= 楚溆一进院子就感觉到这里没有樱樱的气息,想来樱樱还没下山,便直接进了后面的小院子。这次回来,他们夫妻住在了石初樱出嫁前的小院子里,把前面让给了老将军和无名道长住。 李三媳妇现在临时担任石初樱房里的管事妈妈,她一见将军大人胡子拉碴的模样,赶紧吩咐下人们去烧热水供将军大人洗漱,又吩咐厨房看看有些什么是吃的,赶紧给将军和一起回来的人先垫垫肚子。 人多手快,没多久净房里的热水就准备妥当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厮跑到楚溆跟前,请将军去沐浴。楚溆赶路赶得一身疲惫,刚才坐在椅子上差点睡着了,此时被叫醒,看了一眼小厮也不好迁怒,便慵懒地迈着两条长腿进了净房换洗。 楚溆把沾满尘土的外袍脱下来,随手搭在净房的架子上,待来转过屏风看到热气熏蒸的大木桶,忽然想起走前和樱樱在这里鸳鸯戏水的场景,顿时浑身一热,素了多日的身体竟然十分的想念了起来。 楚溆自嘲地咧了咧嘴,跨进了浴桶,热水迅速地漫过身体,楚溆舒服的不禁长长哼了一声,方靠在木桶壁上仰面歇息。 身躯中的各种酸胀随着热水的浸泡渐渐消失,而疲惫却涌了上来,恍恍惚惚中,一个娇柔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军,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紧接着,一双滑腻柔软的小手抚上了楚溆的肩头。 这种冰凉滑腻的感觉十分的陌生,让迷糊中的楚溆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他本能地随手一捉,攥住了一只湿滑的小手,楚溆的心底随即响起一个声音:这不是樱樱的手! 楚溆瞬间睁开眼,寒光一闪,低喝一声:“谁?” “将军,是,是奴婢……”说着,另一只小手也游到了楚溆光裸的脊背上。 楚溆手掌一挥,那双手和它的主人就飞了出去。随着扑通一摔落在地的声响,“哎哟、哎哟”地传来一个女子的呻、吟声。 听得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楚溆完全、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大喝一声,“来人!”可惜,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楚溆蹙着眉头又喊了两声,才有脚步声传来。 李三站在门外,扬声朝净房里说道:“将军,可是有事吩咐?” “进来!”楚溆已经忍无可忍了,因这些人都是樱樱的人手,平时他都给几分薄面,可现在看来服侍得实在太不经心了,看来他平时的要求是太低了。 李三一听里面的声音不大对劲儿,赶紧推门走了进去。没曾想一进净房,脚下却是一绊,整个人跟着一个趔趄,他急忙扶着衣裳架子站稳,这才低头看去,却原来是个女子,衣着轻薄地伏在地上。 第125节 他再抬头一看,将军大人两条粗壮的胳膊搭在浴桶边缘,一双寒星似的眼睛里跳跃着两簇愤怒的火苗,正眨也不眨地冷冷看着他。 “这是……?”李三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李管事,夫人把这个家托付给你管着,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信任的?”楚溆依然靠在浴桶壁上,瞧也不瞧地上的人一眼,只朝着李三说话。 李三被将军大人这么一问,顿时心头一跳,他不由望了那女子一眼,略一琢磨大概也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连忙一躬身,道:“没照看好将军,是小人的错。小人这就处置了这事。” “哦?你打算如何处置啊?”楚溆不急不忙地撩了水浇到自己身上,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问道。 “这、”也难怪李三卡壳,石初樱的正房里从来不用丫头伺候男主子的,除非她特别点出来,这事整个将军府都知道的,连新来的小丫头和小厮也无一例外地被警告过这一点,而伺候男主子沐浴这事显然也包括在其中。 因此,楚溆进了净房后,正房里伺候的大丫头基本上都避了出去,只留了个十来岁的小子在门外伺候着。可现在,显然事情不是这样的。李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楚溆看他这个熊样就觉得一百个不爽,而他也泡得差不多了,便挥挥手道:“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奴才给我拉下去,扒光了裤子打上二十板子,打完了直接远远地发卖了出去,宅子里所有伺候的人都去观刑,告诉他们,凡是背主的都这个下场。” “另外,今天负责外头伺候的,也一并同罪处罚。还有你,自己去领十板子!以后再不尽心,可别怪我不给你脸面。”楚溆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是!”李三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拖拉起地上的人往外头去,可那女子哀哀哭求着,搞得他狼狈不堪。 “算啦,你就把人押在院子里跪着,等我亲自处置罢。”楚溆看着李三的狼狈样就来气,就这么个不得力的人,也配给他家樱樱管事?就他这副窝囊像,只怕十个都抵不上他的侍风一个。 与其被他管得不上不下,还不如自己动手呢。 李三一听将军的话,心里也明白这是对自己极度不满意了,他应了一声,同时也一咬牙,下了狠力把那女子一扯。那女子一见今天是不能得逞了,便也抽抽嗒嗒地就势起了身跟着李三出了净房。 李三押着女子出了净房,来到光亮的外头,他才看清这女子的脸孔,李三惊讶地叫道:“怎么是你?!” 而此时,听到声响的丫头和仆人们也都回到了正房前,当他们看到李三身后的女子和她几乎轻透的衣着时,不由都大吃一惊。这些人里谁都知道是将军在里头沐浴,所以大伙才避了出来,偏偏她被人这幅样子押了出来,便是玉竹这样年岁小些的丫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玉竹第一个冲过去,狠狠啐了一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好个不要脸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发骚往将军跟前凑?你真当夫人不在家就能便宜了你了?” “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色胆包天的!连夫人的墙角也敢撬,我看啊,你可真是好本事啊!”连一向有些嘴笨的玉树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哎哟,这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夫人对咱们多好,竟然还敢趁夫人不在勾引将军……” “就是,也不看看你自己胸脯上有几两肉……”婆子们说起来就更不好听了。 那女子跪在院子里,眼泪一串串地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晕成了一片深色。 她心里万般的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能勾引将军了? 她早就听了老宅里的那些个妯娌对夫人说过,怀着身子的时候不能跟将军那啥,而怀孕的时间那么长,总不能让将军素着,难免给将军指个妾或者伺候丫头什么的。 她不过是自我推荐了一下,这有什么不行的?难道让将军素着就好么?越想越是委屈,女子低低抽噎起来。 净房里楚溆已经跨出浴桶,他稍一运内力蒸干了身上的水汽,腰间围了个大巾子便朝屏风走了过去,转过屏风,便是樱樱给他准备的衣橱,他挑了套洁白的细绵绸里衣自己穿了,换了件石青色的夹袍和鞋袜,又自己动手梳了头发。 最后他对着樱樱的梳妆镜瞧了瞧,又把胡子刮干净,这才起身往外头去。 在楚溆看来,他家樱樱什么都好,就是对下人的管束实在不给力,平日里对丫头们多有纵容不说,身边的管事和姑姑也是一个比一个文气,让人一点都怕不起来。 要知道在深宅内院里,以真心换真心这样的天真游戏实在是幼稚得不行,只怕连五岁的小儿都不玩儿这个套路了,更别说靠菩萨心肠管事了。 楚溆想到这里不由揉了揉眉头。 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如果樱樱在家应该不大会发生,可樱樱一不在,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而且还一副不易为然的样子……这都是平时管教不严造成的。 与其留着等樱樱回来操心,不如自己先把事情料理了,也省得樱樱心烦了。而且,从这一件事上,楚溆觉得足以窥见石初樱对下人的管束不严,与其让樱樱现去培养几个严格的管事来,还不如自己亲自上阵来的快些,算啦,他就多操些心,帮着樱樱管管内宅也没什么的。 楚溆一身轻爽地走出正房,李三见了连忙搬了把椅子出来,摆在屋子前面,请将军入座。楚溆大马金刀地坐在当中,问道:“人都来齐了?” 李三恭敬地回道:“回将军的话,咱们这边的人都到齐了。”只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还有一些仆人是老将军那边带来的,与他们不搭界。 “嗯。”楚溆点点头,面色一凝,厉声喝问道:“今天净房外头伺候的人是谁?” 一个十来岁的小子,颤巍巍地出列,跪在了地当中。“是奴婢!” “哦?是谁分派你来的?分派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楚溆问道。 “是、是李管事,他、他让奴婢候在门外,如果将军叫人就进去伺候……” “那你人呢?”楚溆冷冽的声音寒冰一样让人直抖。 那小子颤声道:“是,是一个姐姐给了奴婢一个银角子,让奴婢去外头货郎担子上买个花戴,她、她替奴婢守着。”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现在才看明白了,自己让人给算计了。可这能怨谁?谁让他贪那几个剩下余钱呢! “为了一个银角子,你今天就把主子给卖了。赶明个,如果有人许你一百两,壹千两银子,让你再卖一次,只怕对你来说也不难。” 楚溆又看像正房里伺候的人,冷哼一声道:“今日谁在正房里伺候?” 丫头们只觉得身上一寒,玉竹和玉露两个站了出来,垂着脑袋等候发落。 “我看你们夫人就是太宽容了,把你们这些个伺候的人养得都不着调了。既是在正房伺候,为何让无关的人进了正房的门?” 石初樱正房里的净房是东次间里辟出的一个单独的空间,进净房必须先进正房的门才行。所以,楚溆这么问一点不奇怪。 玉竹和玉露一听这话立时跪在了青石板上,“奴婢失职了,请将军责罚!” 要知道她们是负责看守正房的,可为了避开男主人,她们特地躲到一边的树底下去了,就货郎来的那么一会儿她们溜了会儿神儿,就给人钻了空子。 “哼!原来你们竟也是知道职责二字的!” 楚溆冷哼了一声,喝道:“你们都听着,这等背主的奴婢,本将军府上是断不能容的。来人,把这婢子拉出去,扒光了下裤,打二十板子,然后远远地发卖了出去!” “擅离职守的小厮打十板子,发卖了;今日里正房伺候的人,一律打五板子,罚三个月的月钱,下次再犯,直接发卖了。至于李管事,自己去领十板子,长长记性,以后再犯,将军府也不用这样的管事了。” 说完,楚溆一挥手,“都去观刑罢!” 下人们面面相觑,这将军大人可是真生气了,连夫人房里的姐姐们也都给打了,虽然只有五板子,可这脸可丢大发了…… 第一百六十章杀鸡儆猴 这些下人有不少是跟着夫人一起嫁进将军府的,他们对新婚第二天将军处置老宅里的奴仆还记忆犹新,那是不分男女一概扒了屁股直接打板子的。二十板子是打不死人的,可却能羞死人。 玉竹和玉露也是羞愤欲死了,看别人挨打是一回事,真轮到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说她们俩,就是李三也忐忑得不行,这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喽!李三媳妇更是急得团团转,自家男人要是真给当众扒了裤子,她的脸也没了…… 打板子自然不能在她们这个小院子里,一干人等都到了外头的大院子,那里早准备好了春凳和细长的板子,待到那女子被押上春凳,有的人才看清楚,这确是针线房里的张瑾。 二十岁上下的姑娘正是桃李芬芳的大好年华,任谁拾掇拾掇也丑不到哪去,而张姑娘怎么也能当得上清秀两个字。虽然张姑娘其貌不扬,倒是有双好手,因长期拿针握缎的,这说手保养的细白柔滑不说,更是柔弱无骨、半点瑕疵不见。 如今被两个健壮的婆子按在凳子上,她不但没有害怕,还偏偏想起了进府前后以及几次见到男主子的情况来。 自打进了将军府的针线房,因她针线出色很快就成了针线上的主力,楚溆的衣裳大部分都有她参与缝制。光对着衣料尺寸,她都能想得出来男主子的身材是如何高大威猛,以及穿上她做的衣裳的时候是如何的英挺俊朗。 尤其是做里衣的时候,她每每都忍不住去想:她在灯下做针线,男主子就在灯下看她。她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正好发现了,然后她就含羞地垂下头……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脑海里的神思忽然一转,她想起了前一个主家,那家的男主子是满肚肥肠的臃肿老头子,她每每只看腰身的尺寸就感到厌烦,因此每次去上房辆身她都尽量躲开让别的人去露脸,针线上的人还都夸她知理识趣,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还没遇上一个让她一见倾心的人! 虽然她只是个绣娘,但也是个有品味的绣娘! 所以,自打见过新男主子一面后,她的心思就像春草一般,不知不觉中就荒荒长了满地,等她手拿针线,把第一件衣裳缝制完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心思也缝了进去。 每当她看见男主子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裳出来进去的时候,她都无比的满足,有时候男主子无意中的一颦一笑,她都觉得是对自己的情意表达…… 这才是她钟情的男人!这是她张瑾内心深处的呐喊! …… 将军府上打板子其实是羞辱居多,并不是要打成什么惨状,所以负责执行的婆子也都下手有分寸,二十板子下去也不过是刚见了血痕,屁股肿得高些而已。张姑娘被架下去的时候甚至还能勉强走几步,不过这张脸是没法捡起来了。 不过至少张姑娘并不后悔,她觉得能摸上将军宽阔的肩背也值得了,以往她可只有在衣裳的尺寸上臆想一番,到底比不得血肉之躯来的真实震撼。 楚溆要是知道这绣娘竟然是这么想的,也不知会不会重新洗个澡再搓掉一层皮…… 打完了心高气傲的张绣娘,其他人楚溆到底还是看在樱樱的面子上放了他们一马,倒是没扒裤子,可也警告得明白,再有一回被他逮到,刚才的绣娘就是他们的榜样。 玉竹和玉露两个因得到了将军的宽宥相拥而泣,逃过这一劫保住了大丫头的颜面,她们以后可再不敢懈怠了。这男主子虽然平时不大显,可一旦管起事来才真是最可怕的……好冷酷、好无情啊! ‘杀鸡儆猴’的作用果然不小,更何况楚溆杀的还是好几只鸡! 所以,老将军提着一桶鱼,天狼扛着鱼竿、拎着鱼饵罐子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石家的宅子气氛有些不同,下人们的神情都小心翼翼的,行动间更是勤谨连一向不爱出头的北斗都主动迎出来接了老将军手里的鱼桶。 老将军早就活成精了,什么没见过?只一打眼儿就猜出有事来。只不过他并不多问,只是背着手,悠悠地踱进院子去。 楚溆听闻祖父终于回来了,连忙到前院去迎,远远地就喊一声:“祖父!” “嗯!回来啦!”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孙子,瞧着眉宇间有些郁色,不由一蹙眉头,心话,谁这么不长眼,让我孙子不高兴了? 想着他瞥了北斗一眼,北斗顾不上楚溆的杀人眼光,连忙上前悄声把他打听到的事情回报给了老将军。谁是主子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老将军淡然地听完,心里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蠢货! 即便是想占他孙子的便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 你个半路买来的,既不是将军府上的家生子,也不是女主子的陪嫁,就是爬床也先轮不到你啊?更何况她还是扒浴桶来的! 人家爬床的好歹男人都还穿着遮着,她这扒浴桶可是赤裸相见,竟是打算直接肉贴么?!这简直比爬床还不知廉耻! “唉,她这也算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要不是个心气儿高的,一个宅子里呆了二十来天,我的净房门北斗也不见得天天看着,怎没见她来扒我的浴桶?显见是嫌弃我这糟老头子不合胃口。” 老将军瞥了孙子一眼,慢腾腾地朝里面走去,身后还幽幽地飘来这么一句。 “少爷!”惊得北斗连小时候的称呼都喊出来了,他急忙跟了上去,哈着腰在老将军身边不断地表白着。 楚溆看着祖父和他的老仆打着机锋,不由摇了摇头,他知道祖父这是变相给自己护短,也顺带提醒自己,留心那些有心思的人。 要知道在整个楚家,爬床、投怀送抱什么的都不罕见,或者说都是很平常的把戏。只是他们这些宗室里的男子多数还是自持身份的,饥不择食的很少,就是想要女人也要挑挑拣拣一番,不会什么香的臭的贴上来的都要。 用楚家男子暗地里流行的一句话说:楚家男子的精血是相当珍贵的,不是哪个女人都能有幸获得的! 这句话虽然有些狂傲,但楚家人有个狂傲的本钱,谁让人家是宗室、执掌着皇权呢! 不服的可以有,尽管放马过来。楚家的江山也是男儿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而不是巧取豪夺来的。因此,最早说出这句话的,他们猜测一定是那个伟大的夺取大楚江山的祖先,只不过没有证实罢了。除了那人,还有谁这么有豪气和胆气?! 楚溆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多思考了一层:如今樱樱怀了他们的宝宝,如果有身边的人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来,伤得就不只是樱樱的心,还有他们之间的情谊。 那个绣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谁曾想就是这么一个平日里的‘老好人’却偏偏动了这样的坏心思!最关键是她还不认为自己这样不对……樱樱身边的大丫头也都有十四五岁了吧?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再不能出第二个张姑娘来。 想到这里,楚溆转身回了小院子,进到正堂坐下,又唤来了李三夫妇。 “把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叫来!”楚溆四平八稳地坐在上头,淡淡地吩咐一声。 李三的屁股还有些疼,一听这个话,连心都停跳了一下,行动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去招呼人过来。不多时,所有带过来的下人都站在了小院子里,最前头的是两个内外院的管事,再就是三个大丫头,其次是小丫头和针线、厨房等的下人,粗使下人则在最外头。 楚溆一眼扫过去,下人们不由自主都打了个寒颤,楚溆掷地有声地喝道:“今天发生的事,本将军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年纪不小了,心难免也大了。如果谁想着爬床、或者投怀送抱……不管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但凡被本将军发现的,一律扒光了当众打二十板子,发卖到边疆军营里做军妓去。 ……在那里女人可比挖煤窑上还吃香。别说是女人,就是放一头母猪进去,不出三天都能横着出来,除非你能像母马一样强壮,哼哼,你们好自为之,本将军说到做到!” 说着,楚溆寒星一般的眼睛横扫而过,前头的丫头们俱都缩了缩脖子,恨不能立刻躲进土里去,再不在男主子跟前现眼,就怕一不小心成了‘母猪’…… 第126节 “都记住了吗?”楚溆大喝一声。 “记住了!”下人们糯糯地应着。 “大声些!主人家没给你们吃饱饭么?”楚溆对这些蚊子哼哼似的回应很是不满意。 “记住了!”下人们齐齐大声唱诺,果然气势不凡,连丫头们都直着脖子喊出声来。 嗯,这还差不多。楚溆警告了一通,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把人散了去。 老将军坐在前院的柿子树下喝茶,听得北斗的回报,不由翻了个白眼,他这孙子是打算把这些娇柔的小丫头训练成大头兵不成?! ================================ 这么想的可不止是老将军,石初樱站在山腰上也正看着这一幕呢,她心下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这个家伙贴心是真贴心,可也太简单粗暴了点儿吧? 好吧,好吧,听到楚溆这一席警告的话,其实她心里是真的很开心的。虽然她相信即便有人自荐枕席楚溆也不会理睬,可真正从楚溆的行动中表现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在府里的时候那些妯娌们或多或少、或明或暗都会提及这事,无非是给男人找个备用的丫头,她听着别提多气愤了,可到底不好因此翻了脸,只能在心里暗骂上几句愚蠢、傻蛋之类的话,面上还得应酬着。为这事她可是郁闷了好些日子。 这下好了,看着楚溆让下人们想营兵一样大喊着回话,她心里简直痛快极了。她的男人就该这样,粗糙怎么了?她喜欢就好。 石初樱把背篓往上颠了颠,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是还不下来,我估计有人会非常生气。他生气的后果,我猜猜啊,要么是丢出去当众摔个狗抢屎,要么是被限制不许进屋子,哦,对了,连饭也说不定不能一起吃……” 石初樱的话音未落,背篓里立刻跳出一只雪白的小身影,迅即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站起身来抖了抖毛。 呜嗷!二肥不满地抗议道:“娘亲,你偏心!” “哦,娘亲怎么偏心了?这些天你可没少让娘亲背着、抱着的,要是给将军知道了你欺负他媳妇……”石初樱乜了二肥小宝贝一眼,剩下的话也不用多说,二肥就没了脾气。 唉,没法子啊,它现在虎小力微,跟本不是那大家伙的对手。而且,它这些天也确实仗着帮娘亲发现了几处宝贝,有些撒娇耍赖了。 可现在二肥不想听关于那家伙的任何事,它把双耳耳尖向前一垂,尽力地关闭起来,耷拉着小虎头一扭一扭地跟着石初樱身边往山下去。那副掩耳盗铃的样子看得石初樱直想发笑。 石初樱一身的浅绿色行装,背着药篓,胸口藏着木华,脚边跟着二肥漫步下了山坡往山下的宅子走去。 这些天来由于木华的功力又有了一些微地提升,而这一些微提升却足以开启一些它传承中带来了不起的本事。所以,早在石初樱回来之前,木华就按照植物最有利的时机收割了云谷,而且这次它没有忙着播种下一季的种子,而是施展了法术进行土地的养护,待到一个月后才下新的种子。 据说,这以后种出来的云谷重新分成春、冬两季,效果要比以往石初樱种植的春秋两季的强上不知几百倍。石初樱听完木华自我炫耀般地汇报,顿时觉得自己以往千珍万贵的云谷成了垃圾食品。 由于云谷的事都有木华包揽了,无名道长更是早早处理完了云谷收割后的秸秆、篾子和叶片等材料,石初樱回来最主要的活计反而没有了,她只能把时间花在泡仙泉和采制各种各样的茶和草药上。 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了宝宝,石初樱这次特地炼制了几种专门对妇人怀孕和生产有奇效的药品,不但自己用,她也希望那些有机会做娘亲却被无形阻挡的人能够有个机会。 当然,以她的小心眼,她出产的药品自然不会是白给的。她可没那拯救本界面的好心肠,她不过是提供一个契机。契机这东西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说,怨天尤人也是没用的,便是菩萨杨柳枝遍洒甘霖也照样饿殍遍地,更何况她呢? 石初樱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些什么,是了,回到山下家里有老祖父,屋子里有丫头,她们必然也是规规矩矩地去前院请安问好,听一篇废话,然后洗漱、吃饭…… 不到天黑,她们只怕都不能好好地在一起呆会儿,好没意思的。 她转了下眼珠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哨子来,她含在嘴上轻轻吹了三声便收了起来。 楚溆正坐在柿子树下和老祖父喝茶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哨音。他来不及打个招呼就一个纵身跃出大门外,放出气息四下感受起来。不一会,他扭过头朝着山上会心一笑,气息一提,几个纵身便出现在了山路上。 这个哨子是楚溆临走前送给樱樱的暗号哨子,是他们侍卫营里曾经用过的,这个哨子不同一般的,需要使出一定的内力才能吹响,而且,哨音也只有拥有同等内力的人才能听到。 哨音的长短也是各有约定。当初他和樱樱的约定就是一长两短是召唤相见的哨音。 所以,一听到樱樱的召唤,楚溆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从哨音判断,樱樱所在的地方就在后山,此时召唤他自然是单独约会,嘿嘿嘿,他家樱樱果然最懂他的心。(咳咳,将军大人,其实你误会了。樱樱只是懂她自己……) “樱樱!樱樱!”楚溆远远地就忍不住放开嗓子喊了起来。 石初樱正坐在他们曾经约会过的一块大石上,听到楚溆的声音,随手揪下一根狗尾草,拿在手上晃了晃,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个傻子!叫这么大声,还怕别人不知道啊!” 虽然她们是正经夫妻,可石初樱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怀里的哨子,心中不由有些小小的慌乱和甜蜜。唉,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相见,怎么弄的跟情人偷会似的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三次?(补全) 年轻热血的夫妻相见难免情动,只不过顾着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除了亲亲抱抱倒也做不了什么。楚溆对此待遇自然是不大满意的,他在石初樱的滑嫩的脸蛋儿上轻咬了一口,哀怨地唤了一声:“樱樱!” 这一声‘樱樱’可真是千回百转,饱含了种种的离别之恨、相思之苦,以及相见时的欲求不满和有口难言,真个连石初樱听了也不免泛起了一腔的柔情来。她伸手揽住楚溆的脖颈,踮起脚尖,附在楚溆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楚溆顿时两眼放出光亮来。 他的大手热切地挟住她的腰肢,把刚刮了胡茬子的脸颊在石初樱婴儿般娇嫩的面庞上蹭了蹭,低哑着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樱樱说话可要算数!”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石初樱有些羞恼了,身子一扭背了过去。 楚溆赶紧把人扳过来,小心地哄道:“怎么会不信呢,就是不信我自己,也不会不信樱樱的啊!你夫君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欢喜过头了,难以置信而已。”这要是不哄好了,到嘴的香肉可就飞了。 石初樱清灵灵地白了他一眼,轻笑道:“……傻样儿!” 楚溆才不在乎傻不傻呢,如果傻点儿能换来樱樱给的好待遇,他还宁愿再傻一点儿! “三次!”楚溆凑近石初樱的耳边吹着热气强调自己的福利。 “一天一次,分三天;或者一天分三次!”石初樱竖起三根细嫩的指头,在楚溆眼前晃了晃。 楚溆拢起樱樱的指头,内心万分纠结。这可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啊!他能说他想要三天,最好每天三次么?!只是这话他也只能在肚子里转转,真要是敢提出来,只怕樱樱会直接把他踹沟里去…… 千回百转后,楚溆还是决定珍惜眼前的,他下定决心,人又炙热地贴了上来,用自己裹住石初樱的身子,热切地说道:“樱樱,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夫君要今晚三次!” 今天的香肉要今天吃到嘴,明天的在想办法嘛…… 虽成亲已经半年了,石初樱其实对男人还是不够了解的。 只要事关男人的福祉,男人说出来的话其实都是带把的,随时可以拽回去赖掉。这跟人品真个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并不是说平日里一诺千金、满脸正气的君子在不系裤腰带的时候也还是一派端方的,说不定这样的一些家伙提枪上阵的时候还更加无赖呢。 石初樱自然不会想到这人打的鬼主意,真个以为他只是想得狠了。她觉得既然应了他,一天三次或者三天各一次也没什么。何况她在摩云山上泡了将近一个月的仙潭水,肚子里的宝宝吸收了不少的仙灵之气,长得可是健壮得很。 所以,夫妻间即使做点什么倒也影响不到宝宝的健康,最多也就是事后有些不大乐意被打搅了休息而已。 楚溆的小心思没有被识破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他故作不大满意地嘟囔了两句,才一手提起药篓,一手揽着樱樱的腰肢,又警告地瞄了脚边儿的二肥一眼,这才小心地扶着石初樱往山下去。 直到此时,木华才在石初樱的衣襟里悄悄地伸了个腰,小手更是轻轻拍了拍胸口,吓道:“啧啧,就差扒了衣裳直接啃肉了,吓死本小爷儿了。”这是它新跟二肥学的,到处自称‘小爷儿’,其实它连自己是男是女都还没定性呢…… 二肥则是直接的鄙视。它虽然小,但到底是只公的,天然就对同性有些敌意,所以,楚溆的那点小心思,二肥即便猜不齐全也能察觉一二,总之,这家伙对它娘亲指定没安什么好心。这是它作为雄性的直觉,哪怕它还只是个幼崽! 呜嗷!“娘亲,这个家伙骗你的!娘亲要小心啊!”二肥哪怕明知道有巨大的风险也还是毫不畏惧地提醒了它娘亲。 “哦?二肥宝贝要乖,不要跟那家伙对着干,不然,娘亲也不能时时保得了你啊!”石初樱微微一笑,低头安抚二肥几句。 二肥心里急死了,怎么娘亲一遇上这家伙就智商倒退三千里了呢?不行,二肥宝贝一定要保卫娘亲不受侵犯……只是还没等它把誓言发完,楚溆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凉凉地道:“我听说怀孕的妇人不好跟动物多接触的……” 二肥卷起尾巴,直接朝楚溆放了个响屁,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敢拿娘亲肚子里的宝宝做码子,算你够狠!二肥宝贝十二分地鄙视了楚溆一眼,真是无耻啊! 楚溆睬都不睬这只小动物一眼,完全当它不存在,还用手扇了扇鼻子道:“樱樱,都跟你说了不要乱养小动物的嘛,你看看,就是这样腌臜的!小心影响到小宝宝……” 石初樱自然是知道这两个爱喝醋的家伙又对上了,也不偏向谁,只淡笑不语。 楚溆再接再厉道:“这有些小动物不爱干净,懒得洗澡,不但一身臭毛病,还满身的虱子跳蚤,噫,我跟你说啊,千万别让这样的东西进咱们屋子。” 呜嗷!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小虎爷也是你个凡人能诬陷的么!二肥气得光火,直接扭头跳起来往楚溆身上一踹,嘴里还骂道:“你才一身臭毛病,你才长虱子跳蚤,你们全家都长跳蚤!!!” 石初樱眼见二肥的四只灰爪印儿印在了楚溆的衣襟上,还没等楚溆的冷脸撩下来,就一把捉过二肥来,轻轻掴了它小肥屁股一下,嗔道:“你们两个可真是,怎么到一起就掐?好歹给我消停两日,让我也享享天伦之乐!”虽然这话有些怪异,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确:那就是不许起内讧。 楚溆忍着脾气拍打了几下衣襟,警告地白了那小动物一眼,再敢坏他的好事,你试试看…… 二肥毫不示弱的藐视回去,哼,你再敢打我娘亲的歪主意试试看,二肥宝贝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本小爷儿哭给娘亲看,你行么?! 楚溆收到二肥的挑战,翻了个白眼,他确实不能哭,但他有别的法宝,不惜的给你看! 二肥火大,一路上紧盯着楚溆,但凡见到他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就‘呜嗷’一嗓子,不但楚溆直翻白眼,就连石初樱也有些受不了了,她不由有些埋怨二肥过渡敏感了。 二肥对娘亲见色忘义的行为简直气愤无比,它顿顿足,撒开四爪先下山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啊!娘亲已经被这个男狐狸给迷惑了,二肥宝贝也没办法了…… ================================= 楚溆对于终于赶走了多余的一只,从而获得了一会儿真正的二人世界而感到开心不已,毕竟有第三双眼睛在现场盯着,想干点什么总是有些放不来手脚……(你确定现在就没有第三双眼睛?) 石初樱却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她也不说破而已。 这次她带木华下山主要是为了山下的果园子,她的果园子已经栽了有几年了,如今正是可以结果子的年头,让木华施展一下法术,这果林子也就成了。 远远地,石初樱看见宅子里有洁白的炊烟袅袅升起,不由朝着持续一笑,道:“好像有鱼的香味儿……” “真是狗鼻子!祖父去钓鱼了,中午有鲜鱼汤喝,你呆会儿多喝几碗。”楚溆扭了扭石初樱的小鼻子尖,宠溺地一笑。 “我倒是想吃酱炖小杂鱼了……嗯,跟马六师傅讲一声才是。”石初樱自言自语地说道,嘴里似乎都快馋出口水来一般。 “马上到家了,我让马六去做,如果没有小杂鱼,夫君亲自去给你钓一桶来。” 楚溆说道果然做到。因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老将军钓回来的多半桶鱼已经被厨房做了鲜鱼汤和面拖鱼,一时还真没有鲜鱼来做酱炖,厨房里一接到夫人点的单子简直后悔死了,合该晚些做的嘛…… 不过楚溆一听厨房管事的回话也不怨他们,自己扛起鱼竿就下河去了,半个多时辰就钓了小半桶,足够给石初樱做酱炖小杂鱼的了。 石初樱细细品一口鱼里的酱汤,赞叹地点头道:“马六师傅的手艺一点没退步,汤不咸、鱼不淡,还是那么鲜美……” “你喜欢就好!喜欢吃明天我再给你钓,直到你吃够为止。”楚溆见樱樱吃得香,他也胃口大开,不由也遥了一勺子酱汤浇在米饭上,嗯,果然是酱香夹杂着鱼香,十分的下饭。 因为有孙媳妇,老将军并不跟她们小夫妻一起吃饭,而是跟北斗和天狼两个老仆一道吃。 石初樱这里做了酱炖小杂鱼他们也听说了,倒也没想什么,等到那边送过来一碗的时候,老将军还是翘起了嘴角,连饭也多吃了半碗。别的不说,至少他这个孙子和孙子媳妇的眼里还是有他这个祖父的。 吃过午饭,石初樱有些困倦了,但楚溆不让她饭后马上就睡,拉着她往院子里走走消食,又跟她细细说了一回上午处置的几桩事情。 当说到张姑娘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愤愤地控诉道:“今晚娘子你一定要给夫君我消消毒,把那女人摸过的地方好好好再摸回来,不然,你夫君我都要恶心死了。” “是么?真的恶心?会不会有些窃喜啊?”石初樱斜乜了他一眼,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 “绝对没有,坚决没有!”楚溆竖起两根手指来发誓,又道:“娘子一定要好好看看,万一那妖怪把你夫君下了什么药虫之类的可得早些发现啊!” 石初樱直接丢了个白眼给他,亏他想得出来这个理由!还真把她当三岁小儿哄了不成。不过想归想,怪归怪,石初樱还是记在了心里。 石初樱强打精神第溜达了两圈便上床睡午觉去了,楚溆一个大男人跟祖父一个宅子里住着,又是刚回来,却是不能搂着媳妇一道午休,他得跟祖父说一说话,顺便也听听祖父的话,总之,就是两个男人聊天。 老年人睡眠少,老将军也一样,就是到了晚上也睡不太多时辰,更别说中午午休了,简直直接忽略了。 他早交待了北斗准备茶果点心,自己坐在棋桌边,一边自己打棋谱,一边等着孙子过来。 楚溆比他想像中来得晚了些,不过比不来还是强了不少。老将军不挑自己孙子的毛病,孙媳妇又怀着身子,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想,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祖父!”楚溆一进屋子就见祖父端坐着,一副等了许久的样子,不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贪玩了些,倒是把祖父给忽略了…… =================================== 楚溆忍着憋着的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丫头刚掌了灯,他就张罗着让人备下水来,又大张旗鼓地自己动手沐浴了。等下人们收拾完净房,他便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自己只穿了条亵裤,光裸着胸膛在石初樱面前晃来晃去。 石初樱中午睡得足,这会儿倒是不困,正拿了一块云缎在给小宝宝做小包被。此时见到男人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脑子再不灵也看明白了。 “幼稚!”石初樱微微低着头却弯起了嘴角。这个男人好像和当初她看上的那个不大一样嘛,当初见他的时候可是一脸的冷肃,光看一眼都能结层冰的,如今这个人是谁啊?!简直就没有智商可言嘛!(你确定自己现在有智商这玩意儿?) 不过,她也得承认,她确实想念楚溆的胸膛了…… 在楚溆来来回回走了第五趟的时候,石初樱终于忍不住抬眼瞪了他一眼,嗔道:“……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急成那样! 第127节 “樱樱!你终于肯分给你夫君一个眼神儿啦?我还以为你的心早给宝宝占了去,当爹的被甩过墙去了呢!”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鬼话啊! 石初樱把缝好的小包被抖开看了又看觉得满意了,才收起针线,把小被子叠了一并放在笸箩里。自己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缓缓伸展了下身子。 楚溆连忙过来扶住她,又伸手替她轻轻揉了揉肩和腰,顺带凑近石初樱耳边,暧昧地问道:“要不要……夫君帮你按摩按摩?” 石初樱抿着嘴儿向后飞了个斜眼儿过去,“……不用!我泡个热水澡就好了。”说着,石初樱一手扯住楚溆的耳朵,往卧室里走去,“不许出来招蜂引蝶的,老实在这等着我啊!” 石初樱把楚溆丢进卧室,自己招呼了人送来热水洗浴。 楚溆眼巴巴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心话,这到底还是迁怒于他了啊!都怪那只讨厌的苍蝇,还有那些擅离职守的丫头,要不是她们,他堂堂大丈夫,何苦被媳妇‘闭关’呐! 石初樱下山前才泡过仙泉,这洗澡也不过是意思一下,很快就烘干了身体走了出来,她下身穿了条柔粉的撒腿纱罗亵裤,上身是一色的低领开禁系带亵衣,八九分长的衣袖,堪堪遮住皓腕偏还隐隐露出一小截儿来…… 石初樱刚一进门,楚溆的两眼就直冒火星子,他火热的眼神在樱樱身上细细量了几回,尤其是似乎又大了一些的前胸和腰身,他咽了一下喉咙,樱樱这是在勾,引他啊! “樱樱!”楚溆暗哑地轻唤一声,二话不说了,直接把人抱起来大步朝床前走去。石初樱粉面泛起红晕,嗔怪地捶了他一拳,“……就不能含蓄点!” “咱们是新婚夫妻,要那劳什子含蓄做什么?与其扭捏作态,不如好好探索一下新知识……我研究了下那本功法册子的下部,有几个动作很适合咱们,来来来,咱们现在就试上几回!” 还几回!最多三回!石初樱被人拥到了床褥之间的时候脑子里还闪了下这个念头,不过也只是一闪而以。在楚溆炙热的身子罩上来之后,石初樱微凉的身子就像投进了油锅的水滴一般,什么含蓄也好,扭捏也罢,全都被他的热情给蒸发得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热烈的回应和不休的痴缠…… “樱……” “……溆,我不行了……” “……傻瓜,这体力活儿还是让男人来吧!” 唇齿之间,声音已经含糊不清,床第之中,话语也成了多余,身体的直接交流才是人类最伟大的和谐!(向古龙前辈致敬,给了我们这么好的一个含蓄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急智? 石初樱的手指在楚溆的肩背上流连,激情过后她虽还有些慵懒地迷蒙着眼睛,可心思已经开始渐渐恢复了清明。 “这是什么时候伤的?我怎么不知道?”石初樱无比绵软的话语却让楚溆正激情翻滚的心‘咚’的停跳了一声。 坏了,他今日刚回来脑子里全是媳妇,倒是把受伤的事给忘了。这可不正撞到了枪口上?樱樱可是特地叮嘱过的,在外头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受了伤也一定要早早告诉她…… “我给你的软甲没穿?”石初樱的胳膊轻轻一带,楚溆就趴倒在了床上。石初樱也不顾自己还裸着身子,直接从他身上越过一条手臂,从床头柜子上取了烛台过来。 因嫌不够亮,石初樱还把烛台上的另两只蜡烛也点燃了,把个帐子里照得通明,连楚溆背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楚了。 一、两、三……楚溆背后有三处浅伤,看样子倒也不是什么刀剑伤,更像是碎石之类的钝伤。 石初樱细嫩的手指在已经脱落了伤疤的痕迹上抚了抚,面色不大好看起来。 “快说!别让我费事!”她拿指头戳一戳楚溆的背上的肌肉。 “呼噜噜~呼噜噜~”回答她的是楚溆的一串轻鼾声。 石初樱眨了眨眼睛,“这就睡着了?”她俯下身子,侧了头去看楚溆的脸,刚才楚溆被她按在床上,把脸也顺带埋进了枕头里,这时候倒是不容易看清了。 她身子放得很低,一对玉桃若有若无地碰着楚溆的身子,按照以往的情形,楚溆只怕早翻身而上了,可现在楚溆却毫无知觉一般的继续打着轻鼾。 “看来是真的累了……”、“哼,今天就饶过你!”石初樱起身披了衣裳去洗浴了。 听着她轻盈的脚步走进了净房里,楚溆才暗自庆幸自己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然今天只怕没这么好过了。 明天?明天再想办法吧…… 然而,很快他就没机会多想了。因为一串冰冷的水珠子冷不丁地落在了他脖窝里,热乎乎的身子突然一个激灵,楚溆本能地跃起。 当他看到气定神闲地站在床边的石初樱樱时,不由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唉,他家樱樱也太狡猾了! 石初樱把刚被她用精神力冷凝了的冰水放到一边,又一挥手把床上的水渍弄干,再三两下扯下刚才被两人弄皱了的单子。 楚溆见了连忙去柜子里找了条新的铺上,连被子也换了条干爽的来。挥汗如雨什么的,被褥可不都得换过才能睡? 楚溆觑了石初樱一眼,耷拉着脑袋自己去沐浴了,这下连磨蹭都不敢了,半刻钟都没用上就转了回来。石初樱已经坐在温暖的被窝里,倚着暄软的靠枕拥着锦被,粉面带笑地等着他呢。 “樱樱!”楚溆还是只穿了条亵裤,裸着上身来到床前。 “来、快上来。瞧你困得,早些睡了吧。”石初樱极其贤惠地拍了拍身边的床位。楚溆心话,他要是真这么听话他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了。樱樱明明生气了,却还这么平静,这说明她的火气只大不小,他得小心谨慎了。 楚溆长腿一迈上了床,看了石初樱过份平静的脸一眼,咬了咬牙,单膝一跪抱拳请罪道:“娘子饶了为夫这一回吧,啊?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一时高兴把这事给忘了。不然,这么袒呈相见的,任谁也知道瞒不过去不是?” 石初樱相信他刚才是高兴过头给忘了,可她在意的是他怎么会受的伤,而不仅仅是受伤没回报。她很不满意地别过头去。 楚溆琢磨了一下,他这是没摸准脉? 楚溆抿了抿唇,另一个膝盖也落了下去,双手扶膝,垂下了脑袋,只唤了一声“樱樱!”,便扬起脸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副任凭发落的架势。 石初樱看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恨也恨不起来,却还是咬牙切齿地狠戳了他一指头,“说!怎么伤的?敢隐瞒一个字……” “绝无隐瞒!”楚溆立刻举手保证,“……实在是对方突然使出了石雷来,我虽然躲闪了,可还是被碎石划伤了几道。不过都很浅的。” “二龙山竟然有石雷?”这事儿她怎么没听说呢?龙老大的口风可都被她给探过了的。 “不是二龙山的人。我去县衙察看那两人的尸体的时候遇上了另一伙人。那伙人似乎有意破怪尸体或者想从尸体或县衙中寻找什么东西,我们双方遭遇后起了冲突。 我和侍风、侍电与对方的五六个人对上了,最后他们使出了石雷才逃脱,不过也死伤了四人。 我的伤真的不碍事,倒是侍风和侍电伤的重些……” 要不也不会一回到这里就再没露面,连沐浴都没人伺候了…… “这话怎么说?他们走的时候也是带了上好的伤药的。”石初樱微一蹙眉头,有些不解了。 “咳!我们也不清楚,那石雷炸起来碎石四溅,里头不但有细碎的铁尖还有一些尖利的石头,能划破软甲不说,扎到人身上更是很快就发红发肿,尽管涂了不少你的膏药,缓解了不少,可效果还是打了折扣。”原本楚溆并不想说出来,可被逼无奈,只好彻底招认了。 “竟然能划破软甲?!”这下石初樱可有些意外了。 “拿来我看看!”果然,美妙的夜晚就这样被毁掉了。楚溆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一旦樱樱知道了定然不会袖手的。他本不愿意媳妇怀着身子还操这个心,可谁让自己做不了樱樱的主呢。 两人都快速地把亵衣穿好,楚溆也去行囊里取了软甲出来。石初樱把软甲抖开,前后看了看,果然,背后有几条划开的小口子。 她拎着往楚溆的背上比了比,位置倒是吻合。只是石初樱眉头并没有松开,她把软甲给楚溆穿在亵衣外头,让他背对着自己站在远处,自己则在另一边仔细思量着什么。 半晌,石初樱才摸着下巴问道:“咱们大楚最厉害的火雷是什么样的?” 楚溆一挑眉头,扭头飞了个眼神过来,哟嗬,他家樱樱知道得可真不少啊。要知道‘火雷’也算是大楚的秘密武器之一了,虽然在上层圈子里算是公开的秘密,但也绝对没到‘妇孺皆知’的地步。樱樱又不爱交际,她都能知道…… 没等楚溆在想下去,石初樱就一扬眉,“嗯?比这石雷的威力如何?” 楚溆立刻终止了想头,乖乖回话道:“火雷一般是铁皮炸开伤人,气浪冲击小些,范围也不是很大;不过这石雷还挺特别的。 其实石雷也是我们自己的说法,具体叫个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只是这东西炸得很厉害,气浪比火雷大、炸开不但有铁片还有碎石,也不知道是不是淬了什么东西,伤口很是难以愈合。我这应该是借了‘万毒消散’的光了,才好得快。” 石初樱衡量着软甲上的口子,和楚溆身上的伤口程度,大概估算着什么,片刻后,她走过去扒下楚溆身上的软甲,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换衣裳!咱们去看看侍风和侍电两个,我想这石雷的火药成分应该不一般,怕是有什么讲究。” 楚溆听了不由神情一凛,原本他只以为是淬了毒或者什么别的,倒没想过火药还会有什么不同的! 大半夜的两个主子竟然出了正房!守在外间的值夜玉露和两个小丫头都懵头懵脑地张大了嘴巴,互相看了又看,还是闭上嘴钻回了被窝儿。 借着‘皓月之光’的照亮,楚溆护持着石初樱一路往外院走。 此时夜深人静,没有虫鸣,也没有月光,倒是满天繁星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像极了楚溆冷厉时的眼睛。石初樱偏过头去看楚溆的眼睛,深浓的夜色里,这双眸子与星光正互相辉映着。 石初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楚溆的眉眼,楚溆抓了她的指头,轻咬了一口:“淘气!当心脚下!” 石初樱讪讪地抽回手,却被楚溆攥着不撒开,只好由着他握着,一路来到护卫们住的小院子。 楚溆止住石初樱,自己先进了房间,呆了不到一刻钟,楚溆走出来,牵着石初樱进了房门。 侍风和侍电两个再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夫人会和将军来看望他们,心里的感动真的比滔滔江水还浩荡,又因身上有伤,只在床上勉强拱手行礼也疼出了一身冷汗来。 “快别动了。我看看怎么回事。”石初樱摆了摆手,让两人不比多礼。 她看了楚溆一眼,楚溆道:“你们给夫人说说,受伤的场景和伤势的情况,说得细致些。” 侍风是配合过石初樱给自家将军疗伤的,自然他先说,“……那石雷一炸响,我们就护着将军飞身往前躲,可没想到这东西的气浪竟然十分巨大,差点把我们冲倒,接着就来不及躲开那些碎片了,直接扎进了皮肉里。” “不光是疼,伤口周围很热,也很快就肿了起来,虽然用了百灵丹磨成的药粉,可还是有的地方化了脓……不过吃了三颗百灵丹后化脓倒是缓解了些。回来的时候府医开了些清火的药,喝了两顿,感觉还不如百灵丹有效……”侍电接着说道。 他平时伺候楚溆生活多一些,这种外出的任务要比侍风少,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呢。 石初樱拿眼睛询问地瞧了瞧楚溆,楚溆揉了揉额角,一咬牙说道:“把伤口给夫人瞧瞧……”这两个护卫可是外男,外男啊! 石初樱才不管是里是外呢,反正她看的是伤口。侍风和侍电微微一愣,心里纷纷涌起暗喜,他们偷觑了主子一眼,顶着主子‘热辣辣’的眼光,缓缓褪下了里衣,露出光裸的背部。 石初樱拽了拽楚溆的衣襟,楚溆把她牵得近一些。 “趴下!”石初樱冲着侍风说道。 待侍风艰难地趴好,她认真地看着侍风至少有十二三处的红肿伤口。这些伤口的边缘都是尖利的划伤,应该是被铁片或者尖石扎的。不同的是铁片的伤深而成条状,碎石的伤比较钝而且也不浅。 石初樱伸出手指在一处红肿得比较厉害的伤口上按了一下,侍风顿时闷哼了一声,夫人的下手也太重了些吧。侍电有些幸灾乐祸地瞅了侍风一眼,原本他还有些妒忌呢,这下马上歇了心思了。 “你忍着点!”说完,石初樱摸出幽蓝刀来,往侍风这处红肿上一划,侍风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冰寒透了过来,把原本肿得发烫的地方给‘冰镇’了一下,舒服极了,不过很快,火辣辣的疼痛就扩散开来。 他还不知道夫人动了刀子,倒是侍电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好小子,看你还风光不?这下吃苦头了吧?夫人可没给他麻沸汤喝哟! 石初樱自然不会去理睬两个护卫的小把戏,她拿出一个玉瓶,让楚溆帮着接了点伤口处的脓血,想了想,又拿出一小盒子的解毒药粉撒在伤口上,眼看着伤口和药粉接触后并没有什么融合作用,倒是出血止住了些。 石初樱略思索了一下,取了两颗‘一线生机’,跟他们说了一下药效后让两人服下,侍风和侍电感动得热泪盈眶,这连解药算起来上万两银子的药就这么给他们了?简直不能相信啊! ========================= 不管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石初樱确认了他们的伤情后便示意楚溆可以离开了。楚溆警告地瞥了俩小子一眼,谁敢对他家樱樱有什么歪心思,可别怪他辣手无情! 楚溆牵着石初樱的小手,漫步在深夜无人的院落里,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的熨贴。 以前他也知道樱樱对他好,甚至对他好得令人发酸,但今夜里他格外有了新感触。樱樱对他的好,不仅仅是各种好医好药的满足,更多的还在于愿意放下自己的性子来贴合他男人的尊严。 论功夫樱樱绝对比他强,论身价现在的樱樱也只会比他高,论家世樱樱虽然不如他,可家世什么的在强大的实力面前连个屁也不如…… 而嫁给他之前,樱樱是那么活泼俏丽,特立独行的一个人,如今凡是体现他这个男人尊严的地方,樱樱都收敛了起来,自己宁愿做他背后的那个人,甚至降下身段为他的护卫看伤。 得力的护卫是主子的另一条命。护卫的本分就是时刻舍弃自己的安危顾全主子,而主子也一样要尽力给属下一个好的条件,包括救护。樱樱做得这一起自然还是为了他。 她虽然生气了会罚他,可关心他的时候半点不打折扣,不厌其烦地亲自打点他的衣食住行,对他的每个伤疤都了如指掌,甚至连他有瘦了几斤,胖了几两都一清二楚。 也许有的人认为这实在是管得太宽太细,男人又不是孩子,实在需要自由呼吸的感觉,对此很是厌烦,但楚溆却不这么认为。 他家樱樱像对男人一样给他颜面,像对孩子一样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像对朋友一样与他谈正经事,像对长辈一样偶尔耍赖推诿一下活计……他喜欢樱樱这样对他。 楚溆从来不认为爱的火焰会始终如一的熊熊燃烧,连火苗的高度和热度都永恒不变。 第128节 在他看来,火焰熄灭后热度自然会慢慢变冷,要维持这样的热度最好的还是不断有人添加柴禾。而樱樱看似无意的做法,实际上都是在随手往他们爱的火焰里添加柴禾,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一直‘干柴烈火’的燃烧着。 “樱樱!今晚的星星真好看,我们去山上看星星罢!”楚溆停下脚步,替石初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轻声在她耳畔说道。 “看星星?”石初樱的眼睛一亮,曾几何时,她在山上的时候也想过将来有个人陪着自己看星星来着,如今能实现,那是再好不过了,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楚溆。 于是,大半夜的,两个主子悄悄地溜出了院子,一路轻行,直奔到望云山的一座小山坡上。 “这里最好。”石初樱指着一处草地,“这里可以躺着看,也可以倚在石头上看。” 楚溆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异常,才把石初樱带到大石旁坐了。他把自己的披风折了一下,铺在草地上,扶了樱樱坐过去,自己也坐了下来,招呼着把石初樱安置到自己的腿上躺着。 石初樱躺在楚溆的腿上,仰望着星空,不由舒服地轻叹一声,这样一个乐意为女儿家的小心思打点的男人,哪怕只是偶尔为之也足够让她心动不已了。 她可不觉得‘天天有惊喜、日日有新样’的情爱能抵得住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琐碎的磨砺。 莲花再高洁,最后还不是得吃了莲蓬又吃藕的,天天看花可顶不得一日三餐。这一点在她五六岁上照顾仙风道骨的师傅时就有些明白了。 餐风饮露是活不了人的,人还是得吃五谷杂粮,接了地气才成。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先享受了这段美妙的时光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甘霖 楚溆轻轻抽出石初樱的莹石簪子,任她丝缎般顺滑的秀发倾泻下来,铺散在膝头,他的手指更是穿过秀发,轻轻拂弄着水波一般的发丝,即便星光微弱,他似乎也看见了樱樱秀发闪烁着的光华。 “樱樱!” “嗯?” “你很喜欢这里?” “喜欢!” 石初樱把脑袋在楚溆的腿上蹭了蹭,找了个又柔软又舒服的地方继续看星星。楚溆苦笑着咧了一下嘴,樱樱找的这个位置是在太好,好得她动上一动,他的袍子底下就跟着支起了小帐篷。 更要命的是,这个女人还嫌弃精神抖擞的小弟碍事,伸手试图抚平它…… “樱樱!”楚溆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们在这里建个别院可好?” “嗯?怎么说?”石初樱成功地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过来,就着微弱的星辰之光,顺着楚溆的手指望过去,那里是望云山另一侧的一片山坡地。 “我看这里也不错,等别院建好了,每年除了冬至到清明必须在家祭祖的时间,我们随时可以过来住一段时间;等将来咱们再攒些家底,我就辞了差事,咱们搬到这里长住,每年只祭祖的时候回去就是了。” “我看祖父也很喜欢这里……”石初樱伸手抱住了楚溆的腰,把头又贴了贴。 “……祖父有些厌烦了京城的是是非非,他年纪大了,想清静清静,只是,大伯他们未必会乐意。”楚溆捋了捋樱樱的头发,轻叹一声。 时人传说人活到七十岁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其实谁又真的能够做到呢? 人有的时候不但是为自己活着,更主要是为了别人活着,或者说是为了子孙后代活着。便是老祖父也是一样。别说活,就是死,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 比如老祖父,他即便是活得不耐烦了也得好好活着,因此如果他死了,最先受影响的便是大老爷等这些儿子孙子,做官的要丁忧、考学的要停考、准备成亲的也要推迟,如果没生孩子的还得抓紧时间怀上,不然,只怕有好些日子都得守孝…… 正因有着如此重大的影响,老将军即便是想死也得奋力活过来,他也是死不起的人,也正因此他再讨厌老太太也得力保她活着。 两个人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喁喁地说着家常里短的闲话,渐渐地石初樱没了回音,楚溆低头一看,却原来是睡着了。 楚溆这才轻轻抬起石初樱的头,运转了下功法。刚才他一直不敢活动,两条腿现在都是麻的,等血脉畅通了,他才把人抱起来,几个纵跃返了回去。 等把人安置进了被窝,楚溆散了身上的寒气也跟着钻了进去,把那温热的身子往怀里搂了搂,罩在自己的身下,头抵着头睡了。 一夜好眠。 天光大亮,石初樱才懒洋洋地伸了伸腿,脚丫儿却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腿;手往旁边一摸,更是摸到了一具火热的胸膛。 石初樱嘴角一翘,是了,是楚溆回来了呢。她伸手一揽,把自己送进了楚溆的怀里,用脚丫登着那毛茸茸的家伙借力往上一滑,顺势在楚溆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楚溆早睁开了眼睛,正含笑看着在怀里作怪的人儿,等樱樱投怀送抱后打算退出去的时候,一只大手搭在了她的腰间拢住了,哪里还有她的退路? 清晨的男人不能惹,石初樱在半个多时辰后,软着腰被男人抱到净室里的时候才开始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好像晚了点。她气愤地在男人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却也只是换来餍足后的男人一阵的朗声大笑。 ================================ 等两个人终于收拾妥当了,又吃了早饭,才往老将军的院子里去问安,这并不是他们不敬老人,而是怀孕之人需要尽量多的休息,睡到自然醒才是最好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为了个死规矩,让活人干遭罪不是。 老将军早就吃过了早饭,等到他们来问了安,就带着楚溆和北斗出了大门。 石初樱也不问他们去了哪里,反正望云村就这么一点点大,不是在山上就是在村子里溜达。 石初樱则趁着这工夫带着木华和二肥去了果园。 四月的果园正是果农忙碌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忙碌的还有勤奋地蜜蜂和蝴蝶。 石初樱站在园子边上朝深处望去,只见粉红的桃花灿若云霞,梨花、杏花、李子花洁白似雪,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微微的带着苦味的花香,石初樱深深地吸了几口,放出了木华。 木华缓缓煽动着小翅膀,飞到了花丛深处,只见它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其中,遇上白花它就是洁白的精灵,碰到粉花它就化身为粉红色的精灵。 它蹁跹起舞,又念念有声,一道道漩涡一般的闪烁着金光的绿色咒语从它头顶上的花叶之间一圈圈旋转着升腾起来,随着木华念的咒语越来越快,漩涡也逐渐扩散开来,春潮似的一波一波向外荡漾开去,直到整个果园都被咒语的波纹笼罩起来。 木华微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法术里,它不停地念着发生法术和扩展法术以及加深法术的咒语,直到所有的果树都完全被法术笼罩了起来。 木华突然双眼一开,双手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往前直直一指,法术立刻生效,整个果园上方大约三尺的空中忽然落下了细细密密的甘霖。 这甘霖比针尖还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还不时地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时候所有的植物都像敞开了灵识一般,急急地举起枝叶和花朵,奋力地向上迎接甘霖的到来。 花叶们争先恐后,仿佛怕落后一般,互相挤挤挨挨,一朵朵的娇花更像是一张张亟待哺养的小嘴儿,当霖雾刚一粘到花叶上就立即被吸允了进去。 迷蒙的细雾滋润着果林,石初樱扬起面庞,也跟着花木一起感受着遥远的太古时代的法力所带来的仙境一般的清凉世界,哪怕只有短短几个瞬息。 随着细雾弥漫开来,木华使出了育化法术,一道七彩的霓虹渐渐升起在果园上空,又渐渐消融在花木丛里。 石初樱亲眼看到所有的果木转眼之间就变得青翠欲滴,如同水洗后的各色美玉一般,直叫人想摘下来串成缨络缀在胸前。 随着木华最后的手势收起,仙境慢慢消散,鲜嫩的花枝迎风招摇,浓郁的花香更是引来了成群的蜜蜂和蝴蝶,漫园子里翩翩飞舞着,这番热闹的景象使得躲在园子外头的老果农和李三几个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石初樱也不解释,只吩咐果农说她给果树撒了些特效的药水,今年的果子应该会提前结果,如果发现什么异常也是药水的作用,不必吃惊,正常养护就是。 石初樱揣着木华来到山口,招来云雕直接飞回了摩云山去,无名道长还在山上呢。倒不是无名道长不下山,而是山上还有些活计他要收尾,好让宝贝徒儿好生孕育他的徒孙呢。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木华就钻了出来,它拍着小翅膀坐在石初樱的肩头,扳着指头提着要求:“我要吃醉酿白莲仙藕、白莲子金蕊露、软炸白莲花瓣,嗯,还要吃清凉白莲什锦菜。” 石初樱听它点了一串的白莲花菜式,不由瞄着木华小小的身子道:“就你这点胃肠,哪样吃上两口不得撑得肚儿圆?还点这么多?你能吃得下?” 木华翘着小脚,晃了晃腿,道:“我乐意,我吃一份,看一份行不?” “你确定你浪费得起?我记得今年仙潭里的白莲花可刚开了一朵!” 倒不是石初樱舍不得,而是这仙潭里的白莲花也算是远古的遗物,在仙潭底不知道浸泡了多少年,莲蓬里的莲子却依然如同钢珠一般又黑又硬。 这几个莲蓬被石初樱发现了以后也曾用精神力试探过,发现里面的莲子仍有生命气息,便一直注意保留着。直到木华来了以后,石初樱才把育化这些莲子的任务交给了它。 打前年开始,这些古老的莲子才开始萌芽,有的去年已经第一次开花。其中就有十几株是远古的白莲花,还有十几株是变异后的冰莲,剩下的据木华说,应该是太古时代的变异莲,具体会是什么样,还不知道。 因为这些莲子发芽后生长实在缓慢,每年只长出一片小圆叶,至今也才长出三片而已,不过特别的是这三片莲叶从不凋谢,而是一直缓缓地生长了。 这些特殊的莲花石初樱平时十分的宝贝,十朵里也只肯用掉三朵,剩下的全部要用来结了莲子,扩大种植数量,所以,他们山上也是难得吃上一回这特殊的美食。 只不过,为了犒赏木华最近的辛苦,石初樱曾经答应给它单独一朵白莲花吃,木华可不敢跟石初樱客气,事情一办完,这不就立刻张罗吃了。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这朵白莲花就会因为孕妇的记忆力不大好而‘被吃过了’。 石初樱既然答应了倒也不后悔,踏着凌云步法亲自来到仙潭边,远远地一股幽远的清香就若有若无地萦绕而来,就连坐在娘亲肩头的二肥小宝贝也忍不住连吸了几口气。 它倒是喜欢来这里蹭些仙气,可娘亲担心它搞破坏,坚决不允许它单独来这里呢。 “娘亲,二肥也想吃白莲花……”二肥的肥爪子搂住娘亲的脖子,拿短小的虎嘴巴在娘亲的滑嫩地脸上拱了拱,心里美滋滋的。原来娘亲的脸蛋又滑又香,舔一舔都能美三天,难怪大坏蛋一清早就紧闭房门,任它怎么拍也不给开呢,吃娘亲的脸蛋果然是会上瘾的。 对二肥宝贝的要求石初樱总是设法、尽力地满足的,反正这朵白莲花答应给木华吃了,二肥宝贝要吃自然也是从木华嘴里分,其实石初樱早就打算他们每个人都分些的,见者有份嘛,怎么能吃独食呢?!(所以她才大方地答应给木华一朵的吧?) 石初樱把二肥放在了仙潭边上的‘飞来石’上。这块石头突兀地立在仙潭边上,犹如天外飞来一般孤零零地伫立在这里,石初樱形象地叫它‘飞来石’。 这‘飞来石’仙潭是摩云山仙潭里比较温凉的一处,所有的白莲花都种植在了这里。 此时的潭水里已经有了一小片的荷叶漂在潭水上,偶尔有那么几株长的快的已经窜出了水面,而那唯一一朵完全盛开的白莲花就是最早发育出来的种子之一,它们开的最早,谢得却也晚些,整个花期长达半年。 这株白莲花有十五个花瓣,已经完全开放,最外面一层的花瓣还带有淡淡的绿色纹路,越是里面的花瓣越是莹白如玉,真个比羊脂玉雕的还洁白柔美;它的莲房是鹅黄色的,里头有十五个微微凸起的圆点,那就是刚刚长成的莲子,而莲房外围的一圈金黄色的细密的花蕊,像小裙子一样衬托在莲房四周,而馨雅清淡的花香就从这些金色的花蕊中来。 石初樱看着这半池的莲花心里想的却是侍风和侍电的伤情。那些红肿的伤口触之有灼热感,对寒凉镇静之物的反应强烈。本来用寒潭里种植的寒冰莲效果最好,只今年那寒冰莲还没有开花,去年采收的上来的已经封存,轻易倒不好打开了,如今用用这白莲花倒也使得。 白莲花瓣、白莲花莲子、白莲花金蕊、白莲花的藕和白莲花的莲蓬、茎叶等,石初樱想了一串,藕节能解热毒,止血散瘀,加上白莲花的花瓣、花蕊、莲心等倒是可以炼出一味好药来。 嗯,这药就叫‘白莲清净丸’吧。 好像还有些禅意呢! 石初樱既然打算把两个护卫的伤给疗好了,也不吝惜材料,尤其这些材料还是从木华嘴里省下来的,当即就指使着木华小心地摘了这朵白莲花,又取了些水里的部位,这才带着两只嘴馋的小家伙离去。 石初樱取了药材并没有马上动手做菜或者炼药,而是把那两只小的丢在一边,她自己盘膝坐在了‘飞来石’上,对着药材完全沉浸在了炼药前精神力与材料的互相沟通的玄妙境界之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白莲儿 石初樱怎么也没想到,这本是一次很平常的炼药前的准备,竟然花去了她整整三天时间! 当她从玄妙中醒神过来的时候,就见二肥正一脸担忧地蹲坐在她面前,而与它相成鲜明对比的是,木华正大模大样地坐在二肥蜷起来的虎腿上,慢腾腾地啃仙果子。 “吁!”石初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轻身一跃,下了‘飞来石’。“呜嗷!”娘亲,你等等宝贝啊!你不要二肥宝贝了吗? 二肥咧开了嘴巴,呜嗷呜嗷地嚎啕起来,简直比当初它亲娘不要它的时候哭得还惨。 “二肥宝贝快来!”石初樱连忙补救,刚才她一时太过兴奋,忘了招呼这两只小的了。 二肥一脚踢开抱着果子不肯回答它问题的木华,自己四足发力,一个纵身跃进了娘亲的怀里,“呜嗷!坏娘亲,你都不理二肥了!”二肥紧紧扒住石初樱的胳膊,呜呜地控诉着。 “咦?二肥宝贝减肥了?怎么轻了这么多?”原本二肥一直挺压手的,可今天却轻巧了许多,少说也减了三斤吧? “呜嗷、呜嗷!”二肥一听无良娘亲这话更加气愤了,它举起虎爪给石初樱看,“娘亲你太过分啦!你的二肥宝贝都快饿死了,饿死了!你竟然还说人家在减肥? 你已经三天每个二肥宝贝吃饭饭了!要不是木华还舍得每天给二肥一颗果子,娘亲你今天看见的就是一张二肥宝贝的虎皮啦!”即便仰着脖子大哭着,二肥也没忘记扯一扯胸前瘦下来的虎皮给石初樱瞧。 二肥确实瘦了不少。一来它身体各个部分的成长需要大量的养分,普通食物即便不停的吃也供应不上来;二来,它天生的遗传本身也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来保持,因此它的能量消耗非常快,一顿不吃云谷饭都能饿得叽里咕噜的,别说已经饿了三天了。 要不是木华还给它些果子垫饥,只怕如今真的只剩下个小瘦猫了。 “哎呀,实在对不起宝贝了,娘亲也不是故意的。来来来,咱们现在就开饭,现在就给二肥宝贝吃好吃的肉汁云谷饭!还有白莲佐餐!” 说着,石初樱果真从储物袋里摆出一整套的餐具出来,就在‘飞来石’仙潭边上下起了厨。炼药是要紧,可再怎么也没她的两个小宝贝要紧,肚子里的这只也在抗议呢。 石初樱特地做了好大一锅云谷饭,又用冬天存下来的锦鸡和小山猪做了香酥鸡和红烧猪排,云谷粒炖小蹄膀,直吃得二肥满嘴留油,哼哧哼哧的再也顾不上委屈了。 石初樱揣着木华,跟二肥打了个招呼端了两份饭菜去找无名道长去了,她不在这些天估计师傅也没好好吃饭,说不定也给饿瘦了呢。 第129节 果然,石初樱刚一来到小花园里,无名道长就从洞府里邋里邋遢地走了出来,石初樱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托盘,上前给师傅摘下头上的一颗草和两片叶子,又捏着鼻子把师傅赶去洗澡:“我家宝宝现在可是能听见声音了,您这个形象和气味……到时候因为这个嫌弃您,不肯认您这个师尊,您可别怪徒儿!” 师徒斗法多年,石初樱自然摸得准无名道长的脉,此言一出,无名道长便乖乖地回去沐浴更衣了,等出来的时候连头发都自己打理过了。 石初樱瞧着师傅的手艺实在碍眼,少不得又拆了重新给他梳过,再簪了起来。师徒俩这才坐下慢慢吃起云谷饭来。 “师傅,我前几天在炼药的时候居然入定了……嗯,也不能算是入定罢,反正就是好像进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挺玄妙的。” “其实是一颗莲子。 当初仙潭低下的那些莲子种出白莲以后,有一株白莲获得了它们这个物种的天然记忆传承,它已经开启了灵智,虽然还没有化形,但已经能够表达自己了。 它交待了许多洪荒和太古、远古的发生的事情,当然只是是它们这个物种经历和知道的那些,不过,这些对咱们了解过往的世界也已经足够了。 它说,这个界面曾经发生过三次大的毁灭,每次都几乎使得整个界面的物种灭绝,只有极少量的物种有个体活下来。它们这些莲子就是第一次界面毁灭的时候被遗留下来的,它们此后又经历过另外两次,直到被我们发现种了出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沉睡多少年呢。 师傅,这个小白莲乐意滴血认主的,我都跟它谈好了,让它认您做主人。一会儿吃了饭您就试试吧。” 她没说的是自己威逼利诱、恐吓人家,不认主就等着被白虎吃掉,给白虎开启传承增加些养料。直接把人家小白莲给吓得鬼哭狼嚎的…… 无名道长慈爱地看着眼巴巴瞅着他的徒儿,心里无比的欣慰。 他这个徒儿啊,有时候小气的要命,有时候狡猾的厉害,却偏偏在最该有私心的时候像个白痴一般。修真之人,但凡发现什么有用的宝物,哪有不占为己有的?即便不是自己发现的也还要不惜性命去夺宝呢! 唉,傻徒弟啊,这真是让做师傅的又是担心又是庆幸。庆幸的是徒儿的纯良之并没有随着修为的提高而泯灭;担忧的是如果没有自己护持着,他这个傻徒弟即便有一天飞升上界,只怕也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带剩的。 算啦,还是自己这把老骨头再努努力吧,不然一把屎、一把尿的可不白养这么大了…… 师徒二个一边慢慢吃了着饭,一边说着这几天石初樱从小白莲那审出的消息,一顿饭吃完,石初樱也叨咕得差不多了。 她最后说道:“我看这朵小白莲花就是装纯洁、装可怜的。刚开始还一直哭、一直哭,我还以为它是水做的呢。结果,我就那么一吓唬,它就‘干’了!哼,要我说,它简直就是个大骗子。” 小白莲委屈的要死。你那么‘穷凶极恶’的,还一会儿吃一颗它的兄弟姐妹,虽然它们没有灵识但也是来自宇宙洪荒时代的莲子啊。尤其是这个女人竟然招呼也不打,直接把它也丢进了嘴里,还咬上一口,那小白牙差点就把它咬穿了,吓死它这颗小白莲儿了好么。 它之所以干了不仅仅是哭得,最后吓尿了知道嘛!现在这个女人居然还诋毁它,简直太没人性了! “嘤嘤嘤……”小白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石初樱的精神力好,自然听得到,她眉头一拧,淡淡地说道;“想用苦难的身世和眼泪迷惑我师傅?我师傅他老人家可是洁身自好、目光如炬的,我可告诉你,别妄想着做我师娘,窗户、门儿都没有! 不然我直接嚼了你!生吃莲子也是很补的。” 小白莲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好命苦,怎么偏偏就遇上这么个不开窍又难缠的家伙呢。 许她好处她不屑一顾,给她空间她也不稀罕,就咬着它不放。要不是怕被吃掉,它也不会暴露自己,如今想想还不如被白虎吃了呢,好歹它们也算是一个层次的物种,现在它陷落在这样一个低等人类的手里,生死难料的,真是悔得一颗碧绿的莲子心更苦了。 好在这个恶人终于说了句让小白莲安心的话,她说:“师傅,这就是开启了灵智的小白莲儿,你与它沟通试试。如果不行,咱们还是吃了的合算。” “千万别吃。我、我一定努力!”小白莲花还没庆幸完,马上想死的心都有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再不用被这个家伙威胁了。 可它不能死掉,物种的传承不能在它身上中断,为了保下它,白莲们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兄弟姐妹和前辈们,它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必须活着,为了它们这个物种而活着。 石初樱对小白莲花的态度还算满意,她点点头,把一颗不起眼的莲子托在掌心里,递到无名道长面前。 无名道长捏起莲子来,凝聚自己不太高的神识反复尝试着与这颗莲子进行接触,怎奈每次都被一种无形的墙阻挡着。第七次尝试失败后,无名道长把莲子递回给石初樱,道:“算啦,师傅的修为尚浅,勉强不得。” 石初樱才不这么容易认输呢,她拧着眉头,对小白莲道:“这个法子不行,我看直接给你切个口子,让后再沟通一下试试也许就行了。” “不用,不用。直接滴血认主也是可以的,把血滴在莲子底部莲心的地方就行了。”小白莲虽然看不到,但它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一股很凛冽的刀锋气息,它相信这个大恶人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的。 石初樱捏住师傅的一根手指,用幽蓝刀轻轻一戳,顿时一个血珠冒了出来,石初樱示意无名道长把血珠滴到莲子上,很快,莲心就吸收了血液,整个院子里突然红光大盛,无名道长眼前一晕,整个人飘然来到了一个神秘的空间里。 “白莲见过主人!”一朵摇摇曳曳的小白莲花婷婷地立在一个小池子里,朝他微微点头。 “你叫白莲?”无名道长确认道。 “是的,主人。” “这是什么的地方?” “这里是白莲空间……”在无名道长和小白莲交流的时候,石初樱又掏出几颗莲子来,拿云谷篾子的丝线结了个缨络,把九枚莲子连成一串,做成一个手链给师傅套在了手腕上。这样一来那颗特殊的莲子就不那么显眼了。 跟小白莲这个洪荒时代的遗留物认了主仆,无名道长的修为也猛然增加了不少,只不过由于白莲自己也刚开启神智,他们的交流眼下也只能是神识之间的。小白莲的本体不能出现在外界,而无名道长的本体也一样不能进入白莲空间。 石初樱把小白莲孝敬给了师傅,看师傅终于有得忙了,自己才去了炼药的园圃里开炉炼制‘白莲清净丸’,由于前期沟通已经做好了,炼制起来反而容易了许多,半天工夫石初樱就炼好了十二颗。 看着手中的仙品丹药,石初樱丢了一颗进自己的嘴里。嗯,入口即化,很快就溶为清幽莲香的略带粘稠的药液,冰冰凉凉的顺着喉咙滑入肠胃,整个身体乃至四肢百骸都顿时为之一清,整个人都有种被涤荡过的清新感。 真是好东西! 石初樱如今经常不在山上,吃的东西也杂,所以她是不是也吃些自己炼制的极品丹药,一来是清除身体里的毒素和各种残余物,二来也是保持自己身体的适合各种药力。 自打她学会了炼药,每次练出极品丹药她都自己先尝试一番,所以十岁后她的身体就已经什么毒都不侵了,吃这些个东西不过是尝尝味道而已。不过,好处也是有的,至少该补的补上,该清理的清理。 感受完仙品‘白莲清净丸’,石初樱的眼珠转了转,又喊来木华,两个人嘀嘀咕咕一番后,木华换了几味药材,石初樱又炼制了几炉出来。 这回用了低一档次药材炼制的丹药虽然也是一级品,但由于材料限制,药效与先前的就有天壤之别了。反正对石初樱来说,这样的药品在人间界也算是极品了,而先前那些药根本出不了摩云山,毕竟那是仙品的。 石初樱又给二肥塞了一丸仙品的‘白莲清净丸’,给师傅也留了一丸,剩下的都装进云谷篾子的小盒子里放进了储物袋中。而那些极品的鸟蛋大小的‘白莲清净丸’则被她装进了分别装在小玉盒里,外头只留了八颗,剩下的都放进了储物袋里。 在她给木华和二肥整治了一顿白莲大餐后,石初樱带着二肥回到了山下。自然,她没忘记采上一篓子的药材做做样子。 楚溆徘徊在山口上不停地眺望着,他每天都要来看好些回,被老祖父笑话都快成了‘望妻石’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他知道樱樱突然离开必然是为了药材,既然是采药那三五天总会下山的。他跟着石初樱采过几次药,自然知道这个进出山一趟大约需要的时间。 好在他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他家樱樱总算踩着朝阳的金光漫步朝他走来。 “樱樱!” “累不累?要不要歇歇?上山怎么不叫上我?上山怎么不叫上我?好歹也能给你开个路不是?” 面对楚溆一连串的提问,石初樱朝他灿然一笑,把背上的药篓卸下来,递到楚溆手上,才笑着说道:“不累,你知道的这点山路对我不算什么的,而且这望云山我很熟了。祖父怎么样?有没有跟祖父解释一下?” “你放心好了,祖父那里自然不会多想的,我只说你看了侍风和侍电的伤情就出门了,采药是个没准儿的活计,碰得上很快就有了,碰不上找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事。不然,那些药材也不会那么珍贵了。祖父明白的。” 石初樱真的觉得楚溆也是个说服人的天才,这编起瞎话来也不比她差啊,简直像一个师傅的徒弟嘛! “嗯,那就好。对了,这几天你在家都做些什么?”两个人一边下山一边说着话。 “咳!”楚溆听石初樱这么一问,不由轻咳了一声,附耳道:“前两天我在跟村长看别院的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喜 “你看中了哪块地方?”石初樱放眼往山外望去,打探起消息来。 “看了好几处都觉得不错,不过买宅子、建院子这等事还是慎重些好,这不想着等你回来问问无名师傅再定。”楚溆记得石初樱的师傅是个能人,能给端华堂断名,想来看风水也不在话下。 “这倒是巧了,也不必再问了,我们当初寻这个房基的时候师傅就说,原本西南边那个小山坡其实风水非常旺,只是不适合单身女子,非要夫妻孩儿俱全的人家,能绵延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嘿嘿,还好,当时我也没舍得放弃那块地方,就跟村里说了用来晾晒药材来着。你应该是没机会去看的。等回了家,找个时间我带你去瞧瞧,合适的话就要那块吧。对了,你想建个多大的别院?”这才是关键呢。 “眼下咱们一家三口,算上无名师傅也就是四口……”楚溆瞥见樱樱瞄向脚边,咬咬牙,加了一句,“当然二肥也可以算上。不过,将来你多生几个,儿子女儿都要有单独的院子,如果儿子再娶媳妇生孩子都要住这儿,那地方小了可就不成了。嗯,至少也得五进的宅子……” 楚溆一边把手放在石初樱的肚子上轻轻护着,一边搀扶着石初樱往下走,脑子里不住地畅想着未来。 听得石初樱直接翻了他个白眼,还多生几个,生几个算多?!儿子还没出来,就连孙子都开始盼着了? 可谁让楚溆现在正兴奋着呢,根本没瞧见。 “……你儿子现在估计也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你且别想太多了。”石初樱瞥了楚溆一眼,忍不住浇了他一盆冷水。 岂料这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冷水、冰水,但对楚溆来说却无异于福音仙乐一般。尽管他刚刚还沉浸在自我幻想出来的儿孙满堂的美妙场景之中,转眼之间就捉住了石初樱的肩头,急切地叫道:““儿子?樱樱,你是说,我们怀的是儿子?”还我们呢…… 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石初樱是从楚溆此时的眼睛里看到了狼一样的绿光,尽管事后楚溆百般不承认,但石初樱咬死了楚溆当时就是那样的。 关于楚溆当时两眼是否冒绿光这件事,这两人争了上百年也没有争出个最终的结果来,而儿女们乃至孙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老祖们乐意争,他们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只不过,现在来说,他们却没有参与的资格,谁知道他们还在哪儿等着投胎呢? 楚溆这么激动,石初樱也多少能想到,原本她还想着晚上才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既然话赶到这里了,告诉他倒也无妨。她当即含笑道:“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你先听哪个?” 楚溆毫不犹豫地道:“好的。” “嗯,好消息就是师傅他老人家已经确定,咱们儿子已经四个半月了,很健康,如果留心的话,这段时间开始兴许就能有胎动了……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啊?!这可是真的?真的是儿子! 哈哈哈哈!我楚溆也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哈哈哈哈哈!”楚溆突然大笑几声,又冲着山中狂放地大吼了几嗓子,然后突然住了声音,仰面朝天,默默地眨着眼睛。 石初樱感觉到楚溆似乎有些泪意,便没有打搅他,让他独自去平静。 石初樱非常理解楚溆为何这般失态。要是别人听说第一胎是个儿子,高兴也定然是真的高兴,只楚溆却格外不同些。 楚溆已经是二十七岁的人了,在他这个岁数上一般人家的儿子都能给爹爹跑腿打酒喝了,他才第一次有了孩子。他在家庭和礼法上急需个儿子石初樱也是明白的,并不怪他。 楚溆澎湃的心情渐渐趋于平静后才握着石初樱的手,涩然说道:“樱樱!谢谢你!谢谢你!”楚溆现在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心有千言万语,能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两三个字! “这有什么好谢的,儿子是你种出来的,师傅说按功劳算也是你最偏大些。你只谢自己好了。”石初樱扁这嘴儿把无名道长的话说了一遍。 用师傅的话说,耕地、播种的都是男人,即便她是块特别肥的地,那也是人家楚溆挑的好,所以,好像怀孩子之于她,也就是提供了一块肥田而已。 “师傅是逗你的,没有樱樱,哪有端华堂?更不会有你肚子里的儿子。你放心,其实,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真的都喜欢,我原本也做好了哪怕都生的是女儿的准备的。 只不过,说实话,如果是女儿,我倒是担心你在外面受到的闲言碎语会比我多,我也非常担心你下一胎的压力会更大……这下好了,我们总算是能放宽心,安心养胎了!”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抽出被他攥得发红了的手来,嗔道:“什么安心养胎?难道我现在就没安心养胎了?”她才不会承认当初刘氏等人那番话还是带给了她不小的影响的,毕竟楚溆的年龄摆在那里。 她事后自然不会跟楚溆告状,但楚溆好歹在老宅混了那么久,又不缺心眼儿,这点消息还是能够知道的。虽然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跟哥哥数落嫂子的不是,但樱樱的压力和反应他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不是傻瓜,如何不晓得樱樱承受的压力只比他大,绝对不会比他小?一个家里没有儿子或没子嗣,世人都只会去指责女人,再没有人会公平地去说男人的不是,哪怕那是明摆着的事实。 “我知道,樱樱,我都知道的。” 楚溆伸出手指,轻轻压在了石初樱喋喋不休的小嘴儿上,他亮晶晶又盛满了柔情的眼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我的樱樱美貌与智慧并重,武力更是卓异不凡,将来咱们儿子也定然不差,不说一个顶仨也可以顶俩的。咱们不比谁儿子生得早,咱比品质!” 楚溆这话说得心不跳,却说得石初樱脸孔发热。 还什么‘美貌与智慧并重、武功卓异不凡’,还什么自己儿子一个顶俩的,亏他夸得出口来。他这岂不是说他自己眼光好、种子好么?这么变相狠狠自夸的人,石初樱默默地替他脸红了一下下。 “对了,不好的消息呢?”楚溆脑子冷静下来后还没忘记这茬。 石初樱从楚溆手里挣了出来,“啊,不好的消息么,师傅他老人家说了,等孩子三四岁的时候他就收到山上去练功,根骨和品性都好的话,将来就收做徒孙了。” “啊?这个么……”楚溆终于露出了一丝蠢蠢的神情,很大地愉悦了石初樱的心。 “怎么,你不乐意?”石初樱扬起眉头来。 “……哪里会呢……只是,我师傅、倒也说过类似的话……”现在他就这一个儿子,还是个胎儿呢,这哪里够分的。 石初樱听了也皱了眉头,她自然知道如今的人把师傅当成父母一样的亲人孝敬,如果楚溆的师傅提过这个要求,他倒也真的不好拒绝,就像她无法拒绝无名道长的要求一样。 不过,这点小问题再难不倒咱们的石女侠。只见她眉尖微蹙,很快就展了开来,她拍拍楚溆的胳膊,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谁收咱儿子都行,大不了让师傅们比武定胜负,赢的人得。” 楚溆好不容易忍住了翻白眼的动作,心话,我师傅再厉害也整不过樱樱的师傅啊。师傅如何,端看徒弟质量就知道了。如今他还得他家樱樱罩着呢,他师傅又怎能干得掉人家的师傅?!果真是自己师傅技不如人的话,他也是没脸耍赖的…… 第130节 某个小宝宝这个憋屈啊,他才多大点儿啊,爹娘就开始商量着如何瓜分他了?说好的快乐无忧的童年呢?说好的吃喝拉撒随意的日子呢?如今都要被练功占据么?他能说不要么?显然是不能。 还没等某宝宝感慨完,就听见外面他爹又说:“比试决定也好。不过,等二儿子出生后,咱们一定得自己养着,不然我不答应。” “……我觉得你还是指望三儿子或三女儿的可能性大些……”石初樱凉凉地说了一句。 楚溆火热的心都凉了半截,两个儿子都不够分也太那啥了吧。好歹是他努力才收获的儿子啊!他的儿子又不是为了给师傅们生的…… 这般说着,楚溆突然觉得手底下有什么东西飘动了似的。他吓了一跳,手一缩就放开了石初樱的肚子。 “樱樱!”楚溆满脸惊异和不解地望着石初樱。 “怎么了?”石初樱难得见到楚溆这般失态,这才多一会儿就两次了! “你!你的肚子……”楚溆指了指,又一时说不清楚,蹙着眉头盯着石初樱的腹部。 石初樱眨巴眨巴眼睛,捉了楚溆的手过来,重新按在肚子上。 楚溆惊疑不定地把手轻轻挨上去,不敢用一点力,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下确实又动了一两下,好像什么东西飘过来又飘过去似的。 “樱樱!这是什么东西?你的肚子在冒泡?” “你才冒泡!”石初樱差点就说‘你们全家都冒泡’了,还好忍住了,不然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这是你儿子在动呢,傻瓜!”石初樱白了楚溆一眼,真是白长了个大个子,连胎动都吓成这样,这要是生孩子指不定得晕倒呢。 “……啊?儿子、在动?”楚溆有些脑子不大好使地重复了一遍,傻兮兮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看那做什么?有不是在你手里动。”真是傻没边了。 “樱樱!真的是儿子在动了?啊,这可太好了,儿子会活动了。哈哈哈,我儿子真聪明!真能干!” 石初樱四下张望了一下,看看没有外人才算放心下来,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白痴是她儿子的亲爹了。 石初樱一扭身,摆脱楚溆自己望山下行去,楚溆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樱樱,樱樱,我、我太高兴了,再让我摸摸……” “不给摸,当心儿子都被你带傻了……” “就摸一下……” 两人这般一求一拒很快就回到山下。楚溆忍不住立刻跑去向老将军报信儿,喜得老将军当即吩咐加两个肉菜给下人们,带着整个宅子里都是一片喜气盈盈的。 石初樱给老将军问过安,又回答了一大串关于小宝宝的问题后总算被放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刚一进门便被丫头们团团围住了,纷纷下拜恭喜,赚了第一波的赏钱,再忙而不乱地伺候她换了舒服的衣衫,直到把她送上了柔软的床榻,丫头们才悄悄退到一边。 石初樱任由丫头们服侍,也悄然查看着她们的表现。不得不说,经过上次楚溆的整治,院子里的下人确实比以往要勤谨得多,比悦姑姑的训斥都好使几倍,这让石初樱不得不重新思考,以往她对待下人的方式,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调整和改进的地方。 石初樱从来不避讳她的出身。她本就是个没有世家底蕴的姑娘,说到底确实是个采药的山野之人,师傅再有本事也无法把那些个世家几代人浸透到骨子里的做派养到她的身上来。 她从来没使唤过下人,更没什么驭人的经验,以往用人全凭自己的挑人眼光和武力手段,到底还是粗糙了些,防得住人,防不住心。 现在,她倒是乐意楚溆帮着她照管,她也从中学着看看。楚溆是主子,跟他学习管束下人要比跟悦姑姑这样下人出身的更对路些。毕竟人所处的地位不同,处事的角度和方式也自然不同。 从这一点上说,悦姑姑靠的是规矩和手段,依仗的还是主子放的权限,气势上到底差着几层。 用石初樱的话说,到底显得气度格局小了些。 石初樱歪在软榻上没有睡意,她刚下山,哪里就需要休息了?还不是楚溆…… 石初樱埋怨归埋怨,心里的甜蜜还是满满地溢了出来。她很想现在就跟楚溆分享这几天宝宝成长的惊喜,不由喊了玉竹道:“去看看,将军怎么还没回来?” 一边叫人去找,一边难免有些对老将军留人有些不大满意,这也有些太不识相了吧……咳咳,好吧,她是不是也开始侍宠而骄了? 楚溆匆匆赶回了小院不提,老将军看着孙子的背影不由有些黯然神伤,如今他连多留孙子说会儿话也不招人待见了,果然是人老不值钱了。 =============================== 当听说楚溆要买下这里一整片山建将军府的别院时,望云村的村长瞬间都不会言语了,他人摇晃了两下,要不是被李三扶住直接就晕倒了。 “真是交了大造化了呀!”待到能正常说话后,村长嘶哑着喊了这么一声,便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给楚溆,直道:“小人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才有碰上将军和夫人这样的造化。 咱们村子能给将军做别院,那简直就是几辈人修来的福气……” 楚溆懒得听他的废话,直接吩咐他和李三一起去办理手续,顺带着也买了些田地,只三天功夫,村长和李三就带着盖了衙门印信的契书赶回了望云村里,亲手把契书交到楚溆手上,生怕晚上一些就会生变一般。 这也难怪村长如此心切了。像望云村这样远在深山老林里的小村子,全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老少人口加起来也不到百人。说穷也不算很穷,总算能吃饱,饿不死人;但要说富裕却纯粹是扯淡。 都说靠山吃山,那也得分什么人。像石初樱这样认识草药又身怀绝世武功的,自然不在话下;或者那些有些功夫手段的猎人也还能吃得开。但对于大多数靠种田吃饭的农户人家来说,除了挖些野菜,摘些野果子充饥,偶尔逮到几只笨兔子什么的,这样的山林只会让他们见识到野兽的凶猛和荒野耕种的无奈…… 没有良田,何以种田?荒山野地纵横密布的全是树根草根,又岂是三个五个人力能开垦得出来的?!野草见风就长,烧都烧不尽,更何况靠人力拔草了? 所以说,守着广袤的山林,过着比野人好那么一点点地日子,就是大多数像望云村这样的自然村落的现状。 村人说是纯朴却也愚蛮,几辈子目不识丁也是常事,别说大人物,有的人一辈子能进趟县城都是难得了。然而,这样的一个村子,突然有一天得了这么个大机缘,别说村长,就是老少村民也本能地不想让这个机会错过。 因此,不用村长交待,这件事就被本村人自己捂得死死的。 谁敢露出一个字,那就是全体村民的天敌一般,再有私心的人也不敢于全村人对抗。直到村长赶回来,连口气都没歇着就去把契约交给楚溆,村民还是不敢懈怠。 村长带上几个人,又马不停蹄地请了楚溆和李三等人再去把买下的宅基地和山田重新丈量好,请县衙的胥吏做成了鱼鳞册,所有手续再没一点差错了,才算松了一口气:望云村真的搭上贵人的便车了! 村里人如何借着这股东风奋起,石初樱和楚溆并不关心,他们现在还在为什么时候回京城烦恼不已。 按说,楚溆完成了差事,能得几天假期出来一趟也不能太久,可谁让侍风和侍电都受了重伤了呢。而且他这两次差事办得不错,也抢了不少风头,能休息一段时间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好的…… 眼瞧着五月在即,是留是走,一时倒难以决定了。 而石初樱倒没什么要操心的了,摩云山上的植物有木华照看,师傅也在帮忙,她自己采药、炼药,练功,在山上走走玩玩就当是养胎了,走也好,留也罢,都看楚溆的意思。 楚溆纠结的是十二皇子案至今还没有找到幕后主谋,线索越挖越深,连圣人都头疼不已了,他们要是这个时候回去了,只怕也难躲过去,不会去的话,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倒是老祖父,听到楚溆的纠结鄙视地看着他道:“笨蛋!你那差事,拼了性命一年才能挣几两银子?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媳妇在这里养胎养得不错,这里山清水秀的,我重孙子必然生得灵秀,等孩子要生了再回吧……对外就说你年纪大了,你媳妇的怀像不大好,你请了长假照看着罢。” 楚溆简直哭笑不得了,他年纪大了没错,可这跟他媳妇怀像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假的借口也太没诚意了吧!可不论有没有诚意,反正上头倒是真的同意了,这倒是让他很是吃了一惊。 还是顾梦蝶捎来的信中略解释了一二,他才知道,原来还是他的表现太过挡道,能有机会雪藏他一段时间自然是有些人喜闻乐见的,至于什么借口,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世人确实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连他也不例外。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个女人 话说回来。 由于石初樱时不时的就会突然消失几天,无论是石家的下人,还是将军府带来的人,都从最初的十分紧张,到如今也已经能够习以为常了。 现在石初樱如果背上药篓子出门,大家都只当她又出去逛了一趟街市一般自然。所以,对于自家的当家的夫人几天不见又突然回归什么的,下人们连嚼舌头都懒得嚼了。 石初樱对下人们这种平淡的反应还是挺满意的。她注定不可能像别的女人那样,日日守在府里过那种规规矩矩、无聊的日子,与其一惊一乍的,倒不如这般简单平淡些的好。 石初樱此时正歪在榻上,想到侍风和侍电的伤,她又招呼人把药篓子给提过来。 采药人的药篓子和医生的药箱子一样,别人都是轻易不能动的,石初樱的药篓子连楚溆也只是帮背背而已。 石初樱拨开上头的几层鲜草,从里头翻出了三盒‘白莲清净丸’放在小香几上,又让玉竹往外院去一趟,问问侍风和侍电的伤如何了。 玉竹刚走,楚溆就进了屋子,他内力好,刚走进在院子里就听到了石初樱和玉竹主仆的几句话尾巴。 “他们俩的伤有的治了?”两个护卫是为了保护他受伤的,楚溆自然分外关心些。 “嗯,这些天就为了这个药耽误了。”石初樱含笑把一个淡绿的玉盒托在白玉般的掌心里,道:“这是我新制的‘白莲清净丸’,对他们的伤应该有效。” 听到药名里有‘清净’二字,楚溆心里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他觑了石初樱一眼,掀了袍摆坐在石初樱身边的榻沿儿上,伸手取过药盒,仔细看了又看,不太确定地转了转手掌,道:“这么……不会是也那什么吧?” 石初樱一扬眉头,“什么那什么?” 她问完又瞅了瞅楚溆,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抬手掩了嘴儿笑起来,“……咳,这个确实有点那什么。不过具体如何,却因人而异……” 天地良心,她炼药的时候可没往这上想。不过这种排毒的药,有些不雅的排毒反应都是正常的,只要疗效达到了,雅不雅的,她才不去费这个心思呢,反正她吃定然是没事的。 楚溆听她这么一说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他探身在石初樱的鼻子上捏了捏,“你呀,这样才容易带坏儿子呢。”说着,抬手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掴了一巴掌,“以后不许当着孩子的面淘气!” 这巴掌,亲昵多过惩罚,石初樱朝他‘哼’了一声,扭了下身子,夹了楚溆一眼。 楚溆往前凑了凑,伸手把石初樱往怀里拢了一下,“还有什么要交待得没?嗯?”那尾音挑得颇有意味。 “当然没有了。”石初樱无辜地眨巴水杏似的眼睛,道:“我跟你说啊,这‘白莲清净丸’对化脓发热的伤口有奇效,我还特地给你留了一丸呢,它对你也很有好处的,快吃了吧!”怎么听都像是大灰狼在诱哄下白兔。 是药三分毒,这句话连十岁的孩子也能说顺溜了,石初樱又岂能不知?既然她让吃了,那必然就利大于弊。 楚溆对媳妇自来有些盲从,此时也不犹豫,打开盒子,拿起鸟蛋大小的散发着白莲清幽的药丸看了看,直接丢进了嘴里:“嗯,味道还不错!”说得像吃了仙桃似的。 不过,他到底是享受过‘万毒消散’的人,对他家樱樱的‘极品良药’本能地产生了一些特殊的防备心里。只见他瞄了一眼净室,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肠胃反应,屁股都若即若离地沾在榻上,一副随时都准备冲出去的架势。 看他这副样子,石初樱不由也想起了上一回吃‘万毒消散’的情形,尽管时过境迁,她还是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她拍打着楚溆的腰,笑得‘哎哟、哎哟’直嚷肚子笑疼了。吓得楚溆也忘了防备了,慌手慌脚的要给她看肚子。 这两个人笑闹着便走了火儿,屋子里很快就传出暧昧不清的声音。 玉竹从外院回来就知道将军进了房,当下也不敢进里间去回话,只站在外面候着,直到里头没了声音,她才战战兢兢地挪到门边。刚想回禀,却听得里头传来细细唔唔的奇怪声响。 她在正房伺候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对这样奇怪的动静再没有不明白的,登时一个大红脸,连忙像兔子一样逃走了。看她一步窜出老远去,其他几个丫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们咬着唇儿憋着不敢笑出声,实际上肠子都快笑得打结了。 外头厨房里的管事来问午饭菜单,今天当值的大丫头也就玉竹和玉露,她俩瞅了瞅里间紧闭的房门,朝着厨房的管事摇了摇头,爱莫能助。 这个时候谁敢进去打扰,那就准备被卖到黑煤窑去吧! 直到下午晌,将军才叫了水。 趁着进出净房的机会,玉竹瞄到夫人正面带桃红,眸光含水,一身慵懒地卧在里间的软榻上。 再看着枕褥凌乱的床榻,玉竹暗自砸舌,她们将军可真有本事,这么点儿地方也能办事?! 她见将军先一步去了净室打理,连忙跟石初樱回禀道:“……两位护卫都说伤势没有变化,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嗯。”石初樱懒洋洋地点了头,摆摆手让玉竹退下。她现在虽然很想逮着楚溆掐一顿,但有心无力,还是先小憩片刻歇歇的好了。 两个人吃过延迟了许久的‘午饭’,楚溆才陪着石初樱去看了两个护卫。 石初樱对‘一线生机’的效果很是满意,让他们服下解药又把‘白莲清净丸’丢给他们。还是楚溆好心地让下人预备好两个净桶,随时准备扶着这二位去‘排毒’。 在连续排毒几个时辰后,侍风和侍电身上的伤口周围的红肿和化脓悄然开始消退,第二天中午,前来换药的府医就惊奇地发现这些伤已经消了肿,连灼烧感也消失了,到了第三天伤口开始愈合结痂…… “照这个趋势,侍风和侍电的伤,七天之内准能好了。这‘白莲清净丸’果真非同凡响!”楚溆再一次亲自探看过后回来跟石初樱赞叹道。 药自然是好药,能解了那石雷残余的火药之毒岂是凡品?只是石初樱并没有再提这事,与先前的重视大相径庭。 石初樱的这种转变,在楚溆看来要么就是她已经对那石雷有了足够的认识;要么就是还没到时候,等着捞一票呢。以他个人对媳妇的了解,更倾向于后者。 反正不管怎么说,有了夫人的良药,两个护卫七天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了,非但如此,还因祸得福,连身体里以往累积的一些老伤旧毒也被恢复了七七八八的。等两人前来叩谢夫人的时候,楚溆看着他们拔得笔直的脊背,想到樱樱的指头曾经在那上面按过就觉得碍眼,他立刻就打发了侍风回京城办事去。 侍风对他家将军喝醋的本事早见怪不怪了,只把他打发回京城已经算好的了,他二话不说,立马就收拾包袱启程了。晚上一天,万一将军改了主意,还指不定被派那个山旮旯去。 他年纪轻轻还没娶媳妇,才不想终老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第131节 “如果,你今天再胡来,我就进山一个月!不,我要在山里把孩子生下来!”石初樱依在窗前与楚溆对峙。她回来有好几天了吧?这人却一直不放她出去走走,整天饿狼盯着肉似地不错眼看着她,真是够了!她才不要日日笙歌呢。 楚溆确实还没稀罕够。樱樱如今这肚子他还能‘有所作为’,等到肚子像吹球一样鼓起来的时候,他想做也不方便啊。想想以后憋屈的日子,他不预收些福利怎么行?不过他也不想因此引起樱樱的抗拒,所以…… “只许在村子里逛逛,要进山、进城必须得我陪着,不然樱樱还是安心在家里养胎的好……”楚溆态度坚决地划下道来。 石初樱都起嘴,可楚溆就是不动摇,她也只好勉强同意了,能溜达溜达总比天天累得懒在床上强。再这么下去,她就被当成年猪养了。 争取到了自由,当天石初樱就把孩子他爹给甩过了墙,自己舒展着四肢,一夜好眠。 =================================== 第二天 石初樱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她喊来丫头们洗漱好,又去前院问了安,便带着人出门逛去了。 李三媳妇前些天告了假,带着俩孩子回州府去了,今天跟在石初樱身边伺候的只有一大两小三个丫头。 楚溆看着媳妇如同放飞的小鸟一样的背影,暗自咬牙,既然不让陪着,那他就在路上‘偶遇’好了! 五月正是农忙的时节,村里能干活的人基本上都去了田间地头,便是老的,小的不能干活的也知道往地里送水送饭的搭把手,就连平常总是聚集不少人的大榆树下都没了人影,只有几条出来寻食的狗无所谓的四处嗅探着。 石初樱驻足略想了一下,便转了个方向,朝自己佃出去的那几十亩地走去。田虽然是佃出去了,到底还是她的地,反正闲着无聊就去看看吧。 像所有的村子一样,望云村里也是只有一条村道,弯弯曲曲连通着二十几户人家,出了村子通往县道;如果村民下田的话,则需要走各自踩出来的一些小径。 石初樱主仆四人走着,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眼瞧着要撞上石初樱的身子,丫头们都吓得惊叫了起来,等反应过来连忙伸了胳膊来回护。不过,石初樱在这个影子撞过来之前轻轻一侧身就闪了过去,倒是那个影子一时稳不住脚,一头扑倒在田埂上。 这个人冲出来得太过突然,石初樱虽然早有所感,但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也只是在最后才避了一下,此时看过去扑在地方的似乎是个女人。 三个丫头早吓得半死,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是因为没护好夫人,将军的惩罚会很严重。 玉羽又怕、又气、又急,等缓过神来,她俯身上前查看,呀的一声,道;“夫人,是一个女人!” 石初樱眼皮一抬,她当然知道是个女人了。 只是这个女人扑在地上半天都没动静……石初樱朝玉羽打了个手势,玉羽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近前两步蹲下查看。 “夫人,这个女子好似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以往倒是没见过呢。”玉羽站起身来回禀。 玉羽她们这些大丫头是在石初樱出嫁前就在望云村里呆过的,此番回来更是时间不短了,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的村子,该认识的早认识了,尤其是年轻女子,连谁家刚生了一个都知道,再没有眼生的,只这个她却不认得。 “还有气不?” 玉羽靠近些,伸出手指在那人靠近田埂的口鼻处试探了一下,回道:“有气!” 好吧,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头。石初樱对玉羽的回答一点没有不满意的。 “打两个耳光,看看能醒过来不?”既然还有气那就是晕倒了。刚才冲的那么猛又是怎么回事呢…… 玉羽眨巴眨巴眼睛,却指了个小丫头出来。那小丫头瞪着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玉羽:自打她被卖到将军府,还不曾与人动过手呢,玉羽姐姐怎么她擅长打架的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玉羽朝她一扬下巴,她只好咬着唇儿,铆足了劲儿翻过那女人,照着脸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巴掌,心里念叨着,“全当是你吓我们夫人一跳该得的!” 石初樱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丫头,这小家伙人虽然不大,下手可一点不含糊,瞧这气势和熟练程度,估计可没少动过手罢!真是人才啊! 一声闷哼打断了石初樱主仆的思想,只见地上的人缓缓地动了动,伴着无意识的呻,吟声,林怡贞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本以为映入眼睛的还会使那个噩梦般的魔窟和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未曾想竟然是个仙女和几个仙童。 林怡贞心想,一定是她的苦难感动了上天,上天终于让她成功死掉了,还把她收进了天庭,让她见到了九天仙女……想来她刚才恍惚之间看到的就是这几个仙子没错了,还好她拼尽全力朝仙子们奔了过来,不然可不就错过了! 想到这里,林怡贞突然笑了。她不但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甚至还有解脱后的愉悦,以后再也不用被那个恶魔逼迫和纠缠了,死了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含笑喃喃自语,道:“阿弥陀佛,苍天有眼,我终于死了……” 石初樱瞧着这个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晕死了的女人,不由蹙了下眉头,她无需动用精神力就能明白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而此时她的目光也落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只扫视了一遍,她就只知道,这个女人不但伤痕累累,新伤旧伤无数,更是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个女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石初樱摸着下巴,一时想不出如何办才好。 “将军!”正在这个时候,就见玉羽兴奋地大嚷大叫起来,还难得地跳了起来,朝着远处奋力地挥舞着双手。 石初樱顺势望过去,只见村道上,她家楚溆正大步流星地奔来。 几个呼吸间,楚溆就来到了石初樱跟前,先上下好一通打量石初樱,瞧着媳妇没事,在瞅一眼地上的一团人影,给侍电一个眼风,这才瞟了玉羽一眼。短短一瞬,楚溆的眼睛已经把周围的一切都看了进去。 楚溆最后这一眼似警告、似威胁,玉羽吓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哪里敢隐瞒什么,连忙把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生怕有遗漏的被将军查出来治罪,还让两个小丫头补充。 楚溆皱着眉头看一眼地上女人,温声对石初樱道:“樱樱,现在是敏感时期,尤其是你的肚子更是如此。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咱们不能收留。你看这样,咱们给村长送个信儿,让村长派人来处置如何?” 不是楚溆非要草木皆兵、阴谋论事,实在是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也由不得他不多想些。凡是有可能对樱樱和对他们这个家庭不利的因素,楚溆都严格摒除在外,把一切可能都掐死在萌芽状态。 这是他坚持不动摇的原则。 石初樱也承认楚溆这种处理方法是最合理、也是最有利的,可一想到这个女人怀着孩子,还满身伤,加上刚才昏死前的话,石初樱觉得有些难以丢下手去。她自打有了身孕,尤其儿子会动以后,她人也变得格外感性了些。所以楚溆看她也更严了,就怕她被人钻了空子。 所以,一见石初樱犹豫,楚溆立马朝着侍电一挥手,侍电果断地扛起地上的女人几个闪身就消失了,速度那叫一个快! “你!”石初樱无奈地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却也没法子,总不至于去追回来吧。 “那个女人浑身是伤,还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你让侍电当心些。还有,我看她的样子是逃出来的,最好悄悄打听打听再说……” 楚溆上前揽住石初樱就走,边走边说:“樱樱放心好了,侍电办事办老了的,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告诉我,你想去哪儿,你男人护着你去。再不会有什么闪失了。” 说着还瞥了几个没用的丫头一眼,又道:“……回头我写信跟大哥要几个得用的女护卫,这些弱柳似的丫头果然不顶用。” 他这么一提,石初樱也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倒想起那打耳光的小丫头来,便笑着低声跟楚溆说了一回,最后道:“……我看你把她给大哥送过去,让大哥帮忙训练着,等学好了再送回来。还有,如果可能,我看咱们最好外头再买几个这样的丫头小子,以后孩子们总用得着。”她遇上自然没事,可要是孩子遇上这样的就危险了。 “你说的很是!”楚溆深以为然,樱樱想得不错,他自然照办。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买来的媳妇(捉虫读者赠送400字) 两人牵着手一路行走在田埂上。 在远处看,望云村连绵的青山下,一块块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长满深浅不一绿色秧苗的田地就像是风景画卷一般,值得人描摹吟咏上一番;而锦缎的鞋履踩在黑油油的的田埂上,面上再被和风一吹,自在消闲的惬意感顿时油然而生。 而那些在画卷中劳作的人正卷着裤腿,满手泥巴,顶着已经升起的太阳,弯腰弓背地或是拔草、分苗,浇水,又或者把臭烘烘的肥土撒下去。这些活计他们要重复做上无数回,偶尔直起腰看看前面的地垄还看不见头儿,便又弯下腰继续…… 小孩子们奔跑在田间地头,大人吆喝着不让他们踩坏了禾苗,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就要帮着给大人干些轻省的活儿。农户人家全部的心思都花费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却难得有心情去欣赏这田间的景色,甚至浑然不知他们自己也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之一。 这就是真正种田的农民和以农人自居的隐逸者的区别。 石初樱成亲前也常在村里行走,村里的大人孩子都认识她,此时有看到她和楚溆的也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对于这个一直给他们村免费药材的采药姑娘,村里人仍然心存敬意。这世上,权势和武力可以让一个活人轻易死掉,医药却能使一个原本孱濒死之人获得生的机会。所以,村人对石初樱的好感更多的还是来自她的草药和非如今的身份。 阡陌交通,沟壑纵横,说的恰是田亩间的情形。石初樱指挥着楚溆穿过地头儿间作为分界的土垄,往自家的地方向走去。 “小心些,别踩到秧苗了。”石初樱提醒着走在前面的楚溆,这些禾苗是农民的心尖子,如果被人踩了那是要生气的,即便不敢对他们如何,心里也会不爽气。 “都是绿油油的,长得也都一样,这还真分不清。”被石初樱这么一提醒,楚溆都下不去脚了。 楚溆确实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的生活里原本并没有这些,就连田庄都是成亲后刚置办的,他又哪里分得清苗和草?说五谷不分有些严重,但要真让他说一说稻子没变成白米之前长得是什么样子,他绝对不知道。 石初樱看着楚溆提着一只脚,坏坏地说道:“你这一脚要是踩下去,至少三碗白米饭就损失掉了……”说着还有些许遗憾地摇了摇头。 楚溆这脚更加无处放了,他金鸡独立似的四处瞅瞅,怎么看都是一样的苗……不过他可不傻,一眼瞄见媳妇的锦鞋落在了土沟里,他也有样学样地踩了下去。 两个人看过了石初樱地里的庄稼,佃户也过来给东家行了礼,又解说了下今年的耕种情况,石初樱便点点头,并嘱咐他们,收了庄稼之后无论如何要种一茬绿豆。 种绿豆不仅可以使连年消耗的土地得到休息,更能使瘦下去的田变肥。 这是前人的经验之谈,可也不是每个农户都知道的。 石初樱每年都关注自己的这几十亩地,自然知道佃户们只会施肥,却并不懂得太多如何养好土地。所以,她只是提了种绿豆的要求,并不说明是为了什么。反正只要效果达到了,石初樱才不在意对方是否理解呢。 丢下一脸疑惑的佃户,石初樱和楚溆又往别处逛去了。 楚溆把石初樱带到他们买下来准备建宅子的山坡上,随手折根树枝,撸掉枝叶,在地上画了起来。 楚溆一边画,一边给石初樱解说道:“……你喜欢上山,咱们这次在正房的后面单独留个小角门,这样你进出就更方便了。至于角门开在哪儿,让无名师傅给看看方位。” 接着又说:“这里给你建几排库房,你喜欢收什么、藏什么都能放进去;另外,这里要挖个地窖给你用做私库。”他媳妇的私房多多,库房小了可不够使,明库暗库都得有。 “还有,这里给你和女儿竖秋千,这边给孩子们做个滑梯。嗯,这里给儿子们做院子,这里给咱们女儿做闺房……” 石初樱一边点头,一边含笑看着写写画画、认真思索着如何尽善尽美地安排宅院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石初樱的心都有些痴迷了,手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男人的脸颊。 咳,身边还有好几个下人呢。就在众人以为将军一定会委婉地避开时,楚溆却抬头一笑,恰如春回大地一般,显然他对樱樱的举动很是欢欣。 只见他丢下手里的树枝,捉住石初樱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脸上摩挲着,还毫无廉耻地说道:“你家男人长的不错吧?想摸尽管摸,不过,要是想摸别的地方,还是回家吧?” 石初樱原本还有些满面飞红,此时也瞬间出了戏。她白了楚溆一眼,抽回手,仿佛刚才向人家出手的是别人一般。 众人眼睛大跌:果然是夫妻! 一连几天,石初樱都被楚溆拉着去村子里闲逛,或者是说说宅子的规划,石初樱偶尔想起来,打听一下那女人的事却都被楚溆故意给挡了下来。 直到几天后,侍电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 “……那女人如今被属下安顿在一处旧宅子里,府里的医生已经去看过,确实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人是醒了,只精神有些恍惚。医生说许是曾经遭受过巨大打击和创伤,怕是心里有些不太稳定,已经开了安神的药材。另外,已经调了个小丫头过去照顾和煎药。” 楚溆坐在充当书房的厢房里,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此人什么来路可查清了?” 侍电犹豫了下,道:“现在只弄清了一部分。” 楚溆闻眼冷冰冰地扫了一眼过去,侍电一个激灵,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女人不是望云村的人,有人说她是东边靠山屯的。 属下查证下来,这女人也不是靠山屯本地人,而是屯子里一个农户七八年前在人贩子手里买下来做媳妇的。” 楚溆知道,在一些偏僻穷困的山村,很多人家娶不上媳妇,就连本村有女儿的人家也都企盼着把女儿外嫁,哪里会有人乐意把姑娘嫁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 因此,很多男人年过四十都未必能正经娶个女人,最后靠着攒了十几二十年的钱,买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媳妇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样的女人除非是脑子坏了的,很少有人真心乐意被困死在这穷乡僻壤里,因此,买来的媳妇逃跑是常态,买主拘禁和殴打买来的女人也是家常便饭。直到女人有了孩子,这样的情形才会有所改变。 有的是女人心软,看在孩子的份上认了命;另一方面,男人家里也认为有了孩子的女人逃跑的可能性小了,便也放松了警惕。再说这样的山村里,村民相互勾连,一家买了媳妇,差不多全村人都帮着看守,想逃出来村子何其困难! 而且,像靠山屯这样的村子必然极其偏僻,即便逃得出村子也未必能活着走出荒山野岭…… 所以,这个女人不但能逃出来,还撞见了樱樱,可见是不一般的。 “靠山屯?”楚溆心思一转,回到这个村名上,不过他想来想去,真心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和樱樱成亲前已经把望山县和周边的村子都摸了底,他清楚的记得并没有这么个村名,不然以他的记忆不会没有一点印象。 侍电摸了下鼻子,眼里闪过笑意,却绷着脸,正经地回道:“将军有所不知,这靠山屯这样的地方并不算是朝廷正经设置的村落,应该是一些自然形成的小村,很可能并没有在官府里挂过号。 其实,叫什么‘靠山村、靠山屯’这类名字的村子真要查上一查,只怕哪个州、县治下都有那么三五个这样的村子存在,甚至连名字也是大家随口叫出来的。 第132节 将军以前察看的资料都是官府档案里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记载,不过这在民间却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这几天属下循着线索亲自去找了一趟,终于在东南边的一处大山里找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屯子要按人户算比望云村还多上几户,只不过这里总人数却少得很,全村不过三五十口人。村里有些人家只有一两个中老年男子,在村儿里偶尔遇见到几个妇人,不是年岁已老,就是神情有些麻木呆滞的,大姑娘、小媳妇却是少见。 属下听说半个多月前,这屯子里一户姓胡的人家跑了小媳妇。这次却没有找回来,只寻到一只鞋子,据说很可能在山里被狼吃掉了。” 楚溆听他一团废话,直接丢了个茶碗盖过去,侍电一把接住,好声好气地放回去,才说道:“属下在靠山屯里瞧瞧探查了三五日,总算不负使命,大致上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这东南山里有户姓胡的兄弟俩,老大胡红,和老二胡绿。有意思的是,这兄弟俩的娘当年就是已经死了的胡老头花钱买来的,她当年也跑过,后来有了孩子倒不跑了。如今这老太太倒还活着,还不到六十岁。 这个女人就是七年前胡老太太帮着给老大胡红买的媳妇,花了整整四吊钱,当年买来的时候才十三岁。 据说这个姑娘一直对胡家人说,她是被人拐来的,请求他们送她回去,她爹娘自然会报答胡家。不过,胡家好不容易买个媳妇,自然不答应,还狠狠打了这姑娘一顿,并饿了两天。” 把买来的媳妇先狠狠打一顿,据说是买主家常用的震慑手段,为的就是一次把媳妇给打服了,以后不敢起逃跑的心思。 怎奈事实显然不是如此,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买来的媳妇没有不把这里看作魔窟的,逃出魔窟的心思也从来没有减弱过,只不过从明面上的反抗,变成了沉默的等待。 “……说是这个女人逃跑的次数比的媳妇都多,跑不掉的时候就自杀,撞过墙、上过吊、拿瓷碗的碎片割过手腕、甚至吞过石头,绝食绝水更是常事,闹得胡家也是一天到晚不得安宁。” 楚溆眉头一挑,就这样都没死成? “呵呵,可不是么。”侍电也无奈咧了一下嘴,他也是探查听说的,没亲眼见过,“听说,胡家后来把她绑起来,吃喝拉撒都有胡大牵狗一样牵着才行。这女人曾经怀过两次孕,都被她故意折腾掉了,这次是第三次。” “之所以能跑,是因为请来诊脉的接生婆子说,这次要是在流了孩子,以后她都不能有孩子了。所以她特别安静,连续十几天都呆呆的,胡家人也以为她认命了,对她稍微放松了些。 半个来月前,村里有户人家往外嫁女儿,胡大喝多了,村里人也都忙着喜事,倒是忽略了她,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侍电才在开始的时候说‘查清了一部分’。 大楚国严禁逼良为娼和卖良为贱,平民户籍的人禁止被买卖,就连楚溆和石初樱这样身份的人,对李三一家也只能是雇佣,绝对不能写了身契买下来。 因为那等于是减少本地可缴纳赋税的人户,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没有大的利益驱使,官府里的人是不会去做的。 如果这个女子是被拐卖的,那这件事就可大可小了。 拐卖平民是官府一向严厉查处的,往大里说,报道官府,抓捕人贩子和买家胡大,乃至整个靠山屯都得吃牢饭去;往小里说,把这个女子送回家去,由她自家做主也就是了。只不过,到底如何处置还得斟酌一番。 “问问她从前的事,还有,她有什么想法,差不多的可以满足,不过,要是过分了,你知道的。”楚溆见侍电有些发愁,便凉凉地说道:“那胡家正找媳妇,直接送回去也不是不行……” 好吧,还是将军大人最狠!侍电甘拜下风。他连忙行了礼去办差事去了。 楚溆略略思索一下,抬腿往他和樱樱的小院子走去。 这个时候,樱樱该是在睡觉吧。因胎儿日渐长大,石初樱的困觉增加,每天都要睡上好几觉,倒是不惦记往外头逛去了。 …… ============================= 林怡贞警惕地打量着她身处的这个屋子,虽然旧了些,但好歹整齐。 门上挂着褪了色的竹绿绸布的帘子,窗户上糊着几乎褪没了颜色的窗纱,细看还有些碧色的影子,床上垂着浅藕色的帐子,半旧不新的,身子一动,床板还咯吱咯吱响一两声,不过,这确是张雕花床,是她七年来见过的最好的床。 林怡贞的目光从帐子上移到屋子里,墙边有张桌案,上头有茶壶茶碗,还有两把官帽椅子,另有两个屉柜…… 正待细看,门帘子一挑,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端着碗药汁走了进来。林怡贞记得这个小丫头是照顾她的。 “……您醒啦?正好把药喝了吧,凉了药效就没了。”小丫头未语先笑,一双小手端得稳稳的。她身上穿着翠绿的衣裳,下头是银红的撒腿裤子,腰间系了条藕色的巾子,为了干活方便,裤脚也扎了起来。 林怡贞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家中的日子,身边也是有两个这样的小丫头来着…… “你叫什么?”看到这里,林怡贞相信她是真的逃脱了,虽然她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另一个虎口狼窝,但她还是要把握机会的。她再也不会回到那个魔鬼一般的村子里,再也不想见到那一村子的魔鬼。在那里,连三岁的小孩都是魔鬼…… “你……”小丫头被林怡贞脸上突然出现的决绝神情吓了一跳,不由低呼了一声。 林怡贞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姓林,你叫我林姑娘吧。”她听出来小丫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而有些为难了,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本姓。她没有成亲,自然是姑娘,哪怕她肚子里揣着一个。 “林姑娘,喝药吧。”果然小丫头松了一口气,略显欢快地说了起来。 “是什么药?”林怡贞接过来,一股子的苦味扑面而来。跟她从前在家生病的时候啊娘哄她喝的要一个苦味儿。 “大夫说姑娘身子亏得厉害,还有伤,得先把身子慢慢补一补,身子好了,外伤内伤也容易些。” 林怡贞淡淡苦笑,端起药碗灌了下去。这么多年,那恶魔毒打她,折磨她都不曾给她吃过药,她竟然每次发烧几天自己又熬过来的,想病死竟然都不成,喝不喝有什么关系。总归是老天不收她,不然她第一次挨那毒打就死了。 “你叫什么?”林怡贞放下药碗,轻轻抿了下嘴角。 小丫头连忙从托盘上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才笑道:“奴婢叫十一。”又见林怡贞有些不解,便又说到:“我是末等的,要等升到三等丫头才能有名字呢。”别的就不肯多说了。侍电大人说了,敢漏一句不该漏的话,以后就卖给靠山屯作媳妇去。 十一虽然还小,但这几天也常听来往这里的大人们说起什么靠山屯,简直是吃人的妖怪村,她才不要被卖去那里呢。这个姑娘多惨她可是亲眼所见的。 一个没入等的小丫头都这么有规矩,可见这主家是个有身份的。林怡贞心里难免对救了她的‘仙女’琢磨了一番。 十一又照顾着林怡贞吃了些粥水,等她有了些力气,才提出帮她洗澡。这一连几天了,林姑娘昏昏沉沉的,却偏对衣裳敏感,但凡碰一下就紧张惊恐,所以,到现在她都没法给林姑娘擦洗身子呢。 “十一,能麻烦你叫你家主事的人来一趟吗?” 林怡贞却摇头决绝了洗澡的提议,而是要求见主家。她如今逃出生天,却也没心思弄这些个的,她连死都欣喜万分,又岂会在乎如何活着。但她必须弄清现状,才好确定下一步如何,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她再不会的。 她林怡贞抗争到现在,死就死,活也要明白的活。 十一对她的要求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她得过侍电的吩咐,当下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去前头找人了。 侍电这几天都盯在这里,十一把刚才的事学了一遍,侍电便大致有数了,他道:“男女有别,你去把林姑娘安顿一下,我和大夫随后就来。”不管这位林姑娘有什么话要说,他都得先听一听报给将军再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逃生 石初樱坐在宽大的凉榻上,手里剥着一个硕大的石榴,剥满一手心儿红玛瑙一般水嫩的石榴籽就伸出去,很快,对面一张毛茸茸的脸就凑过来,舌头一卷,就把一把石榴籽给卷走了。 按说这五月的时节石榴花也就刚刚开放,现在就有这么新鲜的石榴吃实属不易,不过谁让石初樱有木华这个金手指呢,想吃个石榴这点小要求还是能办到的。不过,现在吃得满脸石榴汁,吐了一地石榴籽的可不是石初樱,而是某个肥墩墩的小动物---二肥! 二肥仰起一张毛脸儿,伸出前爪在嘴上糊撸了两下,把粘糊糊的石榴汁给抿得到处都是,连鼻子眉头上都染了些许浅红色。 石初樱把手里剥剩下的石榴皮搁到一边的小竹篮子里,嫌弃地戳了二肥一指头道:“瞧你吃的那个脏!快去洗洗脸和爪子,不然,下次没有石榴吃!” 呜嗷,娘亲最坏!二肥又使劲儿糊撸两爪子,想着如何耍赖才能躲过去。 木华见状跳上二肥的后背,抓住二肥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嘲笑了它一句,二肥只好扭着小屁股窜出去了,捎带着驮走了背上的一只小精灵。 二肥自打开始迷恋上吃石榴后,为了请动木华帮忙在秋天以外的季节也能吃上石榴,便答应了驮着木华四处兜风玩耍的条件,这些日子以来,二肥与木华同进同出,很有些狼狈为奸的意思,好在它们在淘气也不过是在山上,并不给石初樱惹什么麻烦,石初樱便也懒得管它们。 楚溆进门的时候就见石初樱正剥了一把鲜红的石榴籽,放进身边的一个细白瓷的小碗里;再瞧一瞧旁边的小篮子里已经有一堆的石榴皮,不由上前道:“石榴吃多了也容易上火,牙齿也会染色的,樱樱少吃为好!” 石初樱闻声扬起唇角,利落地下了榻,趿拉着便鞋迎上前去,“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以往这个时候楚溆应该在宅子基地上看着人干活。 “嗯,侍电那边有了消息,我记得某人问了好几次了,这不是赶紧回来回禀一声么?” 楚溆见石初樱巴巴地上前服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回到家里,进门就有樱樱迎接还是十分令他欣喜的,总比面对冷锅冷灶的好。 石初樱十分自然地伸手帮着楚溆解了外衣,顺手挂在衣架上。楚溆哪里肯劳动她服侍?倒是牵着手,先把她安置到凉榻上坐好,自己才进了里间更衣换了家常宽松的衣裳鞋袜出来。 玉露已经上了新鲜的云雾茶和一盘子鲜果,楚溆盘膝坐在凉榻上,饮一口新茶,暗自点点头,当真是令人忘俗的好茶! “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石初樱双肘支在炕桌上,手托香腮,两眼闪动着八卦的光芒,定定地望着楚溆。 楚溆抬手点了点石初樱的额角,嗔一句:“你呀!”也就算管过媳妇了。 “说说嘛!人家好奇么!”石初樱轻轻摇了摇楚溆的胳膊,娇娇地央求商两句。这是她最近无师自通的撒娇手法,也不知道是哪天、哪个时候,就自然而然地会了。 “咳!”楚溆显然很是享受被人如此央求着,他垂下眼睑,瞄着樱樱拉扯着他衣袖的小手,掩过眼中的笑意,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想先听什么?” “都想听!”石初樱张口就来,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便又道:“我是说,那女人是谁?为什么会怀着身子还满身是伤的跑出来啊?” 楚溆慢慢饮了口茶,放下茶碗,才道:“这个女人自称叫‘林怡贞’,是东边一个叫靠山屯的一户人家买来的媳妇。” “买来的媳妇?”石初樱张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楚溆。 楚溆到底比她见多识广,便慢慢地给她讲解了一些偏远的村落里,娶不上媳妇的男子买媳妇、甚至一家兄弟几人共用一个妻子等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啊那、生了孩子,孩儿他爹是哪个人,可怎么区分啊?”石初樱脑子有些混乱了,总不能连孩子是谁的都不分吧? 这个还真不分,楚溆解释道:“……据说男人是按照顺序排的,孩子出生以后管每个男人都叫爹,如果孩子确实能确定是哪个人的,就叫哪个人为‘爹’,反过来就按排名叫大爹、二爹、三爹……” “那林怡贞就是给几个男人做媳妇的?”石初樱回想一下那个倒在田埂上的瘦弱身影,实在有些接受不能了。 “那倒没有,共妻的地方并不多,只有少数地区才如此,靠山屯只是买媳妇。”说着,楚溆又把靠山屯和胡家的事情讲给石初樱听。 他是不希望石初樱听这些不好的事情,可也不想他的樱樱对这些龌龊的事一无所知,失了防备心。他相信,以樱樱的聪明智慧,只要她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存在,自然会去规避其中的风险的。 石初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这么恶毒的人和事存在。这么看来,她以往见识过的那些内宅纷争手段,怎么看都要算得上高级的了好吧?! 还有,她好像刚刚干掉了两个人贩子吧?这怎么又来了一波?难道如今人贩子已经成了十分流行的职业了么?怎么最近遇上的几个不幸的人背后都有人贩子的影子? “怎么,在大楚国做人贩子是个很令人向往的职业么?”石初樱蹙着眉头问楚溆。 楚溆哑然,这是什么问题? 什么叫‘令人向往的职业’,人贩子怎么会令人向往呢? 他摊摊手,表示跟不上樱樱的脑路了。 “如果不是收益高,风险小的好职业,怎么他们胆子这么大?前脚拐卖了皇家儿童,后脚还能拐卖良家女儿?想来是捉住了也是罪责不重,不然哪里有人敢提着脑袋这么干?” 楚溆确实无法给石初樱一个满意的解释了。因为在大楚,人贩子一旦被捉是可以斩立决的,可即便如此,照样遏制不住人贩子成为‘流行职业’。 按说斩立决已经是很重的刑罚了,可当刑罚可以被称斤论两的时候,是轻是重又有什么用呢?别的不说,十二皇子都能一路从京城被拐到二龙山,可见官府对人贩子有多放纵了…… 瞧着话题有些偏了,楚溆连忙把重点挪回来,他继续道:“那林怡贞求死不成,反而坚定了逃生的念头,半个月前,借着村里难得办喜事的机会,逃了出来。她知道自己鞋子跑掉了都没顾得上拣。” ==================================== “我知道,这是七年来上天给我最大的机会了。如果这都逃不出去,那真是老天肯收我了。”林怡贞也正跟侍电讲述她的经历。 她说:“我这次很幸运,逃跑的时候在山中见到几只梅花鹿,反正我已经无路可走,也不知道该朝着那个方向逃走才好,便跟着梅花鹿后面。” 此后的半个月里,梅花鹿跑她跟着跑,梅花鹿停她就凑过去些歇息,如此跟着梅花鹿在山里兜了一大圈倒也没饿死,还给她逃了出来。 “那天,我记得那群梅花鹿往一处山隘走去,等我跟上去的时候,转了一圈梅花鹿竟然不见了!” 林怡贞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正当她四处寻找时,她竟然透过急株矮树,远远瞧见了几个仙女走了过来。 “……梅花鹿不见了,我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了?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全无头绪。这个时候我恍惚听见了人声,又看见了几个仙女般光彩耀目的影子……呵呵,我以为这次我终于死了,见到了天人,就提了口气奔了过去……” “你既然已经出来了,想必是不乐意出去的,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说说看,只要不过分的,我们倒也能搭把手。”侍电并没有透露主家的信息,一来没这个必要,二来,还是没必要。 林怡贞把眼睛移动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位俊秀公子身上,只见他二十岁上下,腰身挺拔,挎着一把宝刀,一身浅青暗团花纹的锦袍,是她多少年都没见过的好料子……他的家世应该不错罢?! “这位公子,有劳了。如果可能,烦请给我家中送个信儿……”提到‘家’,林怡贞不由红了眼眶,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流出了眼泪,滚滚地落下来,浸入枕巾里。 她的泪也是热的了。 “还有,请大夫给我配上一副打胎的药,这个孽种我不要!”林怡贞满是泪光的眼睛闪动着坚毅和执着。 第133节 侍电瞧见了也没劝说这样的决定自然是由受害者本人做最好。别人置身事外,所谓的劝说全是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或者私心话,真的好不好,只有受害者自己知道,当然后果也是她自己承担。 侍电见她谈吐不凡,便问道:“你可会写字?”送信儿自然可以,要取信于人还得有手书或信物才好。 “麻烦拿纸笔来……” 林怡贞勉强撑起身子,颤抖着手,提起多少年不曾摸过的笔墨纸砚,不由嘤嘤哭泣出声,兀自垂着头,边写边垂泪。 侍电早去了外面园子里,正大模大样地翘着腿坐在一处石桌旁,喝着小丫头奉上来的新茶呢。 他又没有瘾,非要看女人哭,要哭就自己哭呗。 十一真心觉得侍电大人跟主子将军一样,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这个林姑娘是运气好,碰上了她家夫人,要是遇上将军,只怕早一脚踹沟了去了…… “去屋里看看,写好了没?”侍电跟着他们将军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十一这点小心思他一只眼就看穿了,他才不耐烦跟这些小丫头片子废话,办好差事才是要紧的。 果然,十一行礼个礼,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出来回道:“大人,林姑娘信写好了,只是还有几句话说……” “真是麻烦!”侍电嘟囔一句,起身往屋里去,示意十一跟上。 林怡贞见那个公子带着婢女进来,微微点点头,现在她一身的伤痛,实在行不出礼来。 “这位公子,信写好了,烦请设法交给我爹爹或者哥哥。”林怡贞抖着手把几页字迹不太顺畅的信纸交给侍电,她也明白,这信人家必须得看过,不然随便写什么万一把人家给陷进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果然,侍电一目十行验过信,忽略掉十几处的错字、别字,这信还算客观,便把信纸折了起来揣进怀里,挑了眉头看向林怡贞。 林怡贞咬咬唇,低声道:“我爹……七年前是钦州府推官林砚大人,只如今在何处,却是不知。我娘是陈州大粮商柳家的长女柳大娘,如果找不到我爹,找得到我舅舅家也是可以的。我外公叫柳全,我大舅舅叫柳岸,二舅舅叫柳堤……” 侍电摸了下鼻子,心话,再有个舅舅是不是该叫‘柳沿’了,果然,林怡贞接着说道:“我小舅舅叫柳坝。” 好吧,‘坝’却是比‘沿’厚重些,侍电对起名字的人十分佩服了。 “林姑娘放心,既然林大人是官身,自然不难查找,我们家主自会尽力,另外,关于打胎药,林姑娘要不要在考虑一下,毕竟一旦有什么后果……” “不必考虑,现在就开药吧。”林怡贞绝对不容许自己把这样一个孽胎带到世上,不然,以后她看见这个孩子就会想起自己的苦难。 “另外,烦请公子替我报官!” 第一百六十九章 蠢货(读者赠送400字) 林怡贞要打胎,楚溆和石初樱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农户家里养头猪,在宰杀前还得好好喂着呢,哪里舍得天天打?倒是作践起女人来,心思比蛇蝎还毒,好好一个清白体面的女儿家,生生被踩进烂泥里不算,竟比养头猪还不如! “亏她只是想打胎,如果换成是我,指不定想着生下来掐死来泄愤了……”石初樱一边吃着今天的第五顿饭,一边和楚溆发表自己的感言。 楚溆看着樱樱丝毫不见圆润的身子和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再看看面带戾气、狠狠咬着点心发泄的媳妇,不由担心不已,万一儿子被影响了可怎么好…… “何苦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常言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些人只怕也作到头了。那林家但凡有点气性,即便不为女儿出头,为了自己的颜面也绕不过这些人。 而且,这样的村民多数世代愚昧刁蛮,他们只信奉刀棒武力,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跟他们只能比谁更狠。只看那林怡贞便知她爹也是个有决断的。 所以你呀,尽管放心吧。想来有那多余的心思,不如放在我和儿子身上。” 楚溆不愿意石初樱把精力都耗费在别人的事情里,便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你瞧瞧,这件衣裳还是你去年做的吧?这里都磨起毛了,也没见你给夫君我补补……”说着,楚溆还提起衣袖指给石初樱看。 石初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银蓝色的袖肘和袖口处,有些微的磨损,尤其是右手肘的地方,都已经有些漏丝了。 石初樱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别说他们家了,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的男主子也不会穿一身如此破旧的外衣了吧? 这件衣裳确实是早前石初樱给楚溆做的,可好歹他也有不少替换的衣裳,怎么就把这件给穿成这样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多穷呢! 石初樱扯过衣袖细细地又看又摸,最后点点头,讪讪朝楚溆一笑,道:“这种丝绸的料子太娇嫩了,不耐磨,也不耐洗,我看着倒像是洗坏了的。如果你喜欢这件,我给你补补,再做一身这个颜色的如何?”说到底还是她疏忽了对男人的照顾,才会有这样的事。 楚溆见石初樱已经放弃了对靠山屯的关注,自然要添一把柴禾,遂道:“哪里就得你亲自动手劳累了?就让丫头们补补也就是了,在家里读书写字穿着倒也舒服。新衣裳还是让下人去做吧。” 石初樱最近把精力都放在了给宝宝准备各种日常用度上,衣食住行的都得慢慢准备,一时间倒是把楚溆给丢在了一边。 石初樱看着楚溆心里有些歉疚,便张罗着喊来针线上的人给楚溆量新尺寸,又张罗着开了库房去找料子,这一忙便把林怡贞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 等石初樱缓过精神的时候,不由叹一声:不管多深重的苦难,对外人来说都不过是一时之痛,总归会变得风淡云轻起来了;而真正要承受到底的还是受害者自己。 石初樱到底做不到视而不见,她摸出一颗百灵丹来,交代给侍电:“如果她要打胎,我们无权阻止,可总归要小心行事。不然她那身子,万一流血不止,很可能一命归西去。这颗药留作万一使用。” “林姑娘这样的身板竟然没有在路上滑胎,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侍电言外之意,如果在出逃的路上滑掉了多省事啊。 还有,他看了许多宅门里的事,不是都说怀孕前三个月最容易小产么?哪怕闪个腰都能掉孩子的,怎么这个跑了几座山都没事?他侍电大人真是搞不懂了…… 他拿着百灵丹跟府医抱怨,倒是府医捋一把胡子道:“大人年岁还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人提着一股气的时候还好说,如今这股精气神一旦卸下来,只怕不用打胎那么麻烦了……”说着,老医生背着药箱、提着药包,摇摇晃晃地走了。 老医生再次给林怡贞细细摸了脉,问了她哪里有什么不适,林怡贞犹豫着还没说,十一小丫头就快嘴道:“先前换单子的时候看见有些血迹,林姑娘的衣裳也是,奴婢也没敢给姑娘洗澡……” 林怡贞涨红了脸,屋子里可还有侍电这个大男子还在呢。不过显然另外三个人都没当回事…… 老医生点点头,“嗯,只怕是胎死腹中之兆。姑娘先前精神高度集中,精力和身体都消耗太过,如今放松下来,只怕会大病一场,而胎儿尚未成形,如今已经化为血块。待老夫开一副清理的方子,吃上几天,把残血清理干净了才好。” 林怡贞淡淡地点点头,这个孩子不是被期盼和祝福来的,活着反而是虐账,去了倒干净。既然要投胎为人,又不是畜牲道,何苦生在那样的人家?那样的村子里? 他们怎么配得上一个‘人’字?!重新轮回只有更好。 ===================== 且不说林怡贞这里如何,望云村石家宅子去气氛不大好。 楚溆和老将军正在外院的书房里,相对而坐,表情却十分的古怪。地下躬身站着一个风尘仆仆之人,正是当年前来望云村的管事肖猛。 楚溆坐在上头瞧着肖猛一脸焦急,去面无悲色,衣着也并无异常,心里已经大定,便淡淡地听着他回话,并不出声。 “……端午节的时候,老太太一时没忍住,多吃了两个粽子,到了晚间就嚷着肚子疼,府医先看过,说是积食了,开了山楂丸和消食汤。 ……到了夜里便有些不大好,急召了御医进府,诊脉还是积食。又说老太太年岁大了,粽子这等东西吃上一两口尝尝味道可以,吃两只实在脾胃无法克化了,只能慢慢运化。 后来洌大爷审了服侍得下人得知,当日老太太其实、其实还悄悄吃了两只小粽子……所以,积食难消。 御医的意思还是吃泻药排出去的好,只老太太年岁大了,吃泻药恐有不妥,便只调了消食汤的方子。 倒是老将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重重哼了一声,“说重点!” 肖猛不敢抬头看老将军一眼,咽了下唾沫,道:“一连多少天了,消食汤效果不大明显,积食仍在胃里无法运化。御医说,恐怕在这么下去要成胃石,还需早作决断。不然真的成石就无力回天了……” 这年头得胃石的人不是没有,基本都是脾胃积弱,无法运化食物又排不出去,渐渐成了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一旦长成大型的胃石,便是御医也无法了。 楚溆垂下眼帘,总不能让老祖父瞧见他对祖母不敬吧。 说实话,他对这祖母实在是敬不起来。 肖猛说的‘悄悄吃’其实是很给老太太面子的了,这个老宅的人谁不知道老太太有个贪嘴的毛病啊?贪嘴也就罢了,偏还大面上装着体面,私底下却爱藏起来,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吃……其实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如今倒好,把自己给吃出毛病来了。这还不算,千里迢迢的送信是个什么意思? 老将军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他冷哼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有些话他也说不出口的,只能咽了下去。 不过到底是一家之主,只听他又问道:“既有御医看诊,你大老远的跑来做甚?” 肖猛微微抬头快速瞄了上头一眼,瞧了老将军的神色,斟酌着回道:“府里的爷们的意思,这事还得请老将军您拿个主意,这是大爷的书信。”说着肖猛聪怀里摸出封信,双手递了上去,北斗接了转给老将军。 一目十行,老将军看了信,却转手递给孙儿楚溆。 楚溆颇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过来瞧了起来,只是越瞧眉头拧得越紧。 他把信拍在桌案上,冷哼道:“哼,家里又是御医又是府医的都没法子,千里迢迢的寻樱樱做什么?她一个采药的,又不是大夫,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或者耽误了医治,岂不是她的不是?!” 老宅里的那些人,自己不想担责任就把事情往樱樱身上推,竟然不远千里的来求药,亏他们做得出来! 真要有个紧急的病,只怕信没送到人就完蛋了吧?到时候外人只道祖母生病,樱樱这个孙媳妇不在跟前,施救不及时才没了,又有谁去辨别这里头的真相到底如何! 他们这哪里是求药,分明是要陷樱樱于不孝之地啊! 真是恶毒! 楚溆恨不能打砸了那宅子里的一群烂人!他的拳头紧攥,青筋暴露,关节发白,全身的气势大开,吓得肖猛脸色惨白,额头迅速冒出了一层细汗。 …… 石初樱正在屋子里比划着一块鸭青色的料子,突然,她手下一顿,蹙了蹙眉头,扬声道:“玉竹,去前头问问,将军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玉竹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的夫人让去问这个,不过夫人吩咐了就去做,这是玉竹的宗旨,她“哎”了一声,立即放下手里的针线,喊上两个小丫头往前院去了。 石家的宅子并不大,玉竹几个一路穿花拂柳,很快来到前院。 刚进院子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尽管将军和夫人也时常练功,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止一次遇上过,只是以玉竹的经验判断,这次的威压来势汹汹,很是冻人啊! 她小心地靠近书房,在远处就瞧见厢房外头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和将军的护卫侍风。玉竹心里转了转,清咳一声,见侍风看过来,便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作为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玉竹她们跟侍风、侍电等人再熟悉不过了,侍风瞧见玉竹的动作,瞄了屋里一眼,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侍风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玉竹她们这边还真不知道。 侍风微微点头,道:“也是刚到的。” 玉竹下巴一指书房,道:“夫人让问问将军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转述了石初樱的话,不能擅自揣测和改动主人的意思,这是下人的本分。 侍风稍一犹豫,还是低声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一回,又道:“将军估计是生气了,夫人能劝劝最好,不然,为难的还是老将军。”一头是老妻和其他儿孙,一头是孙子孙媳,都是亲生的。 “还有,”一向不怎么八卦的侍风难得八卦了一回,把自己听到的另一个消息爆给了玉竹。 果然,小丫头张口结舌,都惊呆了。半晌她才想起来什么,招来一个小丫头,附耳跟她嘀咕了几句,那小丫头点点头,转身跑了回去。 玉竹自己则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侍风大人,将军可在里面?夫人正给将军裁衣裳,想请将军去呢。” 玉竹的声音不小,楚溆自然听得到。一听樱樱找他,定然是看衣裳的样式的,不由心里一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肖猛悄悄地摸了一把汗。哎妈呀,以后可别接这差事了,太吓人了! 老将军也暗中松了口气,对北斗道:“你带着肖小子去歇息罢。”肖猛四十来岁的人了,在老将军嘴里也就是个‘小子’。 北斗自然恭敬地应下,准备带着肖猛退下。哪曾想,肖猛却把头垂得更低了,脚尖搓着地并不动。 “还有什么事?”这下连老将军的心也不安地跳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肖猛很想一头钻地缝里去,怎么他搓了半天,石家的地砖很是严实,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小人出门前,大管家还让带了两个人来,说是、说是老太太送来服侍老将军和少将军的。” 他的话音一落,一盏茶就从头淋到了脚。他顶着一头的茶叶片子却动也不敢动。少将军和夫人这俩都是煞神,真心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哦?是谁的主意?” 肖猛听见这问话,猛然回头,只见将军夫人正扶着腰慢慢地从外头跨进门来。他只觉得气息一滞,人晃了晃,却没有晕倒。怎么就没晕倒呢?肖猛暗恨。 “是谁的主意?”石初樱白了他一眼,只简单给老将军行了个礼就大模大样地追问起他来。 第134节 “请夫人恕小人不知。只老太太年岁已高,又加病痛,想来精神不济也想不到这些,指不定哪个嘴快脑子灵的提示了也未可知……” 他肖猛再不济也不能当着老将军的面说老太太的不是,凡是不好的事,自然都是下人干的。 石初樱轻哼了一声,往上头瞧了一眼,微笑道:“祖父和将军都是男子,这些内宅的事请恕孙媳自作主张了。” 刚才那盏茶是老将军砸的,是以,石初樱明白老将军的态度自然是不接受的,既然如此,她就更不用客气了。 更何况,这是她石家。即便是孙媳妇那也是分了府、另建了堂号的,凭什么一个别府的老太太往她的娘家送人! 说到哪去都是个笑话。 楚溆紧绷着脸,过来扶了石初樱,两人坐到一边的软椅上。石初樱靠得舒服了些,又问道:“这两个人什么来路?” “一个是外头人送的,一个是原老太太院子里的。” “既然送了人口来,想必贵府上已经把养活人的口粮和衣着穿戴,日常花销什么的都一并带来了?我们家里穷,从来不养闲人。即便是祖父每天都出去钓鱼打猎,给家里填补些吃食。” 肖猛眼皮狠跳了两下,心话,他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非让他赶上这么个差事啊……心里再如何,脸上也只好讪讪道:“这个……到不曾听大管家交待。”他只是跑腿的。 肖猛从来没觉得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放这么低过。 “那本夫人也不难为你。不过,我们家的规矩也是不能随意更改的。这白吃白住的,每天每人至少交一钱银子过来,我这里勉强可以提供一日三餐。大鱼大肉是没有,管个饱吧。 另外,每人每天要干活抵消其他不足的部分。具体干什么,我会让管事的分派下去。如果不乐意,可以交钱。” 肖猛嘴角一抽,还交钱?既然夫人都说了老将军都是干活填补的,别人哪个敢越过老将军用钱填补啊?他暗自为两个一路欢喜不已的女人捏一把汗,心话,你们自求多福罢。 “小人这就去交待一声。”请让他赶紧消失吧。 北斗带着肖猛出了书房,刚一出门就回头给了肖猛一个白眼,瞧他办得这叫什么事啊!没得讨人嫌! 肖猛苦笑一下,他有什么办法呢,大管家发了话,他一个管事能不来么! 两人到了石家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一个婆子,正翘首以盼。她也知道车里的两个人身份低微,不能堂皇地进人家的大门,只能在外头干等着。 跟着北斗出来的还有李三和李三媳妇,这二位才是这个宅子的正经管事。 那婆子一见肖猛出来,连忙挤出一脸的笑模样,迎上来施礼道:“肖管事好,老将军可有说这两位姑娘如何安顿?” 肖猛心话还如何安顿呢,真把辅国将军夫人的娘家当他们老宅的别院了不成?他沉着脸,道:“这是石家!如何安顿人自然是夫人说了算!还有,夫人府上的规矩让两位管事给你们说说,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事罢。” 说着,他朝李三拱拱手,跟着北斗下去了。别说两个女人,就是他,如今只怕也得另交房钱、饭钱呢,今天估计也得蹭北斗的屋子了,不然还不睡大街去啊! 肖猛无比心衰。 打法走了肖猛,楚溆和石初樱也起身跟老将军告辞。楚溆自己带着侍风去了后院的小书房说话,石初樱则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正房。 老将军见人都散了,这才一摆手,天狼过来轻手轻脚地收了茶点和炕桌,又给老将军身后垫了一只大软枕。 老将军往后一靠,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骂道:“蠢、货!” 也不知道骂的到底是谁。 天狼只当没长耳朵,继续不紧不慢地把散乱的棋子一颗颗收进小罐子里。 ========================================== 石初樱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不免也嗤笑一声‘蠢货!’ 她回到正房不久,去过前头的李三媳妇就来回话了。 石初樱坐在凉榻上对李三媳妇说:“我记得东北角上不是有个小院子来着?就安置到那去吧。” 李三媳妇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那地方是个畜圈,里头倒是有一个小屋子是用来住看牲口的人的…… “还有,我们家的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石家又没有角门、边门,不让走大门可怎么进来哟。 李三媳妇万般为难了。 石初樱显然看出来了,热心地给她指了条路:“我看那肖管事也是个有本事的,他既然能把人带来,也定然能把人带进小院子去,大不了肖管事把人拎进去就是了。我们家的院墙也不高。” 反正就是没门可走。 “另外,每人每天一钱银子,只管饱。银子不许赊欠。别的吃穿住日常所用开销,一概干活抵消,其他的,你是管事,你看着办。” 交待完这些,石初樱便打法她下去了,自己则继续从小笸箩里拿起一叠的花样子翻检起来。 “这个团花的怎么样?”这些个鸡零狗碎的事,哪里有给楚溆选花样子来的要紧…… 玉羽伸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夫人,试探着道:“将军大人是男子,这百合花纹……” 石初樱瞥了玉羽一眼,“小小年纪怎地恁古板?百合花怎么就不能用在男子身上了? 东西都是好东西,端看人如何。有的人啊,即便绣一团狗尾巴草也照样清俊秀丽,有的人就不成了,便是满身绣了牡丹,穿出来那也是一片白菜花。” 玉羽心话,这老宅的人如今是被夫人嫌弃成一片大白菜了。难怪夫人要把送来的两个女人放猪圈里去…… 拱白菜么,有猪就够了! 第一百七十章 美人猪倌 李三媳妇如今也长进了不少,办事效率极高,四只小猪崽儿天黑前就已经送到了东北角的畜牲圈里了。 嘿嘿,这也难怪,如今石大姑娘家又是望云村里的大户,别说抓俩头猪崽儿,就是白要,都不知有多少人家排着队想往这送呢,可惜啊,人家只买。 花容和月貌呆呆地看着正满圈里四处乱拱的小猪,许久都回不过神儿来。 先前,她们被告知进不了石家的大门,她们到不以为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她们也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婢,对这些个基本的规矩都懂得,再没有让她们这样身份的人走大门的道理。 可管事媳妇告诉她们,因她们是老宅那边送来的,没给带米粮,吃穿用度要么自个花钱买,要么干活抵偿;又说每天要一钱银子才管个饱,不然连吃喝也没人管,甚至连茅房也没得用……还立等着收钱,不然从今天开始就得挨饿。这样的夫人真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她们要求见老将军和少将军,结果别人嗤笑了一通:就凭你们?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见将军呢,就你们这样的,连见管事也只是这一回。往后只能跟丫头婆子说上就话。 还有,她们自己喜滋滋的来碍眼,还想靠上老将军?真当老将军和老太太一样昏聩呢?如今被派来养猪,已经算是夫人慈悲了。猪还没嫌弃她们呢! 说着话的是上院里的一个婆子,跟着夫人‘战斗’过的,说话自然是毫不留情,十分的爽利,正是石初樱打发来给李三媳妇压阵的,果然好使。 不过,有一点这个婆子说的不对,这几头小猪还真的嫌弃上了这‘花容’和‘月貌’两个女子。也是,这两个人自来学的就是伺候人,顶多也就是干点端茶倒水的活计,最不济的时候也是洗衣裳,哪里喂过猪? 不会喂猪自然是猪挨饿,可猪这种动物最是娇气,饿一点就哼哼吱吱乱叫,四只小猪很快就猪嚎成一片…… “吵死人了!”花容拿起舀子,狠狠敲了敲猪圈的围栏,大声骂道:“叫什么叫?有的白吃还叫?姑奶奶我还没饭吃呢!” “切!”月貌倚在围栏远处,摆弄着手指上的豆蔻指甲,瞄着花容,嗤笑道:“姐姐真实好气性,你跟着猪说什么姑奶奶的?论辈分猪的姑奶奶,最多是头老母猪!” “你才是老母猪!你们全家都是老母猪!”花容最见不得月貌这副装腔作势的德行,这一路上两个人时不常就掐一架,盖因花容被老太太指给老将军,而月貌则指给了少将军。 想她们都是十七八的姑娘嫁,正是姣好的年岁,花容却要跟个说不定哪天就见了阎王的糟老头子,让她如何能心甘?偏月貌还来以此撩拨她,不掐她掐谁去! “哼,你也别得意,好歹我花容交了五两银子出去,总饿不着,还能洗澡洗衣裳;顶多隔天喂一次猪,隔天打扫一次猪圈;不像有的人,只交了一两银子出去,过上十天连上个茅厕都没得草纸。 我劝你啊,趁着有气力,赶紧寻些木棍削了,总不能你也用手指头?哇哈哈哈……”花容拎着猪食舀子掐腰大笑。 月貌气恨地一甩手走了…… “哼,傻不啦叽的。真当自己能得了少将军的待见你,做梦吧。”花容给猪舀了一勺猪食,自己也陷入深思。 她是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家生子,可不像月貌那个外来的生瓜蛋子,什么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此,她娘在得知她被老太太给点了要送给爷们作屋里人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的,最后求了老太太,把她给了老将军身边,因为老宅里就没人不知道辅国将军夫人的厉害! 她也是家里爱护着长大的,虽然也存了送给府里爷们作妾的心思,可再不敢打那边府里的主意。不然,一定死得很难看! 这一路上她也不是没有幻想的,只一进这小院子她就明白了,除了养好这几头猪,再没别的出路。 好在她出门的时候,身上带了自己的体积,她娘也给了一些,老太太也给了十两银子……将军夫人还算客气,没搜她们的身,可着每天一钱银子的吃喝拉撒费用也高了些,如此不到半年,她就得被掏空了。 而如今显然是这边和老宅都不会给她月银的…… 花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喂猪并沉思的时候,月貌也正积极思索着未来。 她可不像就这么带在养猪的院子里,她好歹也是老太太给的人,怎么也该有个像样的住处不说,也得有两个丫头一个婆子伺候吧?夫人这样防着她,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她相信少将军定然是不知情的,不然再不会如此对待她,即便不看她,也得看看老太太的颜面不是?! 她一定得设法让少将军知道,最好让少将军见到自己,她自信自己的容貌配得上‘月貌’这个名字的,只要见了人,相信她翻身的日子也就来了。 哼,花容那个傻蛋,还交那么多银钱出去,难不成她还真打算在这猪圈里住下去? 有那个钱自然是要买通人递信儿的…… 原本还清净悠闲的山村生活因多了林怡贞的事和两个女猪倌而增添了不少话题,光石家不大的宅子里每天都有新鲜话题出来,什么两个女猪倌又掐起来了,一个嫌另一个不干活,另一个嫌对方太臭不愿意同屋等等。 石初樱因胎儿如今的活动多了起来,母子间也能少少的交流了,便隔三差五的返回摩云山去泡仙泉,给孩子增加些好的营料,毕竟等生出来以后就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 到底摩云山不是随便上的,即便是她的孩子也得看缘法,缘法不够也只能在山下边他们原来的地方修练。 违背天道、贪心不足的害处不用师傅说,她自己就明白,自然不会因一己之私就强行让自己的孩子上山。 摩云山不是她的私产,她可以有的,不代表她的孩子就一定得有。 这一点,小宝宝还这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教导他了,凡事不可贪心,天道循环云云,小宝宝要是能翻白眼估计早翻他娘一个白眼了,娘亲实在太罗嗦了。 ======================== 石初樱背着药篓刚一进院子,李三媳妇就迎了上来。 “夫人回来了?怎的又采了这许多药?将军知道了又好生气啦……” “不要紧,这不是背在身后正好么。”如今她的肚子大了,走路要挺着腰,可不就得在后头平衡一下。最近因为都是去摩云山,石初樱不好带着楚溆,只能靠耍赖了。 李三媳妇不敢苟同,也不敢反驳夫人的话,只摘了背篓下来,自己提着。 “家里可有什么事?”石初樱瞧了李三媳妇一眼,这个李婶子是个浅的,有点啥事一眼就能看出来。 果然,李三媳妇一抿嘴,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夫人没在家这两天,还真有些事。那猪倌里的一个叫花容的,嚷着要单独自己养两头猪,不跟月貌一起养,说是月貌根本不喂猪,连带着她也受累不说,还养不好,到年底猪瘦了可怨不得她。” 说着,李三媳妇瞧了夫人一眼,见夫人没有烦躁,又继续道:“那个叫花容的还要求格外再养一头,说自己出钱抓猪崽来,到了年底用来抵消吃住府里的费用,夫人看……” 这个花容还真有意思,她是这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给自己找出路呢,还是示弱呢? 石初樱想到这里笑了,她道:“你允了她就是。”又好奇地问:“她养猪还挺上心?” 李三媳妇到底是女人,爱八卦是通病,夫人有问自然没有不说的。 “哎哟,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这个花容还真有些本事。早前四头小猪天天吵闹,如今才十几天,那四只猪一见花容来了简直比娘还亲,早早就站到槽子跟前等开饭了…… 还有,那花容还跟清理猪圈的人讲好,要替她打扫猪圈才给清粪,不然她宁愿自己攒着卖钱。现如今啊,花容姑娘只喂猪,扫猪圈的活有别人干了呢。” 石初樱也笑了几声,到底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丫头,这心眼子一点不少,到了这地步还能给自己找到最好的路子来,是个有本事的。 “那个月貌呢?”石初樱一边走进院子一边问道。 第135节 “咳,那个月貌又交了十天的银钱,还偷偷给看院子的婆子塞了五个大钱,那婆子是个眼皮子浅的,果然给她往外头送了信儿,听我当家的说,将军发了话,要给月貌换个活计,就等着夫人回来商议了……” 说着李三媳妇觑了夫人一眼,心里也有些担心,是不是将军有什么变故,真的要给这个月貌脸面,毕竟那个老太太点名给少将军的。 石初樱淡淡一笑,只说道:“我记得果园子将来秋收的时候有烂果子什么的,让李三去那边问问,附近合适不合适盖个猪圈,别把果园子弄臭了。 行的话就盖一个,以后养猪也便宜些。养个三五头,十来头都好,全当供府里吃肉的。 有的人想让咱们当猪养着,可咱们却只缺养猪的……” 李三媳妇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忍着笑连忙下去传话了。 玉露听见说话声连忙带着小丫头迎了出来,扶助夫人笑道:“夫人可回来了,将军每次来瞧不见您,光瞅着咱们心烦呢。”这丫头胆子大了,居然敢告将军的状了。 “不怨咱们还能怨谁?都是咱们嘴笨,劝不住夫人呐!”玉竹这一声,就差唱出调调来了。 “各个都长本事了。”石初樱笑弯了眼睛,瞟了院外一眼,她回来着一路按说楚溆也该得了信了,怎么还没见人影呢。 玉竹最贴心了,一见夫人的眼光,连忙道:“夫人赶紧进屋子去歇息,奴婢听说方才侍电回来了,说不定正说话呢。” 说着,几个丫头把石初樱簇拥进了正房,又派小丫头去厨房要热水,即便天气热了也不能用冷水夫人洗浴,到底得兑温了才行。 玉露转身去泡茶,被石初樱喊住了,“把药篓拿过来。” 石初樱在药篓里取出两大包的新茶,一包是花窖,带着淡淡的荷花清香;另一包是绿茶,色泽淡绿带着浅金色的绒毛,两三丫一片,却很是细嫩。 “先去称了分量,把‘水芙蓉’和‘云中君’给老将军和将军书房里送一两尝尝味道。咱们先泡一盏这‘云中君’来。” 玉露福了福,抱了两包沉甸甸的茶下去了,心里却估量着夫人这又采新茶去了,这两包怎么也得十来斤?也难为夫人怀着身子还背回来了,将军知道了必要数落人的。 果然,楚溆收到小丫头送给来的新茶,又听说樱樱刚背回来的,就顾不上侍电还没回完话,丢下人,自己跑去找石初樱算账去了。 说是算账,顶多也就是数落一番。最后还是绷不住脸,伸出长臂把人揽进怀里,好好揉搓了一通,恨道:“这么大的肚子了,就不能给我消停消停?整天让人担心!” 石初樱往后一靠,窝在楚溆怀里,舒服地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把她养娇气了。以往她在翻山越岭的,哪里不去?什么地方不能休息?如今少了这个怀抱,连自己的小木屋都不习惯了呢…… 只靠了一会儿,丫头来传话说水备好了,请夫人去沐浴更衣。石初樱还没等起身,楚溆便一把把人抱了起来,大步往里头走去。 “快放我下来,丫头们都看见了……”石初樱白蹬了几下腿儿,还是让人给扒光轻轻放进浴桶里去了…… “夫君亲自伺候你沐浴,不比那些个丫头强?”楚溆毫无羞耻地把自己的外袍也给脱了下来,吓得石初樱捂着胸口,缩在水里直嚷:“楚溆!你可别乱来,这大白天的,让人说不出不好听。”老将军等人还在这里住着…… 楚溆不紧不慢地扯开里衣的衣襟,露出半个胸膛,又在石初樱惊惶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挽起衣袖,这才拿起水瓢,展颜一笑,“夫人想到哪儿去了?为夫不过是帮你洗澡而已,难不成夫人想为夫想得厉害,现在就想干那事了?” 说着缓缓浇了一瓢水在石初樱肩头,火辣辣的眼睛一寸寸烫过石初樱的肌肤,一直烧到胸前。石初樱的小手正捂在哪里。 可如今两只玉桃已经大了很多,哪里是她的细白小手能遮掩的下的。 石初樱气急,刚才明明是他下边顶着她了,一路过来呼吸都重了,还脱衣服,怎么就是她想多了?这个骗子!如今又盯上了她的胸口! 想到这里,石初樱也发现了狼一样的目光,正灼灼地定在那里。她顿时把各捂一只的姿势换成了交差捂着,这样严实点儿…… 楚溆吃笑一声,他家樱樱就是这么可爱,殊不知这样交差双臂捂着的姿势倒把个美人沟给困得更深了? 楚溆舔了下唇,眼神深沉。他家樱樱的美色当前,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现吃饱了再说。 于是,楚溆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裳,踢掉鞋子,长腿一跨就挤进了浴桶里。 石初樱起身就想跑,早被楚溆一伸手给捉了回来,箍在胸前,一口啃在如玉一般的脖颈上,“樱樱又往哪里逃?嗯?” 石初樱被他不轻不重啃的浑身一颤,腹诽道,难怪前些时候这家伙让人打了这么大个浴桶来,她还道这家伙是体贴她肚子大了洗澡不便呢,原来是为自己鸳鸯浴准备的…… “你可别乱来,我肚子大了可不方便……”自打那次跟楚溆谈妥了条件,石初樱就真的减少了跟楚溆行房的次数了,不为别的,实在是肚子里的那个小的抗议得不行。 如今这小家伙很是记事,小黑账本上没少记他爹拿棍子戳他的账!虽然他还不懂这是为什么,但他娘懂啊。 石初樱听小宝宝告这一状,顿时闹个大红脸,哪能不怨楚溆这个罪魁祸首呢。 不过,说到底他们夫妻情谊在,别扭一番后,楚溆还是把滑溜溜的人儿给揉搓的身娇体软、气喘细细、满面情潮涌动…… 正是入巷的好时机,不过,楚溆不急,反而细细磨了起来,直惹得石初樱攀上了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楚溆嘶了一声,定然是又见血了。不过他却只顶了顶花间,诱惑道:“这些日子樱樱都不肯要为夫了,这么嫌弃人还急什么……” 石初樱早就被他撩拨得心荡神驰,不由自主回道:“那是宝宝嫌弃你戳他,他现在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等以后长大了知道了,我这当娘的多不好意思。” “哦?小崽……小东西告状了?”楚溆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儿子还没出生就会告状这个事,前些日子他们互动的时候,小家伙都会跟他对手掌了呢。 一想起那小小的手掌撑在他娘细白的肚子上,凸出一个小小的鸭掌一样的手印儿,他当时又惊又喜,简直快了得要跳起来了。 后来他跟那小子说话,说如果他是个懂事的,就给爹爹对上一掌,等以后长大了爹爹就带他练剑骑马,后来这小东西果然印出一个手印儿来。 原本他还以为是碰巧,可当他轻轻把手放上去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那小手推了他掌心一下下,真的,绝对是跟他对掌! 他当时就乐得蹦了起来。吓坏了一院子的丫头。 “嗯,告状了,你老戳他,影响他睡觉了。”石初樱说着把自己火热的身子贴了上来,楚溆心里哼了一声,臭小子,原来是你在影响你爹爹的福利啊,你给我等着…… 知道不是樱樱嫌弃了他,楚溆再没什么顾忌的,他一把把人搂过来,翻个身,扣在胸前,自己从后面一个挺身冲入巷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求解(读者送400字) 玉露连忙上前接李三手里的篮子,“姑娘小心些,有些沉。”李三的话一落,玉露的手果然往下一落,差点没提住,这篮果子还真的压手。 “多谢李管事提点。”玉露感激地朝李三微微行了礼,两只手把果篮子提到了石初樱跟前。 石初樱示意玉露掀开上头的香蒿,只见上头是几串成熟了的红润润相间的小醋栗,下面有几只歪嘴儿的甜白桃,还有紫红带霜的红李子、青中透黄的大青李子,大红樱桃、脆梨等,光是看着都十分诱人。 “这些……都是提前成熟的?有多少了?”石初樱拿起个甜白桃递给玉露,话却是对着老钱头说的。 “回、回夫人话。熟了的还、还能摘、摘个几篮子……剩、剩下的,小人估摸着、下旬就该摘了。不然熟透了就、就不好了。”老钱头好紧张,但站了一会儿好歹比先前强了些。 玉露端了一个托盘过来,原来是已经把甜白桃细好切成小块,拿银盘装了,边上还放着把小银叉子。 石初樱拈起叉子叉了一块甜白桃。只见果肉润白中带着少许丝丝缕缕的粉红,送进口中,脆甜多汁,果香浓郁,这一篮子水果的香味主要就是这桃子的香气了。 果然比往年买的甜白桃不知好吃了几倍了,石初樱点点头,便问道:“我记得咱们果园子里种了一大片桃树,都是甜白桃么?” “甜白桃有三成,剩下的还、还有芙蓉面和黄、黄金桃两种,今个儿摘桃子的时候,小人看、看了下,再有十来天,也、也能摘了。”老钱头摸了把汗,幸亏他心细,不然还不让夫人给问住了。 那边玉露又喜了别的果子上来,石初樱拈了一小串醋栗丢进嘴里,嗯,微酸带甜,很好吃,泡酒更好,还能解酒养胃。 “今年的果子好,除了咱们自己吃和送礼的,其他多余的运到京里去。咱们京里的果子今年也该有的结,只毕竟是新移栽过去的,怕是不如这里结的早,口味也未必比得上咱们村里的,到底水土不一样呢。” “先说这醋栗,随熟随摘了,要熟透才好,我会让人送筐子过去,到时候无论有多少都运回来就是。其他的,甜白桃先把熟的摘下来,我有用,等丰园了提前告诉我知道;其他的也是这么办。樱桃和醋栗一样办。” 说着,石初樱又打发人去她的库房里取了二十个云谷篾子的中号筐子给老钱头,用来装果子,又拿了六个带盖的小篮子给他,让他挑上好的各色果子摘了准备送人用。 石初樱把摘果子的活计也都让果农干,而不让别的人随便进果园子,说是人的气味杂了,果子也不好吃。(反正夫人这么说了,果农也这么做了,有没有道理他们也不知道,但这果子却是闻着都馋人。) 下半晌六篮子果子就摆在了石初樱正方的桌案上,每篮子里头都是甜白桃为主,搭配了一些樱桃,醋栗、李子和甜杏等,上头还盖着香蒿。石初樱知道这香蒿是果园子四周必然有的草,除了果农种的,也有自然随着果树生长的。 石初樱随手拿了一根翠如松柏的香蒿闻了闻,这也是一味好药呢。 “给将军和老将军的书房都送一篮子,另外给县城仁和堂的老李掌柜和建州万慈药材行那边各送一篮子,‘荣寿堂’老太君那边也送一篮子。”石初樱瞧着这小号篮子也不算太小,不由暗自琢磨着以后再编的时候是不是缩小点。 “夫人,曾姥姥那边要不要也送一份儿?”玉羽忍不住提醒陷入小心眼儿的夫人。 石初樱忽而被这句话点醒,心下一琢磨可不是么,一挥手,“赶明个儿让你跟着一道,亲自送一篮子去!” 这曾姥姥便是当初给李三媳妇接生的老婆婆,石初樱觉得她不错,就请了她隔一段时间接来看看她的肚子,毕竟大夫和产婆是不一样的,有些怀孕上的事还是专业干产婆几十年的人更清楚明白。 楚溆本意是想在京里请一个医女带过来,石初樱没同意,她认为有这个在县城里积下个好名声,又干了几十年的产婆已经足够了。她也不是多娇气的人,只要孩子怀得稳妥就成。 石初樱这次一回到村子里就让李三带着楚溆亲自去请了曾姥姥来了一趟,说是以后在这边的时候孕期都请曾姥姥给看着些。 曾姥姥当初给李三媳妇接生的时候,还是石初樱和李三一道接到望云村来的。她还记得这个有些冷清傲气的草药姑娘,如今成了大官夫人却还肯用她这个乡下婆子,也很激动的。 她见到石初樱先是上下前后打量了半天,又张罗着洗了手,才隔开了楚溆等人,很是认真地给石初樱摸了肚子里的胎儿,又听了半天胎动,号了脉象。 最后对楚溆和石初樱说:“孩子长得很好,皮实着呢。不过眼下胎儿长得大了些,又是头胎,只怕夫人生的时候要遭罪。” 府医到底是男子,绝对不会去摸夫人肚子里孩子的大小,这便是产婆的优势之一了。 因此楚溆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个,当即便傻眼了:这孩子长得大还有错了?!可大都大了,也不能缩回去啊,这怎么办好? 石初樱听了也忍不住汗颜,她是听说过孩子不能怀得太大,不然生的时候吃苦头不说,还有危险等等。不过,她毕竟是第一回,没个比较,也不知道别的孩子怀到这个月份的时候该是多大。 她虽然心里有这个概念,可到底实际操作上还是有了失误,还是补过头了…… 此时一听曾姥姥说孩子大了,忍不住细细询问起来。 “这才五个月,这孩子的个头不好再长了,足七个月这么大也算可以了。夫人的身子好,多动动,别动猛了就好。” 曾姥姥还是一脸慈和的笑容宽慰着他们夫妻两个。 石初樱和楚溆面面相觑,他们真的不知道这孩子算大个儿头了,多亏了曾姥姥提醒,不然生产的时候不说危险也得遭大罪了。 果然,人再有本事也有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就连坐镇在外头的老将军听了也一头汗,这可真是……补大发了? 正因了这个,石初樱才频繁的上山去,或者采茶、或者采药,总之不让自己闲着,多少控制一下胎儿的个儿头。 顺便也跟小宝宝报怨几句:儿子!听到没?你可不能疯长了,不然你娘我可要下狠手了,大小尺寸缩不了,给你减减肥还是能办到的……” 某小宝宝鼓囔一下小嘴儿,很是不满地愤愤道:“娘亲自己乱补,现在又怨人家……” “什么叫乱补?娘亲不是想让你占点便宜么?!”石初樱一瞪眼,也不管肚子里那个能不能瞧见。 “占小便宜吃大亏!”某宝宝嘟囔一句就休息了,他还小,且得多睡呢。 石初樱气得找师傅告小黑状:“这臭小子,这才多丁点儿大就不服管教了,等他出来,就让他爹收拾他!” 无名道长瞥了徒弟一眼,心话,论不论地到他爹收拾还不一定呢。 此后曾姥姥每半个月左右被接来一次给石初樱看孕相。 曾姥姥经验丰富,还喜欢跟孕妇聊天,用她的话说,孕妇都爱紧张,聊一聊能让孕妇心里有数,多少减轻些压力,再者,互相熟悉了,有了信任接生的时候才好配合。干接生的人不少,可曾姥姥的这份心意,却是令人敬佩。 因跟曾姥姥聊过,石初樱才知道如今她日益尿频却是常有的反应,而她还算好的,大多数孕妇还便秘、腿抽筋、容易头晕、皮肤长斑等等,石初樱和这些孕妇一比简直就不算什么了。 曾姥姥接生的手艺是家传了几代的,儿媳和女儿都能学,如今她一个小儿媳妇跟在她身边打下手。用曾姥姥的话说,接生是积德行善的,母亲怀胎十月孕育生命,接生婆却是把这个生命接引到人世间的人。 每接生一个孩子都是一份大功德,自然希望自己接生的孩子健康,以后有出息,正经的接生婆是绝对不许接生的时候动歪脑筋和坏心眼的,要遭天罚的。 再有,曾姥姥接生都是提前预约的,她一般都要看着接手的孕妇从头到尾,这样才好使得孕妇在怀胎的时候就减少风险,生的时候也顺利得多。 一般快生了才找她的,她除非有空,不然都不大乐意接,尤其是那些‘不听话’的孕妇和人家,她很少进这样的门儿。 这篮果子虽不多,是个心意。 因提到曾姥姥,石初樱不由想到林怡贞的事。事关一个女子的名声,楚溆在处理的时候很是低调,半点风声也没有,又不想石初樱跟着不相干的人操心,后面的事也都没告诉她。 第136节 不过想林怡贞流了产,石初樱琢磨着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眼下看看尽量别坏了身子,这方面曾姥姥可比府医在行…… 想到这里,石初樱亲自提了水果篮子去了外院。 楚溆正和两个带来的幕僚说话,听看门的小丫头说夫人亲自来了,三个人不由对视一眼,楚溆摆摆手,两个幕僚匆匆告退了。楚溆整了整衣衫,起来去迎石初樱。 楚溆见石初樱手里提着东西,赶紧上前几步接到手中,埋怨道:“怎么不让丫头拎着,这么重,闪到腰可怎么好!” 石初樱笑笑,“这点东西,没事的。”又道:“果园子里头一批果子下来了,今天刚采下来的,大家都尝尝。祖父那边也送去了。” “何必费事,呆会儿我回去也能吃着。”楚溆顺手把果篮递给侍电去处理,他的书房只有侍风和侍电在里头伺候,小丫头只能在外头看门儿。 “我这不是有事打听么,怎么好空手来呢?”石初樱含笑瞥了楚溆一眼,看得楚溆头皮发麻,他真心看出里头的意思来了。 “坐着说话。”楚溆亲自把临窗的凉榻打扫了一下,把石初樱安顿上去,自己才在对面坐了。 侍电很快端了一盘子切开的甜白桃和樱桃、醋栗什么的过来,便退到门外立着。 石初樱瞧这大块的桃子,不由瞄了侍电一眼,心话,这也太粗糙了。不过,毕竟是个大男子,还是别要求太高了。 她叉了一块递给楚溆,“尝尝这桃子!” “嗯,这个时候有这样的桃子不易。”楚溆满嘴桃汁,还夸了一句。 石初樱扯了帕子出来给他沾了沾嘴角,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吃了我的贿赂,就说吧。” 楚溆就知道,他家樱樱不会凭白这么温柔的,最难消受美人恩,说的就是他这样的,明知道樱樱目的不纯,还是受了,现在只好如她的愿了。 不过,“你呀,已经救了她一命就够了。” “我就是想问问嘛……”石初樱隔着桌子摇了摇楚溆的胳膊,朝楚溆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楚溆无奈地点了下石初樱的额头,“那林推官已经从钦州调往坪州,现在任坪州通判,侍电已经派人去钦州送信去了,估计再有两天也该有回信了。” “坪州很远么?”石初樱丢了个樱桃进嘴里。 “嗯,咱们在西,坪州在南,有些距离。”楚溆说着从石初樱手中拿下一颗樱桃,不给她吃,“这个容易上火!”又递了块桃子给她。 石初樱不肯吃了,问道:“陈州不是近一些?她舅舅家没消息么?” 楚溆嗤笑一声,“傻瓜!不是哪个娘舅家都亲的。再说,有亲爹娘在,外家也得看本家的意思。” 石初樱不由张大眼睛,“你是说已经找了她外家,却不肯管?” 楚溆一咧嘴,“外家自然比别的亲戚近,但也看人家。林通判如今六品官,柳家是商贾,自然要看林通判的眼色。 据咱们的消息,那林通判已经年过五旬,仍然外放在六品上,估计是没机会成为京官了。且,林姑娘上头有三个姐姐,两个兄弟,她本是家里最小的。 如今林家孙子辈的都有好几个了,只怕这个女儿认不认回去,还两说,毕竟林通判夫妻还能看着她几年,早晚家里都是兄嫂做主……” 石初樱蹙了蹙眉头,“怎么说?这做爹娘的,孩子遭了这么大的难,他们补偿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不认回去?这不是逼人去死么?” “傻丫头,别说不认,这样的事情可不少,即便是找回来,家里怕丢人,还继续把女儿送回那家去的也不是没有。好些的添点嫁妆,假装正经出嫁的,差点的直接报个病故,家里就再没这个人了。 你说,连她舅家算上,除了看林家的态度,咱们现在能做什么?” 万一人家已经报了病故,或者其它打算了,他们送个被玷污的大活人回去,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家是不怕得罪一个小小通判的,只是这姑娘知道了家里的态度还能活得下去么? 石初樱第一次升起一股人世间的沧桑和凄凉感…… “楚溆!以后咱家的孩子有个什么,你要是敢这么做……” 还没等她说完,楚溆就压下她点着自己的手,道:“你放心,樱樱,你夫君在不济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为了自己的脸面,连亲生骨肉都能抛弃!” 他楚溆不齿!他现在不动也是看看那林通判的态度…… 石初樱得了他的保证,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神儿,又沉吟道:“她一个官家小姐,她爹又是一州的推官,管着刑狱,怎么就会给拐子拐了去?”这太不应该了。 楚溆颇有意味地看着石初樱道:“嗯,有长进。”又道:“这个可不好说……” 石初樱杏眼溜溜一转,“这、难道说是宅斗?” “想什么呢!”一个头崩敲在头上。 石初樱揉了揉头顶,抱怨道:“依着这套路看,话本上写出来就是宅斗!” “宅什么斗?我看你就是话本看多了。” 石初樱不满意地瞟了楚溆一眼,继续求解。 楚溆无法,只好俯身悄声道:“你呀!这事哪那么简单?刚才是问的是结果,转眼又寻前因。寻前因是一方面,论结果又是一方面。你把两个放在一起想,哪有不乱的?” “现在对这林怡贞而言,结果比寻因要紧。等她有了后续,再寻前因才有有意义,不然,还不如不寻。” 石初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干脆不琢磨了,楚家人的脑子不是她们能比的。凡事都能想出朵花来,她自然没这个本事。 “夫人,李管事求见。”玉竹匆匆走进院子,向石初樱回禀。 石初樱正坐在院子里的花棚下头给楚溆缝衣裳,闻言抬起头,看着玉竹道:“这个时候来,可说了什么事?”李三一般很少直接求见,大多数都通过李三媳妇传话的。 玉竹道:“我见李管事提着一篮子果子,闻着可香啦。还有个果农跟着……” 石初樱心思一转,她放下针线,道:“就请李管事到院子里说话吧。” 不一会儿,李三便提着个香气飘飘的篮子,带着一个果农进了院子,离着五步远就给石初樱问好,又介绍身边的果农老钱头。 石初樱打量了老钱头一眼,这个人她记得,便点点头道:“可是有事?” 老钱头能得着机会能面见夫人激动的手都没处放了,他局促地涨红着一张棠红的脸,结巴了半天,才勉强说道:“给、给夫人、请安。果、果子提早熟了……太、太香了,想给夫人先、先尝尝味儿;再请问夫人如、如何处置,不、不然、烂、烂了可惜。” 石初樱早闻到果子香味儿了,心道,果然是木华有本事,既然这么早就熟了,她岂能让果子烂了。 她微微一笑,道:“拿来我瞧瞧。”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灵光一现 隔天,石初樱还没等来林家的消息,先接到了一张宴请的帖子。 石初樱反复看了两遍手中大红烫金的帖子,不由纳罕,这‘连州孟府’是哪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家孩子满月和咱们府上有什么关系? 连她这个当家主母都不知道,身边的丫头就更是一头雾水了。石初樱只好举着帖子朝倚在窗前凉榻上看兵书的某人问:“这孟家是什么人家?和咱们府上有什么渊源么?以往走年节礼我记忆里是没有这家的。” 帖子是一早楚溆去了前院后没多久就带回来的,说是直接送到祖父那边了。不问他问谁呢。 楚溆听她问起,把眼睛从兵书上挪开,略略一想,京城的功勋显贵和一流世家樱樱应该都倒背如流了,反而是这些二、三流的所谓百年世家,樱樱未必清楚。 想到这里,楚溆挥退了下人,朝石初樱招招手:“说来话长,咱们慢慢说。” 石初樱慢慢走过去,楚溆扶她坐下,才从她手上拿过帖子,指点道:“连州的孟家是西北大族,也延续了上百年了,当然是比不得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一流高门世家的,不过,在西北这块地方还是非常有名望的。 孟氏一族祖上曾出过阁老,到前朝的时候衰弱了下来,不过最近几代族中子弟已经有兴起之象,读书科举也出了几个举人进士。如今已经有子弟在京为官,虽只熬到六品也是不易了。”毕竟京城里勋贵世家比狗还多,能立足就算本事。 “孟家现在的当家人是已经致仕的前礼部侍郎孟昶,孟老先生是显德年间的进士,官至吏部侍郎,虽然跟着太上皇一起下了野,到底还有几分人脉在,因此,族中子弟只要有出息,想来在仕途上应该能更进一步。” 石初樱轻轻抚着肚子,这是她新近形成的习惯,心里琢磨着楚溆说的信息。就听楚溆又道:“往早了说,咱们这支在太上皇之前的先皇们,对这些文人世家确实要比功勋显贵们热络,以至于孟家先人与咱们祖上有几分交情也不奇怪。” 毕竟是正宗的皇子王孙,哪个不乐意交往呢?如无大的变故,交情总是要维持。 “……老先生跟咱们祖父也是旧识,而老先生的两个嫡子孟典和孟嘉也是显德年间的进士,跟大伯、父亲和三叔他们当年走得也比较近。包括后来祖父这支被降了爵,这孟家也没跟着捧高踩低的断了来往,只是来往低调了许多。” 这样的人和事最不少见,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谁也不能要求人家还像以往那么高调,那不是明着跟上头唱对台戏?任谁也没这个胆气的。包括他们家在内,有家有族的,凡事总要先考虑家族利益,能在某家某户低谷的时候还想着维持交情已经算不错了。 这些石初樱和楚溆都能明白。 因此,楚溆道:“这些过往你知道一些也就够了。至于这张帖子么……我听祖父的意思,如今在孟家三房的二爷孟信,几年前正室夫人去世了,至今没有续弦……” 石初樱不由瞪大眼睛看着楚溆,“你是说,祖父想和孟家做亲?难道是为了漫姐?”除了她,老宅里再没有合适了。可漫姐…… 石初樱想得出神,不由轻轻捶了几下腰,楚溆见了忙问:“可是腰酸了?” “嗯,如今坐也坐不久,只想靠着舒服些,真靠着了也就舒服一会儿。”石初樱回过神儿来,忍不住诉苦。 真像曾姥姥说的,她算是有福气的了,很多孕妇怀孕的时候家里男人不在家,全靠一个人顶过来,其中的辛苦简直无法言表了。 楚溆已经自发地移到她身后,轻轻在她腰上揉捏起来,还问:“怎么样?舒服点儿没?” 石初樱感觉到楚溆手掌下传递来的热度,感觉心里喝了蜜水似的,她回眸一笑,“舒服多了。” 又接着话道:“那孟二爷可有子嗣?还有,漫姐的身子要想生育只怕还得好生调养些时日,就不知道对方等不等得。” 楚溆‘嗯’了一声,想了下,又道:“这半年有你的药和补品滋养着,漫姐儿的身子恢复得挺好,再有个一年半载也能好差不多了。 我倒觉得祖父的想法并无不可,她到底是姑娘家,祖父虽然接了她回来,又照看几年?说句实在话,万一哪天祖父去了,她虽有亲爹和亲兄长在,可总还有嫂子和侄子侄女的,到底不自在。不如趁祖父在,找个好人家再嫁了,以后也有个依托。” “所以,祖父这次也是替漫姐儿相看亲事来了?”石初樱不由大奇。 “一半一半吧。如今京里的形势不明,祖父把我都留在这了,自己自然也是要躲躲的,顺带着相看相看人家也是常理。” 石初樱拉起楚溆的手,围在腰上,自己倒往他身上靠了过去,让他的气息包裹着自己,舒服地轻叹一声,道:“那……孟家知道漫姐儿的过往么?还有,那孟二奶奶是怎么去的?有孩子留下来么?咱们漫姐再不济也是宗室之女,便是再嫁也得好好挑挑,免得将来不如意更伤人。” “你说的很是。所以,祖父的意思也是。所以,因咱们最近,只好劳烦樱樱去瞧瞧,毕竟女人要在后宅过一辈子,而后宅里的事男人能打听到的有限。要知道些底细,总要辛苦你了。” “倒也说不上辛苦。帮人帮到底,我走一趟也没什么,漫姐儿能有个好归宿我也是乐意其成的。只不过我可没什么经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也只能供祖父参考了。是孟家那边先有的意思?” “……漫姐儿的事京外知道的晚,想来孟家也是刚听说,又祖父前些日子来了这里,他和孟老先生在建州见了一面,才起了这个心思。” 那就是还只是个苗头了…… 石初樱想想出京前楚漫去看她的时候,不由道:“我看漫姐的身子要能孕育子嗣只怕还得调养个一两年……” 楚溆抱着媳妇,轻轻抚摸着已经明显凸出的肚子,温声道:“放心,咱们这样的人家,虽是二嫁,从相看到成亲也得磨个一两年才显得矜贵,再没有急吼吼的道理的。” 石初樱点点头,这就好。 =============================== 因孟府的请帖名义上是请楚溆夫妻参加孟家长房嫡孙的满月宴,这满月礼是少不得要准备的。 又因第一次上门,很多可能见到的小辈也少不得见面礼,石初樱便让李三媳妇开了库房,一边自己亲自去挑选礼品,一边又让玉竹去老将军院子里打听打听,孟家各房里的人数,尤其是需要送礼的老老少少以及家风,和送礼上的禁忌等等。 待到玉竹捧了个墨迹未干的单子回来,石初樱瞅了一遍,好么,这孟家的人也不少,同辈的就不提了,四个房头,光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就有十五个! “这可真是家族兴旺啊!”估计每年孟老先生光发压岁钱也得一大笔开销了,石初樱忍不住替他肉疼。 玉竹早见惯了,哪里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只抿嘴笑道:“奴婢跟北斗爷爷请教过了,北斗爷爷说,孟家家风温雅,家主性情随和,且子嗣一向旺盛,花费上就难免多些。送礼实惠些最好。” 说着,她还眨巴眨巴眼睛,尤其是她记得北斗那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的神情,简直太有趣了。 “实惠些?”石初樱瞅着玉竹的神情,恍然大悟,“嗯,孩子多自然费钱,咱们好歹算是京里来的大户,自然不能俭省了。” 好在她一直有让管事的大量定做自己画的各种款式的金银锁和成套的小镯子、小项圈、金银棵子、金银币等,如今正好用上,还有以往采买的笔墨纸砚、各式绢花什么的也还有很多。 石初樱在库房里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第137节 这回就连李三媳妇也不得不佩服她家夫人的精明睿智了。 要不是夫人大老远的采买了来,又在临出门要求打包带了一部分,现在哪有这么凑手的礼品。 石初樱琢磨了下,又吩咐丫头们和针线上的人赶制了几十个精致的荷包,石初樱特地挑了几样上好的十分华丽的锦缎料子出来用。荷包分三种:织金锦缎的、织银锦缎的、还有一种织锦闪缎的。已经是这样华丽的料子了,绣花自然就省了,只缝制得精细些,再缀上几颗珍珠,别提多打眼了。 用玉羽的话说,光是一个荷包也值个几钱银子了。只不过这样的荷包华贵是有了,但毕竟不如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么心意十足,用来随礼倒是受欢迎的。 荷包里都装了不同数量的金银棵子,石初樱很是把‘实惠’两个字贯彻到礼品里,再没有什么比金银实惠的了吧? 此外,她还准备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京中新款的绢花、小孩子带的金项圈等等,当然还有果园子里新摘的果子。 楚溆和石初樱是宗室又有爵位在身,孟老先生必是要出来相见的,不过作为晚辈奉上见面礼也少不得。 楚溆划去了石初樱礼品单子中的‘云露茶’等石初樱嫁妆里的内容,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京里稍来的上等瓜片还有几斤,匀出两罐子来也就是了。” 石初樱琢磨着,他们这是代表老将军和‘宁寿堂’去的,而非‘端华堂’的意思,所以楚溆不让她拿自己的私房随礼,这是心疼她呢。 ================ 连州与建州一衣带水,就隔着一条大河,河北岸就是连州,从位置上看,望山县到连州竟比建州还近些。即便这样,乘马车也有两日的路程,这么辛苦,要不是男人实在不擅长这些,楚溆再不会让樱樱这个时候出远门的。 石初樱倒不觉得辛苦,她被圈了好些天,其实很想借机出来遛达遛达的,光看她前前后后的张罗就知道她多想出门了。可逮着名正言顺的机会了,不用不是浪费? 石初樱虽然几乎每天都面对望云山如画的风景,但偶尔换个口味也是很欢喜的,她一路上都打起帘子,往外头瞧着,还不时指点一些常见的草药给楚溆认识。 楚溆如今耳濡目染的,很是能辨识些草药了,甚至连某些草药的特别功效都记了些,有的只怕连御医也不知道呢。 “这种草的叶子摘下来,洗干净,炖肉的时候放一些进取,不但肉不腻人,连这叶子也格外好吃,还能和脾胃,吃肉多了也不至于不消化。” “我记得你给老太太捎去的药丸里就有这个。” 因前些时候老太太胃积食的事,楚溆生了好大一场气,可气归气,到底不能当不知道,石初樱便指挥楚溆这个孙子,在山脚下采了两天的草药,配了副丸药,其中就有这种一面紫一面绿的叶子。 “药食同源,这种草药宽中理气,当食材也是极好的。哦,对了,这个腌起来也好吃的。你们男人吃肉多,配上这个叶子最好了,等回头我让人多采些咱们腌几坛子。” “还有,你且记住,如果出门在外吃得不舒服的时候,自己也可以找些新鲜的叶子,生吃上几片也是一样管用。这个可以解些什么鱼虾蟹之类的小毒。” 两个人一路闲话,倒也悠闲自在,晚上就在临河县最大驿馆休息。 临河县地处偏远,驿馆还从没接待过这么大的官,接到消息便好一通忙碌,楚溆等人到达的时候,侍电带着人已经把一切都安顿好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两位主子慢悠悠地吃了早饭,一行人才慢悠悠地到一处小渡口渡河。 临河县比望山县还小一些,渡口也不咋样,倒着周围的风景不错。石初樱瞧着这里说是渡口,其实比野渡也强不大哪里去,只不过是有道路相通,马车倒是能直接行到渡口。 渡口所在的地方河水平稳,河宽也不过三四十尺,大船勉强能载一辆马车过河。而石初樱一行人车马不少,光是渡河也用了半个多时辰。 石初樱背水坐在船头,随意地打量着此处的风景,只见群山巍峨,大河浩荡,忽而有什么东西在记忆中一闪而过,却令她无法抓住。 石初樱蹙了下眉头,努力去想一下。 “怎么了?”楚溆时刻关注着她家樱樱。 “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特别。一时又想不出来。”石初樱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回想。 “那就别去想,多看看,真有什么说不定就自己冒出来了。”楚溆宽慰道。 石初樱想想也是,便不再费事,而是放眼朝远处看去:群山苍翠,碧草连天真是一片好景象;再看近处,渡口边上有杂花生树,中间一片则有茅屋草舍隐隐升起炊烟,而县城周边也是屋舍错落。 昨天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晚了,此时再看倒是有些野趣。 河面不宽,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石初樱和楚溆也就到了对岸,下了船,集起了人马,侍电和李三媳妇自去跟渡口的人算钱打赏,石初樱则重新坐上马车往连州行去。 上了马车,石初樱依然回首,她盯着来的方向吐了一句:这个地方我似曾相识! 楚溆闻言也不由顺着石初樱的目光看去,他突然灵光一现,他记得石初樱说过,她是在望云山附近被无名师傅收养的。“樱樱,这里会不是你当年和家人分离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三章 泪流满面 石初樱浑身一顿,看向楚溆。见他两眼闪动着点点星光,隐隐带着一丝雀跃和期待,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了。 她越过楚溆的肩膀,再次看向远方,青山隐隐、绿水迢迢,似曾相识却又无法言说,便是她一向精神力超常,也还是不能回想起什么来,石初樱不由有些气馁。 石初樱摇摇头,叹道:“总觉得忘了什么,却难得我都想不起来。许是小时候来过?我隐约记得当年和家人分开的时候四处兵荒马乱的,周围都是惊慌错乱的人群,满眼都是一家子一家子逃难的人,别的确实记不得了。” 楚溆也跟着上了车,他轻轻握着石初樱的手道:“那时候你才几岁,再聪明又能记得多少人和事?再说,在那种情况下,本来就人心惶惶的,你一个小儿眼里能装下的东西自然有限。而且,你当时也受了惊吓的,记忆有时候也会产生错乱或偏颇,这都是可能的。 咱们查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很可能是查错了方向。我觉得既然你对这里有印象,至少证明你小时候曾经来过,等回去咱们跟无名师傅确认一下,他总会有印象的。” 石初樱有些难过,她微微红了眼眶,却还是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师傅当时也是偶尔路过,且当时乱糟糟的,后来为了养活我,他才带着我远遁山林,想来当时也没太留心的缘故。 十年后师傅曾带着我在望云山周围转了两回,试图去找当时的位置,不过战乱改变了很多人和事,也改变了许多自然面貌,很多场景都认不出了。 但师傅坚持说就在望云山附近,想来不会差到哪去。” 楚溆揽了石初樱的肩头,把她拢到自己怀里靠着,轻声抚慰道:“我查过资料,望云山真算起来那时咱大楚西北最大的山,整个山脉连绵几百里,西边越过国界也没到尽头,靠山的南边和北边光县城也有十来个,村落和不在官府规制下的自然村更是几十上百个,许多村子都隐在山林中,十分不好找。 我听去打听消息的人说,一年四季不同,有些地方看起来差别也很大,对方向稍微差点的人都认不出来。 我记得你是在深秋与家人分开的吧?” 石初樱把脸颊靠在楚溆肩头,想了想,“好像是。当时已经没有多少吃的了,我又最小,说三岁,实则满了两岁而已,娘亲和爹爹担心冬天过不去就先把我饿死了……” 楚溆拍拍她的头,“这就是了,你才多丁点儿大,乍逢大变,记忆难免错乱了,再说,此时是初夏,你那时候是深秋,别说自然面貌已经变化了,即便不变换了季节也是不易认出的。” “不管怎么说,我会让人重点在这周边细细查访的。不过当时都是流民在路途中行路,而不是在村子里,只怕这才是难查的根源所在。” “师傅也是这样说,当时许多人逃难的人,大家一路逃一路走,随时有人加入队伍,也随时有人离开队伍,完全是一片混乱……” 楚溆低头轻吻了下石初樱的眉眼,心里对这个小媳妇万分怜惜。 他也是经过那场逃难的,只不过当时他九岁了吧?还是跟着宗室人群,条件自然要好上许多,可至今回想起当初的情形,仍是满脑子的乱象,更遑论樱樱当时还是个小小幼童了。 再聪慧的幼童也还是幼童! “别担心,都有我呢!总会找到的。”楚溆轻抚着石初樱的头发,给出安心的承诺。 “嗯。我知道的。”石初樱觉得自打楚溆留在身边以后,自己的脑子都快生锈了,果然有人宠的女人会越来越笨的。 马车进入连州地界还要经过两座县城,走上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连州城,楚溆不愿意石初樱再陷在当时逃难的记忆里,便主动跟她说起林家的事来。 “……侍电今天收到信儿,说是林家那边已经有了反馈。” 石初樱一听立刻抬起头,问道:“那林家是什么说法?” 楚溆看着她熠熠的眼睛,有些后悔起了这个话题了,不过显然没有后悔药可吃。 石初樱见楚溆抿着唇没吭声,心底一沉,扬眉道:“是不是林家不打算认了?” 楚溆暗叹了一声,以往樱樱有些冷清,可没这么关注一个外人,自从怀了孕,她的性子变得有人情味儿许多,也不知算不算好事。 他现在有些理解无名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樱樱太过无尘于她堪破世情百态不利,正所谓不入世,谈何出世?不趁着有人护着的时候把该经历的世间百态都历练过,以后真有什么造化,又如何能轻身精进呢!? 他自是比不上无名道长的修为的,当然赶不上樱樱修行的脚步,不过他也满足了,能为此时的樱樱遮挡风雨,他何其幸运! “林家分成了两派,林母和几个兄姐还是想接她回去照顾的,不过,林大人和两个嫂子有些犹豫,林大人估计是担心林姑娘的名声坏了,官途受影响;而林家两个媳妇想来考虑的更多些。” “那结果如何?”石初樱只关注这个。 “咱们的人回来了,林家二姐和林家大姐的一个儿子也随着来了。 林母着人送了一百两银子来,说是给林姑娘安顿衣食、请医延药的,其它两个兄长也私下送了几两银子。 至于以后怎么,还是林家自己看着办吧,咱们也管不了她一辈子,总还得她自己走以后的路。” “嗯……我明白的。”石初樱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自然是知道林怡贞的未来要靠她自己的,林家人的举动虽不能算是暖人心,到底也没丢下不管。 “林家可报官了?”石初樱想起这个来。当时林姑娘央求侍电报官,只这样一来,救人的石初樱的身份就难免要漏出来,而且涉及林大人的官途,楚溆没有同意,而是当人一道问林家的意思后决定。 现在看来,林家显然是不打算报官处理的。 不过,“林大人应该会私下调查处理的,真有什么阴谋阳谋的,也免得打草惊蛇。” “真想灭了这些人贩子!”石初樱磨了磨指尖,心里暗自抽打着人贩子的小人。 …… 连州与建州虽只隔了一条河,但一个是楚西,一个算楚北,风俗口味竟大不相同。 中午时分,楚溆一行人在一个小县城的酒楼里打尖。石初樱面对着一桌子的酸、咸、辣的菜式,又瞅瞅李三媳妇一脸无奈的神色,看看楚溆紧绷着的一张脸,举起筷子伸向一盘鱼。 这盘据说叫做糖醋鱼的菜,鱼倒是新鲜,只一靠近一股子酸味就冲进了鼻子里,石初樱忍着酸味嚼了几下明显火候老了的鱼肉,心话,这要是在她闹孕期反应的时候也许还能下饭,可现在明显是醋多糖少,根本找不到糖醋的影子么。 李三媳妇讪讪地解释道:“……实在没法子,这里的师傅都是做北菜的,习惯了重口味,做成这样已经是他们最轻的了,再清淡他们说就做不出来了。又不肯借厨房给咱们用。” 关键是楚溆一行人现在不想拿名头压人,便是出钱,有些左性的店家也不肯让步。北人彪悍,讲的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行就是不行。 楚溆尽管金贵长大的,但经常外出办差,天南海北的都吃惯了,倒是石初樱自幼跟着无名道长吃的清淡,没有合适的饭菜吃果子也能过几天,如今面对一桌子酸辣咸菜式,倒也真是难以下箸。 想一想后面的宴席和返程的两天都要面对这样的食物,楚溆果断让人去买一应厨具和营帐、能放置的米粮等物品,如果有吃不惯的以后就自己做来吃。 石初樱到底没吃几筷子,楚溆只好让人到街面上去买碗面来,加点钱倒是可以自己调口味,最后石初樱总算是填了肚子。 离开小酒楼,石初樱坐了一上午的车也累得很,便打算在县城里随处逛逛,而李三媳妇等人也凑合着吃了饭,急着往市面上寻东西买去。 此处距离连州城已经不远了,再有两个时辰怎么也到了,既然天色还早,逛逛也无妨。楚溆如此想着,又见石初樱确实坐车腻烦了,便带着她慢慢在县城的街上溜达。 这宁河县城毗邻州城,自然要比临河县大些,县城的街道也不过两横一纵,其他小巷子倒是有几条,主要的商铺都在临近城门的大道两侧,贩卖各种入场用品的则据说在后街面上。 石初樱和楚溆自然不会去后街面上逛,他两人携手在主街上行走已经引来了不小的骚动,大家都看得出这一行人定然是哪里来的贵人,可这么贵气的确是从没见过,少不得尾随围观了。 “北人素来胆大,不像京里和州府里的人那般知礼,所谓无知者无惧。”楚溆一边给石初樱解释身后跟着的一群看热闹的人,一边冷冷扫上几眼。 石初樱行走江湖这些早见惯了,倒是不以为然,反正看了也不少块肉。只是逛起来不尽兴就是了。她走了几家店铺,只觉得这县城的东西连望山县的都不如,实在无什么可买的,便跟楚溆嘟囔一句,收了心思。 楚溆也无法,只好安抚道:“冬天来这边还行,至少有不错的野味和皮毛,如今这个时节不对。不过,倒是应该有些河鲜,只口味做得不灵。赶明个儿咱们自己买些鱼虾来做,定然是不错的。” 楚溆这么一说,石初樱也可有可无的,因李三媳妇他们要置办的东西不少,他们且不急着走,便又往皮毛铺子里逛去。 果然,充满异味的小小铺子里,到处张贴着各色的皮子,掌柜的一见有如此贵气的客人上门,连忙亲自出来相迎,又特地拿出上好的货色来介绍。 “这些都是去年得的最好的狐皮,您瞧瞧这张皮面,这毛儿多白多纯净,一点破损没有,就是稍微小了点儿,不然早出手了……” 做大毛衣裳也好,做出风也罢,总归要几十张同色同品质的皮子攒在一起才能用,因此最好买的其实反而是比较容易得的中上档的皮子,而不是极品的。 盖因极品货太难得,单独一件很难做个物件,连做个手拢子都不够,那有钱买的人家谁还去拿别的差一级的去拼布成?因此,如果凑不出数来,再好的货也滞销了。没谁闲钱多的买来压箱子,等着虫吃鼠咬。 石初樱把玩着这块不到两尺的雪白狐皮,不由问道:“这是怎么猎的?竟没一点损伤?” 第138节 见贵人有兴趣,掌柜点头哈腰地回话道:“这是一箭射中咽喉,真好在皮缝儿中间,皮子熟好了反而看不见了。” 石初樱点点头,这就难怪如此完整了,确实不易。 “想来贵客也是见多识广的,这单张好皮子难出手,压在手里也怕虫咬,贵客若是喜欢,您就给十五吊钱,小人也不赚您的……”那掌柜的连忙推销起来。 还十五吊钱!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当她是肥羊好宰呢! 石初樱拎起狐皮轻轻丢给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把你这十五吊钱捧好了,可别掉了。”说着竟转身袅袅地走了。 掌柜的一看没喊住价,连忙追了上去,好说歹说,最后石初樱出了四吊钱还让掌柜的额外送了两张银鼠皮,因是淡季,掌柜的咬牙出手了。好歹有的赚,不然压上半年新货都来了,这些自然就成了旧货,更加难买了。 楚溆知道他家樱樱当然不是差这几两银钱,图的就是买的乐趣,所以并不出声,只待石初樱谈好了,他才挥手让人付账。 掌柜的看着一个管事的拿出两小块银子来,称一称至少也有四两了,他一时后悔没咬住价钱,一时高兴四两银子能多换好几百文钱,看着贵客远去的背影很是心绪胶着难平。 石初樱得了块好皮子也心满意足,心情大好,就连饭菜不合口味的不悦也随风而去了。 楚溆见她眉开眼笑的,不由好笑道:“这么丁点儿大的皮子,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 石初樱杏眼一瞟,“你可不知道,这块皮子是不大,可巧刚好给宝宝做个小褥垫不是?” 楚溆无语望天,他就知道,现在在他家樱樱心里他已经排不上第一了。不论什么事樱樱总是先想到肚子里那个还没出来的。 石初樱瞧着楚溆一脸的不满意,不由含笑瞥着他道:“跟孩子挣个什么?这不是碰巧了么?要是有合适你的,我一定也第一个想到的。” 说着,她拉着楚溆往回走去。 就在路过一处包子铺时,一个手里捧着几个包子、步履有些蹒跚的瘦高身影一晃而过。 楚溆就听耳边包子铺的掌柜的叹道:“这也是个痴的。都这么多年了,又哪里能找到!”说着,掌柜的还摇摇头。 楚溆忽而听得这一句不由追着那身影看过去,不曾想,回首之间却不经意地发现他的樱樱已经泪流满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连州之行 “爹爹!” 楚溆听得石初樱喃喃出口,不由得再次看向那远去的颀长身影。 只见他头发灰白,一身洗得发白的淡蓝色长衫,已经分不清什么料子,发髻上簪着一根深色玉簪,长袍下的鞋履已经磨飞了底边。他手里抱着油纸包的几个热包子,因烫手微微倒换着手,从侧面隐约可见挺拔的鼻梁和眉毛……这份俊挺倒是有几分樱樱的影子。 楚溆的目光也只是迅速地上下扫视了两回,便隐隐做了个手势,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立刻尾随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楚溆抬手搂住了要冲出去的石初樱,把她紧紧困在怀里,轻声道:“樱樱,乖,别急,这事交给我好吗?” “那是我爹!我认得!”石初樱紧紧地抓着楚溆的手,一双扑簌簌的泪眼却眨也不眨地追随着那越走越远的人影。 “我知道,我都知道!乖啊!”楚溆轻轻把樱樱揽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樱樱可以凭着身影认定一个人,可他不能。 世间相似之人,万千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万一不是,到那时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倘若平常也罢了,偏她有孕在身,最是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万一有个什么可如何是好?! 而今不论此人是或者不是,此事都得缓缓来,万不可鲁莽了。 “我会亲自处理这事。你放心,有我呢。”这是今天第二次楚溆说这样的话了。 石初樱扭过脸,把满是濡湿的脸颊埋在楚溆的怀抱里。她只凭自己的感觉就认出来,这个与她擦肩而过、满面尘霜之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爹爹!可她却不能立刻认下,尽管理智上明白楚溆是对的,可她还是心里难怪得要命! 楚溆眼瞧着石初樱有些情绪失控,便一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往马车走去。 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吓得闭嘴缄默,跟着跑上来的丫头赶紧挑起车帘,楚溆轻轻一跃竟久这样钻进了车里! 车帘放下,楚溆依然没有放下石初樱,而是就隔着帘子招来侍风。 “去打听打听刚才那掌柜的说的痴人是谁,他在找什么人。另外,让南风仔细跟着。详查!两天后我要回话。” 侍风离主子不远,耳力又好,刚才的事听了全,自然知道主子指的是什么,他立刻应下转身去办。 分派好了差事,楚溆才垂眸看去,石初樱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已经被泪痕淹没。 楚溆轻叹一声,低下头轻吻着那湿漉漉的眉眼,在她耳边轻语:“乖乖,这是好事,你要高兴些,高兴些。我会安排好的,都会好的。你放心……” 又道:“你知道的,侍风办事最让人放心不过了。等咱们办完事回来路过这里,定然有消息的。现在你可要顾及一下肚子里的这个才好,刚才还惦记给他做小褥子,这会儿倒忘了,你这般情绪化他可受不了的。” 楚溆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他的气息萦绕包裹着她,他抚着她后背的手更是充满了魔力,渐渐地,在楚溆营造出来的安心氛围,石初樱的啜泣声渐渐停了下来。 “你保证他要好好的!”石初樱扬起脸,虽依旧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地看着楚溆说道。 “我保证!保证!”楚溆的大手略笨拙地抹着石初樱脸上的泪水,又扯了袖子替她去擦,石初樱却把头又埋进怀里去。 楚溆不敢立刻把人放下,只好抱在膝头,他抬手挑起帘子,轻声吩咐道:“启程,后面的人回来自己跟上来。到连州城外集合。” 由于事发突然,很多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地跟着回到马车边上,此时得了吩咐,立刻召集人手,又去通知未归的人,一时忙乱。 不过好在县城很小,后街也很近,李三媳妇等人也已经采买得差不多了,得了信便立刻回转。 车轮辘辘,大家一路沉默着往前走。没人敢打听夫人怎么突然就哭了,跟着石初樱出门的两个大丫头玉竹和玉露却绷起了小脸,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李三媳妇。 李三媳妇正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们东家时时称心如意!菩萨保佑我们东家合家团圆……” 作为最早跟着石初樱的人,李三媳妇都是知道一些石初樱自幼与亲人失散的事的,李三在外院做管事,更是知道府中有一笔固定的开销是每个月给出去打听石东家家人下落的费用。 李三媳妇也不笨,从丫头们只言片语里已经大体听出一些名堂来,此时便念起了菩萨。希望东家能心想事成,早日团圆。 石初樱情绪激动过后疲累地在楚溆怀里睡去。在睡梦中偶尔还抽泣两声,待她睡了半个时辰,楚溆便摇醒了她,再睡多了晚上走了困可不好。 石初樱睡眼朦胧地看着楚溆,好一会才分辨出人来,不由气馁,嘟囔道:“我还以为见到爹爹了呢。”她有些睡迷糊了,当先前的事是梦里的。 “等回来的时候我可得再这边找找,我梦见爹爹在这里了。”石初樱从楚溆腿上爬了起来,云鬓松散、发钗歪斜,赤腮杏眼,一副海棠春睡图活脱脱出现在楚溆面前。 楚溆咽了下唾沫,按下心中悸动,低沉着声音道:“醒醒神儿,再有一个时辰就好到连州城了,只怕孟家人已经在城外等着了。等一会到前头驿站了,休息片刻,让丫头们给你收拾一下。 石初樱闻言伸手扶了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太阳偏西的时候,楚溆一行人终于来到连州城外十里亭处。 瞧着一行车马缓缓行来,早在亭子里等候多时的孟家人远远迎上前去询问,听得正是要接的人,连忙上前行礼。 楚溆早下车换马,此时他一身石青地儿的织金团龙纹箭袖常服,腰间隐约露出宝刀,威武地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双寒星似的眼睛目光淡淡,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望而生畏。 孟家前来相迎的是长房的二爷孟忱,他年约二十五六岁,面貌文雅,身材也似文人一般显得稍瘦弱,但一脸温和的笑容,他恭敬地向楚溆拱手道:“在下孟忱,奉家祖之命给辅国将军及夫人引路。”因在路途上,倒不必行大礼相见。 楚溆在马上一抬手,回一句:“不必多礼。” 孟忱本想趁着人少,提前跟辅国将军提前套套近乎,怎奈侍电已经毫不客气地伸手请孟忱往前去带路了。孟忱一边走一边心里打起了鼓,这宗室的威严果然不容小觑。 又行了一刻钟左右,连州的城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透过窗纱,石初樱看到一座青砖包裹的城墙,高约十八尺(6米),城门上有城楼,周围有垛口,四角角楼和瞭望台,是典型的防御外敌的城池造型。只是在石初樱看来,这城墙底座最宽处也不过三十尺,上头宽不过二十尺,外围也没有护城河,只怕真的抵御起强敌来是不够用的。 说起来,大楚北部共有十八个州府、九十八道关隘,连州靠近内陆,算不得要冲。且战争刚过没多少年,大楚的经济也刚有起色,国库里的钱最优先当然是修造雄伟坚固的军事重镇。 至于其他地方,有钱的官府自己加固城池,没钱的就等着朝廷拨款,朝廷没有钱拨到的,也就先凑合着了。连州这样后方的城池,基本就介于凑合和自己加固一点之间,好歹还能看。 不过这些自然有朝廷操心,怎么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的。 他们此时走的是南门,只见城门上方雕着斗大的‘永清’两个大字。未等他们细细端详,孟忱已经带着随从打马上前与守门吏交涉完,车马辘辘不停地进了城。 那看城门的小吏望着渐渐远去的一行人马车,掂一掂孟家给的荷包,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好家伙!足有半吊钱!这客人只怕来头不小,只瞧那马上之人的衣着服饰,啧啧,他堂堂州城看大门的竟然都不认识! 连州孟府作为西北望族,在本地有着天然的优势,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是如今的知州大人,也对这些本地望族加以青眼。 春末夏初的傍晚,太阳西斜,金色的光辉越过不算高大的城墙上,撒落一地。连州城东孟家祖宅前,老少男子二三十人恭立在大门前,迎接远道而来的辅国将军及将军夫人。 楚溆瞟一眼人群,翻身下马,走大石初樱的马车前,亲手打起车帘,还没等石初樱动作,他双手一夹,石初樱就落了地。 石初樱暗自翻个白眼,这家伙抽得什么风啊,这多少双眼睛都偷偷看着呢。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孟昶在两个子孙的扶持下上前几步,撩了袍子跪在尘埃,口称“草民孟昶携家人拜见辅国将军及将军夫人!” 楚溆和石初樱虽轻装简行,但必要的礼仪却不能不讲,尤其是孟家号称诗礼之家更是不能在礼仪上落人口实。 原本楚溆也并不在意这些俗礼,不过想到如果楚漫真若是和这孟家结亲的话,该做的规矩势必要提前做起来。因此他只抬手象征性地一扶,温声道:“孟老先生请起!” 一行人被安排住进了孟家大宅东边的一处大院---落霞园。 与西北普遍的豪迈景致不同,这落霞园里倒是花木扶疏,亭台水榭种种,很有几分南方的秀美。园子里一溜三间正房已经全部洒扫干净,能干的仆妇和丫头垂手侍立在各处,李三媳妇上前与领头的搭上话,立时分派起活计来。 几个丫头则快速地把正房里起卧所用的被褥、枕头、枕巾以及各种靠垫全部换成自己带着的,同时玉露见园子里有小厨房可用,连热水也已经准备妥当了,便招呼着小丫头小心地摆出一应杯盘碗盏来。 夫妻两人洗漱过后,楚溆到园子带的外书房里和孟老先生以及孟家其他男子们说话,石初樱则歪着榻上歇息着。 石初樱轻扶着肚子,安抚着有些躁动的胎儿,心知是自己先前太过激动有些动了胎气。思虑再三,她还是谨慎地选择辞了晚上的宴请,安心养胎。 因孟府老太太早去了,如今主事的是大房夫人旁氏,石初樱便遣了李三媳妇亲自去旁氏那里说一声。 李三媳妇领了石初樱的话,在孟府仆妇的引领下,一路蜿蜒来到主院正房。抬头看去却依旧是正房三间,带着两侧厢房,左右有抄手游廊环抱,下人们进进出出,显得很是忙碌。 看门的丫头见了领头的仆妇,连忙上前行礼问好,道:“周大娘怎么来了?”说着拿眼睛打量着李三媳妇。 “是彩云姑娘啊,这位李姐姐是辅国将军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奉了将军夫人的命来跟咱们安人说话。” 那彩云姑娘快速打量了李三媳妇一眼,便笑着道:“请李婶子再偏厅稍坐会子,我这就去回禀了!”说着行了礼便往里屋去了。 还没等李三媳妇等人走到偏厅,她已经回转了来,招呼道:“李婶子,我们安人请进去说话!”她们平时都叫夫人,因来了外客,现改口实在有些别扭。 李三媳妇不紧不慢地转回来,跟着进了正房。只见一派富丽的正堂上端坐着一位五十上下、略显富态的太太。 “奴家是将军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姓李,给安人问好!”李三媳妇朝旁氏行了个标准的礼。 “快给李家的搬个座!”旁氏含笑招呼着小丫头,给李三媳妇端了个小凳子来。 “谢安人!我们夫人说了,多谢您费心安排,一切都很合意。只她身子不便,一路过来也有些累了,今天就早歇了。”李三媳妇坐了个边,微欠着身子回道。 旁氏一边听,一边略略打量着这个管事媳妇。她早听前头的人说,辅国将军夫人身边只带了一个管事媳妇和两个大丫头,并几个小丫头。此时看这个媳妇,一身藕色缎子面的坎肩,银灰色的护领上绣着几朵梅花,两只手腕上更是各带着两只沉甸甸的金镯子,手上翠玉的戒指、金戒指好几个,头上也簪着几只精致的镏金钗子。 到底是皇家的,连管事媳妇都这么有气派! “哦?夫人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旁氏早听说辅国将军夫人身怀六甲,只怕不方便太过劳动,怎奈一时间两边府上也没有合适的人就近走动,最后两个老爷子便只好折中,还是请楚溆夫妻来了。 “咱们出来的时候带着府医了,医生说有些动了胎气,只多休息休息也就好了。”李三媳妇含笑慢声说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内宅二三事 庞氏虽有一瞬尴尬,但很快便一拍手道:“瞧我!到底上年纪了!还是李家的想得周到。”又吩咐人去库房取上好的安胎药材送过去,又细细问了安顿情况,再说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使人过来说一声,千万别客气等等。 李三媳妇含笑一一应了方告辞了。 第139节 庞氏又命身边的张麽麽送李三媳妇出来,她道:“这是我奶麽麽,多少顶些事体。下头人服侍得不好只管跟她说。” 李三媳妇连声应下,边走边打量一眼这张麽麽的穿戴,未等她寻了话头儿,那张麽麽已经拉起了家常。 只见她不经意地掸了掸衣襟,又抬手扶了扶鬓上簪的珠花,满脸笑纹道:“李家妹妹瞧着十分年轻,今年可有三十了?” 李三媳妇瞧着她翘起的指头上圆溜溜几个大金戒指,不由抿嘴一笑,道:“不年轻了,不过是仗着主家仁爱,轻省些罢了。我看麽麽也是一样,红光满面,这一身气派不俗。” 张麽麽摆摆手,“我们夫人……咳咳、安人随和,心地柔软,我们下人跟着也不吃什么苦头,图个安逸。” 说着,张麽麽捋一捋身上的衣襟,是件极新的茄紫暗花缎面长褙子,里头衬着一件蓝色缎地儿衣裳,丁香色护领上满绣着折枝海棠花卉。一丝不乱的发髻上插着三五只鎏金钗,各处簪着几朵珠花压鬓,耳朵上两只垂金瓜坠子轻轻摇晃着。抬手间更有几只虾须金银镯子滑进了袖口,撞上老玉镯子叮铃作响。 李三媳妇暗自庆幸自己跟着悦姑姑和陈姑姑学了些规矩打扮,虽时日还短,但到底不至于什么金的、银的、玉的一股脑全挂到身上。 李三媳妇垂下眼皮,扫一眼对方枣红面的绣鞋,再不打量,只边走边拉着家常。因两人都是主母身边的人,自然知道来意,互相探问起来也不含糊,倒也有问有答,一团和气的。 等送走了李三媳妇,张麽麽扶了下鬓花转身回了正房。 正房里庞氏已经下了座,正靠在榻上,两个房里的丫头正替她捏肩捶腿,见张麽麽进来,一挥手,两个丫头便垂头退了下去。 她坐直了身子,巴巴地问道:“怎么样?可问出什么没有?” 张麽麽忙紧走几步,上前给庞氏身后垫了个垫子,嗔一句:“姑娘可真是,忙个什么,这会儿功夫竟也等不得了?快靠着,免得腰酸犯了。”她是奶娘,平时还是一口一个姑娘的称呼着。 庞氏依言往后靠了靠,舒服地哼了声,道:“也就麽麽还想着我。我这能不急么,老太爷,大老爷都等着看呢。真个招待不周,可不全怨到我身上来了。劳心劳力的全是我,那边却只能这擎好呢。”说着朝一边拿下巴指了指。 张麽麽自是知道她指的是三房太太那里。“姑娘不必忧心。麽麽瞧着这李家的人还随和,是个不难说话的,今日刚见了倒不好太过热络,免得交浅言深让人犯寻思,赶明个麽麽找个由头,往落霞园走一趟,再探探底细。” “不过麽麽倒是打听出来了,这将军夫人是有些动了胎气,又吃不惯咱们北边的口味,打中午将军就让人特地在前头县城停下来,才买了炊具食材,打算回程的时候自己做了吃。” 说着,她瞟了庞氏一眼,道:“我听说辅国将军府上只将军夫人一个,很是得宠。如今怀了身子回乡游玩儿的。麽麽听说这位夫人口味偏清淡,喜爱吃鱼和果蔬……” 庞氏沉吟着,端起茶碗,荡一荡漂浮的茶叶,“我记得老太爷和老爷当年回乡的时候从旧京里带了两个厨子回来?” “是有这么回事。”张麽麽竭力想了想,道:“如今好像都在老太爷的院子里伺候着,不过这十几多年了,只老太爷想起来的时候才上个灶。”也不知道还能用不能用。 “我记得他们做的菜式都是淡口的,你去问问,要是还能上灶,让他们做俩道菜试试,如果将军夫人能入得了口,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唉,麽麽说什么来着,我们姑娘就是心善,这般为着下人着想,他们知道了可不得感激姑娘的一片心。” 庞氏嗤笑一声,“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到底咱们也是用了心了,老太爷明白才好。” “就是就是,您这般用心良苦,老太爷、大老爷知道了必然赞一声好气度。” “什么气度不气度的,我如今只盼着家里好。”庞氏委了委身子,歪在榻上歇息着,又道:“麽麽等下再去各处敲打敲打,这几天皮子都紧一些,哪个敢起要蛾子,哼哼!” “知道、知道。麽麽这就去了。对了,这晚上的宴席……”张麽麽不由抬眼看去。 “将军夫人动了胎气,咱们自然忧心,哪还能不管不顾地。内院的席面没有主客参加,大菜省去两道罢。” 本来她们家这次就是借着给长房小少爷办满月的引子宴请知交好友的,为的却是三房,尽管三房与长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毕竟不是一个房头的,将来总是要分的。 不过,眼看着如今孟家一年不如一年,连过年的时候都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完全不能和从前鼎盛的时候相比。再不想办法复兴,她们长房也落不下什么好。作为当家主妇,这点见识她还是有的。 如果三房能娶到宗室里的姑娘,别的不说,在连州这个地界上,他们孟家也算是松一口气了。以后出门也不至于明里暗里遭人挤兑,什么‘他们家只剩下古旧,连金子都蒙了几层灰,一点儿不见鲜亮’这样的刻薄话。 只歪了一会儿,就有管事媳妇来回话,庞氏又打起精神应付起来。张麽麽看得心疼,却也无法,管家大权在握,忙点累点总好过眼色过日子不是。张麽麽摇摇头,叮嘱了服侍的丫头一番,自去半差事去了。 ========================== 石初樱已经趁着休息的功夫,从储物袋里渡了几颗仙果出来啃了,又渡了几口仙露,人总算是满血复活了,倒凝神思索起来。 她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见到爹爹了! 想明白这些,她不免有些雀跃又有想哭,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酸涩来。不过这种情绪刚一升起就感受到肚子的异动,她想到先前动了胎气,便连忙压心绪,轻轻抚摸着肚子安抚着宝宝。 “宝宝乖,宝宝听话。娘亲是太高兴了,让宝宝受惊了吧。没事的,没事的,宝宝乖啊……” 她分出一缕精神力化成无形的手,轻轻抚慰着胎儿,直道小宝宝鼓囔着小嘴儿安睡了,她才小心地把胎儿移回原处安放好,又细细修补了胎儿着床的地方,直到一切恢复如常。 石初樱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她看得明白,胎儿已经因为剧烈异动在胎床上有了偏移,带动得下头隐隐出现了血色,那是被胎儿移位牵拉造成的出血,如果她当时没有被楚溆很快安抚住,估计后果会很严重。 她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母子连心,如果她再不顾及着些,她的宝宝就要遭罪了。石初樱摸着肚子后怕不已。 “夫人,东西都理好了,现在送去还是……” 玉露快步走了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拿了软垫塞在石初樱身后,又扶着她慢慢靠着,这才端了茶递过去。 石初樱抿了几口,道:“明个是正宴,估摸着这个时候孟家正是忙的时候,且说不定今晚还有别的远道的客人要招呼,而且,这个时候各房正主也定然为吃宴准备着,咱们急吼吼的做什么。” “你们只先把这宅子里的人事打听好了,别拉下什么才好,我记得陈姑姑不是说过,‘宁落一圈、不落一个’,都没有还好,单少了某个人反而不美,遭人忌恨。 还有,将军在前头你们去关照一下,咱们将军鹤立鸡群的,万一被人给瞧上了倒贴就不好了。” 玉露见夫人说的如此直白也忍不住笑了,“正是呢,奴婢这就往前头去寻侍电大人说话,好生叮嘱一番。实在不放心,奴婢就盯在那边,看有哪个不要脸的,直接挥拳头。”说着,玉露还捏了小拳头舞了舞。 石初樱赶了她出去,自己下了榻慢慢走动起来。一边看玉露放下的礼品单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边静静调息,平缓心态。 …… “夫人!”李三媳妇前来回话。 “怎么样?”石初樱没有放下手里的单子,只示意她继续说。 “大夫人倒是个有几分明白的人。听说您身子不爽利还想亲自来瞧来着,奴家拦住了免得您还得劳心,很是殷切。” “嗯,”这个是一定的,石初樱一点不意外。 “别的呢?” “……大房正院也是三间正房,前头带个小花园,正厅里倒是华丽,只里头的帐幔虽是锦缎的,花色倒不是京里新流行的。奴家看着倒像是两年前在建州那边见过的。 奴家看着大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来来往往,忙碌是有的,倒还松散,姐姐妹妹的称呼着,没事的时候也闲聊两句,倒是先不忙着半差事。 大夫人看着也不严苛,瞧着有五十多岁,不过精神还好。倒是她身边的奶娘张麽麽,送了奴家出门,瞧着满身有好几两金银珠玉的穿戴,只怕这个也得添一分礼儿……” 石初樱被她逗笑了,瞟了她一眼,“李婶子也跟着玉竹几个学坏了!” 但凡说人都往年轻里说几岁才好,人家大老爷才五十岁上下,她说大夫人五十多岁岂不是暗指人家更显老性? 还说人家奶娘‘满身’金银珠玉有好几两,她自己一对金镯子也有二两多了吧?她这是说人家的身上的金饰都是空心的?! 不过石初樱还是瞧了眼礼单子,她们堂堂将军府还不至于给个奶娘送礼。 “既如此,李婶子收拾些吃食土仪,有空了谢谢张麽麽也就是了。”石初樱笑过还是叮嘱一句。 楚漫要是嫁到这里,以后少不得和这些人打交道,底子总要打好,既不能捧高了让这些奴婢没了分寸,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太过忽略了。 正说着话,玉竹带着一肚子的消息回来了。 “可还有什么消息?”石初樱打发了李三媳妇下去,兴致勃勃地问起来。 “有有有!”玉竹先咕咚了几口茶水,才说道:“听说孟府二老爷是老姨娘生的,如今这位老姨娘如今还在呢;另外老太爷还有三个姨娘,最年轻的才三十几岁,还有个才九岁女儿傍身;”说着不由啧啧出声。 连石初樱也暗自乍舌,这老孟头可比老将军还那啥…… “……还有,孟二爷是三房长子,大排行里是二爷,孟府没分家按大排行叫着。 孟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康健,孟二爷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嫡出四爷还一个出庶七爷,都成了亲,有了子嗣;还有两个妹子,一个已经嫁人了,另一个也定了亲。 孟二爷院子里有两个妾室,什么来路倒不清楚,倒是没庶出子女出生。” 看来孟府也是上行下效,老太爷都不禁欲,更何况下头正当年的爷们儿! “不过,奴婢听说孟府有个规矩,说是有嫡子后才允许生下庶出子女,不然便是怀上了也打掉。 若是妾室心急,频繁打胎坏了身子,到以后允许生了也生不出来,可是自找的。听说府里在这点上执行得最为严格。 不过,听说这府上的妾室倒是都安分。” 石初樱默然,能不安份么?只要妾室守着规矩就有的生,看老太爷就知道,只怕这是有源头的,能生谁还冒险坏了身子?而孟家媳妇们明知道庶出的挡不住,只要保住自己嫡子就好,下黑手显然在孟府行不通才没人干。 孟家这样的不能说不好,至少内院还算嫡庶分明,内宅里大的争斗不会有。只怕也正因此,孩子越生越多,越过越穷了。 孟家如今的光景,只怕也是强撑着。 “咱们估计这只能呆两日,时间有限,你多留心三房里的事。”石初樱琢磨着毕竟是满月宴,路又不是很远,再没有长呆的,非得这一两日多听多看才能了解些内里的事。 大户人家,明面上哪家不是溜光水滑的,过日子却得看里子。 这时,外头传话进来,说是长房那边儿听说将军夫人吃不惯北地口味,特特让人做了些清淡的菜式,请夫人尝尝,并把厨师一并带了来,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交待。 石初樱刚吃了果子,现在还不饿呢。又往外头看看天色,离着晚饭时间还得个两刻钟左右,便吩咐玉竹道:“你去瞧瞧吧。” 玉竹瞧着那两个一脸皱褶的瘦斤斤的人,怎么也想不出居然是老太爷的厨子! 她先夹了一筷子鱼片,倒是还能入口,又尝了两筷子蔬菜,才指点道:“鱼还得嫩点,可以加几颗豆豉,也可以调出点酱味来下饭,但油和盐还得再减一半。 蔬菜清炒,要少油,或者水焯了炝拌也好,别的调料倒不必了。”又皱着眉头道:“夫人有身孕,放什么不放什么,师傅们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两个厨子立刻一身冷汗,刚才可没人跟他们说贵客是个孕妇,这菜里可是有几样忌口之物的!两人暗自骂娘,却不敢多言,连忙应声退下,只道饭菜一刻钟内就陆续上来…… 玉竹打发走了她们,便跟院子里的孟家仆妇拉起话来,很快就弄清了来路,回来和石初樱说了一通。 最后玉竹恨声道:“这张婆子也是个假好人。不然怎的这么大的事不提醒一声,不为了他们,也得为咱们小主子着想啊!看我明儿个给她好看的!” 石初樱翻个白眼,听李三媳妇的意思,只怕那张婆子是个爱财的,等着这两个人表心意呢。不过如因此影响到她和孩子,是该长长教训了。 当下道:“何必明儿个?既然知道了现在就去说一声,免得人家忘记了。”吃亏还不赶紧讨回来,还等着过完年不成! 玉竹闻听夫人发了话,更是挺胸抬头出去了。 石初樱摇摇头,还不如她沉着呢,便喊道:“先问问当家人在不在,顺便把长房的礼儿带去罢!” 去也总得有个由头才好,直愣愣地去告状总归下乘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相看 待到前后院热热闹闹开了宴,石初樱也吃上了两天来的一顿饱饭。别的不说,好歹能入得了口。她又听说两个厨子都很落魄,便命人赏了两人每人一袋银棵子。 吃过饭,稍稍消过食,石初樱便早早歇下了。今天因她这个当娘的缘故,使得胎儿受了惊吓,因此,现在的她很需要好好休息,便不在肯操劳,一切都由李三媳妇和两个大丫头安排了。 入夜时分,楚溆带着淡淡的酒气回了房间,石初樱从朦胧中醒来,皱着鼻子嗅了嗅,便喊了玉露端了醒酒汤来,让楚溆喝了一碗。 楚溆也不犹豫,把酸中带甜的汤汁一口灌了下去,自己嘿嘿笑着快速洗漱了下边摸上床来,贴着石初樱背后搂了上来。 “喝了多少?”石初樱闻着淡淡的酒气倒不觉得怎样,不过还是关心地问了一下。 “只三五杯而已。这一府里都是文弱的!”石初樱听着这人吭吭闷笑两声,心下觉得他定然是有些瞧不起人家这些舞文弄墨之人,嘴里说是文弱,指不定就是嫌弃人家是弱鸡呢! “那孟二爷你可见到了?”石初樱转过脸来,摸了楚溆光溜溜的脸颊一把。 “你晚饭可吃得顺口?宝宝可还安稳?”楚溆的唇在她柔嫩敏感耳后拱了拱,一手护在她肚子上,一手把玩着一只玉桃。虽说他也得了这边的信儿,还是想亲口问问,倒是完全不睬她的问题了。 第140节 “嗯,还行。说是当年老太爷从旧京带回来的厨子,已经落灰了十几年了,如今总算有机会拉了出来,擦擦灰也算光可鉴人了。”石初樱的嘴也不饶人,说起来说话间楚溆的腿已经自动缠上石初樱的小腿,惹得石初樱踢了他两下,嗔道:“这是在外头呢,少胡来!”在人家家里要水什么的,可不惹人笑话,何况她还有身孕呢。 “我们在这里住上两日,大后天返程,你看如何?”这是最大底限,再住下去影响他的福利太多,他好不容易有个长假,可不想为着别人浪费了。 “我估计也差不多了。今日到得晚了些,很多事来不及打听,明日先看看吧。” …… 一夜无话。 由于满月宴的正宴摆在中午,晚上对远道来到客人还有小宴,第二天石初樱和楚溆早早吃了饭,楚溆去了书房,石初樱安排李三媳妇和两个丫头带着人分别给各房送礼去。 因昨天晚上旁氏不得空,去陪客了,玉竹告状没告成,这一早上便还是她带着两个小丫头和婆子捧着东西往长房正院去。 既然是要拿将军府的名头做事,石初樱备下的便都是京里公侯府邸间常来常往的惯例礼品:上好的锦缎四匹,花色有稳重的宝蓝色和石青色,也有喜庆的大红和玫红;另有上好的绫绢四匹,有烟波绿、有晨蓝雾、又烟霞紫还有绚彩金等。 这些料子都是最新的京中皇亲贵胄喜爱的花色,连州这边连影子都还没摸着呢;又有一盒子十二枝精致的宫款绢花、笔墨纸砚、优等的瓜片茶、御用碧灵泉酒。 非年非节又不是老太爷大寿这样的特殊日子,这些个东西作为日常往来的随礼放在京城里也是够看的,如今用来在连州这样的地界给楚漫打名头也算是诚意十足。 此外石初樱也还加了些望云山土仪风物等,毕竟他和楚溆也要有所表示的。 这些礼物各房头差不多,只老太爷院子里多了几匹料子和两罐子茶叶,每份都直接送进了各房正院里去,至于各房怎么分,石初樱就不管了。 当然,个别需要留心的像张麽麽这样的,也是由李三媳妇单独去意思一番,再没有以府里名义送礼的。 分派完了这些东西,石初樱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让人把楚溆喊了回来,换了见客的大衣裳。 石初樱挺着肚子给楚溆选了身月白底织金团蟒宝相花暗纹常服,戴了头冠,腰间的白玉带,简简单单便越发超逸了。石初樱摸着下巴看了半晌,才吐了句:“男人果然还是成了亲才有看头!”说得楚溆很是莫名其妙。 石初樱又问今天可有什么要打赏之人,楚溆确实扳着指头数了一回,光是孟家老宅里这三房子弟,同辈分的不算,光子侄辈分的就有十二个。 虽说不一定全遇上,但石初樱还是找了一块质地不错的玉佩给他挂在腰上,还道:“这个可以给人。” 因文人都喜欢自诩君子,佩玉是很体面的,石初樱便又找个白玉挂糖的扳指给楚溆套拇指上,此外的又备下了些玉饰给跟随楚溆出门的侍电收着了。 打发走了楚溆,石初樱自己也换了装。她自知是今天身份最高的客人,须得给主人家在来宾面前撑场面,便应景地换了一身杏黄色团蟒暗纹织金缎常服,下头配了浅橙红色的织金裙子和橙粉色绣蝴蝶落花的厚底软缎履。 玉竹和玉露两个端详了一会儿,又在头上簪了夫人最喜欢的莹石珠钗和另一只有粉色珍珠串成身子的金凤,耳朵也配了一对三颗极品粉色珍珠的耳坠子,领口是石初樱自己挑选的用拇指大的一颗异型珍珠镶嵌的梅花金领针,手腕上也挂了一对流光莹石的镯子,两只手上各戴着颗宝石戒指。 石初樱身边的人都知道,她们夫人从不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摘下来赏人。即便有这个想头也是让人备好了不时之需的礼儿,即便没有后补就是。 不像有的夫人,出门前便往两个腕子上、手上插戴些自己也不见得多喜欢的东西。到时候抹下来,嘴里说着‘这个是我惯常带的,给了你顽罢’这样似乎举重若轻的话,其实都是早前就预备下以防不时之需的玩意儿。 至于今天的另一个主角---满月小儿的礼物,石初樱又查看了一遍,确实无误以后便带着人出门了。庞氏派来请人的仆妇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天安排跟着石初樱出门的是李三媳妇和玉竹,玉露带着人看屋子,同时备下一些礼品,以防万一将军和夫人临时有需要。 石初樱拒了软兜,带着人一路慢慢走着来到孟府的大花厅里,庞氏已经带着一干女宾迎了出来。 石初樱早遣了小丫头来说话,免了一应礼仪,毕竟今日是人家的满月宴,不是她来摆谱的。 庞氏和三房的太太周氏主动上前扶了石初樱的手臂往上座去,石初樱客气了一番,还是坐下了,不然一群人都没法落座了。 “这便是我那大儿媳妇王氏。”庞氏引了一个头上还裹着抹额的年轻媳妇给石初樱行礼。 王氏今天刚出月子,本来又生了个儿子很该在房里再养养的,如今也不得不出来见客,毕竟她们府上已经很久没来这么要紧的贵客了。 石初樱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王氏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颇显圆润,在一张团脸上还明显有着怀孕产生的褐色斑点,眉眼看着倒是还柔和,只不过她行动还有些迟缓,显然刚生产完还没恢复好的缘故。 石初樱忙叫人扶了她起来,招呼她坐了,又有奶娘抱了今日满月的宝宝给她看。石初樱因自己肚子里有一个,便对新生的小儿有些兴趣,就这奶娘的手细细看那小儿。 只见大红的襁褓里裹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如今已经褪了胎带的红,显得白嫩了许多,只毛发略显稀疏,眉毛也几乎看不见,细长的眼睛闭着,小鼻子,小嘴巴,脑门上还有几个微微的红点子……小拳头不知道怎么抽了出来,举在耳边睡得还挺香甜。 石初樱对着这么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实在瞧不出好看不好看来,但心里还是挺喜欢的。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也会有个这样的小宝贝,不由真心地夸赞道:“真是个可爱的宝宝。” 说着让人拿了今天的满月礼儿来:一个赤金项圈挂着长命百岁金锁片、一套赤金的手脚镯子。这份礼儿不算特别,但足够体面了。 王氏起身替孩子谢过,石初樱又跟她闲聊两句,便又让人找了上好的补身子的药材给她送去,喜得王氏连连道谢。不是她眼皮子太浅,实在是孟府除了对外还能撑一撑场面,内里已经空得很了。即便她是长房长媳,生产后连燕窝也吃不上,阿胶也经常断顿……王氏窃喜,看来她这个儿子不白生。 旁氏又适时介绍了一应女眷,对于辈分晚的,石初樱少不得破费些,让人一一送上见面礼。 一番忙碌之后,外头传话进来,吉时已到,婴儿又被奶娘抱了出去,接受男人们的瞻观。 不多时前头也开了宴,一行人又被请到一处大的敞厅里,虽男女分开吃席,中间也不过是隔了到屏风而已。 因石初樱身份高,孟家的同辈份的爷们也都过来敬上一杯酒,石初樱借机相看了孟二爷,孟信。 孟信今天一身宝蓝色缎圆领长袍,行走间露出灰色撒腿裤子,腰间扎着跟蓝灰色的绦带,挂着个石青的荷包,另外一边坠着一块通体白润的玉佩,头戴银冠,显得人很是有几分清雅。 石初樱觉得这个孟二爷长的真的不算多出色,毕竟三房主母周氏的容貌一般,孟三老爷也不是个多俊的。不过这个人倒有一副好眉眼,怎么看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若是平时石初樱和他敬了酒也就算了,如今带着任务来的,少不得聊上两句。而孟家人显然也作了充分准备,石初樱所在的主桌只有旁氏等三个房里的主妇和大少奶奶王氏,还有长房和三房的另外几个媳妇,再没了外人。且这一桌又加了两道小屏风和其他桌搁了起来。 石初樱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她也没干过这样的事,只好硬着头皮寻出话头来,她说:“孟兄弟好似与我们将军同年,不知你们两个谁大一些?” 孟信恭敬地放下酒杯,垂着手回话道:“在下是下个月的生辰,过了生辰便吃二十七岁的饭了。” 石初樱便笑着说道:“那可巧了,我们将军刚过了生辰,已经吃上二十七岁的饭了。” 那孟信也含蓄一笑,道:“如此说来,在下是拍马也赶不上将军的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乐了起来。可不是么?别的都还能追赶,唯独生辰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小了就是小了,再回不到娘胎里去改造出生的日子。 石初樱听他声音恬淡又不乏诙谐,倒是个有趣的,不由又说道:“孟兄弟可还在读书?” 孟信抱一抱拳头,“不才只考到举人。如今还打算再继续刻苦研读一番,略有心得后也打算下场去试试。” 石初樱心知这是谦虚的说法,便也点点头,笑道:“孟兄弟不急不躁,定能心想事成。” …… 石初樱不能久坐,完成了相看人的任务,她便提前退席了。 众人目送贵客离去无形的压力也消失了,吃喝说笑起来也自然了许多。原本来孟府赴宴的本地有身份的女眷也不少,有些人仗着身份自然要压孟家人一头,平时酸言醋语的没少说。 不曾想今天孟府竟然请了这么一尊大佛,弄得她们这些人很是不自在。此时见人走了,少不得互相打听探问一二,先前倒是想问,可没机会,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嘀嘀咕咕罢。 ================================ 不管这些人如何议论,散了宴席后楚溆也回到落霞园,和石初樱交换起看法来。 关于孟信,两个人都觉得这个人面相还算清正,应该是做不出什么打老婆、虐待孩子之类的恶行。不光他,石初樱瞧着满孟府里头都难找到这样的人,这绝对是一府的风气使然。 其次,他好歹有举人功名在身,而且还算上进。大楚功名难考,四十岁才中举的都不少,二十六七岁也不算什么了。至于他的学识到底如何,石初樱就无法得知了。不过听他说话不乏些许诙谐,想来也不是那种读书读僵死掉了的人。 倒是楚溆说一声:“此人在孟家男儿中算得上优秀。” 石初樱也觉得能被老将军那只老狐狸看得上眼的,想来也不会很差了。不过,要说优秀么,石初樱问起因由来。 楚溆道:“孟信此人学识不是最突出,也不是最聪明,看着温和其实心性坚定,不容易受外物影响。他自己心里有杆秤,却又懂得灵活变通,不一味拿着一杆秤到处量。这样的人,虽不能封候拜相,成就大事,但执掌一方水土、顶门立户是足够了。” 按石初樱的理解,楚溆的意思就是这个人将来最大的可能是做个知县或者知州、知府,能自己掌管一方水土的,至于那些佐贰官倒不合适他。 佐贰官一般是从属官,总归要以主官的意志为考量,便是品级高一些,也不大适合孟信这样自己有主张的人。 再者,三房夫人周氏是个棉花性子,明显做不了儿子的主。孟信到底是三房的长子,在她娘心里那就是主心骨。石初樱跟她在一桌坐了半天,周氏竟然都没挤出三句话来。石初樱看得出,她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石初樱有些替楚漫担心,嫁给这样的人有好有坏。不好的是这样一个有主意的人,怕是不容易掌握;好处也有,那就是家里家外都不太用女人去操心,男人应该都会安排好,女人只管依男人的话行事。搞不好只怕得夫唱妇随了。 楚溆听了樱樱的忧虑不由一挑眉头,道:“樱樱难道就不是夫唱妇随了么?”石初樱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河东狮、母老虎什么的了,于是石初樱只好立刻‘睡着了’,免得回答错误,被人家记小黑账。 两天时间忽忽而过,石初樱等人终于整顿车马踏上归程。 石初樱归心似箭,不停地催促车马快些。因为昨天她听楚溆说,已经得了侍风的消息,在下个县城里和他们会合。 那就是说他们的调查应该有了结果! 第一百七十七章 父女相见 且说当日,暗卫南风得了楚溆的示意,一路悄然尾随着那个抱着热包子的男人。虽然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要求跟踪这样一个看似无用之人,但这不该他们暗卫管的,他也不会去关注。 而且,南风知道,这样突然发布的命令多数是应急反应,过后主子势必会有进一步的详细指令过来。 小县城里头的人本就不多,除了隐藏形迹有些麻烦,南风跟踪起来到也轻松,至少不会跟丢了人。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只见那男子一路蹒跚着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来到县城偏东的一处街巷里的一颗茂盛的老柳树下。 在这柳树下,摆着简陋的桌子,桌子上蒙了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头有几样笔墨纸砚和一个小小的水罐子。在桌子后面还有一把椅子,一个小乞儿正蹲在地上拿着块石头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他听见声音抬头望过来,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先生你回来啦?买到包子了吧?家业都要饿死啦!” 南风把形迹隐在树影后面,看不到那男子的表情,不过他听见有回答声:“莫急,莫急!这就有的吃了。给!”说着递了个包子过去。 那个叫家业的小乞儿放下手里的石子,在破烂的衣襟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嗯,是徐家包子铺的包子!他们家的包子最好吃了,皮馅正合适,肉也香。不像东边老孙家的包子,都是杂碎肉,什么破烂都往里头搁,一遭剁得稀巴烂看也看不出来,都吃到肚子里去了。连他们家人自己都不吃的,就怕见天吃,吃出病来!” “你呀!”那男子把剩下的包子搁在桌子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先从桌子里拿出一个杯子,从罐子里倒了杯水喝,这才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吃了起来。 而这时那个‘家业’乞儿已经把一个大包子塞进肚子了,他瞅着剩下的两个包子咂咂嘴,目光在白嫩的包子上流连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 不过,吃不到嘴,他还是能过过嘴瘾的,因此说道:“先生很该中午买两个,晚上吃的时候再买两个,这样晚上就不会吃冷的了。” 那男子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漫声道:“咱们在城东,为了买个包子一天还跑两趟城西?耽误了买卖,明天浑等着挨饿吧。” 那小乞儿立刻献宝道:“先生,刚才来了两个人要写书信,还有一个要请抄书的,因先生不在,我都让他们呆会儿来了。那个抄书的我认识,是老主顾了。他图先生的字好看,这次拿来的书我瞧着那么厚呢!”说着,他用小手比划了一下。 那男子吃完了一个包子,喝了口水漱了口,才淡淡笑了下,夸奖道:“家业是个能干的孩子!这下咱们这个月都不愁了。” 家业歪着有些乱蓬蓬的脑袋,似模似样地叹了声:“先生,您的女儿什么时候能找到啊?也许她已经像后街上的荷花姐姐一样,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呢。” “……不会的。”半晌,那男子才应了一声,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不会的。当初我跟那人约定好了的,只要我在,十年之内必来寻女儿,他必定在这附近等着不会远行的。他应是个守信诺的君子。” 家业不过五六岁,但过早的流浪乞讨生活让他十分早熟懂事。他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明白先生怎么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之人的话。 他说道:“先生,我见过很多穿好衣裳的人都是骗子,还有穿好衣裳的坏人。他们赶我们走的时候都怕脏了衣裳呢。唉,要是那时候我在就好了,我可以帮先生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骗子,坏人。我的眼睛很厉害的。” 那男子难得地笑几声,他笑过后轻声一叹,“你才几岁,那个时候大人都活不下去,你这样的小儿更是饿死无数。要不然,我的小女儿也不用给了人……” 家业见先生难过,立刻跑过去摇他的腿,“先生,你刚才教我的三个字我都写会了呢,你看看对不对?” 那男子恍惚的神情稍纵即逝,他打起精神道:“好,好。家业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他的小女儿更聪明!不过三岁的小不点儿,却不管什么看一看就会了。 他摸索着从桌子底下抽出几张纸来,细细展开在桌面上,那了砚台压在桌角上。这时柳树东边不远处的一个桥头上大步走过来一个略肥的男子,他手上捏着一封信,远远的就喊:“喂,石老哥!” 此言一出,南风的心头一震!整个将军府的护卫也好,暗卫也好,谁不知道夫人娘家的姓氏?又有哪个不知道将军布置下来的寻人任务?难道这个人……南风不由思索起来。 就在这时,那胖子举着手上的信嚷道:“老哥帮我念念,我那闺女都说了些啥!”原来是女儿的家书。 见有生意上门,那男子和小乞儿都精神抖擞了下,男子应声道:“是钱老弟啊!” 小乞儿更是殷勤地从柳树后搬了个马扎出来摆到桌子对面,拿袖子掸了掸,请客人入座。 第141节 那钱胖子大模大样地叉腿坐在小马扎上,听着咯吱声也不知道这小马扎能不能撑得住。他把书信一递,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子,一脸的殷切连南风都看得清楚明白:这也是个疼女儿的爹! 那男子微微抖着手,接过书信,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来,小心地展开,细心地铺在桌上,才用枯瘦的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念道:“岳父岳母大人膝下,敬禀者,自年后至今已有半年未见,岳父母一切可好?”竟是女婿写来的信,钱胖子皱了下眉头,以往可都是女儿让人写信的。 那男子又念道:“杏儿自三月初开始犯困,不思饮食,喊来大夫,却是喜事,杏儿如今已经有孕三月余。”那钱胖子原本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信上的字,听到这里一把抓住男子的手,惊喜道:“这可是真的?石老弟再看看清楚。” 那石老弟自是好脾气地又读了一遍这几句,才道:“是真的,令千金杏儿有了喜了。恭喜恭喜!” “哈哈哈,太好了。我老钱要有外孙啦,哈哈哈,同喜,同喜!”那钱胖子搓着肥手,高兴得手舞足蹈,简直忘了信还没读完呢。 那石老弟等他稍微消停了下,才说:“还继续念不?” 钱胖子一愣神,拍着脑袋,道:“念、念,怎么能不念呢。老弟我这是高兴过头了。” “杏儿现在一切安好,唯望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心。只近日杏儿突然想吃岳母大人的腌菜,还有岳父大人的酱猪蹄,不吃不能下饭矣!又夜里白日常思岳父母大人,辗转难眠。 小婿本应亲自前来报喜,怎奈杏儿离不开人照顾,因此特求岳父岳母大人捎来些家中的腌菜以解杏儿相思之苦。 女婿张大山谨禀,即请岳父岳母大人万福金安昌平十八年四月二十二日” 念完信,那石老弟又给他用白话解释了一遍,说:“你女婿大山信中说,他们从过完年回去有半年未见岳父岳母了,希望你们一切都好。杏儿姑娘三月上发现有喜,如今一切都好,就是想吃母亲做的腌菜和钱老弟你做的酱猪蹄,还时常想念爹娘睡不着觉。 你女婿想亲自来报喜,可家里走不开,想让你捎些家里的腌菜给你闺女解馋。” “嘿嘿嘿,这有啥不行,哪里用人捎去了,一两天的路程我带着老婆子亲自去一趟就是。嘿嘿嘿……”钱胖子已经陷入到初次做姥爷的喜悦当中,哪里还有卖酱蹄子时候的精明?! 那男子隐下眼中的羡慕和苦楚,淡笑着把信纸重新装好,递给钱胖子,道:“钱兄弟收好!” “多谢,多谢!同喜啊,同喜!”钱胖子回过神儿来,从怀里摸出五文大钱搁到桌子上,又把信揣好,满脸笑容地走了,还回头喊一声:“呆会儿我让人送份蹄子给老弟!不要客气啊!” “唉,他是个有福气的!” 男子喃喃地把五文大钱收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画像上小女童天真喜悦的眉眼,心里低低唤一声“樱儿!你在哪里!十年前爹爹还算年轻,能四处走动去寻你;到如今爹爹已经快走不动啦,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找到你……” “先生?!”小乞儿看见男子黯然神伤,不由担心地轻唤一声。 男子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旧棉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家业不用担心,无事的,我只是替老钱高兴而以。” 小乞儿忧心忡忡,先生找了十来年自己的孩子找不到,每次听到别人家女儿的事都跟着或喜或忧,就像听见自己女儿的事一般。这两年先生的白发也多了,腿脚也不好了,一定是走路太多累坏的。 “先生教家业新字吧,‘性相近’家业已经学会了呢。”小孩子最是精明,他想出了自己的办法来安慰先生。 “好,咱们学新的……” 南风远远听着他们一老一小念起‘习相远’来,不由有些羡慕起家业来。 他们这些暗卫从小是些流浪儿或者小乞丐,在街头乞食常常被人踢开或者殴打,偶尔得了一点吃食还要彼此抢夺,经常东西没吃到,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有时候伤得重了,没钱医治就得自己挨着,每天都要挨不过去的乞儿死掉,每天还照样发生殴斗。不争就没活路,争了今天还能活下去,明天的活路留到明天想去。 他也是曾经几次在死亡之路上徘徊过,挺过来了就活下去。后来他命好,被将军府寻来收养了。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少,他们勤学苦练,学得最好的做了护卫、暗卫,差一点的做了随从,可他从来没有忘记当年乞讨的日子。 不过南风相信,眼前这个小乞儿可比他当年的命还要好! 南风心里隐隐有些判断,不过还要正面确认一番,他整整衣衫,转了个道儿走了出来。 “老先生这里能代写书信么?”南风站在书信摊子前揣着手问道。 “正是,不知您是写回信还是报信儿?”那男子抬头望过来。 南风借机快速正面打量着:只见此人面容清癯,眉毛英挺,一双黑泠泠的眼睛乍看去很有些纯真意味,完全不像个老人,细看时那潭水一般的目光温暖和煦,却深不见底。最关键是这张脸隐约有熟悉感,是了,这眉眼可不是跟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么?! 南风心里大喜,面上却平静无波地又瞅了两眼,瞧着老先生沉静的脸上略带风霜之色,微微抿起来的唇上没有留胡须。南风不由想起将军府暗地里流传的笑话,说是将军嘴上没毛是因为将军夫人怕扎的缘故。他原来也是信的,不过看到这个男人,他有些怀疑了…… “客人请坐!”小乞儿殷勤地拂了拂小马扎,请南风坐下说话。 南风也不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还道:“老先生贵姓?” “鄙姓石。”石先生新铺开一张信纸,“写信十文一封,不论长短。” …… ==================================== 话说楚溆自打接了侍风的信便不由暗骂一声,“这些个混账小子!” 原来侍风的信里不但汇报了南风的跟踪情况,和自己在县城初步调查的信息,还附带了一封老先生的‘手书’,据说是南风特地花了十文钱得的老先生的‘真迹’,并要求将这封手书自己保留,另外随信还有一张寻人的画像,也是南风从老先生那得来的。 楚溆自是知道自己手下这些人的性子,南风随是暗卫,却因是乞丐出身,最是擅长从细枝末节中寻找线索,也只有他才会做这些个看似不着边际的与暗卫不大相符的事。可正是这些事,往往就是关键。 楚溆看着手里的‘真迹’,字体遒劲中带着才沧桑,不似一般书生的中正平和,再看画像,不由心头也是一震,尽管只是个幼童像,但那眉宇间的一抹神情不是他的樱樱又是哪个! 这要是以往,楚溆巴不得立刻去樱樱跟前献宝,可如今樱樱这个身子……真要见到这画像还不知会怎么样……楚溆揉了揉眉头,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掉一把了。 思来想去,楚溆跟着石初樱上了马车,等马车出了城,上了通往小县城的官道,楚溆觉得还是提前有个准备的好,不然大喜大悲真怕樱樱的肚子吃不消啊。 “咳咳!”楚溆清咳了两声。 石初樱抬眼看去,只见楚溆从怀里摸出一叠纸张来,道:“樱樱,侍风那边来了消息……” “快说!怎么样?”果然,石初樱急切地一把抓住楚溆的胳膊,要不是楚溆早有准备手举得高,指不定东西已经给她夺了去了。 “樱樱,你别急。怎么又忘了我的话了?你这样容易冲动可不成啊,咱们儿子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楚溆一脸纠结地看着石初樱。 石初樱讪讪一笑,“咳咳,你放心。我这几天给儿子加了护持,再激动也影响不到他的了。那天不是事出突然,没有准备么。我保证再不会了。” 楚溆知道他家樱樱说得是实话,以樱樱的功力作保,确实不致于动了胎气的。不过他还是打量了石初樱一通,问道:“情绪激动也影响不到么?”要知道心情这个东西,打击起人来可比武力还厉害。 石初樱翻他一个白眼,嗔道:“真个啰嗦!我既然有了准备当然是万全的,不然还叫什么护持?”说着,她一把夺下楚溆手里的东西,想来这里就是侍风的回信儿了。 石初樱展开最上头的纸张,就见一个天真喜悦的小女童笑眯眯地正望着自己。 “是樱儿!是樱儿!”石初樱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滴落下来,人却欢喜地捧着画像,咧开嘴傻笑着。 楚溆看着又悲又喜的樱樱,心里也涌起一股无名的酸楚来。他轻轻揽过石初樱,指着画像道:“这眉眼倒是像你。这是樱樱小时候的样子么?” “嗯,就是我。”石初樱流着泪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还喜欢让爹爹抱着出去玩耍。要是爹爹出门没带上我这个小尾巴,定是要哭的。” 往事突然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我家有颗樱桃树,我爹爹常常抱着我去看,还说,我家樱桃年年都早熟,偏我出生的那家樱桃结得格外晚,不过我生下来第二天樱桃就熟了,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樱’字。” “竟是樱桃的樱?!我还以为是樱花的樱呢。”楚溆逗引这石初樱说话。 “这画是怎么得的?”石初樱含泪笑着问道。 “咱们的人跟着那个老人家,在他的摊子上看见的,说是他画了女儿幼年的画像寻人的……” 话音未落,就见车帘一动,哪里还有樱樱的影子! 如果说先前石初樱心里还有一丝顾虑和怯意的话,此时见到这幅画像她再不担心了。爹爹辛苦寻找自己十来年,而自己却因不敢面对失望而躲着不敢露面,她成什么人了?! 石初樱急切地在人海中探寻,当那股隐隐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下方时她迅急地连续踏出几个凌云步朝着那气息奔去。就在别人以为身边刮起一股风的时候,石初樱眨眼间已经落在了老柳树下。 如同一只落在树叶上的蝴蝶一般,悄然立在那里无人察觉。 石初樱静静地看着老人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干枯的手指依旧那么从容不迫、不急不缓地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今天只发出去一张……”老人缓慢地一张张数着桌上剩下的画像,枯枝似的手指流连在女童的眉眼上。 “爹的小樱!”老人把画像揣在胸口,喃喃地轻唤一声,仿佛会有人应答一样。 “爹!”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石诚浑身一颤,蓦然回头,只见一张泪流满面地俏脸出现在眼前。“你是……?” “你、是樱儿的爹爹么?”石初樱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直面这张日思夜想了无数次的脸,想看的更清楚时热泪滚滚而下,反而模糊了双眼。 “我爹叫石诚,‘诚者天之道也’的诚!”石初樱抹一把眼泪,定定地看着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含笑继续说道。 石诚一阵眩晕,知道他名字的人很多了,可别人都当他名字里的诚字是诚实、忠诚之意,然而并不完全如此。 他记得就在他们逃难前的春天,他抱着樱儿识字,说起诚字来。他悄悄抱怨道:“爹爹的诚字是‘诚者天之道也’的诚,才不是诚实那么简单。” 樱儿就趴在他耳边说:“这是咱们俩的秘密了,除了爹爹,樱儿也不告诉别人。” 是呢,除了他的樱儿,再没有人一口就能说出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当无数次的失望成为习惯以后,幸福的来临反而显得那么虚幻而不真实。石诚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试图去碰触那张隐约相似的脸,又有些不敢尝试。原来爹爹也怕啊! 石初樱踏前一步,心甘情愿地跪在老人脚下的尘埃里,“爹爹!是你来找樱儿了么?” 她仰起已经濡湿的脸,哽咽着控诉道:“……你不是说会很快来接樱儿的么?你还说,只要樱儿听话,你会给樱儿带柳哨儿来的,呜呜呜……可你,一直没来!一直没来!……呜呜呜……你骗人,你都不要我啦……” “樱儿啊!我的樱儿……”老人的呜咽如同悲风,他终于抖着手摸上这张湿漉漉的脸,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就像他曾经无数遍画过的那般,忽而两串热泪滚落下来,“是我的樱儿呢!”老人的身子摇了摇,“是真的呢!我找到樱儿了呢!” 他小心地用干枯的手指抹着他的樱儿的泪,又抖着手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布包来。 石初樱接过布包打开,却见一个已经干瘪得不像样子的柳哨儿躺在哪儿! “爹爹!”石初樱紧紧抱住了老人的腿,“呜呜呜……爹爹!你再也不要丢下樱儿了!再也不要丢下我不要了……” ===================================== 修文又哭了一场,昨天写父女相见的悲喜把自己的心情给写得很是忧郁,心口压抑不能痛快,今晨稍微改了下,下一张希望能好受些…… 第一百七十八章翁婿初见 掩藏和压抑了多年的惊恐、怨愤、思念‘混’合着欣喜等各种情绪,如同平静了已久的海面上突然涌起的惊涛一般,把石初樱掀在半空无法着落。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泡在了酸甜苦辣各种味道的水里,塞的满满的,却找不到出口。 “樱儿,爹爹对不住!爹爹晚了,让我的樱儿吃苦了!”老人无力的手抚‘摸’着石初樱的脸庞,‘摸’到了她热滚滚的泪水便又蹲下身来,把‘女’儿轻轻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像小时候那般哄着她。 石初樱伸手抱住老人的脖子,惊天动地哭喊一声“爹爹啊!”便嚎啕起来。 “樱儿乖,爹的樱儿乖乖!哭吧啊,哭吧,爹爹在呢!爹爹来了……”老人流着泪,无数遍地重复着这些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一双手更是轻拍着‘女’儿的后颈,如同母兽爱惜幼崽一般。 南风呆呆地立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父‘女’相见的场景,他曾经也设想过几个,却没有哪个是符合眼下这样的。 想想也是,虽然人生如戏,可到底不是演戏,任戏文里的场景再怎么动人,到底不若现实中的这般令人震撼! 南风觉得自己麻木的心有了丝缝隙,他隐约也曾经有过亲人,后来他却成了小乞丐。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如何成为小乞丐的了。即便是现在他有了本事,在无人的夜晚,他拼命想,也还是想不起来。 记忆中唯一鲜明的就是一只破碗和几张脏兮兮的脸、黑溜溜的眼睛,还有雄伟高大的石狮子,连挨打的疼痛都想不出来了…… “老……”小乞儿颠颠地从桥头跑来,刚一下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的声音还未出口,就被一只巨大如蒲扇的手捂住了嘴巴。而后那人一提,凭他如何他四肢‘乱’踹,小身子还是被轻易地拎走了。 眼尖的人很快就发现,这大柳树的周围已经被一些气势强大的人控制住了,他们悄然阻止了来往此处的行人,使得这里格外的安静,只有柳树下的父‘女’俩还沉浸在相见的悲喜‘交’加之中没有察觉。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石初樱从老人怀里抬起了头来,她那雨水洗过的晴天一般的眼眸还闪动着水光,贪婪地看着老人的脸,柔嫩的手指随着心意轻轻抚‘摸’着老人脸上的纹路。 额头,眉‘毛’、眼睛、嘴边的沟纹……“还好爹爹没有留胡子,不然樱儿就认不出爹爹了。”石初樱喃喃说道。 “你自小就不爱爹爹有胡须……但凡有一点儿都不肯给抱……”老人的神情慈爱而无奈。 尽管眼前的‘女’儿容貌显得有些陌生,但这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却还是他那个活脱脱地小樱儿!老人咧开嘴笑了,任凭一股股老泪在脸上也不去擦,似乎只有这泪水的冲洗才能让他掩埋已久的沉重的心轻省起来。 第142节 两个人都不眨眼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愿意离开对方的视线,一时傻笑一时哭泣,竟如同痴傻了一般。其实他们都还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实,只觉得此时是身处梦境之中,担心一旦打破这场景,梦境消失,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爹?”过了许久,石初樱终于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 “唉,爹爹在!”老人也急切地应了一声,只怕自己先前也是幻觉,此时不应‘女’儿就会消失。 石初樱拍了拍自己的脸,湿的,又‘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是鼓的! “不是做梦呢!爹爹,咱们不是做梦呢!”说着她拉着老人站起身来。只是长时间的蹲着,老人却一时无法站起来,吓得石初樱立时又清醒了几分。 “爹!你怎么啦?你可别吓‘女’儿!”石初樱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慌‘乱’得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个本领高强的人了。 “不碍的,不碍的。”老人怎么肯让‘女’儿消失呢,他艰难地撑着身子,慢慢地扶着桌子往起站。 石初樱这才晃过神儿来,赶紧去扶老人,只是肚子碍事,还是晚了一步,老人摇晃了一下颓然倒地。热门“爹爹!”石初樱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抱住老人的身体。 南风见此便飞身而至,“夫人!‘交’给属下吧!”说着从石初樱手里接过老人。 南风知道,人在面对至亲之人时反而容易失去从容和判断,就像夫人这么厉害的人,此时不也是完全像个普通人一样傻呆了么。可见人都是有弱点的。 他把老人扶到树下坐好,又伸手探了下鼻息,拿了拿脉搏,才说道:“不要紧,老人家太过‘激’动,又蹲久了,一时血脉不畅昏了过去。休息一刻就好了。夫人自己也要保重才是。” 石初樱早醒了神儿,她迅速打量了下周围,见‘侍’风也在不远处,便点点头,道:“谢谢你。” 说着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药’丸,走到老人身边试着弯腰却不容易,便递给南风。 南风接过‘药’丸,一股清冽异常的香气顿时冲向天灵,他只觉得光是闻一下自己就神清气爽了。尽管思想开了一瞬小差,但他手下不停,一手捏开老人的嘴,另一手指轻弹,‘药’丸落入老人口中,瞬间化为一股清流顺喉而下。 南风的手在老人喉上一抚,老人咕咚一声吞咽下去,没多久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刚一睁眼便慌‘乱’而急切地四处寻找,看见‘女’儿就在身边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拉住石初樱的手,说了句:“这回没丢……” “爹爹,你不要丢下樱儿……”石初樱泪眼婆娑地握着老人的手,一时有些无措,她回头去找楚溆,这才想到自己把楚溆扔下单独跑了过来,只怕楚溆再多两条‘腿’,现在也是不能赶得过来的。 “夫人,此处不便,不如到城外驿站休息一番?将军也会赶到那里与咱们回合!”城里总有些人多口杂,还是清静些的好。‘侍’风发现异常也来到跟前,见夫人明显有些不在状态,不由出言建议。 “这样也好。”石初樱也知道此时自己心绪难平,只怕做不出什么好的决定来,‘侍’风又是个靠得住的,便由他打点安排。 很快,护卫就找了辆骡车来,显然是在街面上雇的,那赶车的人见到老人和一群陌生的锦衣‘侍’卫还大着胆子打招呼,“老爷子,你这是……往哪去?”别是招惹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吧? “我找到‘女’儿了……这是我‘女’儿!”老人一直拉着石初樱的手不放。 “哎哟,这可多少年了,真是老天开眼了,恭喜恭喜!”那赶车的也高兴了起来,简直跟自己找到‘女’儿了似的。 他连声道:“哎哟,这可真是喜事,这趟脚儿咱不收钱,就当庆贺您老一家父‘女’团圆了。”虽然他也看得出这群人不差钱儿,可他也是真心高兴,真心不想收这个钱,并非有意示好。 一行人忙而不‘乱’地整理好老人的东西,安排老人和石初樱上了骡车,‘侍’风又安排好此地的后续,这才亲自坐在了车辕另一边,押着车往城外行去。 此时天‘色’正当午时,县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人见到赶车的还打声招呼,“方大哥,这一脸喜气是往哪去?” “哈哈,今天早上喜鹊叫,石老爷子找到‘女’儿了,我运气好,送他们去城外!” “哎呀,恭喜啊!石老爹!”外头的人说话声不小,石诚也打起车帘,‘露’出一张喜悦的笑脸来,“多谢,多谢!” 一路走来竟是恭喜不断。 石初樱看着她爹不厌其烦地应答着每个恭喜他的人,却把她藏在车里,不肯让她‘露’脸。 “爹爹还是那么小心眼儿!”石初樱想着,不由笑弯了眉眼。要说她有小心眼儿的话,至少有一半是随了她爹,好东西一向掖着藏着不乐意示人的。 骡车出了县城,到城外驿站还要走半个多时辰。石初樱怕爹爹饿着,从储物袋里渡了两颗果子给老人吃,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老人咔嚓咔嚓吃了下去。 对老人来说,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女’儿重要,什么东西也都因‘女’儿而显得美好,连吃颗果子也凭空生出一股子‘精’气神来! “樱儿也吃!”老人把另一颗塞进石初樱手里,石初樱傻乐一下,拿起果子啃了起来,果然比平时好吃几倍了。而老人更是安安静静,满心欢喜地看着‘女’儿吃果子。 骡车上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石初樱纵有千言万语憋在心头,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爹爹。石诚拉着‘女’儿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都明白,即便‘女’儿不说他也懂得。 石初樱的屁股挪了又挪,把自己委到老人身边,这才欢喜地抱着老人的胳膊,依在老人肩头。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最喜欢被爹爹抱着出‘门’去,趴在爹爹厚实的肩头,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外面的世界。看到有趣的,就问爹爹,爹爹什么都知道,会耐心地一样样给她讲,不知道的爹爹还去查了再讲给她听……因此,她对爹爹其实比对娘更亲。 石初樱转头看了看爹爹。她那天之所以一眼就认出爹爹,不仅仅是因为容貌,更因为那根墨‘玉’簪是娘给爹爹的信物! 想到这里,石初樱不由‘摸’出从楚溆手里夺来的消息,她当时还没看完呢。她扭过身子,展开来信纸一目十行看去,当看到每年‘春’天到秋天,爹爹都出来寻自己的时候不由又是一把泪。 每年‘春’天和秋天她都忙着耕种、收割,处理云谷和云谷材料,尤其是早些年她和师傅的功力修为还不够强大,动作自然也慢,许多时间都耗费在云谷材料上,加上修炼,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 而外出历练的时候,他们师徒行遍此地界上的远古山川大河,只有几次在这周围盘桓过,可偏偏却与爹爹错过了……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石初樱像小时候那样,两手攀上老人那消瘦的肩头,把脸颊也挨过去,爹爹原本厚实的肩已经变得单薄,曾经她最最安全的地方也变得脆弱…… 石初樱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暗下决心以后自己来做爹爹的肩膀,让爹爹以后都能安全无忧。 ======================== 前头早有护卫拿了将军府的令牌飞马前往驿站安排,当骡车到达驿站的时候直接便住进了最大的套院里。 老人和石初樱都哭了几遭了,很该洗个脸什么的。‘侍’风一边寻了个驿站的杂役照顾老人沐浴更衣,一边又使了银子让驿站好生安排一行人的午饭,尤其是夫人父‘女’俩的饭餐一定要‘精’心。好在这个季节里‘鸡’鸭鱼‘肉’、各种瓜果菜蔬要什么都不缺,置办一桌席面不在话下,关键是口味不大合适。这可难坏了‘侍’风。 石初樱是自己飞身而来的,身边没有服‘侍’之人跟着,‘侍’风让驿站里的粗使婆子先照看一二,那婆子先送来热水进来便被退出去了。 石初樱简单洗了脸,擦了面脂,便出去打听午饭安排。正听到‘侍’风和驿丞的对话,便出言打断道:“既是菜都齐全,只让人在灶上看火,我亲自烧几个菜就是。” 因夫人孝敬爹爹,‘侍’风也不好说什么,只一脸恐怖地站在一边盯着,免得下头的人不尽心累倒夫人…… 一顿饭还没做饭,楚溆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他在途中遇到了报信儿的南风,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如今跟随他来的也不过是几个脚程快的护卫,大队人马都在后头,怎么也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赶到。 “夫人呢?”楚溆把马鞭丢给护卫,大步流星地往驿站里走去。 “夫人在厨房……”那护卫连忙在后头追上来,又赶到前头去带路往驿站的厨房去。 楚溆脚下一顿,不过想到这北地的口味、再想想樱樱见到老人的神情,再怎么样的事也不奇怪了。 “老岳丈人呢?” 那护卫心话,这人还没见到岳丈都叫上了,他们将军得多宠媳‘妇’啊。不管心里怎么寻思的,嘴上还是麻利地回道:“正在东院里盥洗更衣……” 楚溆脚下一转,朝着厨房走去。还没到厨房,一股异常鲜美的香气便飘进了鼻子,楚溆深深吸了口气,这绝对是小‘肥’仔平时专用的米香,便是他也不是常吃得到的。 “借丈人的光,咱今天也有口福了!”楚溆心里想这米定是樱樱特地拿出来的。 他和石初樱成亲半年多了,虽然不说,但已经能猜到她的荷包应该是个传说中的‘乾坤袋’,看着虽小,但却几乎能包容许多东西。他亲眼看过樱樱从里头变出好些个东西出来过,每个都比荷包大许多倍…… 不过他听师‘门’前辈也说过,这种乾坤袋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弄’不好会反噬。 楚溆来到厨房,一进‘门’就见他家樱樱面带笑容,‘挺’着肚子,挥着铲子在烧菜,‘侍’风端着脸站立在一边,烧火的和洗菜的、切墩的婆子都战战兢兢的。 “樱樱!”楚溆含笑站在‘门’前。 石初樱闻声扭头望过去,一见到楚溆便立刻丢下铲子,疾步朝他奔去,“楚溆,我找到爹爹啦!我找到爹爹了。是我爹爹呢!” 楚溆连忙上前几步把人接在手上,又扭头示意‘侍’风照管一下锅里的菜,可不能让樱樱白费力气了。 ‘侍’风咂咂嘴,只好拎了个婆子去把菜盛出来。 楚溆扫了一眼厨房,又打量了一下石初樱和她的肚子,才对着婆子们道:“你们既然已经跟夫人学了几道菜了,剩下的就该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便携了夫人的手,带着人走了,只留下一群婆子面面相觑。 真是冤枉啊,她们什么时候跟将军夫人学做菜了?她们怎么不知道?很遗憾,没人会在乎她们的心声,自求多福吧! …… “你带几个好手去后面接人,先提几个用得上的过来,记得给夫人带几身衣裳;另外,着人先去城里给岳丈准备几身衣裳、被褥、一应用品;再腾一辆马车出来,还有,拨两个懂事的人服‘侍’岳丈。 另外,让人快马往回送信,京里、村里都该准备起来!尺码什么的,你有数?!”楚溆的命令一道道下达,身边的护卫纷纷领命而去,石初樱近乎仰慕地看着楚溆,惹来楚溆回眸。 “看什么呢?像个呆头鹅!”楚溆点一点石初樱还有些红的鼻子。 “看你呐,就觉得还是你有本事,我一高兴什么都忘记了,就这么出了城,竟然都不记得给爹爹准备东西了……”还忘记了报信儿,石初樱有些赧然。 “你呀,这有什么。谁人碰到这样的大喜事也难免慌了手脚,‘乱’了神智的,何况你还小呢!”楚溆逗她。 果然,石初樱翻了个白眼,把害羞丢在脑后去了。 楚溆来了,石初樱便有了主心骨,此时倒拉着他上下打量一回,然后嫌弃地挥挥手,道:“一身的灰,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好去见我爹!” 楚溆扑了扑衣襟,道:“你夫君没得衣裳换呐!” 石初樱扯了他的袖子就往屋子里去,嘴里还数落着:“叫你去就去,你有没有的换,我还不知道么……”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子,楚溆的护卫则快速地提着两桶水送了进去。 石诚立在树下,负手看着‘女’儿的撒泼的样子,‘露’出会心的笑意。 不到一刻钟,楚溆便一身轻爽地出了房‘门’,果然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浅蓝‘色’暗‘花’纹的箭袖袍子,腰间挂着荷包、‘玉’佩,头上带着‘玉’冠,俊朗中透着凌厉。好个人材! 石初樱本来拉着楚溆去找爹爹,谁知一抬头就瞧见爹爹正在对面望过来,满目和煦,她绕是脸皮够厚也垂下了头去,““爹爹……” 楚溆见樱樱突然像小媳‘妇’似的扭捏起来,不由好奇,不过在看对面老岳丈眼里投来的慈爱目光后,他似乎也明白了些。 “屋里说话吧!”石诚背着手踱进自己的房间。楚溆朝护卫示意了下,便牵着石初樱跟了上去。 石诚在正堂中间的四仙桌旁落了座,石初樱扯了扯楚溆的衣袖,扭捏了一下,便对这石诚道:“爹,这是你‘女’婿,叫楚溆。我们去年十月成的亲。” 楚溆第一次拜见正经老泰山,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堂中,“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以往在无名道长面前他是孙女婿,还不能算是正经的,如今见到正儿八经的岳丈,楚溆也是满心欢喜,他当即纳头就拜,半点不含糊。 石诚刚看了一回女儿、女婿的言行,别的事能做假,只两人私下相处的神态却做不出假来。多年未见,如今女儿的神态还有三岁小儿时候的影子,那般爱娇,不是被爱护得太好,也是常被谦让。 石诚含笑点头,又伸出手虚扶道:“好,好,快快起来,快起来!”又示意石初樱扶了楚溆起来。“今日事出突然,爹没准备,改日补上该给你的见面礼儿。呵呵呵……” “多谢岳父!”楚溆躬身再拜。 第一百七十九章父爱 因准备的匆忙,三个人只简单地用了些午饭。 此时吃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 而吃饭的时候也不适合沉重的话题,所以,整顿饭石初樱都傻笑着,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添饭,三个人的饭也被她忙活的热热闹闹的。 饭后三口人挪到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大楚北边都是不怎么用床和榻的,而是用炕。这不是简单的习俗问题,而是生存需要。 在这种地方,冬天出门吹口气都能结出冰花,如果屋子里没有足够的钱修地火龙,光凭烧火盆的话,睡床榻的人第二天早上会冻成冰溜子!所以,火炕是北边的人适应生存的选择,没什么好或不好的。 况且,这种炕冬暖夏凉,喜欢硬一点的人铺席子,喜欢软一点的人铺厚实些,总的来说还是挺方便的。 进了北边的人家,能被主人邀请‘脱鞋上炕’是很亲近的一种待遇,而那些被请到椅子上坐冷板凳的,礼貌是有了,但心里上绝对是把你当外人。 炕,不是随便谁都能上的!这无关地位。 第143节 所以北边的人也格外重视鞋袜,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初夏的天气温暖,又还没有蚊虫,正是最适宜的时节。 窗棂上的窗户纸都换成了窗纱。驿站的窗纱也不多讲究,只一水儿的淡绿色。虽跟外头院子里的树木靠了色儿,但也显得生机盎然的。对于心情分外好的几个人来说,这也还不错。 杂役婆子把炕上的席子抹了又抹,又把杨木炕桌摆上,楚溆请了岳丈大人上炕坐了,又把石初樱安顿在对面靠着,自己反而坐在下手的炕沿儿上,顺带着端茶递水。 不过,楚溆为人老练,他只陪着喝了两口茶,本想借口去外头安排事情,把空间留给这多年未见的父女俩,谁知他儿子竟是个不省心的。 先前他娘激动的时候他被保护得很好,许是睡大觉了(?),此时吃过饭了,他倒开始又是伸胳膊、又是踢腿儿的动了起来。石初樱猜测可能是自己吃了云谷饭的缘故,她这次煮的可是春谷,特别长精气神儿的。 不管怎么说,石初樱都觉得这熊孩子是个破坏气氛的小家伙,他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偏这个小东西闹了起来。一时印出个小手印儿,一时蹬出个脚丫子,很是玩儿出了些花样来。 石初樱先前洗漱的时候衣裳也换了,因储物袋里的衣裳最大号的也是怀孕四个月时候在京里做,穿上就显得紧了些。此时小家伙在肚子里翻腾,她的肚皮就跟着这里一个包,那里一个凸起的。 楚溆看着眼热,也顾不上岳父还在,直接就把手放了上去,笑着跟小家伙说话:“儿子这是睡醒了?这么有精神头儿?儿子,先消停些,让你娘和外公说话。想操练也不急一时,等你出来了,爹爹保管有人操练你,你想逃都不成!嘿嘿嘿!” 当爹的声音醇厚和煦,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令人舒服,小家伙又被他爹的大手抚摸了一回,似乎有些心满意足了,也似乎折腾够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有了个这个插曲,刚才略带沉重的氛围也松快了起来。石诚笑微微地看着女儿的肚子,一脸的热切地问道:“这是,几个月了?” “有六个月了,不过,产婆说他长得有点儿大了,正控制着呢。”石初樱也笑着回道。 石诚点点头,含笑道:“好,好啊!孩子活泼些好。像你,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个能闹腾的。” 石初樱可从来不知道有这事儿,毕竟她离开父母的时候才三岁。 “我娘……她们呢?”石初樱殷切地望向爹爹,终于问出了在心里翻滚了许久的问题。而楚溆则握住了她在桌子底下不停绞动衣襟的手指,轻轻拍抚着。 石诚的目光越过炕桌,看得清楚明白。他会心一笑,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才微笑着说道:“都好,都好。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如今能找到你,爹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石初樱听爹爹说都好,不由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这可让她悬了多时的心落了地了。 “娘身体好不好?哥哥和姐姐呢,成亲了没有?这么些年你们都去哪儿了?还有爹爹……”石初樱最担心的问题有了答案,她心里还有无数个问题需要解答,此时在没什么能阻挡她海量的问题了。 不过楚溆到底比石初樱成熟许多,在樱樱欢喜提问的时候,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岳父大人温和含蓄中的一丝冷寂。 这是只有男人才能体悟得出来的,而他的樱樱正欢喜地自我粉饰着太平,又或者她从心底里抗拒不圆满的一切,所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不管是樱樱不愿意面对也好,粉饰太平也罢,他都不允许有什么不好的事被樱樱听到,毕竟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脆弱,经不起太多的悲喜。 楚溆抬眼看过去,石诚正放下茶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此时也抬头看过来。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空相遇! 有探究,有坚持,有明悟!虽然只是一瞬,却好似经年。 石诚微微颔首。 他刚才读懂了女婿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是报喜报不忧的请求和坚持。其实即便女婿没有暗示,他又怎么会让身怀六甲的女儿担忧呢。 真是太小看他这个当爹的了,不爽啊! 多少年来,多少个思念的日子,每每想起女儿,那软乎乎又暖洋洋的小身子仿佛还伏在自己的肩头上,甜美软糯的童音仿佛还回想在耳边。 可一转眼,这一切就被另一个男人给接手了! 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石诚刚刚对女婿产生的好印象就这么被小心眼儿给代替了,前前后后算起也不过是几个瞬息的时间。 不过,犯了小心眼儿的岳父还不至于不分轻重,只把这小心眼压下,依然笑眯眯地说话,却道:“刚才来得急,我有个小伴当是个小乞儿,先头去买包子去了,此时也不是到回来没。要是见不到我,只怕会担心的。 这孩子跟我认识两三年了,每次来都跟着我几个月,唉,他也是个可怜的。不过他小小年纪却很是能干,帮我看东西,拉活计,逗我开心,我也受他良多。” 他这话是看着楚溆说的。 楚溆是谁啊?楚家人的遗传就没有笨的,立时明白这老岳父是制裁他呢。可既然做了,他也不后悔。 楚溆当即站起身来,拱手道:“岳父放心,承智这就去安排一下。”说着就被‘赶’了出来。 也许是真的一孕傻三年,石初樱此时并没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已经斗了一场。她还在殷切地等着她爹的答案呢。 石诚看着女儿,心里却觉得自己女儿被养得这么缺心眼儿,定然是玩儿不过女婿的了。光凭那一眼,这女婿就不是个简单的。 “跟爹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石诚把女儿跟前的茶盏移走,他记得怀孕的妇人可不好喝茶的。 石初樱此时也顾不上喝茶,也没在意,便回道:“我被师傅抱上了山,跟着师傅学功夫,也读书识字什么的。师傅还懂得草药,我也学了,后来除了练功就是采药卖药。后来等我大了些就跟着师傅出去历练了。 前些年师傅也带着我到山下找过好几次家人,许是找得地方不对一直没有找到。可师傅说一定是在这山附近的,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只是却是在山的另一边。 前几年我大了,师傅说当年跟您有约定,让我下山成亲,好歹有个后人。 女儿在后来碰到了楚溆……他家提了亲,师傅看过他也同意了,我们就成亲了。”说起自己的夫婿,石初樱还是难免有些害羞的。 “你师傅……可还好?”石诚点点头,又问道。 “师傅他老人家很好,他老人家功法深厚,身康体健,爬山如履平地呢。不过他平日都在山上采药练功,不大下山的。”石初樱一点没夸张,只不过没说全话而已。 “他是个守诺之人,我要谢谢他!”人家把女儿照顾得这么好,光‘谢谢’两个字怎么能够?可这声谢谢却是不能少的。 “嗯,等回去我就找师傅来,您当年跟他说吧,师傅定然是乐意的。他老人家几次三番的嘱咐我和您女婿务必要找寻家人呢。” 石诚听女儿说起师傅和女婿没有半点的迟疑和恭谨,反而句句干脆随意。他更加肯定女儿这些年必然没受过什么搓磨。受了搓磨的人,哪句话出口不得想上三回?再没有这么爽利的。 “你们在哪儿成的亲?女婿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他们家对你可好?”这才是石诚关心的问题,女人在家多好不论,在婆家却不一样了。看婆家脸色过日子,哪里像自家那么自在。 石初樱一拍脑门儿,哎哟一声,“瞧我,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说着,她往前委了委,手在肚子底下抬了抬,又伸手够茶杯。 石诚不赞成地挡了下,“樱儿啊,有身子的人不能喝茶呢。爹给你倒开水罢。”说着要下地去。 石初樱一把揪住她爹的袖子,弯着眉眼笑道:“爹,没事的。这是我们师们特制的茶,谁喝都有好处,您放心好了。女儿懂得药理呢!” 石诚担忧地看看女儿,见她还认真地点点头,只好把茶递给了她。好在女儿只抿了两口就放了,倒也略安心些。不管怎么说,在他的思想里孕妇喝茶还是不好的,能少喝尽量少喝。 石初樱见爹爹这么紧张,不由顽皮起来,她忽而向前往桌上一伏,黑泠泠的眼仁儿一转,“您猜,您女婿是什么的?” 石诚一乐,“是武将?!”不然怎么会一身杀伐决断的冷厉! “非也,非也!靠边儿而已,确是不对!”石初樱摇了摇手指。 “这样啊……”石诚挠着下巴思忖起来,“难道是当官的?”不像啊,神态也好,步履也罢,石诚自己虽不当官但也见过不少,绝对不是这样的。 石初樱见爹爹挠了挠下巴,呵呵笑出了声来。她就知道把爹爹给难住了。小时候就是这样,如果她的问题爹爹答不出来了,由‘摸’下巴变‘挠’的。 “怎么说?”石诚乐意陪女儿开心。 “这个么……”石初樱仰起笑脸来,道:“他是三等侍卫,算不得武官。不过嘛……”石初樱看着她爹不解的神情,得益地一晃脑袋。 “如何?”石诚假装追问道。 “唉,您怎么忘了他姓楚呢?!”石初樱埋怨地瞅了她爹一眼。 “……姓楚,难道是皇家那个楚?”石诚陪着女儿猜着玩儿。其实他一听说是侍卫心里就有数了,毕竟别个侍卫哪能有这排场! 屋子里父女两个说说笑笑,楚溆立在门外听了片刻跟着摇了摇头,他算是有些明白了,这老丈人历尽苦难却还保留了一点纯真,阅尽白眼仍然达观,有这样性子的爹爹,也难怪能生出樱樱这样精怪的女儿来。 这时就听樱樱欢快的声音道:“您有福了,你女婿可不就是皇家的人么!他啊,很厉害的,功夫顶顶好,长得也好,当初你女儿一眼就瞧着他不错了。” “哦?樱儿先看上承智的?”女儿倒追不会被这小子难为过吧?这小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楚溆如果知道老丈人的心声的话,一定会伸出尔康手:您想得太多了…… “嗯,也说不上。反正就是他看我不错,我瞧着他也不赖,就那么对眼儿了。反正一眼就觉得是他了,也说不出什么好处来。” 果然,樱樱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呢,楚溆偷听还心里美得直冒泡。 “这样好,这样好。”毕竟是过来人了,石诚一听两个人是看对眼儿的倒也能明白,这世间一百对儿夫妻里都不一定有一对儿这样的,自然是好的。 “那你们怎么到这来了?这可真是感谢上天,要不可不又错过去了。”石诚想到这里不由双手合十拜了拜。 “这可真是。我忘了跟您说了,我婆家是京城正阳巷的镇国将军府。公公和婆婆早年在战乱时期也去世了,如今你女婿自己有爵位,我们单独开了府,在京城石狮子胡同的辅国将军府。 成亲前楚溆答应过我,成亲以后要找个时间回来住对月儿的。这不,前些时候他难得有了长假,就陪着我回来了。 对了,我和师傅在河对面的望山县望云村里有宅子,一说石大姑娘家,村里人都知道。 这次楚溆的老祖父也跟着我们到村里享受乡间乐趣来了。正巧,他老人家和这连州府上的孟家老太爷有些交情。前些时候孟家下了帖子办小儿满月宴,请我和楚溆过来,才有了这次来连州的行程。 多亏了这帖子,不然,女儿还碰不上爹爹呢。” 石初樱三言两语就把很多事情说了个大概,石诚听得连连点头,女儿嫁的不错,他也就放心了。 “对了,爹爹,您还没说我娘她们呢!”楚溆心里一跳,到底还是绕回来了。 石诚却淡淡一笑,道:“你娘上了年岁,身子有些操劳不得,等闲不出门了;你姐姐和哥哥都成亲了,各有各的事情。倒是你爹我闲着些,就每年出来寻你。如今寻到了,爹爹心里如同搬掉了一块大石头,也松快了许多。” 而石初樱却定定地看着她爹,没有应声。 半晌她才坚定地说道:“爹爹你放心,你女儿的药说天下第二,这满世界再没有第一的了。 不管娘的身子怎么不好,都没事的,女儿必定能医得好。 我看爹爹摆字摊筹钱找女儿呢,定然是家里过得艰难。没关系的,女儿挣了很多钱,都是私房钱,不是婆家的。爹爹随便用,再不用愁的。”说着,石初樱抓住她爹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眼睛有些湿润。 半天,她仰起头来,恶狠狠地说道:“爹爹不怕,以后都有樱儿呢!只要人都在就好。” 俄而,她又拍着胸脯道:“你女儿的功夫天下无敌,谁欺负过您,女儿就去剁了他给您出气! 还有,你女儿的银子堆成山,没有用银子摆不平的麻烦!爹爹不用忧心!以后只管享福就是了!”银子摆不平,她就让麻烦和找麻烦的人一起消失,哼哼! 说着还偷着觑了她爹一眼,又一摆手:“要是哥哥或者姐姐嫌弃您和娘老迈拖累,咱不要他们就是了。您和娘跟着女儿过,我和你女婿养着你们。保管您和娘长命百岁!” “呵呵呵……樱儿胡说什么,呵呵呵……”石诚无奈地笑了,只是这笑声里明显带着些许颤音儿。 谁说他的樱儿好糊弄,他的樱儿分明是什么都明白,只是不屑罢了! 对有些人,有些事儿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只要不是人不在了这样不可逆转的就够了。反正对石初樱来说就是这样。 楚溆听到此处一挑帘子赶紧走了进来,接了石初樱的话道:“是啊,岳父,以后有我们呢,回头我让人去接了岳母过来,以后就让我和樱樱孝顺您们罢!”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啊! 第一百八十章石初樱的震惊 楚溆瞄见石初樱眼里的神情冷凝下来,暗觉不妙,生怕她急怒之下动了胎气,连忙上前一步对石诚道:“岳父大人,小婿虽无大材,但孝顺二老的心和樱樱是一样的。 岳父大人不必忧心,咱们一家人历尽艰难今日得以团聚,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岳父岳母以后只管享福就是。” 虽然岳父没有提及樱樱的兄姐到底如何,只他估摸着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岳父也不会屡次避开不谈了。 “爹爹先跟女儿回家,别的事回家后再说。”石初樱握着爹爹的手紧了紧,眼神坚定,话语之中却带着丝不容置疑,“爹爹,以后就让女儿做您的肩膀和靠山!” 楚溆抽了抽嘴角,果然,他被樱樱给丢一边儿去了。难道在樱樱的心里他就这么靠不住么?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不能给她依靠,遇事还得自己顶上去么? 第144节 “咳咳!”楚溆清咳了一声,柔声道:“樱樱啊,这种小事儿哪用得上夫人你亲自出马?你只管照顾好身子,别的事都有我呢!” “对了,岳父,这些年您和岳母是怎么过来的?如今在什么地方落脚?”既然开了头,楚溆也不再忌讳什么,想来这些都是樱樱十分想知道的,他不介意帮樱樱问出口来。 “对啊,爹爹。”石初樱也眼巴巴地看着石诚。 “放心吧,无事的。”石诚哪里不明白是两个孩子担心自己一家人的处境呢,他内心感动不已。 往事虽不堪回首,却没什么不能说得,而且讲出来也省得孩子担心,石诚抿了一口茶,道:“那年战火烧起来的时候,正巧我在京城准备来年的春闱考试,带着你娘和你们兄妹几个都住在旧京老宅里。 你们祖父那些年在边城做个小官,早些得了信儿,便写信过来,让一家人往他任上去。你祖父的信写得很急,是不容商量的口气,而且直接令我们收到信三天之内必须上路。 我也听得一些京城里的友人说起过形式不妙,就赶紧和你娘张罗了骡车,收拾了细软,又特地买了许多耐放的吃食和水,散了多余的下人,第三天就起程了。 我们动身算是比较早的一批,东西虽贵,但花钱还能卖得到。越往内地走,逃出来的人也越多,很多也都是举家出逃。所有的大路、小路上整日都是人喊马嘶。 这个时候吃食和水已经供不应求,而消息却越来越不好,倭人烧杀掠抢,残暴不仁罄竹难书。北边、东边、南边、东南和东北各地接连失陷城池,原本出逃的人也失去了方向,惶惶不知东西。 就这样,原本是举家迁移,直接变成了举家逃亡…… 那时候,大楚已经全面燃起了烽火,除了西北、西南等这些最深处,几乎都开了战,原本到你祖父任上二十来天的路程勉强走了一个多月也没走到,而且,后来收到消息他那边也已经失陷了…… 你祖父信中曾有交待,如果途中有了大的变故,让咱们一家直接往西边山里去,兴许能借助山形地势躲过一劫,给石家留个血脉…… 爹爹当时犹豫了两天,即不放心你祖父祖母,又仍不下你娘和你们,真是……谁知就这么两天,情况越发不好,很多人逃亡的人已经没了食水,到最后即便是一个银饼子也不一定能换到一个面饼子。更有成群人落草为寇,开始抢路过的吃食。 还好咱们家带了两个壮仆还订些用处,虽没被抢,但自己也几乎没什么吃喝了。可后来,咱们也断了顿儿,你们兄妹三个成日里吃不饱,常常饿得大哭。 你姐姐和哥哥大一点,把自己分到的一点干饼子都留给你,她们还能对付吃些野菜,你却还小,在家的时候晚上还要吃一餐奶娘的奶水,这些干饼子你又怎么吃得下? 你娘实在没法子,只好把自己的……给你含着。你也是饿狠了,吸得用力,谁知你吸出的奶汁都是带着你娘的血…… 只是后来,连这点奶也吸不出来了,看着你一天天瘦弱,前面逃难的人却越来越多,我们实在担心你活不下去……碰巧你师傅寻来要化了你去,我和你娘见他是个高来高去的,想来也不至于饿死你,便把你交给了他……” 石诚说到这里也不由哽咽了起来,为可怜的女儿,也为妻子。 石初樱和楚溆更是目瞪口呆,无比震惊! 他们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 尤其是石初樱,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往,在她那幼小又混乱的记忆里,除了战火和惊慌的人群就是到处的破败不堪,而关于这些却完全没有印象!想想也是,对一个两三岁的幼儿来说,冲击力最大的当然是眼睛里看到的,自己印象最深的,而别的不深刻的自然就被冲击掉了。 但她竟然、竟然、生生吃了好几日娘亲的血!这样意外的认知实在是让石初樱这颗傲娇的心接受无能了。 石初樱如今成了亲,还算是个准母亲,她当然明白吸得那几日得给她娘带来多少痛楚!可作为母亲,只要孩子好好的,想来吸她娘一条命去,她娘也含着笑忍着……而她爹却看在眼里,痛得两下为难。 想到自己曾经这么不孝顺,给父母带来这么大的苦难,石初樱整个人发疯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石初樱心如刀绞,痛得她仰天长啸,凌空挥出一掌。 楚溆眼见不好,扑上去抱紧了她,怎奈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轰隆’一声,驿站的半边化为了粉尘…… …… 可怜石初樱,自打记事起就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她不但有超乎寻常的精神力和神奇的学习能力,还有一身先天优越的修炼潜力。在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就觉得自己几乎是完美和无所不能的化身。 而今天,她竟然才发现,自己错得是这么的离谱!这个认知简直打破了她心里给自己建立起的幻像。 难怪啊,石初樱心里呐喊着,难怪师傅一直强调一定要她入世,要她到红尘中历练,再三叮嘱她成亲后一定要找到亲人,弥补遗憾。 想来师傅必定是知道自己的。一身的漏洞不在凡尘间弥补,这样的缺憾只怕会在以后晋级中成为屏障,即便侥幸突破了,以后真的有机会升往上界,那有心之人得了这样的消息,用来在她晋升或者突破的关键时刻打击她,那是再有利不过了,想来是一击必中! 楚溆看着石初樱两眼通红,陷入了魔障之中,他果断的凝聚起一道金色的精气,化为细针,用力打入她的痛感穴道上。 虽然没有把握,可楚溆也不得不全力一试了。 石初樱果然一皱眉,陷入了停顿,楚溆借此良机连忙用内力压制和疏解石初樱的散发出的暴戾之气,与此同时,他俯在石初樱耳边反复安抚、喃喃告诫着,让她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云云。 听到孩子两个字,石初樱的神智渐渐回笼,狂热得发红的眼睛才慢慢恢复了神采。而后她便又陷入各种追悔莫及之中,转而又怒火中烧,恨不能立时就去再掘一遍倭人的祖坟。 楚溆死死抱着她,老丈人的才提及了一半往事,他的樱樱就受不了了;真个要是等他老丈人细说一遍,樱樱还不走火入魔,无法自拔了? 楚溆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不得不给石初樱增加些砝码。 “樱樱,岳父可经不得你这样。你不为自己和孩子想,也得为岳父想想,你这么不经事可不是给岳父增加负担?”楚溆在石初樱耳边低声传音道。 石初樱过了魔障的劲头,发泄了一番,心头多少也缓了过来,她懊悔又歉意,扯了扯楚溆的衣襟,轻声说了句‘谢谢’,又喃喃道:“对不起……我以后会控制着点儿。”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一横,强调一句:“都怪你,要是你不在,我就会当心了。”反正有错的都是人家。 “好、好,都怪我,怪我。你可得好好的,不许再吓唬岳父了,知道不?你呀,这样也会吓坏孩子的……我看你如今的状况不太稳定,最好把无名师傅请来,想来他也乐意见到古人。”楚溆抚了抚石初樱的背,好声好气地给她顺毛。 石初樱到底还是个理智的人,一旦理智回笼,自然也分得出轻重来,她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隔空发了一道讯息出去。 楚溆瞧着石初樱暂时压制了躁动,又见外头一片混乱,少不得要去看看,便道:“你瞧瞧……算啦,你先照顾好岳父和自己,你夫君我先去给驿站赔不是去……” “咳!”石初樱有些过意不去,从储物袋里摸出两个沉甸甸的金元宝,塞进楚溆手里,哼道:“咱们又没时间修房子,要我说,还是连夜就起程吧,把银子赔足了,宁可多点也别少了。反正这里也得好好修修了……” 石诚在那边早惊呆了,不过毕竟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很快也恢复过来。 眼下又见女儿发了一通狂以后,还能这么不讲理地指使女婿,心下也有些相信,这个女婿还不错,至少脾气挺好,知道夫妻间男子要谦让女人。(咳咳,您老也太武断了些……) 石初樱小手一挥,惊天动地,吓住的可不只是她爹石诚,整个驿站都惊呆了。 楚溆出了门,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当他耳边传来几个急火火的声音,询问是不是地动了的时候,他一挑眉头,立刻有了主意。 他假装高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地动?”(姓楚的你也太坏了吧?)得到回音说不确定后,又带着人似模似样地四处查看了一番。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要说不是地动,连驿站的人自己都不相信。所以,这事的结论最后自然是发生了小范围的地动。这也不是没有过的,尤其是他们驿站年久失修,禁不住震动也是有的。 至于如何结论楚溆才不在乎。 既然发生了地动,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余震,驿站里的人忙着四下安顿;而为了安全,楚溆思索了片刻,当即决定连夜启程。同时,瞧着驿站确实困难,他以夫人的名义捐了五十两金子作为修缮之用,感动得驿站上下人等直呼遇上贵人了。 石初樱发出讯息的几个瞬间,无名道长就感受到了徒弟的召唤,这在以往十几年里很是少见。自打他这个徒弟练功第一次突破后,还几乎没有这么急切地召唤过他。 无名道长飞身赶了过来,人还没到就感受到了徒弟身上气息浮动,虽隐隐压制着,但也只能维持短时间的。 无名道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必然是大事。他当即几个跃身倏然立到了驿站的院子里。 “徒儿!” 石初樱听到师傅的声音,立时涌起一股委屈来,她对爹爹点点头,打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便一闪身来到无名道长跟前。 “师傅!”石初樱的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她对爹爹的感情是深,可真个论起来,她的十几年人生里,绝大多数是跟着无名道长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父女,也胜似爷孙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花猫了?”无名道长已经察觉到了石诚的气息,却仍是不急不缓地打趣徒儿。 “师傅……”石初樱奔过去,抱住师傅的胳膊,把头顶在师傅的肩窝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了自己儿时的‘自私’,也为了不知名的恐惧。 “哎呀,师傅可没来得及带换洗衣裳,这件哭湿了且得自己蒸干了才能穿……” “师傅真是……你徒弟都难过死了,您还这样。”石初樱拱了拱脑袋。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你儿子在肚子里学着呢。”无名道长捋着长髯,“你们父女团聚合该高兴才是,怎么弄得走火入魔了?” “……”石初樱想了想,咬牙跟师傅说了。虽然她还是觉得很羞耻。 “你呀!”无名道长一指头弹在徒弟的头顶,成功地让石初樱捂着脑袋跳开来,朝他瞪眼睛。“这有什么!你也不想想,你拿二十岁已经成家立业之人的眼光去衡量一个奶娃子,我看啊,你才真该羞耻呢!” “二岁小儿,脑壳上的缝隙都还没长严实呢,更别提脑子了。一般的孩子是不会记得两三岁时候的事的,长大后能记住四五岁时候的事已经算是了不起了。 何况,你饿了哭,要吃奶也是本能。你瞧瞧树窝里的雏鸟,哪个不是一直张着嘴不停要吃的,哪管雌鸟已经往返捉虫精疲力尽了呢? 不是它们有意如此,实在是幼崽的本能。你那时候也不过是只幼崽罢了!” 石初樱琢磨了下,好像也是啊。 她倒是记得小时候满山撒欢儿,看见一窝窝的黄嘴小鸟齐齐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叫个不停。鸟爹和鸟娘总有一只不停地飞出去带回满嘴的虫子,喂给小鸟。可那些小鸟简直像个无底洞,添不饱似的…… 她还跟师傅认真说过这个事儿,鄙视了小鸟。还是师傅说,幼崽要成长,必须如此。鸟爹娘也是这么过来的。 “别胡思乱想了,敢把我徒孙给连累到,我可不饶你。”说着,无名道长令了石初樱去打坐,好好梳理一下气息,自己给她护法。 …… 半个多时辰后,后面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石诚被楚溆安排的人服侍着换了衣着,旧的打了个小包袱仍旧带着,上了特地腾出来的一辆马车,而石初樱则被无名道长护持梳理好自己的气息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玉竹带着丫头们寻了合适的地方,帮着夫人更换了宽松的衣裳,又重新梳理了头发,整顿好了才服侍着她往马车上去。 而这工夫楚溆忙着安排启程的各种事情,可心里还是不放心石初樱的。不过又一想,他家樱樱自小是被无名道长带到大的,想来不论心里还是功夫上都能指点她。不说是他,便是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丈人只怕也差着些。 而石诚也不放心如此有破坏力的女儿,正挑这车帘看过来,只见一个仙风道骨、长髯飘飘之人正带着女儿走来,不由大吃一惊:这道人可不就是当人度走樱儿的恩人么!怎的十几年了不但没见老,反而更显年轻了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石家 因这一番临时变故,车马启程少不得重新安置,石初樱虽打坐了一些时候,不过无名道长还是不放心,要看着她继续在车上梳理气息脉络,所以,石初樱也临时换到了楚溆的大车上;而楚溆原本还打算从旁随扈,不过无名道长摇了摇头,倒是不必了。 不过楚溆也有主意,他心思一转就有了新的打算,既然不能照看樱樱,那跟老丈人联络联络感情总是没错的。而且,先前明显老岳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樱樱的发作给打断了,正好趁此机会他先探探。与其樱樱听了难过,还不如他这个女婿尽尽心。 楚溆安顿好石初樱和无名道长,自己又张罗着弃马乘车,要与老岳父通车,让人准备了各种男人用的茶水点心,和路途上消遣的棋具和书册等。 正当楚溆站在车外跟老岳父说话的功夫,就见南风收里拎着一个四肢乱踹的小家伙从不远处经过。 小家伙眼睛滴溜溜地尖,正往马车方向看过来,正恰见到打起帘子在车里说话的老先生,当即大喊救命。 “先生,先生救我!有人要吃小孩子啦……”这小东西一气干嚎,气得南风腾出手掴了这小子一巴掌。 “呵呵呵,这就是我那个小伴当,让他过来我瞧瞧。”石诚微笑着招招手,南风瞥了主子一眼后,拎着小家伙来到马车前。 “老先生……”小家业一落地就扑过来,看清楚大马车里坐的人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老先生,就抹起了眼泪,“老先生,你做大官啦?你要回家了么?” 每年老先生都是秋天走,他跟着老先生好歹能混上大半年的温饱,如今老先生突然提前走了,小家伙不由为自己的肚皮担心了起来。 石诚探身把他抱上车来,对楚溆道:“这小家伙是这里一户姓梁人家的,也是个命苦的。 他爹出门做生意遇上土匪没了,她娘受不住也跟着去了,只留下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前年听说老太太身子开始不大好,冬天没熬过去走了。这家子也再没别人了,由保长带着着左邻右舍帮着办了后世,只这孩子却吃起了百家饭。 他们家就在桥头不远,爹爹摆摊子的地方离他们家倒近,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常抱着他到柳树下玩耍,我和他倒有些眼缘。 这两年过来这边儿,我见他整天跟小乞丐们混在一起很是不堪,虽我也勉强温饱,倒也不至于让他饿肚子。别的不说,这半年总还是能照管一下的。” 楚溆早前听南风说过他老岳丈和小乞儿的事,他还当这孩子真的是个小乞丐呢,照这么说,这孩子竟还是个正经人家的。这倒是不能随便给抱走了。 “这么说,他叫梁家业?”楚溆问道。 “嗯,这个名字还是他祖母托我给起的。小家伙自幼失祜,只望他将来有家有业,一家和乐。”从小没了家的孩子,可不就盼着以后有个温暖和乐的家,有份儿可以奔前程么。 “既如此……”楚溆到沉思起来,老岳丈显然是不忍看着小家伙衣食无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给与关照,眼下显然也不想让这小家伙一下子失去着落。 可这么小的孩子给银钱也守不住,说不定还因此丢了小命。在他们府里给他一个活路也不是不行,只是么…… 第145节 楚溆抬眼扫了南风一眼,南风连忙回话到:“根骨一般,倒是够机灵,有眼色。” “嗯。”楚溆点点头,对老岳父道:“既是岳父和他有些缘分,小婿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合适不合适?” “你且说来。”石诚摁住小家伙的拱出来的手脚,示意女婿继续说话。 “这孩子留在这里只怕也是前程难断,倒不如让他跟着岳父,教导个三五年,作个随身的小厮或者跟前跑个腿儿倒是可行。 只一来这孩子是良民,咱们不能随意带走,二来入府伺候也要签了身契才成。将来有了出息或者自己赎身或者放出去,依然是平民身份。也全了岳父的一片心意。 只这样的事儿,一来还听听这孩子的意思,二来还得在当地找个保人,左邻右舍出面做个证,并在官府立了字据才好。到底是为了这孩子,总不能把好事办坏了,免得被人说咱们逼良为贱就不值当了。” 不然,万一将来有人逮这些小事攻讦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石诚点点头,如今他自己能力有限,女婿肯出手相助自然是好的。可他也不是糊涂人,想女儿、女婿如今的地位和府邸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没有身契,白养一个孩子也没这个道理。 “家业,你可听到眼前这位将军的话了?你自己怎么想?是跟着我,还是凑些银子给你支应以后的日子?” 楚溆见他老岳父很是和蔼地跟那小孩子说话,原本还有些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此时倒是乖巧地垂下小脑袋,思索起来。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么叫就已经会思考了。 楚溆几乎可以预见,将来他和樱樱的孩子出生以后是何等情景。以前是瞧着俩师傅会抢人,如今搞不好这二位只怕都要败给这位老岳父手中了。没见这样狂躁的小孩子都在岳父手里成了小绵羊了么,这绝对是个会哄孩子的高手啊! 小家伙虽然还很小,但早熟的孩子也是有思想的,他早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大官儿的意思了。 小孩子也是懂得趋利避害的,他当即道:“老先生,家业想跟着老先生。求求您了,老先生,您就带着家业吧。不然家业冬天会饿死的,屋子很冷,没有吃的,家业会被老鼠和狼吃掉的。” 石诚当然知道些小家伙的处境,不然怎么也不会在自己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还照管这个小东西,实在是看不过眼去。毕竟那么多乞丐里,这孩子跟自己还是有些缘分的。 “你想好了?签了身契少则十年,多则一辈子,没了自由,一切都要听主人家的,犯了错还要挨打,严重了还要送官府。虽然吃穿不愁可也十分辛苦。” “可是饿死了啥都没了,像祖母一样……”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石诚,认真地说道。 不得不说,这孩子一针见血了。对于有的人来说,自由真的没有命要紧,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自由不自由?! 既然小家伙有了决定,楚溆边让人拿了辅国将军府的牌子,带着小家业一并去当地官府去办这事儿。 南风确实没有想错,这小家伙确实是个命中有贵人相助,兼他本人有眼色,人也勤快,更知恩图报,很是忠心,在将来小将军当家的时候很受重用,这以后果然给自己挣了份稳稳当当的家业出来。倒是应了老先生给他起的好名字。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打发走了小家业,楚溆法令启程,而后也上车跟老岳丈坐在一道,联络感情。 “岳父不必替樱樱担心,她的功夫比我还好,无名师傅是个真人不漏相的,有他护着樱樱,定然是无事的。”楚溆先给老岳父斟了碗茶水,又出言安慰老人家。 父女俩刚一见面就搞成这个样子,要说谁心里没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他怕老人心里过意不去,又埋在心里不说,时间久了反而不好。 果然,石诚轻叹一声,面带内疚道:“都是我这个当爹的不是……竟没想到樱儿此时听不得这些……我还以为这些过往的事,不算什么了……” “……当年樱樱还小,能记住爹娘和哥哥姐姐已经是很天才的孩子了。她跟着无名师傅远离红尘,躲在深山里过日子,只是练功辛苦些,别的倒是跟张白纸似的。乍一听到自己还有这么不堪回首的一面,一时难以接受也不奇怪。” 楚溆苦笑一声,“只是连小婿也没想到她竟反应这么大。” “三岁看老。我虽然和她分开这么多年,却还记得她自小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个不容瑕疵的孩子。 ……别的孩子尿湿了能忍一忍才哭闹,她若是尿湿了一刻也等不得,须得立马换了干净的尿布来;还有,不怕贤婿你笑话,你瞧瞧。” 说着,石诚抬起下巴左右展示一下,苦笑道:“说来你别不信,其实我也不过是在她一岁多的时候不小心胡子扎了她那么一回。可从那以后,但凡靠近,这孩子必要先伸出小手来摸一摸,有一点没刮干净,想抱一下亲一口,那是绝对不能够的。 不光是我,就连她祖父见到了想亲近亲近,那也得先通过‘考试’才成。想着要找她,我这么多年都没敢留胡子,就怕她见了认不出来。” 楚溆恍然大悟,又有些庆幸,幸亏他严格执行了樱樱的要求,不然就依老岳父说得这小性子,他指不定就干瞪眼到如今了呢。 不过,“岳父先前说和樱樱分开以后,岳父岳母和兄姐去了哪里落脚?这么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家里如何?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承智虽无大才,也请岳父莫把承智当外人。家里究竟怎样跟承智说说,好歹承智能周全一二,便是樱樱知道了也不至于过于激动。您也看到了,樱樱她功夫高,情绪又不稳定,若是她得知了什么,早晚干场大的。” 这点楚溆绝对没夸张,石诚也看得明白。 他缓缓点点头,道:“承智如此说,那不妨跟着樱樱叫声‘爹爹’吧。” 楚溆一听,连忙喊一声:“爹!” 石诚含笑点点头,可惜没有胡子捋一捋……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年,我们跟着逃难的人群辗转到了西南,在一个山坳里落了脚。山里好歹冬天有猎物,春夏有野菜,大家齐心协力倒是挨过了最初的几年。 后来当今圣上带着国人渐渐收复失地,沦陷的城池也渐渐回到大楚手里,我又辗转带着你娘和兄姐往中州去。你们祖父祖母曾经在中州治下的烨城任职。 只是那时候还在打仗,往收复地迁移还是很艰难的,我们也是便走边落脚,一点点的靠近,这样停停走走了好几年,才算到了中州附近。 谁知后来官府下令限制流民迁移,要求就地落户,我们就在中州附近的宣城落了脚。” 楚溆自然知道宣城,宣城也算是州府,地理位置靠近大楚中部偏西北。说起来中州也在大楚中部偏北地区,只是中州比连州还偏北一点点,不过宣城离连州也好,离烨城也罢,都不过是三五天的路程。 这就难怪岳父每年都能往返这北地来找樱樱了。 “只是为何在官府的档案里查不到爹名字的户籍文档?”要知道楚溆自打知道樱樱要找寻家人,可没少在这方面下力气,只是就是查不到信息。 石诚听了楚溆的问话,不由摇头苦笑,“唉,说来话长。咱们家原来是旧京的,说得是官话,宣城这里却讲得是当地的方言土语。当年官府让落户,来登记的胥吏是临时派丁派来的,不懂官话不说,也根本不识几个大字。 来的时候连个正经纸笔也没带,就在一张纸片上随意写了几画,等户籍贴子发下来‘石诚’就是成了‘史证’。 不光咱们家,那时候像咱们这样后落户的十之七八都有误,当年官府没精力改这个,只能到里长和县衙去补个说明,说是以后有机会了再改,这一耽误就到如今。” 楚溆听到这里可是懊悔非常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个混乱的年代,大楚死了多少人啊,满城里能找到几个识字的壮丁?再者说了,还有口音也是问题啊。楚溆觉得自己想问题还是狭窄了…… =============================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也算是在宣城安顿了下来。我好歹有个举人功名,虽说那个年代查证困难,但还是在书院里谋了份差事,有份固定薪水养家。平日里训导学生,学院放假的时候就去烨城去找打听你们祖父和祖母的消息。 后来你兄姐也大了,各自成了家,日子一直就这么过着,虽平淡也还安稳。 只最近几年,家中有些变故。一来你娘早些年熬坏了身子,又惦念着樱儿,这几年越发不好;在有你们姐姐也是少小是日子艰苦,身子没养好,出嫁后一直没生养,婆家不喜,日子过得艰难。有一回正恰被我碰上……便做主让你姐姐和离归家了…… 这些年家里有些余钱都被我在烨城和这边两地花费了,生活难免困难些,你嫂子和哥哥为此不大和谐。 五年前,我深感自己有些老了,精力不济了,便辞了书院的差事,一心出来找人,又做主把你兄嫂单独分出去自己过日子。 只你嫂子还是觉得咱们家是拖累,吵着要和离……”就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了。 楚溆听得简直比看戏文还惊讶,半天合不上嘴:合着这一家子颠沛流离到如今,今岳父没了差事、岳母成了药罐子、姐姐被嫌弃,哥哥也…… 这个还不算,岳父身为人子,自己爹娘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这个做儿子的必须去寻找下落,哪怕找到明确尸骨无存的证据也好,那样才能给父母立个衣冠冢,不然万一人是不在了,这么些年连个祭奠也没有,可不是大事? 可另一方面,谁不抱着一线希望能找到活人呢?如果没尽心找就随便立了墓地,将来如果发现真相,那也是够呛…… 另外,身为人父,他也必须去找自己失散的孩子,不管自己多艰难,这两项责任都是他推卸不了的。 这样的家和责任,若是说起来谁都能理解,但要天天一起过日子可不就成了负担么?!除非他假装失忆了,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然这两份责任就会一直压着他透不过气来。 楚溆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此时非常同情自己的老岳父了,这样一幅消瘦的肩膀上却扛着如此沉重的压力,而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不肯让大女儿受委屈,干脆果断地来了个和离,楚溆真心为岳父点赞,换成是他都不一定能为儿女做到这样。 “爹出来了,家中怎么办?母亲和姐姐都是女子……”楚溆有些担忧了。 “不要紧,我交待了你们兄长照看一二,其实你们兄长也是无奈,家里的日子也要过下去。唉,要不是我每次出门他都悄悄给我塞几个钱儿,他们两口子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你们也不要怪他,他也不容易。”石诚叹息道。 “既然如此,不如岳父修书一封,承智着人送到宣城去,顺道接了岳母和兄姐过来一家团聚?尤其是岳母,只怕不好多耽搁了,真有个什么闪失,樱樱怕是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了!” 石诚感受得到这个女婿的诚意,原本他想见到女儿都好,并不想给女儿增加负担,免得像儿子两口子似的,使家里的情况再次成为别人眼里的拖累。 只要樱儿过得好,他放心地回去,也可以专心地去宣城找寻爹娘的尸身下落了,不过,眼下一来他舍不得刚刚见到的宝贝小女儿,二来也觉得这个女婿能帮些忙,找起什么要事半功倍。 他也不是那不知变通固执老头,如今有女婿孝顺自己也乐得松口气,说不定还能多陪女儿几年…… “爹?”楚溆真挚又执着的声音把石诚喊醒。 “好,就听承智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花开两朵 楚溆得了岳丈大人的应允,也不耽误工夫,连忙唤了人来伺候笔墨,自己也利落地下了车,把空间让给老爷子自己。 别说楚溆还带着楚家人的脑子,便是稍微有些脑筋的也能想到,老人回想此前的种种艰难甚至苦难,即便面上表现平淡,内心恐怕也无法平静。这个时候给老人家一个相对独立且安静的空间就十分必要,作为女婿,楚溆当然是识趣得很…… 楚溆下了车,看着车队不紧不慢地碌碌前行,他站在路边负手思忖了一下,这才叫人去唤亲随幕僚中的卫讷。 卫讷在楚溆的幕僚里虽不及岳扬么引人注目,却绝对是楚溆身边排在前三位的心腹之人。 他在楚溆身边已有十来年,不论是在原来的老宅还是现在的辅国将军府都是特殊的存在。他无论冬夏都一身银袍,气质超然冷漠、身高腿长、姿态从容,脸上带了半张冰冷的银色面具,又兼他几乎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否则这绝对也是个令未婚女子着魔的好儿郎! 对于楚溆来说,卫讷虽不及顾梦蝶那般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却也有着少年时期就狼狈为奸,一起干坏事儿的情谊。所以,两个人不仅仅是主客关系,更是伙伴。 这不,楚溆要打点什么歪主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讷。 楚溆见卫讷过来,也不说话,只斜了眼睛递了个眼神儿过去,两个人便慢悠悠踱到了路边空旷无人的地方。 “说罢,什么事让你不去讨好老丈人,反来寻我?”卫讷挑眉略带戏谑地打量了楚溆一眼,就差拿把扇子摇两下了。 这倒不是他没有道具,这人的腰间可还真别着一把折扇,还是地道的精钢骨的,既是他随身的武器也完全可以当扇子使,只是不知为何没拿出来。 楚溆不搭腔,只负着手在卫讷眼前来回走了几趟,在卫讷爆发的边缘堪堪住了脚,细细把老岳父一家的遭遇和现状说了一回。 最后道:“……子语想必知道,夫人如今身怀六甲,乍见亲人悲喜交加,情绪很不稳定。先前驿站的房舍……” 楚溆说着瞥了卫讷一眼,卫讷便是隐在面具下也不由大惊:“难不成竟是夫人的手笔?!” 楚溆默默看了卫讷一眼,漫声道:“夫人只稍稍那么一激动……那一大片的院子就成那样了。” “那承智的意思是?”卫讷面具后的眼神闪了闪,如果是夫人娘家普通的家长里短还用不到客卿们出手,但若是涉及到将军府一向低调的行事宗旨,那就不能不考虑了。如果再有什么事惹到夫人激动,可不一定次次都能用地动来遮掩的…… “所以,我打算请子语你带人往宣城走一趟,一来摸摸底,我总觉得老岳父说得轻松了些,实际上怕是不止这些难处,咱们细细访访;有什么要紧的先解决一下,不要紧的也有个谱儿。 二来把岳母和大姐接过来,还有大舅哥,尤其是那个搅家的嫂子要摸清了底,总不能给夫人留下什么隐患……” 卫讷面具下的冰颜也扯开一道缝隙,展颜道:“你说的很是。如今夫人的地位不同了,只怕有些人的想法也跟着有了变化,和离的还好,只看看手续是否办干净利索了,若果没有咱们好歹帮一把;至于大舅哥么,我自有安排,你放心吧。” “嗯,”楚溆点点头,竟也不去问到底有什么安排,只继续道“还有,宣城的事完了,你再往烨城去,查找一下当年烨城失陷,原县令石镇一家的下落。如果不幸遇难,尸身可有着落。 岳父大人这么些年来多番寻找未果,我想一来是当年陷落的城池几乎都惨遭屠尽,剩下的人也不一定知情,二来,打了十几年的仗,有些地方根本来不及安排书吏记载这些,又或者战火中烧毁,以至于史料中断,找不到也是平常。 不过,我隐约记得,当年因战争所需,朝廷允许前线的州府调动下级官吏应急使用,过后补报手续;那时候很多地方丢车保帅,有不少下面的地方官都临时调换了职位,战火纷飞的哪里有什么补办手续的机会。所以……” 楚溆乜了卫讷一眼,他这也是受了老丈人那‘方言’一事的启发,想问题的角度不能太单一了。 “你的意思,也许你老丈人一直在原地找,可实际上要找的人已经换了地方?”卫讷淡淡扯了下嘴角“你放心,我既去了,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再不济也得打听个明白。”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卫讷便领了将军府的令牌,自去准备了。 楚溆赶上车队,先去看了看石初樱。 见她已经打坐完了,便不见外地挤上车去,把岳父一家的近况挑挑拣拣地说了些。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如何说,还得揣摩着石初樱的心理。总不能让她再跳起来。 第146节 不过有无名道长压阵,石初樱也确实跳不起来。 她听说姐姐怀不上孩子被迫和离时不由翻个白眼,又听说嫂子嫌弃家里拖累,闹着分了家还犹不足,整天吵着要和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愤然道:“这样的媳妇还不趁早退货!竟然还真的跟爹娘分家另过了?哥哥可真是有骨气啊!他也不怕人家戳他脊梁骨?! 哼,现在嫌弃我们家穷,当初说亲的时候谁骗她了不成?就我爹那个性子,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哥哥初初一看都说像爹爹,可实际上却不是。爹爹外表是温和,可骨头里硬气得很,哥哥不但外表文气,连骨头也是文火炖出来的!哪里像爹爹了。 但愿她运气好,趁爹爹不在家已经离成了,不然,以后想离也没那么容易了。折腾完了我们家,还想拍拍屁股跑了?想得美!” 石初樱眼光流转,楚溆看着就知道这是憋了什么鬼主意了。不过便是樱樱不出手,端看他老丈人的硬气,只怕他这大舅哥也不真是个‘文火炖的’,说不定憋着大招呢。 楚溆不由替那闹腾的嫂子捏把汗。以他的经验看,这种憋大招的人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绝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力。 看来他还得嘱咐卫讷一句,无论如何也得把命留下,好歹给儿子攒些福气。楚溆暗自寻思着。 石初樱数落了哥哥一通,泻了些火气,心里舒服了不少,便又问题家长里短的事情,楚溆一一细说了安排。 石初樱听说爹爹正写家书,便让人拿了纸笔来,自己也写了一封。絮絮叨叨写了三张纸,还从储物袋里寻出了一只小银手镯子,对着镯子唏嘘一番,又摸了几粒百灵丹让楚溆一并捎去…… 这边楚溆带着一行人先回到望云山,自有一番安顿不提。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宣城石家的宅子里。 “娘,您吃一口吧,不然,等爹爹回来,看见您瘦成这样要自责了……”石初禾坐在炕沿上,手里端着碗稀粥喂给卧在炕上的母亲。 “禾儿,娘没事儿,你吃吧,看你,眼睛都青了,以后别那么辛苦了,啊!娘不用总吃白米,糙米也一样养人的。”白氏心疼地摸着大女儿的脸,不肯下咽。 “娘,不是女儿说您,人家过人家的日子,吵也好,闹也好,都是自己乐意的,您何苦惦记?凭白急坏了身子,还不是女儿和爹爹担心?往后啊,您只管养好身子罢。” 石初禾的杏眼瞄着白氏数落上几句,见她娘轻叹一声别过脸去,也不在说什么了。她何尝不知,但凡娘能听进去劝,也不至于一病不起…… 这次爹爹又出门了,不到入秋不会回来的。这么多年家里已经习惯了。 最初的时候,每次爹爹出门大家都抱着一线希望,等爹爹失落的回来一家人还会安慰和鼓劲儿,来年再去找妹妹,寻祖父母的下落。可一年年失望,一次次落空后,大家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尤其是最近几年,家里也被掏空了,嫂子见天的闹腾,娘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爹又不在家,这个家哪还有家的样子…… 石初禾黯然地放下母亲只吃了几口的粥,微微蹙了下眉头,拿了帕子给母亲擦了嘴角,把粥端回厨房温着。 她看了看米缸,里面的细粮只有几捧了,这些都是给娘补养身子的,还有小半缸的糙米是平日里她和爹爹吃的。 不过,好在昨天她刚刚把抄书的钱领回来,总有一吊多,明天请人帮着再去买些细粮,在换些乡下的鸡蛋来给娘补补。虽然紧巴了点儿,她再多抄几份,挨到下个月也还是能挨的…… 石初禾打定了主意,回到屋子里,帮着母亲白氏躺好,便在床头的柜子里翻出沉甸甸的小包,打开来,数出一百文大钱来揣进怀里。 白氏看着女儿拿钱也不去管她,这些钱都是女儿自己辛苦抄书挣来的,自己一个子没留,都用来补贴家里了。 “禾儿,娘梦见你妹妹了,说不定这次你爹能寻了人回来。”白氏看着大女儿要出门的样子,忍不住轻声说起先前的梦来。 “真的?梦里是怎么说的?”石初禾乍一听连忙转身回来,坐在炕沿上,两眼闪着光芒,殷切地问道。 白氏握住女儿的手,淡淡一笑,她就知道女儿心里还是惦记妹妹的。 家里这么艰难,宁愿自己苦熬抄书也不愿意把妹妹当年留下的银镯子当出去换钱使。那一只银手镯和银脚镯还是樱儿周岁时,她祖父祖母给的,当年家境还好,那可都是实心的。 白氏在女儿殷切的目光下回忆道:“也没有人的影子,就是说你妹妹回来了,欢快地喊娘来着,听着脆生生、娇滴滴的,娘的心哦,一急就醒了。” “娘可真是,怎么不多问几句,好歹也知道的多些……”石初禾假意埋怨了她娘几句,白氏被她数落笑了,赶人道:“去,去,去,赶紧办你的事去,娘好不容梦见了你妹妹,竟还嫌弃短了?”她也想长一点啊,最好能把女儿在梦里扯出来,可不是办不到么。 石初禾见她娘说起妹妹明显带了真心笑容的脸,不由心里一酸,当年妹妹给临走的时候哭哭啼啼地还扒下自己的一只小手镯,一只小脚镯给了自己和哥哥一人一只作念想。 这么多年自己的还留着,只哥哥的已经被嫂子拿去打了一支银簪,一对银耳环…… 哥哥知道了问嫂子,嫂子说了句,‘人是死是活都没准儿呢,东西白搁着干啥?’。结果哥哥跟嫂子大吵了一架。可那又如何,东西已经不是那个东西了,人又哪有不变的。 石初禾轻轻摇了摇头,整理了下衣衫,往隔壁去了。 ======================= 从连州到宣城,快马加鞭两三天也就到了。卫讷一行人悄然住进城中一个客栈里,白天出去暗中寻访,晚上轮流盯梢,几天下来也颇有收获。 卫讷看着手中寥寥的几张纸,到底是普通人家,连世家大户的一个院子查起来也比这多两张纸,这石家还真是没啥可挖的。只不过那石家兄嫂可有点意思。 卫讷琢磨着是帮他们离了呢,还是帮着拖呢?不管是离是拖,都得在他们现身之前有个定论。 卫讷看着手上暗卫收集来的信息,其中昨天那夫妻又闹了一场,听说那家的大姐去劝架,把哥哥拉回家。 兄妹俩的对话有点意思:妹子说:“我倒是想哥哥嫂子往好了过,爹娘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爹才把哥哥嫂子分出去。 以前你们吵闹,说是家里拖累了你们,也是个理由。我也承认,这些年为了找妹妹和祖父母,家里确实没余钱,过得艰难了些。可家也分了,没了累赘,哥嫂也该过得更好才是,怎么如今反倒闹得更凶了?” “哼,她自然是看不上我了,分不分家都不能满足她了,不吵不闹哪能达成目标!”石初昀冷笑一声。 “嫂子还真想离?忱哥儿可才两岁,她也舍得?”石初禾惊讶了,嫂子的心思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男人都入不了眼了,孩子还算什么牵挂?指不定还嫌拖累呢。” “那哥哥是个什么打算?就由着嫂子闹下去?要不让人把嫂子乡下的爹娘找来说说?”石初禾自己是无奈和离了,但她还是不希望别人跟她一样。 她现在还好,跟着爹娘过,不用天天看哥嫂的脸,可就这样还是听了不少刻薄的话,白眼也遭了不少。每天出门都有人指指点点可不好过。 “当初她攀上我们家的时候,满村子里炫耀得谁不知道她嫁了个城里人,书香门第;如今城里住久了,长了见识,倒瞧不起我们这落魄之家了。 她眼里的牡丹花变成了如今成了牛粪饼子,想弃了我另起炉灶?哼哼,我可没她那人品,怎么也不能嫌弃糟糠之妻。 她石王氏,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是我的鬼!哼哼……” 卫讷心话,这哥哥和夫人还真是亲兄妹,瞧着气性都像,妹子是不打算把人放跑了,哥哥是根本就不打算放,豁出自己跟王氏耗到底了…… 他不由为王氏点根蜡烛!真要是离了也是解脱,这想离离不了,也不知夫人腾出手来怎么料理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卫讷上门 大伙儿正说的热闹,里间的房门一开,大家随意的扫了一眼过去,不由惊讶地站了起来,只见卫讷依然是一身银灰的袍子走了出来,脸上却是没带标志性的银色面具! 这在以往可是极其少见到,只有他亲自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才有过两次,“卫、卫掌事……?” 楚溆身边的暗卫由卫讷掌管,护卫则有另外的首领,不过两边经常需要打交道,调人手,所以,暗卫和护卫们对两位首领也都熟。 “宣城的事已经可以收尾了,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去烨城的事。还有,你们两个跟着我去石家,其它人待命!”卫讷完全忽视了属下们脸上的惊讶,淡然地吩咐道。 “是,属下遵命!”几个男儿立时打起了精神。 去烨城要办的事,卫掌事已经提前跟他们详细研讨过,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此时得了吩咐大家便立刻精神抖擞地去准备起来,刚才的闲散似乎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初夏,上午的阳光已经有几分热烈,卫讷一出客栈的门便被明晃晃的光芒照耀在脸上。卫讷一时不大习惯,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放了下来,任凭阳光毫无遮拦地晒在脸上和伤疤上。常年不见阳光的脸颊有些微微灼热的刺痛,发痒,更多的是热乎。 难怪人都说一切妖魔鬼怪都是见不得阳光的!卫讷心想,果然是光天化日下的感觉更舒爽。他眯着眼觑了下太阳,仿佛连心头的阴霾也被太阳消散去了一些…… 许是跟着楚溆在山村里住得惬意,最近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心情格外轻松。在村子里,他每天不是往山里跑,就是偷偷潜进夫人的果园子里偷果子吃。 其实夫人也会让人三五不时地送一小篮子过来,不过人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果子也一样嘛。而且,他偶尔还能碰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家伙,大家心照不宣,各吃各的。甚至他还碰到过老将军呢。 那天,他坐在树上,隐在繁密的枝叶间,亲眼看见北斗扒开篱笆,把老将军塞了进来,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往那几株蟠桃树去了。那可是夫人严格控制的,才半熟了几个!他还没入手呢! 想到这些,卫讷莫名的心情大好,当下也不骑马,只闲闲地漫步在宣城街头。 他气度从容的迷人的风姿很快吸引了不少追随的目光,但当看到他的脸时,几乎全都丢了魂魄似的逃之夭夭了。 卫讷却没有像以往那么心塞,而是难得地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其实这样玩玩儿也不错嘛! 微微仰起脸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卫讷心里却想着信报上石家的情况。再低头瞅了瞅空空的两手,脚下一转便往商铺集中的热闹街面走去。 两个护卫都以掌事马首是瞻,此时更是二话不说,牵了马跟了上去。 滋补药材、笔墨纸砚,上好的点心果子、绸绢细布,卫讷瞧着两个卫护手里提着满满的四色表里,点点头,这就齐全了。 石家的宅子就在宣城东边靠近书院的地方,是宣城如今顶好的地段了,可在当初也不过只花了两吊钱而已。 当年战火未消,那些惨遭屠戮后的城池,人都几乎死光了,大量的宅子和田产被收回官府。 人是城池的灵魂,没有人光有无数空宅子空地有个屁用!光看着这些又不顶饱! 所以当时官府强行安置流民充城的时候,只要人留下,宅子田地都白送的,按着人头数自己随便挑。 石诚却留了个心眼,他毕竟是在京城(旧京)长大的,见识不差,又几经颠沛流离,早已经磨练出了些丘壑,所以,他一没贪多,二也没贪便宜,从家当里挤出五吊钱来,特地选了当年学院边上的地方,办下了一座大宅子和五十亩郊外良田的契书。 也亏得他留了一手,不然这后面的日子可更艰难了。 石家三进的宅子如今一分为二,东边门里是石诚夫妻带着长女,西边门里是长子石初昀一家三口。 卫讷抬手敲门,屈起的手指还未落下,门便从里面开了…… ========================= 石初禾怎么也没想到,开门入眼便是一张狰狞的脸,吓得她蹬蹬倒退两步,强忍着没有发出惊叫:怕吓到她娘。 卫讷看着眼前这个花容失色的姑娘,年纪不很大,衣着素淡简朴,因惊惧而苍白的小脸与他们夫人很有几分相似,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湿润润的几乎要下雨了。 卫讷心底好笑,这也是嫁过人的么?简直太菜了,难怪要被婆家人欺负呢。 不过,笑话归笑话,他还是拱了拱手,明知故问道:“请问,这是石诚石先生家吗?” 石初禾惶惶然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一切似乎都是本能。 “石夫人可在家?在下受人所托,给夫人送信。”算了,还是不为难这姑娘了,瞧瞧,一会儿说不定就要掉金豆子了,他可不想被魔音攻耳。 “请、请里面坐。”石初禾勉强镇定了下自己,退了两步,微微行了个礼,把卫讷和身后的随从让到堂屋正厅里,这里是石诚在家时待客的地方。 “请稍坐,我去请了母亲出来。”石初禾说着施了一礼,微微垂着头,快速地转身出门往后院行去,等到差不多没人能见着了,便拔腿就跑。 这姑娘也是从小跟着爹娘在外辗转流离,早学会了求生的本能,什么上山采野菜,下河捉虾蟹,各种惨状的尸体都不知道见了多少,见个陌生男子就吓昏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她害怕不是这张脸,而是这张脸的冲击,让她瞬间记忆回笼,当年亲眼目睹过的种种惨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这本来已经被她掩埋在心底的记忆…… 卫讷负手立在后窗边,顺着支起的窗棂,静静地看着那拔足狂奔的身影,跑到二门前,又回首观望了下,推开门闪了进去,复又关上。原来,这一般人家的垂花门洞在石家竟然真的加了门! 到底是没有个男人在家,门户倒是关得挺严实。 石初禾还真的没想到会有人会偷看,原本因石诚经常不在家,外院的厅房都少用,可每当天气好的时候,石初禾总要打扫晾晒,开了门窗通风,如今倒是心急忘了这茬了。 她急急地奔回后院,“娘,娘!” 白氏听见大女儿少有的大声呼喊,连忙支起身子,应声道:“哎,禾儿,什么事,慢着些……”听着女儿蹬蹬蹬的脚步声便是用跑的。 白氏无奈,孩子们都是拼着命过来的,哪还能回到当初的闺中小姐样?真那样早死了,如今孩子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她当娘的又怎么会真的计较这些个。 第147节 帘子一挑,石初禾便闯了进来,急步来到白氏跟前,“娘,爹捎信来了,快,人在前头呢。” 白氏心一颤,急切地握住女儿的手,“真的?你爹怎么了?”一般时候丈夫是不会捎信的,除非是发生了大事。 “应该不事坏事,我瞧着他们的神色很从容。而且,还带着不少礼儿。”一般送坏消息的人都顾不上这些俗礼的。 白氏的心放了放,娘俩个穿衣换鞋,整饬了一番,石初禾才扶着她娘外院来了。 卫讷见人影再次出现,便悄然消失在窗前。 不多时,便见石初禾扶着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进了来。 卫讷起身的同时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妇人面色无华,黑白相杂的头发梳理得整齐,发饰不多,只是人消瘦的厉害,走到这里也有些微微气喘了。 “娘,这就是给爹捎信儿的人。”石初禾见人家已经起身了,便连忙介绍了,又把她娘安顿在上座,这才去泡茶待客。石初禾蹙了下眉头,家里也只有些粗茶了。 卫讷打量完人,朝着白氏躬身拱手道:“在下卫讷,受人之托,给石老先生送了家书来。并转告夫人,老先生一切安好,已经找到小女儿了。” “哗啦啦啦……”一串脆响,石初禾手里的茶具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石初禾也顾不什么娴静文雅了,直接奔了过来。 白氏更是直接捂着心口,急急地喘了几口,忙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话音未落,两滴清泪先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滑了下来。 卫讷从怀里掏出石诚的家书递了过去,“夫人看信便知。” 白氏手抖得厉害,石初禾连忙接了信,放到她娘手上。她看着信封上爹爹龙飞凤舞的大字,心里到底信了些,不由又抬眼去瞄那送信之人。 白氏终于抽出了信,看了没几行,便忍不住低泣起来,“禾儿,你爹真的找到你妹妹了……嘤嘤嘤……” “樱儿!我的樱儿!……”白氏捧着信纸就好像捧着小女儿一般,完全不顾体面什么的了,啥都没失散了十几年的女儿重要。 卫讷望天,心话,这女人啊,哪怕是七老八十了,‘嘤嘤嘤’的魔音也是少不了的,看来他今天得准备好被水淹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白氏终于住了声,她想起件事:“禾儿,快去让人把你哥哥喊回来。”当娘的,大事上还是先靠儿子的。 卫讷眼瞅着那姑娘轻巧地越过碎瓷片,几乎是欢快地朝外头跑去了。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一抬眼就瞄见两个属下正忍着笑呢,能不笑么,他们掌事的逛了半天铺子,又一路走过来,结果到现在连口水还没喝上呢。 ========================== 石初昀身后跟着好几个担柴的汉子正一路从宣山脚下走来。 石家的宅子临近云深书院,云深书院如今就座落在宣山的半山腰上,石家别的不方便,买柴倒是容易。山脚下常年都有打柴、拾柴的,比在城里买还便宜些,只要招呼一声就能送到家里去。 只如今爹不在家,东院只有娘和妹妹两个女人,总归不方便,所以,一般于这般粗人打交道的事还是石初昀搭把手。 前两天他就瞧着东院的柴禾没多少了,便想着趁自己买柴一起送过来,数量多也好便宜些,最好别让那泼妇瞧见。 石初昀正边走边想,便听见妹妹大声的喊他:“哥!哥!” “初禾?妹妹!”石初昀听着妹妹声音格外响亮,不由担心起来,别是家里又出什么事才好。他急步赶去,下坡的路有些收不住脚,他差点与人撞上。 “对不住了!”石初昀拱拱手急忙越了过去。 “这老兄可真急……”那仁兄嘟囔一句自去了。 “哥,快回家。爹来信了,妹妹找着了。”石初禾刚去扯哥哥的胳膊,却落了个空,只听咕咚一声,他哥跌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石初禾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笑得她直流眼泪。 石初昀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扑了两下灰,便扯着妹妹往家去:“是真的?谁说的?信呢?” “是真的呢,哥,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呜呜呜……”这个可怜的姑娘忍不住在哥哥的跟前落下泪来。 “初禾不哭,不哭,哥给你买糕吃。”石初昀急得团团转了两圈,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把自己的腰绦扯出一段来,塞进妹妹手里,“抓紧了啊,跟着哥走,咱们家去。” 石初禾看着哥哥不算挺拔的肩膀,不由又涌出泪来。 妹妹给了‘拐子’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可他们逃命的那些年,虽然一家四口在一起,可真的过得艰难。又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好在后来都逃了过去。 那些年他们兄妹还小,白天爹爹和娘必须出去找活计或者吃食,照顾不到兄妹俩。每当这个时候,爹娘就让哥哥看着自己。有几次她差点丢了,哥哥吓得半死。 后来哥哥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干脆拿根腰带把自己拴在腰上,走到哪儿都牵着……磕磕绊绊的,像牵只小狗儿似的,可这样倒是兄妹俩都心安了。 那个年头,家人能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心愿。饿肚子什么的真的已经习惯了,连死人都不知道害怕了,最怕的反而是抬眼时身边没有亲人。 后来她们终于结束逃难,而他们自己也长大了,哥哥再也不用拴着自己了……可她很怀念跟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哥哥曾经是个那么好的哥哥。 石初禾今天难得放纵了下自己的情绪,抽抽嗒嗒地跟在哥哥身后,手里还攥块他哥给买的糕饼,一路走回家去。 “这是怎么了?”白氏等得焦急,忍不住走到院子里打转。见到儿子带着女儿回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担柴的汉子,还以为女儿被人欺负了呢。 “娘,没事。我先把柴禾安顿一下再说。”石初昀招呼着人把是困干柴垛了起来,又摸了钱出来付了帐。 一行人回到堂屋里,石初禾见了哥哥付账,连忙张罗着自己去拿钱补给哥哥。石初昀四下瞄了瞄,见没有自己媳妇,便摆摆手,“你的钱自己留着吧。” 说完,抬眼打量起在一边看戏多时的卫讷等人。 “哥,这就捎信来的卫先生。”石初禾依在她娘身边,欢快地介绍道。哥哥来家她也有了主心骨,说话镇定多了。 石初昀朝着卫讷点点头,从他娘手里接过信,一目十行看下去,不由噌地站了起来,声音都高了一度:“这么说,爹爹已经和小妹在一起了?! 他们如今往小妹乡下的家里去了,爹爹让咱们过去,一家人团聚!” 到底是男儿,关键时候比较给力,这两个女人看信光顾着哭了,信里的要点都没看清楚。 “哎,这可太好了。”有儿子在,白氏也找回了不少理智,“你爹怎么不把你妹妹给带回家来……”她还有精神头数落起来。 “娘,爹信上说小妹正怀着身子,不宜远行呢。” “啊?哎哟,这可怎么好,可别动了胎气了,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劝着些…… 有没有说几个月了?带点什么补补,这女儿家孕期里一定得吃好些,两张嘴呢……” 白氏立刻进入了准外婆的状态,中间连个过场都没有,连卫讷都看得目瞪口呆了。这半个时辰前还一朵百合花,一转眼怎么就好似仙人掌了呢! 他突然很想看到楚溆见到他这丈母娘会是什么样子了…… 这家人总还是有个理智的,石初昀打眼瞅了瞅,便对妹妹道:“怎么不给客人上茶?去拿你嫂子那套茶具罢。”他进门就瞧见一堆碎片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石初禾这下才想起来,急忙把地收拾干净,又匆匆跑到后院去烧水沏茶,她才不会真的去嫂子那拿什么茶具呢,那不过是哥哥给自己个台阶而已。 卫讷冰冷的手指抚摸着自己脸颊上方一块小儿巴掌大的疤痕,这疤与整张脸上的皮肤有明显的颜色差异,并且因愈合而产生的牵拉更使得它看起来格外狰狞。 只是他知道,便是这个样子也还是托了楚溆的福,找了当年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才恢复成这样的,不然,只怕如今这张脸已经无法见人了。尽管现在的他也不怎么见人,尤其是以这张脸。 不过,卫讷还是把银色面具揣进了怀里,高束起了头发,挽了发髻拿白玉簪子簪紧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之所以这么钟爱玉白色,跟脸上的瑕疵不无关系,可他还是不想改。 几个属下刚交了手中的差事,又都磨着卫讷答应把赏钱换成了百灵丹,得了卫讷的应允后正美得在一起闲聊。 要知道,夫人的百灵丹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对于他们这些刀尖上过日子的人来说,不论是伤是毒都能救急的百灵丹可比昂贵非凡的‘万毒消散’什么的更实用,这个随时可以救命,那个再好也不能随时来一发。 所以,不光是他们,便是江湖之中也是百灵丹更受欢迎。有的人得了自己不吃,拿去黑市转手,五两银子一粒呢!你还别嫌贵,关键时刻这个可是能救人一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讷是因修改设定而新增的人物,这几天为了这个人物能丰满些,我揪掉了好几把头发……) 第一百八十四章王氏其人 卫讷终于喝上了茶水,只是粗涩的口感让他无意品味,只润了润唇喉便咽了下去,接着便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碗。 实在太难喝了! 他已经多少年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了,尤其是楚溆娶了媳妇之后。他们这些人的品味跟着夫人的茶品直线飙升,已经远远超越了大楚的御用茶。反倒是夫人最亲近的家人,如今却只能拿这般低劣的茶待客…… 真是世事无常! 卫讷瞧了眼正欢喜的之中的母子三人,清咳一声道:“不知夫人这里何时能准备妥当启程?卫某也好安排一番。” 石初昀闻言连忙站起身来,脸色微微一红,他朝卫讷拱手道:“先时承蒙卫先生不辞辛劳送来家书,哪里还能拖累您的行程?某虽不才,护送母亲和妹妹去团聚还是能办到的。” 卫讷打量着石初昀,清俊的面貌,单薄的身子骨,读书人多有的修长手指……相比那些勋贵子弟而言,此人的气质淡漠,不过从他偶尔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卫讷还是捕捉到了隐忍和警惕。 这也难怪,他们兄妹几个也算生不逢时,赶上那个年代,性命尚且朝不保夕,不忍耐又能如何?一不小心随时可能面临死亡。也许正是因为死里逃生过的人,所以,才格外看淡了一切? 卫讷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石初昀见来人的眼睛像刀子似的把自己从头到脚刮了几遍,心里很是不舒服,不由蹙了眉头,但也只是抚着手里的茶碗没有言语。艰难的生活已经教会他要谨行慎言,轻易不要恶言出口。 卫讷见状暗自点头,孺子可教也。其实他比人家也大不了几岁。 卫讷打量够了,又抿了口茶水,展了展袍摆,对石初昀说道:“如此也好。不过,从这里往西去总有五六日的行程,有些偏僻路段多不太平。我是走过几趟的,车辆和护卫我会准备好,请不要再推辞。不然真有个什么,喜事变坏事,岂不是罪过?” 人家都把话说尽了,石初昀也不再坚持,毕竟他已经好几年不曾往外边去了,真心不知道到外边现在底什么情形,又带着母亲和妹妹,他也不敢大意,当下便又郑重谢过卫讷。两人又约定了后天启程。 白氏见他们说完正事,很想多打听些小女儿的事,便嘱咐儿子留卫讷几个吃午饭,又吩咐女儿去准备些菜蔬。他们家如今早养不起下人,又没钱去外头叫现成的酒菜,整治饭菜这样的活计自然就落在石初禾身上。 卫讷听着石初禾清脆地答应声,抬眼瞄见那纤瘦的身影轻捷地跨出门去,竟鬼使神差地没有反对…… 两个护卫见他们掌事的稳如磐石,心话他们头领指不定又打什么坏主意了,既然要留下吃饭,估摸人家家里的情景也艰难,便主动要求去外头买些酒菜,省得劳累人家姑娘了。而且,将来在夫人面前也好说话。 卫讷赞赏地点点头,对白氏行了一礼,道:“得夫人诚心招待,行程之事也还需跟令郎细细商议,卫某就厚颜打扰了。 我这两个护卫常在街面行走,让他们去置办几样小菜也就是了,咱们下午还有别的事,酒就不必了。”一般出门办事的人,很少大中午的就喝得满嘴酒气,免得耽误事不说,再去别处办事人家也不喜。 白氏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当下点点头,这份人情记下就是,儿子还不来,老子总能还的,再不济还有女婿呢。白氏现在感觉有了无名的底气。 石初禾本来还在心里合计着家里的余钱,想着少不得到隔壁张婶子家暂借些,没想到这人竟自己让人去准备了。 她瞄了母亲一眼,买归买的,人家大老远地送了这么大的喜信儿来,自家怎么也得表表心意不是!她讨了母亲的同意自去准备了。 石初昀见几个人都走了,刚要请卫讷一起去书房坐坐,门外便传来一个高扬的女音,“哟,有客啊?真是难得!啧啧,相公,丑话我可说前头,咱们家可一文也拿不出来的。”说着,一个穿着一身红底白色碎花长衣的年轻妇人自顾挑了帘子进来,她手上还扯着个剃了光头的小儿。 便是卫讷此前有些心里准备,听到这番言语也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扫了一眼便低头端起了茶碗,也不再去看那女人。刚才他已经瞧得明白,这女人身量高挑扁瘦,肤色暗黄,细看还有些淡斑,只眉眼间很有些轻蔑之色,也不知她哪来的优越感。 不光卫讷,屋子里的母子也都不由皱了下眉头,面露不喜之色,原本气氛欢乐的室内顿时漫起一股子厌厌之情。 “谁让你来的?”石初昀淡淡地瞟了那女子一眼,便起身朝卫讷拱拱手道:“请宽坐,某去去就来。”说着,不能那女人打量清来人便抱起儿子,扯了女人的手腕,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外头走去。 “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是你们石家的媳妇,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那女子捶打了男人几下,叫嚷起来。 就听男子冷冷道:“你还知道是石家的媳妇?刚才怎么说话的?不会说就装哑巴,再敢放肆,我不介意让岳父把你领回去!” “什么装哑巴?我说的是实话!东院就是个无底洞,你想往里填,可别连累了我和儿子!” “不想被连累你去干什么?想看看有没有便宜占?”石初昀冷笑一声。 “占便宜?别逗了,就你们家穷成那样,除了这宅子和那点地,还有便宜让人占么?我们家再不济一年到头,卖了粮食也能存下十吊八吊的,你们家现在能拿出两吊钱不?”女子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你两眼里也就能装下两个钱儿,左眼一文,右眼一文,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第148节 “我认钱怎么了?没钱能过日子?我爹来了我也是这话,他要是不乐意让他贴给我!哼,你看我大姐夫,人家虽住乡下,可我大姐早带上金戒指金耳环了!你看看我,一件衣裳穿好几年,你看我做过几件新衣裳了?别提什么新首饰了!” “这话跟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在我面前就很不必了。你一件衣衫穿几年?你怎么不说你贪心过度,喜欢什么样的衣裳一次就做两三件,还是一模一样的,然后穿一件看一件,看够了还剩一件!?” “你、哼,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不知所谓!” “我告诉你,石初昀,我王春花嫁给你可不是受穷来了。早知道你们家就一个空壳子,本姑娘还不稀罕呢!”女子理屈词穷后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当初你一门心思攀门户,现在倒嫌弃我们家只有门第没有钱了?!常言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你将来可别后悔。我可记住你这话了。”男子冷哼一声,加快脚步,外头的声音终于小了下来白氏叹了一声,朝着卫讷一笑:“见笑了!” 她瞧见卫讷眼里的不以为然的神情,不由解释道:“早几年家里艰难,只想娶身子骨结实又爽利的媳妇。”如今爽利是有了,就是过头了些…… 不过以石家的家境,想娶个门当户对的也不容易,退而求其次,农家女儿也有那不错的。只是她们家运气不大好而已。 “我们亲家倒是老实厚道的人家,对昀儿也很好,没少补贴他们小两口。媳妇是他们家中最小的女儿,娇惯了些,不过是爱攀比些……” 卫讷心话,观其言行那里光是如此,分明是言语粗俗,目光短浅,又不恭敬长辈,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还不休了。想到这里,他决定还是先不拿出夫人的信件,再等等看。 正想着,白氏微微一笑道:“我这媳妇虽有些小心思,倒是有一样,心气儿足,虽羡慕别人,却也不是那到处伸手、使坏的。”心气高也有心气高的好处。 说到底,这王春花也就是对外爱攀比,爱炫耀,娇惯的眼里没别人…… 卫讷一挑眉,这倒也是。世人最大的毛病其实不是小气,眼界短浅,而是爱占小便宜吃大亏。 实际上,很多人是几样毛病兼有,难得王氏只占了其中不太要紧的两样。难怪石老爷子和白氏宁愿把唯一的儿子分出去单过,也没休了这个媳妇。这样的媳妇成不了大事,压一压也坏不了大事。 而对于老两口来说,儿子、女儿都和离,不管有理没有,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至少这结亲的眼光就不咋地。 “况且,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本也平常,无非是磕磕绊绊过日子罢了,有多少人家能够举案齐眉的?!这没孩子还好,有了孩子总要尽量圆满些。”原配的父母再不好,也比继母后爹来的让人心安。 人生百十年,现在不过是个开头而已。 有些决定宜缓不宜急…… 卫讷不由再次打量起白氏来,没想到这样一个和气又瘦弱的妇人竟这样开明。果然,老人家的心思不是他们这些所谓运筹帷幄、驰骋千里之人所能比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像顶花带刺的黄瓜---还是嫩了些! ================================= 石初禾一路思索着来到后院的厨房,前几天刚买了米和蛋,做饭倒是不愁,菜么,她今天还没去买过,倒是后头园子里自己种的菜能采一些下来。 她回房换了身半旧的浅紫碎花布衣,套了木屐,提着篮子来到菜地。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小白菜拔一大把,豆角也摘一些,再割两把韭菜炒个鸡蛋…… 石初禾心里盘算着,手下不停,不多时满满一篮子蔬菜就装好了。她又扭头看了看这片园子。 这是早些年爹爹和哥哥亲手开出来的,就为了家里吃菜方便些,也省些钱。 今年爹爹出门前和她一起种的,此后都是她在打理,如今长势正好。 若是过两天她们一家人都走了,这菜地少不得托给隔壁张婶子照管着,不然等她们回来可就废了。这从秋天到冬天,再到明年开春,她们家可就没下饭的了…… 这姑娘到现在还惦记着怎么挨着过日子呐。 作为家中长女,石初禾早熟,事理清明,很是受老两口重视,几乎当儿子用的。因此石初禾早早就承担起家务来,做几个菜更是不在话下。至于口味么,那就见仁见智了。 卫讷挟了一筷子韭菜,嚼了几下咽了,他再也不想伸筷子往别的菜去了,因为他尝出来了,这厨房里做菜的人是同一个,所做出来的菜不伦什么品种,都是一个味道,完全没有差别!所以,吃茄子和吃韭菜给他的感觉真的区别不大。 能把菜做成这样,这人也是天才了! 卫讷的眼光往另外一边飘了飘,只见石家人都吃得面不改色,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这顿午饭倒是还算丰盛,石初昀陪着卫讷和两个护卫在一桌,白氏,石初禾和王氏带着小儿子一桌。他们家倒是想摆个屏风隔段的,可惜现在没有,也只好分桌子吃了。 因不饮酒,大家就说话下饭。 卫讷跟石初昀定下了后天启程,车子和护卫都有卫讷安排,石家人只管收拾些随身吃用的便可以了。 这个时候王氏也听说公公找到了小姑子,很是打听一番。 听说小姑子现住在比她娘家还偏远的望山县望云村里,不由哼了哼,道:“那啥,我这几天身子不得劲儿,我就不去了吧。让她哥去吧。我儿子你们能带就带,不能带就和我一起去我娘家玩儿几天。家里也、” 也不知她还想说什么,被她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终于闭了嘴,想来刚才两个人在家中很是计较了一番了。 “嫂子放心,忱哥儿我带着。忱哥儿是亲外甥,怎么也得去他小姑家认个门,以后要好走动。”石初禾瞥了王氏一眼,接了她的话。 王氏其实也不是一点不想去,毕竟这几个来人看起来有些身份,她也挺好奇的,想去看看到底小姑子家过啥样,也好有个底。本想着她话一出口,有人劝说一二,她也就借梯子勉强应下了,结果这一把竟没拿住,现在也只好坚持到底了。 “那啥,穷家富路,我们年轻,也没什么家底。”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串钱来,搁到桌上,弄得哗啦响。 “这一百钱给婆婆和他大姑路上使,别省着了,该花就花,不然路上生了病可不好。不过我瞧着婆婆今天的气色可比前几天大好了,我记得前几天还起不来呢。” “嫂子说的是呢。前几天娘还跟我说梦见妹妹了,人就轻快了不少。今天一听说妹妹找到了,更是人都好了大半了。”石初禾显然不大喜欢这个嫂子,但也不冷了她,好歹有个搭话的。 卫讷听了这话不由深看了白氏两眼。 他不懂医理,但也怀疑,照着石姑娘所说,原本白氏还病着,此时状态突然这么好,只怕是潜能突然激发出来了,过后怕是要大病一场的。看来得找个机会把夫人带的药丸给白氏服下才是…… 吃过饭,大家坐着说话,说起石家这些年寻人的经过。卫讷便像突然想到了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镯子,递给白氏,道:“我竟给忘了,这还有个信物呢。” 白氏一见小手镯便又涌了泪出来,她接过镯子稀罕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含泪笑道:“这是当年你们祖父祖母给你们妹妹抓周的礼物。一个银项圈,带全套的手镯脚镯,都是实心的开口镯子。你妹妹一直带着。” 石初禾从白氏手里拿过小镯子,看了看花纹,突然道:“就是这幅,妹妹临别的时候给了我一只手镯做念想的……”说着,把镯子塞进她娘手里,人已经跑去后面了。 没多久她微喘着拿了另一只有些变色了的小镯子来,放在一起,她惊喜地叫到:“娘,你看,是一对儿吧?” “是,是一对儿,就是这一对。”白氏摩挲着。 大家都忍不住跟着高兴,这么多年的信物还凑成了一对,也是不容易啊。连王氏都忍不住凑近了去看,还掂了掂道:“这对镯子怎么也有二两了吧?” “妹妹留着手镯,脚镯也定然留着,见到哥哥说不定也拿出来凑一对儿呢。可惜,哥哥那只脚镯没了……”这刀补的,绝对够狠的。 卫讷不由瞥了那姑娘一眼,这也是个不吃亏的主。怨不得能和离了。 也是,死里逃生出来的人,哪天不是捡来的一般,谁个还愿意委曲求全的过日子呢。 王氏顿时卡了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她在也听出来了,那脚镯不就是她打耳环、簪子的那个么?为此,丈夫还第一次跟她打吵了一架,砸了个杯子。 可她当时真的没想这么多,谁能想到十几年后竟然还真的找到人了呀?!若是没找到,她用了有什么不行的?不过,现在好像……她不由心怀忐忑地觑了丈夫一眼,石初昀只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王氏有些坐立不安了,毕竟这事看来还真是她丢人现眼了。 石初禾没事人一般,把一对镯子小心地拿帕子包了起来,“娘,这镯子我收起来了,见到妹妹我给她瞧瞧,这成双成对的,正好等小外甥出生了传给小外甥。这也算是他曾祖父曾祖母给的老物件了。” “那啥,等小侄子出生,我们家虽穷了些,也打得起一对银镯子的。”王氏遍咬牙便说,这个场子怎么也得找回来!旧的没有,她打个新的总行了吧?她也不占便宜,原来的一两,她也还一两的! 白氏倒是接了话,道:“你妹妹不会在意的。你们过得好,她想来也是高兴的,很不必破费的。”省得现在充了大方,将来又有话说。 “那倒是。还是婆婆想的周到。那我赶明个回家让我娘攒些鸡蛋,有新鲜小米儿也给我留些,到时候给小姑子下奶。”王氏送了一口气,她说归说,可真要打一对一两重的银镯子,她还得跟娘家姐姐姐钱了,她也不想开这个口呢。 石家这边细节都商量完,卫讷便起身告辞了,说好后天一早前来送行。 临走把一堆的礼物摆出来,道:“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又让护卫拿了五两银子给石初昀,“路程不近,老夫人身子不大好,本不应奔波的,只事有缘故,石兄弟去采买些得用的成药带着,有备无患。” 石初昀踌躇了下,还是接了过来。他也不想要,可他自己没钱,他和妹妹都好说,他娘却不能有闪失,他要不起这个强。 王氏早盯上那一堆的礼物了,送走了客人,丈夫也出去办置东西了,她便扯了儿子回到东院来。 石初禾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嫂子要来的。 白氏笑了笑,对石初禾道:“把点心挑两样给忱哥儿吃。笔墨纸砚的给你爹留着,我看那块粉红的花布不错,拿给你嫂子做件衣裳去。 还有那块大红地的,给忱哥裁一块做衣裳,那竹绿的,你哥哥和你爹都能用,各裁一身袍子也够了。剩下的在给你隔壁张婶子挑一块,你自己也赶着做一身出门穿的,不然不像样子。” 王氏看着四色的料子都是一端一端的,心里合计着这么裁下来自己也不吃亏,便帮大姑子一起,快手快脚的现裁了出来,把自己家那份连同点心带走了。 嘴里还好听地说道:“妹子,他们爷俩要出门,我得忙着给他们赶两身衣裳出来,就没空帮你搭把手了,你自己忙着吧!” 石初禾翻了个白眼,懒得搭腔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千里赴团圆 卫讷到底还是在出发前把石初樱的信和百灵丹给白氏送了过来,惹得白氏有哭了一场。 看到女儿满篇信里都是问家中之事,显然是听了她爹的只言片语心有疑问,才等不急另外写了信询问。不过,信里女儿也提到她现在过得挺好,从小也没吃什么苦头,又提到以后接了她们老两口和姐姐一起,白氏半心是忧半心是喜。 石初禾也看了好几遍,只觉得妹妹的字比爹爹的都好,能读书识字定然是不差的,倒也放心了些。此时见她娘满脸的纠结,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石初禾也不开口就劝,而是瞄了眼窗外,只见天光正好,便扶着她娘到院子里的樱桃树边坐下。 “这樱桃树也种了十来年了,今年的樱桃眼见着又结晚了,跟妹妹出生那年可不是一样?”石初禾给白氏倒了盏温水,推到她跟前。 白氏解开眉头,淡笑道:“还真是,你要是不说,娘还真没往这上头想。”一家子过得拆东补西的,也根本没这些闲心了。但凡有闲情逸致之人,不是衣食无忧,也得是不愁糊口的。他们家现在哪样也沾不上。 “我看这样也好,要是能带了妹妹回来,说不定还能吃上家里的樱桃呢。”石初禾说着话,从屋子里搬了两个衣裳包袱出来,就在一边的宽大的石条凳子上一件件整理起来。 她见白氏喝了半盏温水,便瞅了机会道:“娘是担心哥嫂的事?” “唉,都怪娘不好。要不是相看的时候不谨慎,也不能让你哥哥娶这么个嫂子来。都是娘的错,却让你哥哥担着……”白氏一想起儿子结的这门亲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昨天跟卫讷说话时候的淡然全不见了。 石初禾就是不想让她娘憋在心里,说出来总要好些。她道:“这怎么能怪娘呢?相看的时候我和哥哥,爹爹都在呢,况且,嫂子的爹娘也确实都是厚道人,一家子人都不差,现在看来也是这样。谁知道当初那个羞答答的姑娘本来面目竟是这样的呢?” “要说错,也是错在不该跟村里人打听,又信了他们的话。 人家一个村子里什么不知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会为了咱们去得罪了本村的人?当然都是满口说好听的,偏咱们又信了。 妹妹真要为这事跟哥哥生气,我去和她说,娘不必忧心。”说着,石初禾又抛出个大杀器,“再说了,您大孙子多可爱啊!换个媳妇可不见得有喽!” 果然,老太太听到大孙子立刻脸上绽开了一朵花来,“说得也是。她别的不行,我大孙子倒是生得聪明伶俐,长得跟他爹小时候真实一模一样。 唉,要不是不想让我孙子摊个后娘,别说我和你爹,就是你哥也不容她。” “您老总算说句实话,我还一直以为您和我爹是看着亲家的情分上才忍让着呢。”石初禾倒是惊讶一回。 白氏看了小女儿的信,如今心里有了底气,也不妨跟大女儿说说实话,“亲家的情面也不是没有,可亲家的情面如何能大得过我儿子的终身去? 你们年轻,有些事还不懂。凡事只图一时痛快,这样可不行。 你哥当初也是想快刀斩乱麻,把人给退回家去。可你嫂子运气好,头一年上就有了身子。有个孩子来咱们家投胎也是咱们家的福气,不论男女都是咱们石家的血脉,那个时候哪能把人休回去? 等孩子生下来就更不能了。你是没见过,再好的后娘也不如亲生的。尤其是将来孩子大了,知道还有个亲娘,到那时,就是一只草垛里的黄鼠狼也能想成天上的二郎神!好也变成了孬,有的麻烦了……” “唉,可我瞧着嫂子对侄子并不怎么亲……”石初禾摇摇头,很是不能明白。 白氏倒是一笑,“她有后悔的一天。她现在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不过是仗着爹娘都在,哥嫂弟妹没话说,自己不上心,还觉得回娘家跟没出阁的时候一样。 等到爹娘没了的那天你再瞧瞧,做兄弟的如何且不说,就是嫂子弟妹的脸就够她看的。 那时候,丈夫心里没了她,儿子也不亲,一个女人没了这两样,这往后的日子要多苦有多苦哦……” 第149节 石初禾睁大了眼睛,“娘!您和爹是不是也怕我看嫂子的脸才……”才把哥嫂分出去? 白氏拍拍女儿的手,“也不全是。咱们家也确实负担重,娘是从人家媳妇过来的,自然能理解你嫂子的想头。如了她的愿看她还能怎样? 我和你爹三年五载的还熬得住,分了出去,他们俩要是能因此过的好,我们做爹娘的也跟着高兴,要是过不好,那时候我们两眼一闭,也管不着了。你哥照样还得给我们安顿后事。便是你,这东院的宅子和地也会留给你,不会给你哥哥。他那份已经拿走了。” 这事石初禾可从没听说过,她惊讶非常,“这事,哥知道吗?” 白氏垂下眼皮,“分家的时候就知道,便是不知又如何?这是我和你爹的,想给谁给谁,再不关他们西院的事。” 石初禾明白了,她娘心里其实对哥哥还是有些怨言的。只不过儿子再不好,当娘自己能嫌弃,却不乐意别人嫌弃。 石初禾低头抿嘴笑了一下,聊歪楼了,她娘总算不再纠结先前的事了。 娘俩絮叨了一通,白氏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加上先前吃一颗百灵丹,这会她精气神大好。 白氏见女儿把家里的旧衣裳捡了出来,细细查看边角的磨损,便道:“咱们虽小门小户,也用不着出门现穿新衣裳的。捡整齐些的这两天洗晒洗晒也就是了;不过,你爹那倒是得准备两件像样的,这两年他也没做身新的。”只是这银钱只怕不凑手。 石初禾琢磨了下,道:“我知道娘的意思,不过娘听我一句。咱们在家简朴些没什么,可妹妹那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儿呢。信里说的千好万好,可具体如何谁知道?她到底是人家的媳妇了,哪那么便当。咱们如何倒是无所谓,只别太寒酸了,倒叫人看不起妹妹。” 说完,瞧着白氏不知在盘算什么,便又说:“娘也不用担心,我呆会儿去街上,把剩下的好料子拿去成衣铺子里,抵换成衣裳就是。有合适的,给爹爹、娘还有我自己都备上一两身。 这料子不少,咱们也不穿什么绫罗绸缎的,应该还有的富余呢。”至于肥瘦,改改总比现做的快。 说服了她娘,石初禾便在剩下的料子里寻了大红地的,忖度着给张婶子裁了几尺,又提了一包点心往隔壁去了。她去可不光是送礼,还得把家托付给张家照看一二呢。 至于嫂子,还是别指望了,她们一走,用不上第二天就得跑回娘家去做小姐去了,还不如托了邻居更踏实些呢。 不过石初禾回来的时候手里倒是多了半吊钱,她无奈地摊给白氏看,“张婶子听说我爹找到妹妹了,咱们去团聚,非塞给我不可……”真心是推辞不掉! 白氏到底是有经验的人,她对女儿笑笑:“远亲不如近邻,这么多年你张婶子家也没少关照咱们,收着吧。咱们记着这情分就是。” “嗯,知道了。对了,娘,我把家和菜园子一并托给张婶子照管了,菜熟了她们尽管吃,咱们啥时候来回还不一定,到时候菜不吃也老了。” “你做得对。回头给你哥那边也摘一篮子去,小白菜长得快,韭菜也是,别舍不得。”白氏说完自己也起身去收拾细软去了。小女儿说了,再有几个月要生了,家里没婆婆,她这当娘的怎么也得守着,再不会丢下女儿不管了。 石初禾还有事要办,她回房里揣了些钱,又悄悄把自己嫁妆里的首饰挑捡了两样值钱的出来,包了起来,整理下衣衫,抱着料子便要出门。 “禾儿!”白氏唤了一声。 石初禾吓得一跳,她可不想被娘发现她去典当了嫁妆首饰,不然娘还不愁坏了。她尽量轻快地应了一声,挑了帘子进了白氏的屋子。 一进门就见临窗的炕桌上摆着一只老金的镯子,已经不鲜亮了,但镯子上镂刻的梅花还清晰可见。 “这个是实的,有八分重,拿去押了活当,不许动你自己的东西!”白氏瞪了女儿一眼。 石初禾顽皮地朝她娘挤了挤眼睛,赞叹她娘眼明心亮,还添了句:“这镯子我出嫁您都没舍得拿出来,儿媳妇也没给,别是爹给您的信物吧?” “混说!”白氏作势要打,石初禾逃了出去。她虽是家里的长女,可常年就她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在身边,跟个独女也没多少区别。 白氏和石诚对女儿可比儿子宠多了。石初禾才没有那些逆来顺受的脾气。 石初禾还真猜对了。 她揣着金镯子边走边想着,她自己那根四分的老银簪和娘这个八分的金镯子,活当的话至少也能当个五吊钱了。 嫂子有一句话说得倒没错,‘穷家富路’,家里统共也就半吊钱,加上张婶子给的,也才一吊,用来赶路实在是不顶事,有了这五吊就安心多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都扬了起来,桃李盛开般的姑娘,青春华茂,神采飞扬,便是一身半旧的布衣也照得人心里发亮。 “初禾?”突然,一个轻轻的犹豫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唤醒。 石初禾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正犹豫踟蹰着在一家店铺门前,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由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去。 果然,后面很快就传来一声女子的高音,“看什么看?干瘪瘪的又不能生,走了……”石初禾美好的心情顿时被一腔酸涩淹没,她压下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毅然转身往一溜街面铺子走去。 不远处,卫讷正坐在一家茶馆里喝茶,找补上午在石家的缺。看到这一幕,他不由有些不大爽气。他手底下转着茶碗,扬起下巴问道:“那条小青蛇就是石家姑娘先前的丈夫?” 属下顺着掌事的下巴所指看了一眼,不由汗颜。什么小青蛇啊,人家明明是个一身浅青色长衫的学子好么,怎么到了自己掌事的嘴里就这么不堪了呢?“那就是韩申,石大姑娘的前夫,是个童生。刚才那女人是她老娘。”属下尽职的汇报。 “不过,看那姓韩的也不是无情之人呐,怎么就……”属下摇摇头,实在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卫讷端起茶碗慢慢吹着茶叶,眼睛时不时地飘出窗外去。 街上,石初禾整理好情绪,先去当了收拾,果然掌柜的出了五吊钱,石初禾又磨了磨,掌柜的给加了五百钱。反正是活当,一年之内赎当还是得给这些,他们总是赚了不少的。他甚至连石初禾抱的料子都想一吊钱要了去,可惜石初禾没答应。 石初禾自己找了间熟悉的裁缝铺子,那料子抵了五套细布成衣,又添了三百钱,给自己和白氏、爹爹各买了两双鞋袜,甚至还给小侄子添了两件。大人再不好,孩子总是无辜的,她还是很喜欢这侄子的。 石初禾提着衣裳包袱出了门,往回走了没多久又遇上个不想见的人,她暗道倒霉,出门没看皇历。 她想不理人,这人却堵在前头,磕着瓜子,大声招呼道:“哟,这不是石家姐姐嘛?” 呸,谁是你姐姐! 石初禾懒得搭理这人,绷着脸,侧身走了过去。 那女子‘呸’地吐了一口瓜子壳,在身后扬起一条绢子,“姐姐干嘛走得怎么急啊!你跟我相公见面,我这做媳妇的都没说什么,姐姐不心虚又何必躲着?”说着又‘呸’的吐了口瓜子壳。 “戏文里说,旧情难忘,我看相公画的扇子上的人儿,可有点像姐姐你,哎呦,画得可真像,我可真是开了眼界喽。” …… 石初禾气得满脸绯红,可她这两年早明白了,有的人你越理她,她越上劲儿,让她自己过瘾去罢。不过她心里对那个姓韩又多恨了几分。 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唯唯诺诺,他除了给自己添麻烦,关键时候连个屁也不敢放!还装什么深情! 和离不到三个月,他韩家的新媳妇就进了门。事后又对她作出一幅旧情难忘的样子,给谁看?当她是什么人了!石初禾攥了攥拳头,真想揍他一顿啊,可惜,她拳头不硬! 石初禾隐忍着加快了脚步,极力让自己忽视身后时不时传来的闲言碎语。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啊……” 声音惨痛得连石初禾也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只见石初禾身后几步远处,一个水红衣裙的女人突然捂着嘴巴哀号了起来。她呜呜啊啊了好一会,才哆嗦着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呜呜呜……我的牙……”这时候眼尖的人才发现,她吐在手上的血里混着两颗牙齿。 “活该!让她瞎叭叭,吃瓜子都能硌掉牙!遭天谴了吧!”路边店铺里出来看热闹的人不屑地啐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就是,整天嚼舌头,这下可好,舌头没咬掉,把牙给磕掉了!” …… 石初禾顿时觉得阳光都格外灿烂了几分,她心情大好,不由展颜一笑,脚步轻盈地走了。 茶楼里,属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掌事的无聊兼幼稚的举动,咂咂嘴,到底没敢出声。算了,头领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领悟的。 这时,卫讷也收回眼神,施施然起身离开了。 行远路的人多赶早,第三天清晨,石初昀一家人便在一片晨曦之中出了城,两辆马车在卫讷指派的人手亲自驾驭下一路往西驶去。 石初禾最后望了一眼长亭外骑在马上的昂臧男子,他今天带了银色的面具,遮住了脸上可怖的疤痕,只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她收回目光,放下帘子,不由按了按怀里似乎还带着温度的布包,里头是那天她去当了的首饰…… “奶奶!”忱哥儿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很是兴奋。这两天来,小娃娃一反常态,逢人就要说一遍‘我要去看小姑姑去了,小姑姑家很远很远呢……’ 在孩子的印象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定是个很值得期待的地方。 “忱哥儿想说什么了?”石家人再也没想到这一次出行,把个沉默的小儿一下子变成了小话唠,这两天可没少被他几百个为什么折腾了。 “姑姑,马车好大呀!”忱哥儿窝在白氏怀里啃着点心,这点心也是送行的那人一并带来的。 “姑姑,小姑姑喜欢忱哥儿吗?忱哥儿能见到爷爷了么?”这小孩跟他爷爷要比他爹亲。 “忱哥儿这么乖,小姑姑当然会喜欢了。爷爷现在就在小姑姑家里,咱们去了就都见到了呢。” 石初禾怕累着她娘,把小家伙抱到自己怀里,哄着他说话。小孩子一旦开了腔,有数不完的问题和无限精力,白氏的精力怕是吃不消的。 果然,直到城外驿站,大家下车去消散的时候,这小家伙还没有困的意思呢…… 如此走走停停,因有石初樱的百灵丹保底,白氏和忱哥儿竟然都没什么大的不适,又有护卫们沿路打理,石初昀带着一家人一路顺风顺水,终于在六月初远远瞧见了巍峨耸立,云雾遮蔽的望云山。 石初昀和石初禾都不由挑来了车帘,惊道:“娘!就是这里!” 而车窗里,白氏看着眼前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大山,回想起当年女儿被抱走时的情形,各种心痛心酸一起涌起,她已经忍不住热泪涟涟…… 第一百八十六章见面 “昀儿,还有多少时候?”白氏第二十二回问儿子。 “娘,就快到了,总不过一个时辰了!”石初昀已经换到母亲这辆车上,并坐在车辕上。因为自打到了望云山地界,老太太就显得格外急切,一路上问个不停。反正路也不算远了,他们就合到一辆车上了。 “嗳,也不知你妹妹长多高了,对了,娘给你妹妹做的那件衣裳带着呐?”白氏又问一遍大女儿。 石初禾无奈地应一声,妹妹又不是小孩子,姑娘家的身量能差多少。还有那件衣裳,母亲都问了又十几回了,只怕接下来又要问放在哪个箱子里了…… 果然,白氏又道:“可记得放好了没?别到时候找不着。可不能再给丢了……” 石初禾轻叹一声,心知母亲唠叨的哪里是衣裳,分明是妹妹。找到妹妹已经成了父母心中的执念。这不,出发前一天,硬生生点灯熬油地裁了件细布的寝衣给妹妹,这一路上惦记的,简直没话说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看着就在眼前的大山,其实真的走起来仍是不近,足足从清晨走到了将近晌午,才隐隐地看见山坳里似有人烟。 随着马车渐行渐近,县道尽头连着一条弯曲的村路若隐若现在杂草丛里。 “老太太,坐稳了啊,咱们马上就上村道了,这村路可不比县道,颠簸得很呢。”赶车的护卫打了个招呼,便一甩鞭子,马车辘辘朝着村道拐去。 忽然间,马车猛地一颠,石初禾连忙扶住她娘,自己也跟着一歪。倒是忱哥儿觉得有趣,高兴的欢呼了起来,小家伙早在车里呆不住了,这工夫正坐在他爹的怀里,在外头撒欢儿呢。 “姑姑,看,蝴蝶!好多蝴蝶!”小孩子指着车子经过的路边大声叫嚷着。 村道就在青翠欲滴的绿茵从中,不过几尺宽的路,两边都是一丛一丛的野花,绚烂地摇曳在微风里。黄的、白的、蓝的各色蝴蝶翩翩飞舞,有的还栩栩地从车边经过,把个忱哥儿给逗引得差点扑出去捉。 “这就要进村子了吧?”白氏殷切地问道。 “老太太,这段路跑马一刻钟,可驾车却快不了。再说进了村还得往山边去,还有些道儿呢。快啦,快啦,小半个时辰指定到家门口了。”前方领头的护卫甩了个鞭响,催了催马。这一上午他们的耳朵可被这老太太给折磨的够呛。 “嗳,总算要到啦。”白氏欢喜地凑近撩起的车帘子,四下里看个不住,因女儿住在这村里,便是连草甸子上的野花野草也觉得亲近起来。 “娘,你看那边儿,下了雨一定会有长蘑菇。”石初禾指了一处颜色有些深绿的草丛道。 “嗯,应该长白蘑菇,炸酱也好,炒肉也好吃。”白氏看过去,跟着点点头。 “刚才我还看见有不少野韭菜呢,野生的比家里的好吃。赶明个我来采一些给妹妹包饺子吃。” “好,好。你妹妹定会喜欢。” “奶奶,忱哥儿也喜欢吃饺子!” “有,都有!” 石初禾悄悄送了一口气,她娘这么心焦,她不得不找些事来分散一下老人的注意力。 第150节 …… 马车颠颠簸簸又走了两刻,已经能瞧见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甚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鸡鸣狗吠。 “哥,你瞧!”石初禾指着村口大树下奔跑玩耍的孩子和几个闲聊的老人,兴奋地指给哥哥看。 “嗯,快进村了。”石初昀也有些激动,白氏更是两眼不停地在前方寻找着什么。 这个时候,一个候在村口的下人见到转弯儿处露出的一角车马,连忙飞腿跑了过来,大声询问:“这车上可是石家老夫人?” “正是!去送个信儿,就说石家大爷和大姑奶奶,小少爷都接来了!” 话音未落,那小子已经飞快的转身跑了。 有那好事儿的孩子跟着跑过来瞧热闹,此时也一并撒腿往村子西边的石家跑去。送信儿的去得早,一般有五个赏钱呢! 马车很快拐进了村子里,沿途引来了不少观望的村民,他们指指点点,猜测着车里坐了什么人。 这个时候白氏早把小孙子接到了车里,石初禾也撂下了车帘,她们都知道,这回是真的要到了。 石家的大门前已经簇拥着站满了人。石初樱更是握着楚溆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前方。她身边的人太多,太近,无法放出精神力,只能穷尽目力看去。 楚溆原本还想去迎一段路,不过,连无名道长和石诚在内都不太赞成。一来两下都没正式见过,半路上见礼也不方便,而且,二来石初樱怀着身子越临近相见越有些控制不住心情,需要十分亲近的人在身边安抚,而且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回儿的虚礼。 马蹄声嗒嗒传来,两辆马车已经朝着石家驶了过来。石初樱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车辕一侧的石初昀。虽然分别的时候石初昀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半大孩子,如今已经是孩子的父亲,可血脉亲缘,一眼就够了! “那是哥哥!”石初樱闪着泪花,紧紧抓着楚溆的手。而此时石初昀也看清了那站在爹爹身边,依在一个男子身上的妹妹! “是妹妹!”石初昀喃呢一声,再顾不得什么,挥起手臂大声喊道:“小妹!初樱!” “哥哥!哥哥!”石初樱抬手舞了两下,还不满足,当下拔腿就要朝马车奔去。 楚溆连忙抱住了她,“樱樱别急,别急,等车停稳了,别给马碰到。”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下人赶紧去把车安顿下来。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早有仆人上前摆了脚凳。而石初昀也冷静了一下,连忙跳下马车,不等仆人出手,就急步转到车身另一侧,一把把有些碍事的车帘给扯了起来。 “娘,到了!”石初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招呼道。 车厢里,原本还急得不行的白氏,反而双手捂着脸,双肩不停地耸动着,不断有泪水从手指缝间溢出。刚才大儿子的声音她听得到,她知道小女儿就在眼前了,只是这相见的痛和分离的苦,在一位母亲的心里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呢。 石初禾无法,只好先把忱哥儿递了出去,结果也不知道被谁给接了过去,接着又哄了母亲,拿了帕子给白氏擦了泪,扶着白氏准备下车。 只是人还没等站稳,眼前一暗,手上一轻,原本扶在手上的人就不见了! 恍惚之间白氏就双脚着了地,迷迷糊糊之际一双柔滑的手就抚上了脸颊,眼角,头发,直到这时,她才看清自己正被一个面容精致清丽的美人半抱在身前,而这个美人的形容有着隐约的熟悉。 “你就是我娘?可是、你的头发怎么是白的?脸上怎么这么多皱纹?我娘、我娘、那么年轻,还很美,我记得的,她头发又黑又亮,也没有皱纹……手也又细又软还很温柔……” 石初樱颤抖着声音,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氏,只觉得心头被狠狠扎了一下,这怎么会是她娘呢?!娘亲在她的心底里一直是那么温柔可亲的漂亮娘亲的…… “樱儿?”白氏也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哆嗦着捧起女儿的脸,眉眼,嘴唇,脸庞,耳朵,手臂,肩背,她略到粗糙的手细细地抚摸着,“是我的樱儿!我的女儿啊!娘的宝贝!” “你不记得娘啦?你已经忘记娘了吗?樱儿啊!我的儿啊~~~呜呜呜……”白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比起石诚的克制,白氏哭得毫无掩饰,撕心裂肺!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便是楚溆也噙了泪。他也有爹娘,可是却再也见不到了。樱樱的爹娘不辞辛劳寻她十来年,可他连这点指望都没的了。 石初樱却一番常态,尽管泪流满面却不断摇头,她口中喃喃道:“我娘不是这样的,爹!”她满脸泪痕地回头找到石诚,抓着她爹的袖子,道:“爹,我娘呢?我娘呢?” 石诚仰起泪眼,饮掉眼中的泪,哽咽着道:“樱儿,这就是你娘啊!” “不对!你骗我!我娘那么柔美,可你瞧,这手,这脸,这头发,哪里是我娘的!你还我娘!还我娘!呜呜呜~~~你把我娘还给我,呜呜呜……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石初樱大喊着,返身扑到石诚怀里,揪着她爹的衣襟,小儿一般哭闹起来。 “樱儿……我和你娘对不住你!孩子,对不住啊!你怨爹爹吧!可你娘,你娘也是想你想得,累得……好孩子,这真的是你娘啊!” 石诚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晒给女儿看,又见老伴儿一脸的凄然无助,简直如同乱箭穿心了一般,心痛的无以复加。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就知道以樱樱脾气性子,这么多年离散,怎么可能一点不怨?怎么可能这般轻而易举的通过,她从小可没这么讲理的时候。果然,埋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石初禾也呆了呆,可这姑娘马上明白了什么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她一把把妹妹扯了出来,塞进她娘怀里。 石初禾大声叫道:“樱子,你连娘都不认了么?你知道这么多年,娘想你想的哭了多少回么?这么多年,娘又操了多少心,又为你担了多少忧?娘怎么会不变老?你再看看!这是不是咱娘!” 石初樱黑黢黢的眼还不断地流着泪,她歪着闹袋定定地望着白氏,似乎要从白氏的脸上看出从前的样貌来。 白氏怎么受的心心念念的女儿这般陌生的眼神儿,当下晃了晃,几乎晕倒在地,还是石初樱手上本能地一紧,抱住了她。 “樱儿!你嫌弃娘了么?孩子,你不要娘了么?你要是不想见娘,娘、娘这就走了……呜呜呜~~~”白氏转过身去。此时她的心都要死了,亏得路上吃了两颗百灵丹,不然受不住打击倒下去了。 可是她刚一迈步却被石初樱牢牢拽住。 “你、你、你又要丢下我了!呜呜呜,我就是知道,你又要丢下我!你们总是丢下我!我也不要你们了!不要了!”石初樱一扭头,朝着楚溆哭喊起来,放开白氏的衣襟,投到楚溆怀里来。 她就知道,爹和娘什么的,找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想丢下她就丢下?不要就不要罢! 白氏一听顿时后悔说了要走的话,她怎么没想到女儿被丢怕了呢,真真是心疼的要命了。 一家子人哭作一团。 楚溆抱着石初樱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又示意一边不知所措,泪眼朦胧的大舅哥看顾岳父,自己又把岳母扶住。他想了想,这个结必须此时解开,过了这工夫反倒不好解了。 他当机立断又把石初樱塞回到白氏怀里,并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樱樱,你看看你娘,她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怎么还嫌弃起来?你走得时候还一点点大,你娘还没嫌弃你太大了呢。 你想想,你都要做娘了,爹娘又怎么会不老?别任性,爹娘老了,经不起伤心,你好好的,再看看。”楚溆反复在石初樱耳边说着这话,直到石初樱渐渐停止了抽泣,抬起脸来。 “樱樱乖,你瞧,爹都有白发了,娘当然也会有。爹娘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怎么年轻得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赶明个给爹娘备些好药,调理着,总会便回来的。”不得不说,楚溆还是挺了解石初樱的。 白氏也缓过神儿来,把女儿搂进怀里,轻拍着,“娘的樱儿乖,娘不走啊,娘不走,就陪着我们小樱儿……樱儿要怨娘就怨罢,都是娘该受的……” “你,你真的不走了?不丢下我了?”石初樱不确定地问到。 “不走,死也死在一起。呜呜呜……娘不跟樱儿分开啦,啊、啊、啊……”白氏涕泪横流,抱着女儿不能自己。 “你不走啦?不走啦?娘,你不走了吧?”娘俩终于哭作一团。 楚溆劝了这个劝那个,终于劝和着一家人进了院子,关上了大门,把一切都关在了门里。 楚溆张罗着把一行人让到正房的敞厅里,原本因考虑家人团聚,怕是地方小,就把正厅重新收拾了一番,撤了椅子,加了几张长榻,此时大家落座稍稍缓和了下,便由安排的人领了下去更衣安顿。 石初樱一手扯着她娘,一手拉着姐姐,眼睛还望着跟着李三往外头去的哥哥,还觑一眼爹爹,简直忙着看不过来了。生怕少了这个,丢了那个的。 还是楚溆劝道:“樱樱,母亲和大姐一路辛劳,很该先取洗漱休息一下,你好歹也得让我这个丑女婿,正式见见丈母娘啊!” 他说的有趣,石初樱倒是回过味儿来。她左右看了看,点头道:“也是,我带了娘和姐姐去。你和爹等在这儿。”这姑娘时刻怕美梦消失。 “娘不累,你看着你就好,娘不累。”白氏又泪涌了上来,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不撒开。 “走,我带娘和姐姐去看看屋子。”说着,石初樱两手拉着人起了身,也忘了自己的肚子了,抬腿就走。 楚溆不得不看了大姨子一眼,还好,这个大姨子蛮机灵的,当即扶了妹妹的腰身,提醒她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提起孩子,白氏忙看看女儿肚子,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孩子还动吗?你哭这半天,可别动了胎气。”当娘的立即进入了准外祖母的状态。 石初樱沈下心来体会了下,还好,早前她就做了护持,现在宝宝动了动,倒是没大碍。 “没事,他刚睡醒,还伸腰呢。”石初樱破涕为笑,说起了孩子。 “这有七个月头上了吧?东西可都准备妥了?”…… 娘仨说着体积话,一路往后头去了。 楚溆一直目送到看不见,松了送衣领,这才发现衣裳已经被汗湿透了。 “唉,承智啊,给你添麻烦了。这孩子……”石诚很是歉然,他们一家子在女婿面前闹得可有些过头了。 “不算什么的,这是人之常情。樱樱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说实话,我本来还想着指不定闹什么样呢……” 他原本以为樱樱许是会对大舅哥摆脸子,没想到事情竟然没按照预想的来,她竟然把矛头对准岳母了……可吓了他几身的冷汗…… 第一百八十七章卫讷带回的消息 亲人相见,再多的苦楚也终会被喜悦所代替。-而‘激’动归于平静之后,很多事才渐渐看得分明。 比如,白氏和石初禾,两个人盥洗过后,便面带忧虑地互相看着。她们心里都有个疑‘惑’:小‘女’儿住在这么偏的村子里,还使奴唤婢的,到底是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而且,先头那个自称‘女’婿的人虽然对‘女’儿很好,可真的看起来好威严…… 于是,白氏一见面便忍不住摩挲着小‘女’儿的手,细细的询问了起来,还很是担忧的问,他们一家人来这里会不会让‘女’婿不喜。 石初樱撅着嘴儿道:“爹没跟你们说吗?爹可真是的……”然后她琢磨了下,尽量用她娘能听懂的白话说道:“你‘女’婿是正经的皇家人。” “不过,他算是远支的,身上有个辅国将军的爵位,所以,你‘女’儿如今是正二品的皇家媳‘妇’呢。” 一听这话,白氏和石初禾都不由张大了嘴巴,这可是万万想不到啊! 他们家出过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七品的县令,见到过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县丞、主簿之流,他们做梦都不曾想过还能跟皇家搭上半点关系!别说皇家的人了,就是皇家的奴仆也不是他们想搭就能搭得上的呢。 可如今就这么摆在眼前了?! 有些懵啊! 到底还是年轻人反应快,石初禾稍稍想了想,便道:“那妹妹可是上了什么‘玉’牒的?” “嗯,是皇家族谱。自然是上了的。而且,妹妹我运气好,‘玉’牒凡十年修一次,增补变更什么的,去年我恰恰好赶上了。”很多人早早就上报了宗人府了,要是不巧,可不得等上十年? “这就好,这就好!”在白氏的心里,只有上了婆家家谱的,才是牢不可破的正经媳‘妇’,有多少‘女’人熬到死了才能被添上一笔。 “你公婆可好相处?做这样人家的媳‘妇’不易吧?他们家有没有为难你?你一个人也没个正经娘家……”白氏对大‘女’儿的遭遇心有余悸,可不希望小‘女’儿也遇上这样的人家,尤其是男家势力顶了天的。 石初樱眼见着白氏又要抹泪,便豪言道:“不会,我公婆也是因战‘乱’早去了,我上头没正经公婆,上头倒有一个太婆婆,只她还管不到我头上来,我们是单独开府的,不和她们一道过日子的。”想管也得掂量掂量。 娘几个初初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等石初樱把楚溆和自家情况大致说了一回,白氏才知道老将军和抱走‘女’儿的恩人现在都在府里,哪里还能坐得住? 她连忙张罗着一家子大小人口一道往前头去,给两位长辈见礼。尤其是要当面感谢无名道长对‘女’儿的养育之恩,没有人家,自己这小‘女’儿指不定已经饿死了呢。 …… “生恩不及养恩大,你以后要多孝顺你师傅,把他当正经长辈孝顺才是。没有他,哪有咱们一家子团聚的这一天。” 白氏在石初樱耳边不知道絮叨了多少回了。 石初樱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娘您可真啰嗦。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啦。我当然会好好孝敬师傅他老人家的,我们可是正经祖孙呢。”石初樱指的是她在望云村这里办的户贴。 石初禾听了浅浅一笑,“这下可有人跟我一路了,平时在家里,我说娘啰嗦她还不承认呢。strong>现在可算知道是真的了吧?” 白氏倒也不生气,手下却拿起一块细布料子反复地‘揉’搓着,口中念道:“人年老了总归废话多些,难免遭人厌弃。你们也一样会老的。” 石初樱见了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这是干什么用?” “你们年轻人刚预备做父母亲,还不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这小儿刚出娘胎的时候,皮肤娇嫩得很,最是禁不得摩擦。贴‘肉’使的东西,顶顶好的不是绫罗绸缎,而是这使旧了变软了的细布。要是有多余的旧衣裳,裁了做‘尿’布正合适。 我这几日看你们准备的东西虽多,也实在是金贵,不过,对小儿确实还不是顶好的。这料子如此挫几遍,在多洗晒几回,虽费些功夫,用着却是最舒服的。 小儿刚出生,不会言语,但凡不舒服了只会哭。除非生‘毛’病,其他不是拉了‘尿’了,就是饿了渴了,冷了热了,再就是硌得慌不得劲儿了。做父母的全靠猜,平时多留心才能明白一二。” 第151节 白氏作为娘家母亲,她一来,自然就把‘女’儿生产的各项事情统管了起来,旁人再没什么话好说的。 原本府里准备的物件很是被她老人家挑剔了一番。还说,什么富贵人家准备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不大实在,用起来也不定趁手。 接着又毫不客气地指了几处重新做了,改了,比如小包被、小衣裳、小袜套、‘尿’垫子、甚至给婴儿擦身子和屁股的布巾子都统统重新做了,料子一概用了上好的细布,这还算了,又盯着人把布料一概‘揉’软得不行才准用。 又让石初樱把以前穿过的贴身衣物找些出来,挑了几身半旧的裁了给小儿做了衣物,尤其是包被的里子,统统换成了这样的旧物。 石初樱拈起一件在脸颊上贴了贴,确实舒服的很呢。 家里头大人们各自有事,忱哥儿还小,除了石初禾这个姑姑带着,就是跟二‘肥’玩耍。二‘肥’是个喜欢跟小孩子玩闹的,两个小家伙都是‘精’力充沛得不行的,每天玩儿得灰头土脸的,不喊吃饭饭都不肯进屋子。 如此过了半个月,卫讷带着人风尘仆仆的回到望云山,真的带回了石镇的消息。因他们带着将军府的令牌去办事,自然要比石诚这个没啥权势的人来的容易得多,调查也还算顺利。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石镇夫妻可以确定是殉难了。 楚溆和石诚、石初昀以及卫讷在书房里呆了一下午,等出来的时候,石诚几乎是被儿子和‘女’婿扶出来的,就连石初樱都赶过来,给他爹服了一丸‘药’,石诚才缓缓恢复过来,却把儿子‘女’儿‘女’婿等都打发了出去,把自己独自关在了房里。 这也难怪,猜测亲人罹难是一回事,真的得知消息却是另一回事,毕竟原本还抱着一丝念想,心里头还有万分之一的侥幸,如今知道板上钉了钉,让人如何能一下子接受下来! 石初樱和楚溆偎在一起,瞧着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声气,希望爹爹能扛过这一关吧,这事只能自己想通,别人却帮不到的。 “妹妹身子重,你们先回去吧,爹这里我看着呢。”石初昀劝走了妹妹,妹夫,把儿子抱到外屋守着。忱哥儿似乎知道大人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懂事的跟二‘肥’玩耍着,并不吵闹。 二‘肥’这几个月因‘春’夏之际换‘毛’,它一直呆着摩云山上。小动物换‘毛’其实跟脱一层绒绒的衣裳似的,只是没人帮着,得靠自己没事儿就往云松等树干上蹭蹭才能把掉的‘毛’给‘弄’下来。 二‘肥’是个爱臭美的,为了不‘弄’得满身松树油子,它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呢。这还不算,因它娘亲说过,要把掉下来的‘毛’收集起来,留着将来做垫子什么的,它还答应了好几样不平等条件,才哄得木华帮忙才办到。 二‘肥’一下山就知道家里多了好几口人,都是娘亲的亲人,它最喜欢跟小忱哥儿玩儿,其次是喜欢跟着大姑姑一起去山坡草甸子上采野菜。 它会找好吃的蘑菇,还爱吃韭菜‘肉’馅的饺子,每次它自己就要吃慢慢两篮子韭菜的馅料,累坏了包饺子的下人们。 后来,娘亲发了话,每个月二‘肥’宝贝只能敞开了吃一顿,平时只能主要吃云谷拌饭,顺带吃点饺子当点心。 二‘肥’虽然不爽气,但也是懂事的点了头。因为它看得出来,娘亲的眼神儿里可写着,如果不同意,以后这一点都没得吃。 识时务者为俊杰!二‘肥’宝贝在聪明不过了。 …… “卫掌事到底带回了什么消息?爹爹应该不是那么不经事的人啊?”石初樱敏感地觉得爹爹反应有些不对,她怀疑地望着楚溆,很是不相信这里头没事。 果然,楚溆揽了她的腰,轻声说道:“石大人临时被从晔城征调到中州府城,官职升了半级,负责给催办粮草,在一次押粮途中,与倭人遭遇……三千人马全军覆没……” 这在战争中真的不算什么,粮草对战争双方来说都是必要争夺的,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会轻易让对方得到。 “……当时护送粮草的军队苦战两天两夜也没等到援军,于是,为了不把粮草留给倭人,石大人等放火烧了粮食……因新粮烧得慢……剩下的几十个伤残的官兵一起投入了大火里。 ……援军赶到的时候,只来的及在火里抢出一堆烧焦的残骨……大火烧了三天方熄灭,人们在灰烬来找到一些腰牌等遗物,里头就有石大人的。 咱们大楚官员的腰牌为‘精’钢制作,外头裹有特殊材料,遇火不易化。” 石初樱也沉默了,大楚国人对死都有一种观念,能善终最好,其次是要全尸,最不济也得有个残肢断臂的可供下葬,而这种化为灰烬的方式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的。这就难怪爹爹如此深受打击了。 “而三个月后中州也将不保,不少官眷‘女’人纷纷赴死……石夫人嘱咐了下人把她和石大人的遗物一起埋了。据查访,应该是在中州一处宅子的‘花’园里。” 这场国难给大楚带来了深重灾难远远不是赶出倭人就结束了那么简单,很多后续事件的后续发酵都需要时间,至少有两三代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影响。 “……那爹爹是打算去中州寻了祖父母的埋葬地点吗?”石初樱沉默过后迅速想着各种可行的方案,真要是证实了是祖父母的葬身之地,再没有不起回到石家祖坟的道理。而这个过程只怕爹爹受不住。 楚溆安抚道:“卫讷办事向来尽心,他已经带了人亲自去看过,虽不能挖开察看,但寻了几个当年的老人,都说当时连续好些天有关眷自尽,因无法埋到城外去,多数都在自己寻块地方埋了。 石初樱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没事,我会请师傅帮忙的。” 楚溆点点头,无名道长对风水地‘穴’,‘阴’阳所属之类的很是擅长,只石初樱不爱学这些,现在还得麻烦他老人家。 尽管第二天石诚就走出了房间,跟‘女’儿商量要启程去中州,这样的大事石初樱自然不会阻拦的,而且还得借助楚溆的背景才更顺利。 只是无名道长一番卜算之后却是摇了头,只道今年阳气太旺,不可行此挖坟掘墓的大事,待到来年再寻个时机才好,到那时该服孝的服孝,该办道场的半道场,如今却是不必。 石诚难免为此郁郁,但也没有办法。 ====================== 不过总有一样好消息是让他开怀的。 他的好‘女’婿楚溆使了关系,他们一家人在宣城户籍贴终于给变更了回来,他也终于从‘史证’叫回了‘石诚’,因名字改了回来,经过一番查证,他的举人功名也得到了恢复。 书院里那些原本挤兑他‘读过几年书就冒充举人’的人也都乖乖必了嘴,而近几年一直强收他家田税的衙役也都夹起了尾巴。 甚至原本那些见他失了差事就落井下石,连续多年抗租少‘交’甚至不‘交’的佃户都活络了起来,四处打探消息。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且说石诚因寻到了‘女’儿,父母也有了消息,自己又找回了功名,这几样大事一卸下来,他整个人也松了不少。只是如此一来,人长期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自然少不得病了一场。 好在小‘女’儿有良‘药’,大‘女’儿殷勤照顾,又有小孙子常到‘床’前逗笑,他这病好的也快,还顺带被石初樱好生调理了一番。 现在石初樱的爹娘每日早晚都要喝上一小杯‘白头笑’‘药’酒,平时更是改饮了松‘露’茶,要说有奇效一点也不奇怪,大半个月两人就都‘精’神焕发了,和先前的窘迫模样再不能比。就连哥哥石初昀也是受益匪浅。 不过,眼瞅着时间往七月里进了,石初昀打算先回家去了,毕竟妹妹这里再好,家也不能不顾。 石初樱和楚溆倒不好深拦着了。只说如果愿意,秋收后派人接了大哥一家进京去认‘门’,石初昀点头迎下了,他如今这有妹妹妹夫这一个亲戚,自然是越近越好的。 不过,石初樱却不肯放了爹娘和大姐回去,反正东院托给哥哥照管着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这些日子她和姐姐和大哥聊了不少,很是知道了些各自的境况,现在有她这个大靠山在,自然不会再让姐姐去受那些委屈的。 楚溆也乐于樱樱生产的时候有亲娘在身边守着,这可比什么亲信之人都强,而且,京里也来了消息,他的假期要结束了。 “你的身子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了,我看咱们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不如提前准备着往回走?咱们是京城里的宗室,生孩子总不好在外头生。缓缓的上路,倒是从容些。”楚溆算着在路上耽搁一个月,回去再歇一两个月,这儿子也该落地了。 石初樱想了想,“这样也好。”免得路上赶得太急了,不小心生到船上可不麻烦么。 石家人来的时候每人一个半旧的小包袱,装在一个柳条箱子里,回去的时候光是忱哥自己的衣裳就装了一箱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傻眼了(需补) 因这次回去他们兄妹会有段时间分别,石初樱颇有些不舍得,总觉得刚刚见面,话都还没说完似的。而且也不放心哥哥一个人回去,很有些老母鸡护崽儿的感觉。 楚溆见她锁着眉头,说道:“这有何难!咱们拨个人手给大舅哥,帮着跑腿儿办事,将军府的下人,这些人还是不敢胡来的。” 所以当石初昀离开的时候,身边便多了一个精干的随从。 有权势的好处就是这么明显。不说去仗势欺人,至少可以不被人欺负。平头百姓的日子当真是千难万难。 石初昀这次回去可以说是蛮风光的,石初樱让人专门从望山县雇了车,各种什么笔墨纸砚、衣裳布料、特产土仪等足装了一整车,还有特别给石初昀调理用的两坛子药酒和上好的茶叶,给忱哥儿准备的点心,路上的吃食等等。 如此这般,几天以后,宣城的城门口驶进两辆骡车。 骡车在宣城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其中一辆装的满满的,明显是运货的车。 守城门的小吏见了立刻两眼闪亮,挺胸抬头迎上前去,手臂往前一伸,挡住了骡车的去路。 “哪里来的?车上装的何物?”小吏傲慢地一扬下巴。 这样大量运货而车上又没有什么徽记的,要么是商贾,要么是门户不显的殷实人家,不借此机会勒上一笔,真白瞎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个位置。 打头驾车的汉子瞧了他一眼,只拿鞭子柄捅了捅车厢,回头低语了句什么话,就见车帘一挑,里头伸出一只整洁的手,朝着小吏招了招。 小吏略带疑惑地靠了过去,就见那手掌一番,手里多了块牌子,差点闪瞎小吏的眼睛。 直到骡车扬长而去,小吏还一身冷汗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他心里暗自震惊不已,这样的人家可不是他这样的蚂蚁能开罪得起的!贵人现在隐藏的好深啊!看来,以后伸手前眼罩子还得放亮点儿…… 石初昀原本还以为定要被讹去些花头,谁曾想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进了城了。以往这些守门的小吏看见车上东西,就跟见了血的蚊蝇一般,不叮出点血来,再没这么容易过的。 如今他怀里揣着妹妹给的几张银票,荷包里散碎银子也不下五两,箱子里更是有一堆沉甸甸的铜钱,他再没什么好怕的了。果然,钱是人的胆,连他都觉得扬眉吐气了起来。 宣城不算大,骡车很快驶上了通往书院的山道,这山道两旁便是宅子了,石家就在靠山的一边。 石初昀见家中大门紧锁,就知道王氏又回了娘家。好在石初昀也习惯了,当下也不生气,只把忱哥儿抱了下来,自行开了锁。 他张罗着几人合力先把东西卸进屋子,待有时间了再细细分派。因小门小户进不来车,只能在大门口就地卸了。 隔壁张婶子正巧在家,听见了声音,以为是石初禾她们回来了,便拿东院的钥匙,领着自己的小孙子过来看看。 张婶子惊诧不已地看着眼前满满当当一车的东西,嘴巴半天合不上。小孙子更是有些陌生地盯着忱哥儿看。而忱哥则一身秋色锦缎小袍子,腰上挂着小荷包,正举着根金枫糖乖乖在站在门口,等候他爹爹呢。 “奶奶,你看!”张家小孙子扯了扯他祖母的衣襟,小手指着忱哥儿。这个小孩他认识,只不过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呃,这是、忱哥儿?”张婶子不太确定了,她对着门口的几个人看来看去,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 忱哥儿拿出糖来,糯糯地叫了声“张奶奶!”,又把手里被他吃的滴滴答答的糖棒塞给人家小孙子吃。 “哎哟,忱哥儿好体面哦。瞧瞧这打扮得,跟个观音童子似的。这身衣裳把我们忱哥儿给显得更俊喽。” 张婶子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弯腰摸了摸忱哥儿的衣裳料子,啧啧赞叹,这料子她可连见都没见过,石家小女儿这是嫁到官老爷家了吧?! 石初昀正放了东西出来,连忙朝张婶子行了个礼,言道爹娘和大妹妹都还在小妹妹家,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感谢张婶子这些日子帮着照看宅子,等收拾好了,他在上门道谢云云。 张婶子瞧着院子里这长时间没人住,家里又冷锅冷灶的,很是得打扫一番,便跟石初昀说了一声,把忱哥儿留在她们家让儿媳妇照看着,她跟着搭把手,把院子屋子拾掇起来。 石初昀再能干也是个男人,此时真心感谢张家婶子的帮忙,只说现在家里乱糟糟的,等晚上了再接了忱哥儿家来,又嘱咐了忱哥儿要乖,不要给婶婶添麻烦等。 张婶子四下里先看了看,便挽了袖子,先烧了锅热水,让两个男人洗漱了,再简单下了两碗面,给两人填饱了肚子,才叹息着,摇摇头收拾碗筷下去了。 “这家里哟,要是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家也不像家喽。”哪有男人辛辛苦苦出去一趟,回家就只有一屋子灰尘的?真是要作到头了…… 宁远觑眼瞧着,却见这位大舅爷坐在窗下喝这新泡的好茶,恍若未闻一般,这定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石家原本的宅子便是三进的,分了内外院,后来分成东西两户以后,大体格局还是类似。只是这些年来,家里过得不好,石初昀也没有余钱读书,待客也是直接请到里头,外院什么的再没必要还日日整理打扫的费事,便锁了起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石初昀开了外院的锁,指了一处厢房给他使,又开了外院一直关着的书房,整理出来,把带回来的一箱子书和两箱子笔墨纸砚搬了进去。 石初昀是个务实的人,他既借了妹妹的光,自然也知道下力。这些书是他爹陪着他亲自去望山县城里买的,都是童生得用的。而且,笔墨纸砚他买的也都是比较便宜的,他现在是重新捡起来去考秀才,还用不着好高骛远的,只要能考出来,用什么笔墨倒在其次。 书房有个隔间,里头整理出来就能住人,石初昀把自己和忱哥儿的东西都搬到书房来,显然,后院暂时是不会回去了。 …… 忙活了半日,石初昀终于提着两包点心,后头宁远抱着料子、土仪等物上张家道谢,顺带接儿子回来。 忱哥儿很乖,大约是自小看惯了王氏的吵闹,反而成了个沉默的小孩。总是爱用一双黑泠泠的大眼睛静静地观望着。而此时他已经吃饱了,正兴奋地跟张家小孙子比比划划童言稚语着:“会动的小弟弟在肚子里。” “小姑姑家有好几个太爷爷,还有长胡子爷爷。” “多长?”张家小孙子羡慕地问,他家没有太爷爷呢。 “这么长。”忱哥儿胡乱比了下。然后在小伙伴羡慕的眼神儿里又俩手夸张地一飞,“小姑夫是大将军,骑大马。” 张家人互相看一眼:“大将军?”娘唉,这可是真的?这样的话石家可真算是翻身喽。不过瞧着忱哥儿这一身的打扮也错不了。 待到石初昀一进门,张家人又信了几分。因这段时间来被妹妹的好药和好吃喝调养着,加上年轻人底子好,石初昀的身体和气色都恢复得相当好了。 端看他如今一身做工精致的长衫皂履,腰间垂着美玉,头上簪着墨绿色的翠竹簪子,便是一枚气质淡雅出尘的大家公子。 这张家能住在书院附近,自然也是读过书的人家,‘有匪君子’之类的酸文还是会拽几句的。尤其是当家的张大叔,见到石初昀便忍不住摇晃着脑袋捻了稀疏的胡子,赞叹了一回。 石初昀见了礼,送上礼物,禁不住张家婶子问,便把小妹嫁到皇家的事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留下惊掉了下巴的一家人,抱着忱哥儿告辞了…… 第152节 ========================= 下山村里。 王家老汉抗着锄头,带着下地的几个儿子往回走,今年年景不错,他们家这二十几亩地长势挺好,眼见着第一茬庄稼已经能收了,王老汉连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王家二儿子往边上的田里瞅了一眼,转了转眼珠,跟他爹说道:“爹,要我看,等这季庄稼收完,跟妹妹说说,把他们家那片地给咱们家种行不?我瞧着他们家那佃户又没打什么好主意。” 王家老大皱了皱眉头,颠了下肩膀上的工具,埋怨道:“爹也得说说春花了,这都出来多长时间了,也不家去瞅瞅?”他们做哥嫂的不好说,免得爹娘多心,以为他们嫌弃小姑子。 其他两个儿子跟着附和两句。王老汉想想也是,当下点头道:“回头我就说她,都是你娘惯的。” “娘也是,石家一家子都走了,就她一个当媳妇的不去,算怎么回事?这要换我媳妇,敢说出这话就得先挨顿打!”石家小儿子很是不敢冒这个妹妹,他们都是家里的老小,自小也争宠来着。大了也差不多。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谁家过日子三天两头打媳妇的?”王老汉一听就不乐意了,他的小闺女自然是怎么都好的。 “爹,不是我说你,我把话放这,就春花这样的,早晚被石家休回来。可别怪我这儿子没提醒过你。 我打媳妇两下怎么了?这娘们儿碎嘴就得揍,整天不干活,东家长西家短的,村子里谁不烦? 打两下至少她老老实实挺半年。你三女婿不打人,什么君子的。可你闺女这样的,换咱们家哪个媳妇这样你乐意?”王三郎撇撇嘴,很是不屑地说道。 王老汉深深吸了口烟袋,吐了烟圈儿,没言语。爷四个一时无话,默默地往家去。 人的心里都有杆秤,是非好赖自有衡量。 农户人家下地的时节吃三顿饭,白天累了一天,傍晚这顿吃的就比较硬实。 王家的饭桌上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菜也不少:南瓜炖土豆,鸡蛋炒韭菜,萝卜缨子炖豆腐,蘸酱菜等,加上一锅糙米饭,分量十足,管饱。 三郎媳妇瞥一眼早坐上桌的小姑子,不屑地撇下嘴角,对着空气漫声拉语地道:“中午送饭回来的时候我碰见胡家娘子了,听她说啊,石家回来人了。这两天正找人催往年欠的租呢。” 虽然她没特地跟谁说,可自然有人搭话,二嫂正摆碗筷,接话到:“真有这事?那说不定就是真的了。前儿个我听邻村的四大娘跟我说,在城里见到一个人很像咱们春花女婿,她都没敢认。” 王春花‘切’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听她胡嘞!就她那嘴里能吐出象牙来?还不敢认?又不是没见过面儿,真看见了还能不上前说句话?”说着翻了个白眼,再不搭理俩嫂子。 二嫂嘴角一弯,“我也是这么说呢。可四大娘说,那人一身的好打扮,像个大家公子似的,抱着孩子在米铺里买米呢。她瞧着买得可不少细米细面,真是有钱,连怀里的孩子都一身绸缎,怎么看都像忱哥儿。” 两个媳妇你一言我一语,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王春花才不爱搭理她们呢,别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嫌她呆得时间长么?爹娘在呢,哪轮得到嫂子们说话。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倒是王老汉磕了磕烟袋锅子,说了句:“三丫也该回家去看看了,这出来个把月了,再不家去,园子都荒了。”王家世代种田,对土地绝对有深厚感情,最见不得有地白白糟蹋了。 当爹的发了话,王春花嘴上没应,心里却也泛起了嘀咕,琢磨着改天是得回去看看。 爹娘不差女儿一碗饭,王家祖孙三代十几口人挤在一张大木桌上,几个孙子和孙女吵吵闹闹声中一起吃饭。 “哎哟,这都吃上啦?”一个女音儿突然从篱笆门外传来,接着一串脚步声临近,一个四十上下的婆子进了王家大门。 春花娘连忙站起身相让,“她四大娘,你过了?一起坐着吃点?” 在农家,去人家里的时候遇上饭时,总是要让一让的。不过除非是特别熟的人,一般要点脸面的人是不会真的坐下吃的。 “不啦,不啦。我来就说两句话。”四大娘就是刚才二媳妇提的那个。 她拉着春花娘,故意悄声道:“春花她娘,我可跟你说,我家的那口子今个进城可是真的见到你家女婿了,就在书院门口。” 说着她一拍大腿,“哎哟!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那气派,那体面,别提了。一身的绫罗绸缎……”然后四大娘滔滔不绝地描述了一回当时的情景,比她亲眼瞧见的还逼真些。 “我就说嘛,我那天见到的就是他,只没敢上前认人。哎,我说春花娘,你女婿是不是发什么大财啦?”最后,四大娘哗啦啦眨着眼皮盯着春花娘问道。 春花娘那知道这些,她知道四大娘也是个爱扯闲篇的,也不甚在意,应付她道:“兴许瞧错了。忱哥儿他爹去乡下瞧他小妹子去了,在西边大山里头呢。”那个穷地方,跟他们城郊的人家比能富余到哪儿去,净瞎白话。 不过王春花是见过卫讷等人的,这番一联想她倒是坐不住了,急急吃了口饭,便张罗着明天回家去。 下山村在宣城外不远,进城的话,搭村里的牛车不过大半日。 第二天一早,王春华就收拾了个小包,坐上牛车进城去了。因农忙,又常来常往,家里倒也没人送她。 等她赶了半日路,进了家门一看,顿时傻眼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没脸(读者送400字)) 要说这世间什么最快?当然是妇人的嘴最快! 什么人的嘴最毒?那当然也是妇人的嘴最毒! 自打石初昀在张家人跟前露了口风,再加上堪称奢侈的回礼,不出一天工夫,这书院的半条街上就刮起了一股旋风:石家发达了!石家出了个皇家媳妇。……更有甚者,传到最后,甚至说成了石家出了皇妃了…… 不管这些传言如何,石初昀每天仍旧照常过日子,只是进出之间,多了许多亲亲热热打招呼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曾经有多熟悉呢。 其实这些人以前大多鼻孔朝天,便是有几个熟悉些的,也不过是见面点点头而已。 他冷眼看着,心知这些人的热情冲的不是他,而是他现在身后的权势罢了。 就连当日赶了他们父子出书院的现任院长,也忍不住前来打探消息,更是热情地欢迎他回去继续读书呢!不对,读书人怎么能说‘赶’这么粗俗呢,应该是‘请辞’才对! 石初昀心里冷哼一声!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莽撞又心热的毛头小子了! 几句好话就能哄了他去? 他的心已经被这无情的世道早磨得冰冷,只在心底的一个角落,还保留了那样的柔软,那里有他的妹妹呢! 他越是不动生色,引得外人越发想探究,石家往日冷清的连街上的狗都不路过,如今整日里都有人上门拜访的声音。 只是那将军府的管事往门前揣着手那么一立,那眼那么一挑,说一句‘我们大舅爷如今闭门苦读,不见客!’上门的人就只有讪讪地走了,还不忘朝着人家管事哈哈腰,递上礼儿。 可惜,人家都不稀罕收的! 宁远这些天来也是很忙的,他来这里可不只是服侍大舅爷的,他有许多事要办呢,再没空搭理这些捧高踩低之人的。 他揣着手,乜着眼睛四下里瞅瞅,轻声哼了一哼,转身关了大门。 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家也都讪讪地跟着收回了目光。 王春花在心里简直把自己骂了三百遍也不止! 将军是多大的官儿,她一个妇人是不知道,但将军必定很气派、很威风她总能猜得出来的。 想想曾经有那么个直接面见将军大人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她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重新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会说‘我去!’,如果要问她想去多久,她想说“再也不回来了。”(哈哈,翻了经典台词了!) 可时光不能倒流。若是可以,她倒是真想倒流一回。 如果能回到从前,她一定好好恭敬着公婆,跟小姑子处好关系,跟相公相好,对儿子也要亲亲热热的。不对,还要在多生几个。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她想再生一个,她都往身上贴了,还被男人给抖搂掉,抖得‘不要、不要’的。 这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想前两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男人火热的身子贴上来,从来只有她嫌弃的份儿。夫妻两个滚在帐子里,任凭他怎么求欢都不给他,很是能拿捏一番的。 她是知道这男人自来是个看着冷,内里热的。 他想要脸面,她就给他一回,她小情小意地献出身子,谁知这人竟就那么拍开了她,就像拍掉身上沾着的面米分似的!不,完全是把她当了灰尘! 她也是要脸面的好么! 王氏再也兜不住脸来,扭头扑到床上哭了一通,哭红了眼睛鼻子。 可她哭得再好听那人也没来哄她。只有忱哥儿,软软的小身子爬上她的背,拿小肥手给她抹了抹泪,还塞了块被他吃的脏兮兮的糖在嘴边,软糯地哄她:“娘不哭,娘不哭,忱哥儿给娘糖吃!” 王氏搂过儿子再次放声大哭起来,这么好的儿子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王氏哭不仅仅是丢了脸面,更有惶恐。 回来这些天她也看出来,这个家里,如今有她没她根本不算啥。 宁管事那是有大来头的,穿的是绫罗绸缎,身上带的那是京里的气派,连衙门的师爷来了都不给个鼻音的,更何况她了。 让她关大门她就的关大门,让她少说话,她就不敢多说。 但凡她敢顶一句,他就朝着远处一拱手,喝一声:‘奉了夫人的命,管教不知事的妇人’,直接给了她两个嘴巴子! 呜呜呜……她王春花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个亏!可如今她跟谁说去! 那人显然不会手软的。能打她一次就能打第二次!到现在她想想都觉得脸疼,她怎么还敢! 而如今,男人也不稀罕她了,不给她做主,她可不是极度惶恐了? 此时她觉得自家男人的好处来:无轮怎么都不动手打女人的。王春花哭了一通后,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清早便收拾了包袱准备回娘家去,好歹跟她爹娘和哥嫂们讨个主意。 只如今她可不敢甩手就走了,那宁管事就是皇上家派来整治她的瘟神!她自己不敢去说,便让儿子去跟他爹说。 “忱哥儿,去跟你爹说,娘今天带你去姥姥家玩儿两天!” 王氏的娘家人对忱哥儿这个外孙子那是没话说的,比对王春花还疼爱呢。忱哥儿自然喜欢去姥姥家的。这好长时间没见姥姥、姥爷了,小孩子也知道想的。 他当即嗷嗷地兴奋叫了两声,磕磕绊绊地朝前院跑去了。刚到院子里就被宁远看到了,一把抄了起来,亲亲热热地往前头去了。 王氏听听外头没了动静,这才摸出贴身放着的钥匙,开了陪嫁的箱子,这只箱子里就是家里的全部细软了:一吊钱面额的银票四张,另有一吊整串铜钱,还有一百三十二个散钱。还有几样银首饰,是她成亲的时候婆婆给的,也有那只倒霉的银脚镯打的耳环和簪子。 她现在看见这两样东西就讨厌,就会想起自己的蠢来,反正她现在连戴也不想戴了。 此外还有两三块崭新的布料,还有两件新衣裳,其中一件正跟她身上现在的这件白地儿撒花的一模一样的。 因往乡下去,她里头穿了裤子,外头罩了这件长衣,不然在乡间不方便,那地方穿裙子什么的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大实用。 她挑拣了两件略新的衣裳包了,又串了五十个大钱,想一想这次回去要求人,又狠狠心另拿了一百文出来,用不用两说,但好歹身上有底气,省得被嫂子们瞧不起。 她包好了包袱,又打了冷水重新洗了脸,刚要匀点脂米分,突然想起那天男人递给她的一个小包来。 说是别人孝敬小姑子的,小姑子用不上,让人收拾一份给她这个没见过面的嫂子的。虽然她明白小姑子是看她哥哥的面子给的,可东西都是好东西,光是闻一闻,那茉莉花的香味儿比宣城最好的胭脂铺子里卖得还好呢。 王氏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涂脂抹米分,生怕弄坏了漂亮得不敢下手的脂米分盒子。而前院里,忱哥儿正磨着他爹一起去姥姥家呢。 “爹爹,要姥姥,要舅舅!”小儿子软乎乎的小身子扑在怀里,让人的心无端地跟着软了起来。 石初昀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问道:“忱哥儿想姥爷了?还是想姥姥了?” “想,都想。”忱哥儿在他爹身上扭着麻花,“要舅舅,骑大马!” 要说忱哥儿的外家待他们父子俩那是真没话说。 尤其是忱哥儿,知道他们家过得艰难,每次去都没有空嘴儿的时候。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忱哥儿这个外孙子,连亲孙子都眼巴巴地看着,更别说老两口儿了,掖着藏着的没少填补忱哥儿。 三个大舅哥儿更是不错,替不懂事的妹妹也不知道暗地里陪了多少不是,对忱哥儿也是好得一塌糊涂的。忱哥儿喜欢舅舅家,尤其是三个舅舅随便哪个都乐意给他当大马骑,把他顶在肩上,抱着脖子满院子里跑,简直是太欢乐了。 就连他也很是喜欢岳丈这一家子,要不是如此,王氏怎么会入了他的眼?不然便是他爹也不许的。一家子忍让,无非是为忱哥儿留个后路。 而他自己是少小就一路腥风血雨逃出来的命,很是珍惜这种亲人间的温情。 小心思谁都有一些,只要不妨大碍便不会轻易舍弃。尤其是他们家落魄的时候,王家人还肯这么待忱哥儿这个外甥,比起那些富贵时绕在身边,落魄时视而不见的不知强出多少去…… 第153节 “好,咱们去姥姥家!”石初昀觉得他也该去一趟了,他好歹出了趟远门,回来也很该往岳丈家走一回,原本人家可没嫌弃过他这个女婿,再没有他回来就嫌弃人家的。 忱哥儿欢呼一声往他娘那跑去了,小孩子看着小,可腿脚儿却并不慢,一转眼小身影就不见了,只听见一路兴奋的叫喊声。 “以前可没这么欢实!”石初昀按了按头,这儿子自打在妹妹家跟二肥那只小老虎疯玩了一段日子后,整个人都变了。虽有时候还有些沉静,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大胆和活泼了。 “小孩子就该这样。” 宁远顺势接了句,然后又恭敬地问道:“舅爷可是要准备些什么?” 他从忱哥儿和大舅爷那里多少了解到一点,这王氏不咋地,可她娘家却是个好的,尤其是对女婿外孙好。 既如此,那就不能空手去。 “嗯,乡里人衣食最要紧。准备几块用得上的结实料子,在备上几样吃食,土仪也就够了。” 说完他瞧了宁远一眼,见宁远还等着他继续说,不由拧了眉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岳母喜欢花色的布料,岳父爱抽旱烟,三个舅子都爱喝一口…… 两个大姨姐关系都过得去,大连襟人不错,常在庙前摆个摊子,时常拿些摊子上的东西来。” 当然这也和他年节时帮着写春联有关系,他写得春联大连襟拿去买卖了也会意思一下,不过钱都进了王氏口袋,谁让人家是亲姐妹呢。 “二连襟家里开个小杂货铺子,平时少来往……” 以往他去岳丈家总是由王氏看着办,一来家里的钱都是媳妇管着,二来他也没什么可张罗的。 如今不一样了,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全在宁远手上,王氏半分没沾着,财物更是在他自己手里。如今他才体会到有钱有物,料理人情往来的好处。 妹夫把这个得力的管事派给他,也是让他学着办事,他们家早晚回旧京老家去,没得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呆会儿我去肉铺割几斤肉吧,这工夫农忙很累人,他们平时舍不得吃肉……”石初昀敲着桌子又想到这一茬。 “一会儿,咱们先去街上转转。”宁远答应一声,先去准备了。如今他们舅爷出门在不能坐乡下牛车去,他现在就去雇骡车。 王氏那边听了儿子带回来的话,自是满心欢喜。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男人肯陪着回去再好不过了。 且不说她如何忐忑地等着,外头宁远招呼一声:“忱少爷!”忱哥儿就欢快地撇下她娘跑出去了。 如今忱哥儿的衣食住行她几乎插不上手,忱哥儿那么多好衣裳她给穿过两次就被宁管事给鄙视了,以后再不让她经手了,他自己亲自照管忱哥儿的吃穿,忱哥儿竟也喜欢他。 宁远抱着忱哥儿到了前院,在他的衣裳箱子里翻看着。因今天是去乡下走亲戚,要体面又不能太娇贵了。 他翻捡了一通,给忱哥儿换了身牙白的细布里衣,底下是油绿的开档裤子,外头套了件果绿藤叶葫芦纹的棉绸小袍子,脚上换了双适合玩耍奔跑的皂面小猫戏蝶纹的鞋子,因还没留头发,便在脖子上挂了个银项圈,项圈上坠着好些个小银铃铛。再在腰间挂个小锦缎荷包。 忱哥儿自己就急切地张罗着往里头塞糖果,嘴里还嚷着:“给哥哥,给姐姐……” 他说的哥哥姐姐是王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平时和忱哥儿一起玩儿的,还有邻居家的几个常玩儿的小孩儿。 “忱哥儿乖,真懂事,不过咱们荷包太小了装不下,等下咱们装在车里好不好?”宁远瞧着这小爷儿是个有良心的,倒也乐意哄他。 等他打理完四色表里,又装了些土仪,那边石初昀已经准备好了。 宁远在门外跟王氏说了一声,说他们舅爷和小少爷先去肉铺转转,雇了车就回来接她,让她安心等着。话是好话,可王氏怎么都听出一股子警告她安分呆在家里的意味来…… =============================== 书院这条街上主要都是裁缝铺子和笔墨铺子,离着烟火味儿远了些,须得往再下头走一段路才有热闹的小集市和街面。 反正骡车要比牛车快不少,他们三个便一路走着看过去。最后,宁远还是先雇了车跟着,石初昀先在肉铺子里割了三斤五花肉,十斤雪白的板油,肚子里常年缺油水的人可不是最爱这个?那精瘦的肉虽好吃,但到底比不得这个。 又想了想,岳母虽然养了不少鸡,每次他们去也都杀一只,可一家人能吃上一两块也就没了,于是,他又买了两只宰好拔了毛的肥鸡。 还出乎宁远意料的买了一只卤好的大猪头都装到车上,根本没往什么点心铺子去。 宁远瞧着这大舅爷的行事不由点点头,确实是个务实的。他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不然也不会卖身为下人了,自然是知道这庄户人家吃饱、吃够,可比吃的金贵要紧。 王家男人多,孩子也不少,干得又是下力气的活儿,肉再多能吃几口?倒不如熬出油来每顿添一勺,饭菜也吃得香。 还有点心,寻常人家吃什么点心啊,饭能吃顿饱饭就谢天谢地了,没得糟蹋了钱! 石初昀又在街口打了一葫芦烧酒,二两烟丝,扯了几块粗些的蓝的、灰的,皂色的素布,还有几块花布,让店家包了,便往回走了。 这些东西加上宁远准备的,算是相当丰厚了。 王氏上了骡车,看着车后一大堆的东西拿眼觑了抱着儿子端坐的男人一眼,心里多少明白了些,这男人以后便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买了这老些东西,就是她自己娘家她也不免心疼一二,可这人一个钱儿都没跟她要。这是人家不差钱儿啊! 宁远不放心大舅爷带着这些东西出城,自然是要押车跟着的。他们在府里谨慎惯了的,赶车的都是男人,身子强健,图财害命也不是没有的。 他问过石初昀可能在乡下呆两三天,便又回头给爷俩收拾了一箱子换洗衣物用具,连从夫人那回来时带回来的被褥都打包塞进车里。非说这是夫人的规矩。 石初昀十岁以前的家境还不错,对这些规矩也不算陌生,此番捡起来虽有些别扭,但也很快适应了。 跟张家打了个招呼,一家子便出城去了。 王氏左看看,右看看,尽管是去她娘家,可怎么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搭头,别提多憋屈了。 骡子健壮,尽管拉的人和货不少,跑起来却也轻快。因宁远送到后要跟回来,这来回的脚程可是多赚十文呢! 下山村算是宣城近郊,骡车只小跑了一个半时辰就到村口了。骡车马车在近郊也不是太稀罕见,儿童们见有车进村都追着一哄的跑。 六月里庄稼不是播种和秋收这样最繁忙的时候,太阳也日渐热烈起来,下地干农活的人一般都是赶大清早带着露水就出门了,等太阳晒上来的时候,人们基本就干完了活儿往家去了。 王家的男人们正站在院子里,舀水的舀水,洗脸的洗脸,女人们则忙进忙出,招呼着乱跑的小孩子,给男人递手巾,连带还烧火做饭。 当真一片热闹情景。 骡车还没停稳,外头一群孩子就大声喊了起来:“王爷爷,你家来客啦!”村里的孩子都这样,别人家来个人,简直他们要比人家家里还兴奋呢。 王老爷子刚坐在院子里歇息,拿出烟袋准备抽一口,听声往外头一瞅,却见门口的骡车边,一个陌生汉子正抱了个小少爷下来。 农家的大门都是篱笆扎的,也不高,忱哥儿一抬头就瞅见他姥爷了,当即欢呼叫道:“姥爷!姥爷!忱哥儿来了!”这孩子在外家从来不见外的。 第一百九十章 管教(读者赠送400字) 王老汉也很久没见到小外孙了。 到底是城里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不说,模样也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机灵又可爱。每次来家,他和老太婆都喜欢得不得了。不像自己的几个孙子,黑不溜秋的,整天淘得跟小泥鳅似的。 “忱哥儿?哎哟,真的是小乖乖哦……哈哈哈……”王老汉连烟袋杆子也随手丢下了,大笑着去接忱哥儿。反正忱哥儿不喜欢他的烟袋油子味儿。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动静,都撂了手里的事儿,纷纷看了过来。小孩子们更是已经早早跑过去开了院门,一脸惊异地站在门边,看着忱哥儿和抱着他的陌生人。 忱哥儿蹬着小腿儿要下地,宁远一哈腰把他放下,这小家伙就像的小炮弹似地扑到迎出来的王老汉的腿上。仰起小脸,笑嘻嘻地再喊一声:“姥爷~” 王老汉的心都化了。 他连忙把小外孙抱起来,举到眼前作势要亲,忱哥儿向来嫌弃他姥爷嘴里的烟油子味儿,左躲右躲不给他亲。 王老汉追着亲,忱哥儿伸出小手抵抗,可他人小力微,眼见要躲不过去便大声求援,‘姥姥,救命,姥爷又臭忱哥儿啦……”不过还没等他姥姥赶来,人小力微的他就被他姥爷逮着‘吧唧、吧唧’在两个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王老汉十分得意地大笑起来,又把外孙子往高举了举,欢喜的忱哥儿也不计较被臭的事儿,只剩下兴奋的叫声了。 爷孙连个笑闹着,顿时满院子里都充斥着小儿的欢笑声。 “是忱哥儿来了?”王老太太听见声音从厨房疾步走了出来,边走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嘴里还数落着老头子:“又欺负我们忱哥儿了吧?别拿你那臭嘴拱我们忱哥儿,快,忱哥儿到姥姥这儿来,给姥姥瞧瞧。” 忱哥儿就势返身扑到他姥姥怀里,小手抱着他姥姥的脖子,小嘴儿里甜甜地叫着:“忱哥儿想姥姥!”然后主动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亲了两口,喜得老太太“哎哟,乖乖,姥姥的心肝儿”叫个不住。 小孩子自顾自欢乐着,大人们却还有要紧的事。尤其是王家的几个小儿,又是急着想跟忱哥儿玩儿,又对外头的人和车好奇,想看个究竟,结果两相为难,真是抓耳挠腮纠结死了。 石初昀今日穿了件棉绸的浅蓝色暗花宝相纹窄袖交领长衫,行走间露出地下的鸭蛋青色的棉绸长裤,腰间系着个银蓝地锦缎荷包。 他见王老汉放了忱哥儿,便朝着老汉拱手施礼,叫一声:“岳父!” 王老汉紧着打量了他一回,总觉得这女婿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还是一脸笑纹地招呼道:“三丫女婿来啦?这老远的路,累了吧?快屋里坐!” 石初昀也一笑,道:“劳您挂记着,不累的。”说着又转身和纷纷走过来的几个大舅哥打招呼,再喊一声:“岳母。” 见老太太抱着外孙子不撒手,便对忱哥儿道:“忱哥儿下来,别累着姥姥。” 忱哥儿抱着姥姥的脖子不大乐意撒手,不过看看他爹的脸,还是从老太太的怀里溜了下来。 “今个儿来的早呢?三丫呢?”王老太太疑惑地打量着女婿,不由往外头瞧去。 “雇了车,稍许快了些。”石初昀简单地应了声,就见王氏抱着个小包袱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脸的不情不愿。 王家人也都见惯了她这副样子,老两口撇了她一眼,都没搭话,倒是大嫂招呼一声:“三丫回来啦。”大嫂钱氏比她大了少说十几岁,这么叫她也过得去了。 其他两个嫂子都没吱声,心里却翻了个白眼,成天一副谁都欠她两百吊似的脸子,当谁乐意看呢。 “我说三妹夫,这位是……?”三嫂一向是个眼尖嘴快的,别人都见到宁远了却没出声,就她忍不住先问了起来。 “咳咳!”王老三使了个动静,朝媳妇李氏瞪了一眼。 李氏仗着是最小的儿媳妇,才不在乎这个呢,一双眼睛扫来扫去,把骡车和宁远、石初昀,忱哥儿和王氏瞧了几个来回。 “哟,我早听说石家妹夫得了门好亲戚,如今开来是真格儿的啦?瞧瞧着衣裳,瞧瞧这气派,到底是城里人,读书人家和咱们泥腿子就是不一样!啧啧!” 可惜,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石初昀只好清咳了一声,对王老汉和王老太简单说了下他爹找到妹妹,以及全家去探望的事情。 然后又道:“宁管事是将军府上派来的,专门照管我们这边大小事情。以后石家在宣城的事都经宁管事的手。”这是把一家子的管辖权都放出去了。 听到有人提小姑姑和小姑夫,忱哥儿立刻也兴奋地拍着小手嚷道:“小姑夫骑大马,好多大马!很多人给小姑姑和小姑夫磕头,忱哥儿也磕头。 小姑姑家里好多漂亮姐姐,好多哥哥,好多人……”小孩子还太小,一时分不清什么跟什么,只觉得什么都多,都漂亮。 “小姑姑有老虎,二肥是小老虎,可好玩儿了……” 众人听着忱哥儿语无伦次的,都拿眼去瞧石初昀,哪个都有好奇心,都想多打听。 石初昀原本无意说出来,免得有显摆的嫌疑,倒是宁远从外头走了进来,朝着石初昀一拱手,道:“大舅爷,这位可是亲家老爷子?” “正是,这是岳父,这是岳母。”石初昀连忙给介绍了,“这是京城里辅国将军府上的宁管事。受了妹妹和妹夫指派,来帮我们管家的。” 这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家是将军府的管事,自然也不差了,王家人可没胆得罪这样的人。老汉连忙要给宁管事行礼,宁管事看着大舅爷的面子也是不会受的。 只宁远扫了一眼王家诸人,小儿们都不爱这些大人的事,早跑去看卸货去了。宁远便一拱手道:“两位亲家有礼了。” 王老汉正想客气两句,就感觉那大管家突然浑身气势一冷,朝着远处拱了拱手,扬声喝道:“奉我们将军和夫人的令,问亲家几句话!” 顿时,原本热闹非凡的院子寂静了下来。 真真是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您、您请说!”王老汉额头渗出了冷汗。 王家小一辈的人都自动退到一边儿,只剩下两个老人尴尬而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地。 “夫人问:不孝敬公婆,不侍奉丈夫,不亲爱孩子;有家不顾,有礼不遵,请问,王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第154节 夫人再问:王家三女,‘温柔贤良,善解人意’,就是如此吗?” 此言一出,王家二老顿时汗流如雨。 他们当然记得这话是怎么来的,只哪家嫁女儿不是往好了说啊,他们也不过是稍微夸张了些。便是他当年娶媳妇还不是一样? 他还记得,当年媒人跟他们家说的是‘真个比桃花还娇艳几分’,后来洞房昏暗他也没瞅清。第二天一看倒是长得还行,比不上桃花也比得上打碗花了。 只是这打碗花上怎么看都像溅了泥点子是怎么回事? 他也曾觉得委屈来着,可他爹磕了磕烟袋锅子,一瞪眼说的是:“这有啥!身板好,能下地,能生孩子就行了!” 干那事的时候又不点灯,黑灯瞎火的,管她脸上长啥?可不就是么,男人的劲儿又不往脸上使…… 除了高门大户,平常百姓嫁娶妻嫁女都不易,娶都娶了,也入了洞房了,还有啥好折腾的!该咋过咋过呗! 这么多年他不也就这么过来了么?上了年纪以后,你在瞧瞧,谁脸上不是到处泥点子呢?!他媳妇不过是提早了些而已…… 王老汉和老妻对视一眼,都是一通胡思乱想。 他们也知道自家对最小的三女是娇惯了些。不过在父母眼里,自家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不知礼数是亲近,娇蛮任性是天真,爱玩儿爱俏是女儿家活泼俏丽,总之,那些都不算啥缺点…… 不过,这样的女儿嫁出去他们也不是不担心的,这些年来只盼着女儿能学着长点眼色,知道些好歹。女儿在婆家闹他们也不是没说过,不是也陪了不少,只已经养成了的性子如何能改得了了? 只能尽量在女婿和外孙身上弥补弥补呗…… 宁远斜了他们一眼,哪管他们想什么,只继续道:“夫人说了:如果亲家舍不得女儿出嫁,不妨接回来继续养着,别随便舍出去祸害别人家!” 这话可是很重了! 这意思可不是离合,是休妻! 老两口嘴里发苦,心里发颤,两腿打抖,真心害怕了起来。这要是把嫁出去的女儿给退回来,他们王家在村子里还怎么做人哟!别说村里人瞧不起,就是哥嫂只怕也不会给小女儿好脸色。 便是再嫁,以女儿的性子和现在的名声,哪能嫁个好人? 到底当娘的坚强些,王老太太战战地说道:“大、大人,有,有没有……别的法子?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孩子有欠管教……” 宁远乜了她一眼,半晌淡淡说道:“夫人说:要是亲家有心无力,夫人便勉为其难,替亲家管教管教,免得将来丢了石家的人!” 说完,宁远手一揣,脸一扬,眼一眯,漫声道:“亲家是打算把女儿接回来,还是……” 这必须不能够啊!这是王家院子里众人的心声! 尤其是三个儿媳妇,她们可不希望石家把人给踢回来。这搅家精似的小姑子,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的往回跑她们已经够烦的了,真要是给休回来了,只怕这往后家里姑嫂之间也没得安生了。 其实她们最希望石家把人给管住了,别的不说,至少她们能落个消停。 于是众人齐齐看向王老汉,王老汉压力巨大! 他想挺挺被宁管事气势给压弯的腰,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挺不起来,没底气啊! “就,就劳烦亲家姑奶管教了!”他女儿人不坏,管一管如果能学好,日子不会差了。 王老汉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又看了看三女婿,见他到底没有露出十分嫌弃的意思,多少有些放心了。再不济他们对女婿和外孙再弥补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王家人在接受石家姑奶训导的时候,当事人王春花却一扭身,一甩脸子进屋去了。 她觉得太丢人了! 宁管事自然看在眼里,只不如如今在娘家,娘家人管不管是他们的事,待回了石家还敢这样试试! 宁远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从车上拎了个包裹,后头赶车的抱了一堆东西跟进来。 “我们夫人说,亲家对忱哥儿父子俩不错,她都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嫂子嫌弃她们家穷,做妹子的也不巴结,但亲家这不好无礼了。这是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客气。”说着示意赶车的把式把东西放在了王家院子的石桌上。 自己也朝着石初昀一拱手,恭敬地说道:“大舅爷,大后天来接您看可行?” 石初昀点点头,“劳烦宁管事了。家里的事还请多费心。” “不劳烦,应该的。” 王家人因王春花暂时不会被送回来都松了一口气,院子里又恢复了自然,石初昀也招呼着几个舅子一起帮着卸车。 他们来到车前,见宁远从车里先搬出两套被褥,不由惊诧地互相看看,宁远则道:“因要在外住三天,这是给我们大舅爷和小少爷携带的卧行李,请问……” 王家大嫂在院子里看得明白,连忙招呼着把行李送进以往王春花回娘家住的屋子。再看一脸不虞的小姑子,脾气再好忍不住说道:“春花,你把屋子收拾收拾好安顿姑爷和孩子。咱们做嫂子的不好插手的。” 王氏本想甩她脸子,可厢房的窗子正敞着,窗外的宁远正好冷冷地瞧过来,她突然一个激灵,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敢说什么。只好不情不愿地整理起屋子来。 天知道她都多久没认真干活了! “这是大舅爷和小少爷的随身衣物。”王老三接在手上,啧啧两声,她这妹妹可真是不会享福,这么好的人家竟然被她过成这样。 他可是瞧得清楚,人家石家爷俩这回都是一身绸缎,就他那倒霉妹子还是老样子。这身衣裳原本也算是他们三口之家最好的了,可如今一比,简直天上地下去了……啧啧! 也难怪人家不给她,连个面都不露,能得着就怪了! ================== 原本王家正是准备午饭的时候,这一来人自然也得重新安排了。宁远不留饭,自带着骡车先走了,院子里只剩下王家和女婿,外孙等人。 没了外人,有些话也不是这个时候说,大家还是先张罗吃饭。 王氏装死不肯露面,石初昀也不在意,自己把置办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王老太太已经缓过神儿来,看着儿子们抱个大卤猪头,再看到一大片猪板油,还有两只鸡和一大块肉满脸笑容地往厨房里去……即便是心里向着女儿,她也知道这指定不是女儿买的。 “你们来了就好,怎么这么破费!”王老太太埋怨了两句。 她真心说给小女婿听的。平常人家日子能过得去就好了,哪能这般过法,这有多少家财不得吃空了?便是余财主家也是隔天才吃顿肉呢。 说归说,一家子眼巴巴瞅着呢,谁不想吃肉啊,别说几个小孙子了,就是二儿子,三儿子的眼睛也快粘到猪头上了。 石初昀只说这是难得,下回不会了云云,他儿子却扬起清脆稚嫩的声音道:“姥姥,忱哥儿要吃猪耳朵……” 王老太太立刻笑出一朵花来,“哎哟,我们忱哥儿要吃猪耳朵啊,好,好,咱们让你大柱哥去摘芫荽,摘了芫荽姥姥给忱哥儿拌个脆脆的猪耳朵。” 老太太张罗着让三儿媳妇又找出一块切菜板子,她亲自操刀,就在外头石桌上把猪耳朵给切了。 一个大猪耳朵切了细丝,配了芫荽和黄瓜丝,加点醋,炸了一小碗长生果拌了进去,就是一道极受欢迎的下酒菜了。另一个猪耳朵就放篮子里,到时候吊井底冷着。 接着想了想,又切了满满一大盘子猪头肉端去热上,反正猪头确实够大,总不能女婿跟着吃不够。 石初昀又拿出烧酒,几个舅子当时就笑了,这有酒有肉可不必过年还乐呵! 别的东西再好也是生的,只这猪头肉确实熟的,小孩子们可是巴巴地瞅着,肚子都叫起来了。王老太太笑骂几句,不免一人给切了一小片沾沾香味儿。 这开饭还得好一会儿,可这香味儿馋人呐,王老三摸摸肚子又不好腆着脸跟着小侄子侄女们,可把他给急得打起转来。 “小舅舅,给!” “哎哟,我们忱哥儿可真是个好孩子!” 只见忱哥儿举着自己手里比别人都大的一块猪头肉送到王老三嘴边,把王老三给美得一把抄起忱哥儿转了几圈,就着外甥的小手‘啊呜’咬了一小口,“小舅舅给忱哥儿骑大马喽!”舅甥两个唧唧咯咯地玩闹了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没个正形!”王老太太假装骂了一句,加快手下活计。其实她倒是想给小儿子来着,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合适不是? 她加快了手里的活计,赶紧把猪鼻子、猪舌头也切下,又喊了大儿子来把大猪头一切为二,一半先放起来,一半晚上再吃,省得都遭尽了。 在让二儿媳妇切了猪舌头,大媳妇去烧菜,小儿媳妇看火,就连大孙女都去摘菜了,如此家中老少每个女人都在忙。至于王春花,大家都不提她,想吃自己出来,不吃大家多分几口肉。 …… “这烟丝给岳父尝尝,也不知道味儿好不好……”做饭自来没有男人的事,石初昀便把其他礼儿分分。 “唉,以后别乱花钱了,这得多贵!” 王老汉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揭开防潮纸,捏出几根金黄带褐的烟丝,放在鼻子底下深嗅了几下,一脸灿烂地笑道:“这是上好的烟丝,比我在村东头余财主家那回得的还好呢!” 当下,老爷子稀罕巴查地装了一烟锅子,二儿子更是及时点了火,老汉一脸陶醉地吸了起来。 “连烟圈儿都更白些……”王老汉赞叹道。 石初昀有些无语了,这真的至于么!不过他也是难得孝敬岳父点东西,只要他喜欢就好。 分礼物什么的自然是最最受欢迎的了,孩子们早跑了回来,眼巴巴地瞧着这个变了样儿的小姑父! 除了酒肉,有衣料,小孩子还难得有糖吃,一人先分了一个,忱哥儿自己抓了两把,跟着小哥哥小姐姐们一哄着跑了…… 王春花尴尬地隐在窗户里边,外头那么热闹她也想出去瞧瞧,可谁都不搭理她,这让她怎么下桥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震惊 虽然只多了一大一小俩口人,王大嫂还是跟婆婆嘀咕了几句,又去缸里舀了两碗糙米兑到了先前准备煮的米里,洗了两水便让大女儿看着煮饭。 王大嫂刚端起淘米水要走,身后便传来弟媳妇悠悠的声音:“大嫂,这淘米水给我用用呗!” 说话的是最小的王老三媳妇李氏。只见她正半倚在门上,斜着眼儿看着钱氏手里的淘米水盆子呢。 “你要这干啥?”钱氏不由夹了下眉头,这三弟妹最烦人了,什么事都爱插一手。一点淘米水也惦记…… “那大嫂你要干啥?”李氏显然是不怕事多的主儿。 “我这是留着给柳叶洗头的。”钱氏说着瞟了李氏一眼,口气不太好地说道:“你大侄女十二三了,头发得养养。你还能跟你大侄女抢不成?还有,你家大妞才几岁?” 说完一扭身也不管李氏,端着盆子出去了。 李氏撇一撇嘴,也没说出个啥来。原本她也不过是能抢到就抢,抢不到也不少块肉的想法,不过被大嫂这么一挤兑,她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她都是嫁了人的,而大嫂家的柳叶已经不小了,估计来年好相看亲事了…… 不过这些背地里的小口角,也不会被双方摆在台面上说,自然不会影响今日的气氛。 院子里,王老大正带着两个弟弟和大儿子忙着安置桌椅板凳。 王家人口多,吃饭一桌子再坐不下的,所以王家吃饭自来是分成两桌的。 王老汉和王老太太带十岁以上的儿孙子坐一起;媳妇们带着各自上不了大人饭桌的儿女在另一桌上。 饭菜都是从大锅里分出来,只数量上到底少些,小孩子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各个都能吃能喝的,加上油水少,便总有吃不饱的感觉。因此,今天的猪头肉就成了孩子们惦记的重点。 好在王老太太也是个识趣的,东西是女婿带来的,也没掖着藏着,女人们的饭桌上也得了一大碗猪头肉,还有一盘猪鼻子和猪舌头的拼凑,虽比不得正经的大肉,但也吃得孩子们各个肚儿圆圆的。 倒是王春花,等了半天没人来喊,而她自己也饿得不行了,正在发愁的功夫,忱哥儿想起他娘来,蹬蹬蹬跑去把她娘给扯了出来,让她喂自己吃饭。 靠着儿子,王氏才扭捏着把肚子吃饱了。 农户人家吃饭没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子都在一个锅一个碗里吃饭,什么人是什么性情端看这人下筷子也能分出一二来。 对岳父家的人,其实石初昀早都看得分明了,自然不去想这些,倒是他和儿子忱哥儿成了王家人琢磨的对象。 第155节 比如,小舅舅王老三是这么问的: “忱哥儿,在小姑姑家天天都有肉吃吗?” 忱哥儿就歪着脑袋说:“樱桃肉!大红虾!恩……还有大鸡、大肉腿!” “咳,是蹄膀,不是大肉腿。”石初昀再次给儿子纠正。 忱哥儿自小日子过得不咋样,在望云山的时候,吃饭都闹出不少笑话来。 有一次吃黄芪山药炖鸡,因石初樱食量大,炖鸡一向都是整个端上来的。忱哥儿听送菜的下人说这是炖鸡便死活不相信,因为在忱哥儿印象里鸡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主要是在家的时候,他吃到的鸡基本上都是剁成块的,分到他碗里的也就是几块鸡肉或者带肉的鸡汤,如今见到这么大一只便不信了。 好在石初樱和楚溆都喜欢他,下面的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反而细细给他讲解一番。连着石初昀也给儿子做些纠正。 不过也正因此,石初樱很是感慨了一通。思虑过后便吩咐厨房每天照顾好家人,吃食上尤其要丰富些,荤菜也一定要根据他们的身子调配得当。 她和楚溆都是吃惯了的,什么都讲个清淡营养,尤其是她的吃食更是有许多摩云山上的东西。但爹娘和哥哥姐姐这些年显然是亏了不少,想想也是,像忱哥儿这样的小儿,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不先紧着他,可就这样他还连鸡肉和整鸡都认不清,大人又怎么会越过他去有的好吃呢? 所以,在那段时间,忱哥儿他们每天早上吃的粥都分好几种,什么瘦肉粥、虾肉粥、鸡茸粥、鱼片粥、猪肝粥、牛肉羹等等,每天都翻着花样来。 菜式就更别提了,各种鸡鸭鱼肉轮换着做,因此,这一个来月忱哥儿不但给养肥了不少,还很是长了不少见识呢。 王老三眨了眨眼睛,咽下猪头肉,又逗忱哥儿:“那忱哥儿可真是吃了不少好吃的啊,忱哥儿怎么不留在小姑姑家当儿子呢,这样天天都有好吃的了。” 王老三本是说句玩笑话,真没多想。没想到却招来了好几个眼刀子,尤其他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忱哥儿要是留下了,女儿怎么办? 二哥也跟看白痴似的瞄了他一眼,王老三这个憋屈啊。 一时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倒是忱哥儿欢快地说了句:“忱哥儿去京城,看小弟弟。” 大家把目光看想石初昀,石初昀也不好怪儿子多嘴,只好道:“等妹妹生了,也许会去看看。”话也没说死,谁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得成呢,凡事都防个变数。 这顿饭吃得各个都有心事,虽然嘴上不耽误照吃不误,可心思都难免活络了起来。待到饭后歇晌的时候,包括王老汉在内,王家各个屋子里都关起房门嘀嘀咕咕起来。 王老汉躺在炕上抽着烟袋,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烟圈儿倒是一口一口吐得勤,王老太太则在另外的短炕上细细分辨女婿和那大管事带来的表礼。 她见屋子里烟雾缭绕的,便冲王老汉道:,“别抽了!薰死个人了。好好的料子都是烟味儿,将来可怎么用?”说完一直瞪着他。 王老汉吧嗒了两下,倒是把烟袋锅子里的烟摁死了,转了个身,把脊背朝外侧了过去。不想看见老太婆了。 王老太太撇了下嘴,继续翻看手下的东西。 这些礼儿里女婿拿来的倒也还实用,那大管家拿来的可都是好东西。她轻轻地拿起一块大红的料子,这料子细滑柔软,跟那绸缎似的,细看又不是绸缎,还隐隐有花纹,倒像是女婿和小外孙身上穿的料子。将来给大孙子娶媳妇用正合适…… 还有那嫩黄菊花的,她和媳妇们自然用不上,不是给孙女就是外孙女,嗯,三丫的年纪应该也能用……不过她得罪了贵人,还是先不给了,不然可不是跟贵人摆擂台了? 且不说王老汉屋里的情形,王家几个屋里都差不多如此。 王家男儿多,可比石家三代单传的不知道强出几座山去。三间的正房除去老两口的东屋和中堂,西边留给了女儿。因王春花是最后一个出嫁的,且又回来的最勤,这个屋子便一直被她占着。 东西厢房也是各三间,王老大、王老三住西厢,两家各把一头儿,中间的屋子给孩子们住;东厢除了王老二,其他的屋子也给几个孩子挤着。 这也是没办法,王家人多屋子少,又都是壮年夫妻,孙子辈里最大的柱子都十五了,再过几年好成亲了,最大的孙女柳叶也十二三了。 按说这么大的姑娘家也该有自己的屋子,可她现在和妹妹柳芽以及两个叔叔家的女孩只能挤在东厢把头的屋子里的一铺炕上。 男孩子们到好说,大小无所谓,反正有的睡就行,占了厢房的两个屋子,小的都在西厢中间,便于钱氏和李氏照顾,大些的在东厢;即便这样也是挤挤插插的,尤其是两个或三个女婿都回来的时候。那就只能是凑合着了。 “你看看这院子里挤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东厢房里李氏正对仰躺在炕上的王老三絮叨。 “你打算啥时候跟爹说?再拖下去可托过年去了!”李氏踹了王老三屁股一脚。 王老三动了动身子,挥了挥手道:“你急个什么!” 李氏不乐意了,又踹了男人一下,不过力道轻微,她道:“怎么能不急?你看看家里现在挤的啥样了?大哥家俩闺女,二哥家俩闺女加上咱家柳青,大大小小五个姑娘挤在一铺炕上,转个身都难。 咱柳青才六岁,我可舍不得。再说,柱子明年就得相看起来了,过两年成亲不得占屋子?人家好歹是长房长孙,好屋子他也得比咱们做叔叔的先得。 与其到那个时候吃委屈,倒不如自己先张罗。反正我就是不乐意要人家挑剩下的。” “嗤,”王老三嗤笑一声,拧了头跟李氏道:“说得比唱的好听,还不乐意挑剩下的,我看三妹夫那管事的送来的东西,将来你要不要! 那可是在咱娘手上呢!还有,你可想好了,真分出去了,以后这些礼儿再难论上咱们的。 人家大户人家送礼儿可只往爹娘房上送,咱们只是借光。真分出去,连光也借不上了……”说完,他看都不看媳妇,拧过去自顾睡了。 下午还得下地干活呢,他可没功夫磨嘴皮子空耗气力。 李氏掀了掀嘴皮子,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王老二屋里也在说着这事儿,不过王老二道:“咱不急,总归上头有爹娘,有大哥大嫂,下头还有三弟三弟妹呢。这事是早晚的,不是上头的提就是下头的张罗,总之,轮不到咱们上阵。擎等着就是!” 杨氏咂咂嘴,转了转眼珠,爬到丈夫身边,嘀咕道:“嗳,你发现没?自打妹夫和忱哥儿过来,我就没见他们两口子说过一句话。 真的,一句都没有!还有啊,你看看人家爷俩现在穿的是啥,你妹子穿的是啥? 这要是搁以前,她这身打扮自然是最光鲜的,可今儿个一比,简直天上地下了!哎哟,你看到没? 我跟你说,先前忱哥儿跑热了,我特地帮他把外头那葫芦纹的小褂子脱了,结果啊,里头的汗衫子都是细细的棉布的,摸在手上那个松软,再一细看,老天,竟也是带暗纹的!好像是蝙蝠纹呢。 你看他爹后来给他换的那身儿,说是他小姑姑针线房里的人给做的,粗布的,专门玩儿的时候穿的。可我看了,哪是什么粗布,明明是上好的布! 哎哟,这人啊,可真难说。以前我看这三丫女婿觉得他也没啥,也就是认识几个字,连个佃户也压不住,没用得很。 可今个儿一看,这一身的气派,啧啧,还真是,这话怎么说来着?” 王老二憋了半天,说了句:“反正就是荣华富贵了呗……” 杨氏自顾地接了句:“也不知道那些好东西娘打不打算分啊!” 接着又鄙视道?:“春花也真是,哪个做媳妇的都想过好日子,可也得差不多啊。你瞧我和大嫂,三弟妹,哪个嫂子像她那么作了? 以前人家石家忍着,多数看你们兄弟多,可如今人家靠上了这么大的树,想人家不给老人出气怎么可能。换成是我嫂子这么对我爹娘,我还得冲上去给两巴掌呢。” “怎么说话呢!”王老二不乐意听了。 “我说的是实话。”杨氏扬起来,那眼角挑了王老二一眼,又慢悠悠地说道:“我可跟你说,你们也别光护着不管着。咱柳丝可都眼瞅着十一了,要是给带累坏了名声,我可挠花她的脸!” “知道了,知道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王老二拱了拱,想了想闷声道:“下午我抽空给大哥说一声,他们家柳叶更大!” 这是让老大家出头了?杨氏转了转心眼儿,这也不错。 ========================== 过了晌午,等太阳不那么烈了,王家的男人和女人都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地去,连大些的孩子也得跟着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便是李氏最小的孩子才半岁多,也得背着孩子来往田间和家里送水,做饭,顺带看着几个小的孩子,总之,农户人家里没闲人。 往常王氏回家,王老太太都不让她干活的,只管在家照管一下,她又不爱呆着,只管往村里各处去找人说话聊天闲逛。 原本今天她也打算找两个常说话的人倒倒苦水,找人给出个主意的,只王老汉抗起锄头瞅了瞅,却道:“三丫跟着下地吧。免得好日子过多了,不知惜福!”说完扛起锄头带头走了…… 王春花瞅瞅自己远比嫂子们体面的衣裳,再看看那些丑陋的篮子筐子,一脸的不乐意。 王老太太轻轻拧了她一把,“还不去换衣裳?”又回头对石初昀道:“三丫女婿,你看好忱哥儿,别跑丢了。” 以往石初昀也跟着下地干点啥,虽然不那么熟练,但有些拔草浇水的活儿也能干,只如今这衣裳实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他还是笑笑,道:“没事儿,我换身衣裳就行。”说着抱了忱哥儿去西屋里找出自己收拾的包袱,翻出一套以往的旧衣裳换了。 “忱哥儿,跟爹去地里?” 忱哥儿歪着头,“要蛐蛐!”田里最不缺这个,小孩子都爱捉着玩儿。 “行,给忱哥儿捉个大的!” 石初昀自顾抱着忱哥儿撩开长腿走了,王春花扁扁嘴,瞧着空下来的院子,只好跟着去了。 忱哥儿爬在他爹的肩头,朝后看着他娘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后头,被他爹越落越远,然后紧赶几步追上,再被落下一截,只好再追…… “爹爹,我们不要娘了么?”突然,忱哥儿出声问道。 石初昀身子一僵,调了几口气才轻声问:“忱哥儿怎么这么说?” 忱哥儿黑泠泠的大眼睛瞅着他爹,又瞅了瞅后面变小的娘,道:“大姑姑和小姑姑还有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娘,爹爹也不喜欢娘,小舅母和二舅母也不喜欢娘,柳叶姐姐也不喜欢,我听见他们都说娘不好的……” 石初昀按下心绪,假装闲聊地问道:“哦,我们忱哥儿这么厉害,给爹说说,都听见什么了?” “嗯,爷爷说……不贤甚么不要,奶奶说,小孩子不能没有娘……奶奶哭了,爷爷就不说话了。 舅母们都说娘,吃饭嘴最勤快……嗯,扯闲腿勤快……老回来还占屋子什么的。” 石初昀听着不大点儿的儿子一样样说不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记这么多事了?还压在心里这么久? 这成精了吧?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嫩嫩的小儿皮肤,见儿子又沉默下来,他斟酌着说道:“那忱哥儿喜欢娘吗?想要你娘吗?” 小儿爬在他爹的脖窝里,抽泣起来,“忱哥儿想娘。娘没有舅母好,舅母喜欢哥哥姐姐,娘,不喜欢忱哥儿,可忱哥儿想娘……” 小孩子并不是大人想的那么什么都不懂,他们照样眼明心亮,小小的心里已经早早有了判断…… 石初昀扭过脸,亲了儿子一口,把儿子抱到胸前,看着他又黑又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又亲了亲,道:“忱哥儿知道娘不太喜欢了,还想要娘么?” 忱哥儿懂事地点点头,小手抱住他爹的脖子,“想要,忱哥儿想要。” “……爹知道了,忱哥儿不哭啊!”爷俩说话声渐渐飘远。 而王春花盯着渐渐远去的父子俩,一脸的震惊,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琐事 楚溆当日提了要回去的话,便和石初樱两个细细商议了起来。一来七月里有个重要的日子,那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二来,这边的别院还在建,预计九月里才能完工。 别的还罢了,别院建好后各色家具铺陈、日用摆设等等,没个仔细妥帖之人却是不行的。石初樱考量再三,又跟悦姑姑通了气,还是决定留下悦姑姑在这边照应着才能放心。 再者,新别院建成后肯定要添人手。 将军府除了石初樱当初陪嫁的和后来采买的一批,光应付府里已经是紧巴巴的,加上今年北山的野囿建成的话,少不得也要人使唤…… 石初樱这才慨叹,难怪以往听说哪家大户光奴仆都好几百还不太信,如今他们府上的奴仆都上百了还不够使唤呢。 说道人手,楚溆看看石初樱身边站的几个丫头不由微微蹙眉,原本出来带的人手就不算多,又临时分派了玉露带着两个小丫头去照顾岳母和大姨姐,石初樱自己就剩下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了。 人手当然还得在建州采买,因石初樱买人不大看重死契活契,所以这次给别院采买人手全是楚溆派人去办的。 石初樱对楚溆这般不信任自己很是不满,不过楚溆瞄了她那已经很大的肚子一眼,又一挑眉头,提了提‘小白莲’自荐的事,石初樱只好扶着肚子偃旗息鼓了。 第156节 没办法,上次那事确实是她的失误,而且还真的惹恼了楚溆。楚溆可是向来洁身自好的,人家如此金贵的精血岂能白白浪费在小白莲身上…… 所以那次事后楚溆不但数落了石初樱手段过于绵软,留下隐患无数云云,还几个管事都叫去狠批了一通,说他们:“夫人心善,又年轻,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你们都是办老了事情的,难道也不知道轻重?你们也不劝着夫人行事,一律罚半年月例!有谁不服?!” 哪个敢不服啊,连悦姑姑远在建州都自罚了半年的月例,她也有劝谏的责任。过后又给京里去了信儿,凡是奴仆没死契的,一概改签,不改签的全部找了原经纪退还了,银钱上找补些就是…… 过了几天,石初樱就听说楚溆已经买了人,丫头婆子小厮和壮仆一共采买了一百多口人,总计三十户人口。他也不知道找了什么渠道,把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送进了京城去交给了楚洌。 只留下了十来个成年的人手在这里给悦姑姑等管事打杂。 石初樱一听交给了楚洌不由想到侍风和侍电,便跟楚溆提要求:“你可得跟大哥关照一下,可别把丫头给训成他们俩那样。不然走到哪多遭人嫌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带着一队小厮呢。 楚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道:“我看侍风和侍电这样的就很好,既会办事又能打点日常琐事,有忠心有技能也就够了。免得大了各个心思不正……” 石初樱:…… 这次有楚溆在身边,一应回程事项都他全包了,石初樱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回有依仗的好处:啥也不用操心!想操心还得人家乐意从指缝儿里漏一点儿给她解闷儿。 最后再她强烈要求下,采买山货土仪什么的活儿还交给她‘总管着’。 李三媳妇做惯了这个,这次还是她带着几个大丫头打理,石初樱只管拿主意便是。 如今望云山这一带有了石初樱这位将军夫人,可不比从前了。 有了前两次石初樱进京的例子,村民自然会想到,将军府夫人回来省亲,回去岂有不带些风物土产的?!于是大家都非常有默契地把各种山货土产、各种自家做的风物都留下来,就等着石家放出风声来采买呢。 这可是望云村及周边村民的一大收入来源啊! 不过,他们遇上石初樱这招就有些不大灵光了。 因为早在上次回京的时候石初樱就发现,有的村民恨不得把山都挖空了卖钱。为了多卖些山货,很多村民不管不顾的采挖。 很多稍微近一些的山都被得遍地是坑,漫山遍野的草地绿茵跟被狗啃过了似得,一块块的光秃,让长期在山里生活的石初樱很是不舒坦。 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派,也令她不喜! 要知道这山野林地损毁容易,休养难。 一颗手臂粗的小树一刀就能放到,可这样的小树少说也得长十年八年的,挖坏的草地也得三五年才能变绿,只是原本生长在这里的药材却再无踪迹…… 鉴于此,石初樱早早放出风去,收的东西多数是地里出产或自家养的,以及江河里的,而鱼虾之类,除了日常吃的,其他都要晒干的,不要新鲜的。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村民挖山刨地搞来的东西反而不在其中,倒是老实种地或打鱼的人家都得了利,而本县又收不下这么多,运到建州去,除了来回花费,商家压价也不剩下什么了。倒是平了这些人的狂热心思,又犹豫着回去种地了。 于是,每天几乎都有村民跑到石家大门口下跪磕头,就指望将军或者夫人能松松口,让他们把这两个小钱儿给挣了。 这些人闹的动静还不小,连白氏和石诚都给惊动了,很是替女儿担忧,怕村民借机坏了樱儿的名声。倒是楚溆淡定自若,进进出出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老两口对自己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软糯的小姑娘上,又哪里知道他家樱儿曾经的辉煌战绩!对付这点子小事体,再不用自己出手的。 果然,等了两天,围观的村民多起来以后,她派了个嘴巴厉害的婆子出来,就往磕头哀求的人身边一站,专职给人解说。 “大家都来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看看这些人,种地的不种地,跑去挖山坑地。合着你挖了什么,我们夫人就得买什么?不买就是不体恤你们?” “我们夫人不体恤那这些人的东西怎么都买了?偏没要你们的?” “要不要我们把这些都退了去?我们夫人总不能白搭个不体恤的名声!” 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喊:“不收了,不收了,我们夫人说了,以后都在别处路上置办了……” 围观的村民原本看热闹的居多,这下渐渐也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些村民押错了宝。再一听着祸水竟然要连带到自己身上了,自然是不干的,他们可不想因了别人而丢了将军夫人这个救命菩萨的买卖。 当下互相一递眼色便出来几个力壮的村民,把跪门口的就给拖走了,此后还自觉地派了村民看着,再有来的,不用石家出手,村民就给解决了…… 楚溆听到这个结果不由哑然失笑,屈指在石初樱的头上敲了一下,道:“说你傻,有时候又如此聪明伶俐的。可见,你有些事儿是不动脑子就办了的……” 还有完没完了?石初樱一偏脑袋还顺带白了他一眼,小白莲的事都过了多久了,还老拿出来说事儿,谁没点儿黑历史啊? ==================== 因七月里正是农田生长的旺季,大多数粮食还没收成,石初樱这次准备的土仪便多数是她果园子里的瓜果,还有少量的各色干货,什么鱼干、肉干、干蘑菇,干金针菜,干木耳等等。 那些个不自量力去挖什么山精地宝的都没要。当然,山茶,花蜜各种药材也是必不可少的。 石初樱核完了礼单子,又专门抽出一张来,跟楚溆商量:“这上头的东西直接送到槐树胡同去。这些是我给爹娘那边准备的,日常用的,算不得礼品。” 楚溆一看,单子上衣食住行样样齐全,甚至连骡车都准备了一辆,不由奇怪道:“这是做什么?打算常住不成?” 石初樱揉了下脑门,无奈地道:“爹和娘轮番来说,说去了京城要住在外头,说咱们府里住三五天成,再多了就不好了。咱们自己当然不会说什么,可防不住别的人说。” “还说,与其到时候搬来搬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住外头,好歹也是两个姓儿,没得让人说嘴。” “大姐也来说了一回,我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想了想便让他们住槐树胡同我那处宅子罢。反正也是闲着。想看我了坐车过来也不算远。” 楚溆捏着单子略想了想,点点头,道:“岳父想得也对。果真住到咱们府里去了,只怕大哥以后更抬不起头来了。这样也好。咱们照顾着也不算远。只爹还打算搬回旧京去?” 石初樱还没说话先抬手敲了敲腰背,最近酸得厉害。楚溆见状连忙抓了个厚软垫给她垫上,扶了她靠上去。 石初樱舒服地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大哥的面子得靠他自己找回来,光靠别人可不行。我打算把杨婆子给指派过去,她口舌厉害,人也忠心,对付我那嫂子再好不过了,宁远到底是男的,震慑两回还好,长久了在内宅总是不便。” 楚溆点点头,“这样也好,什么时候启程过去?我再拨两个跑腿的小厮,不然宁远一个人料理诸多是忙不开。” “也行,反正去的人多一倍月钱。这个我出!”眼瞧着楚溆不赞成,石初樱连忙摆了摆手,“你听我说,这将军府虽然是咱家,是咱们俩的,可你别忘了,这也是楚家的。 别的不说,将军府就不能算是咱们自己的,人家那天要收回去也就收回去了。所以,我贴补娘家可以,但也不是自己没能力,何必留个把柄在,谁知道哪天给人捉了去说嘴。” 石初樱这大半年可长了不少见识,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楚溆倒也再不好说什么了。 “你既然让大哥训人手,那顺便帮我多训三五个,别的不说,要忠心,能办事,还要有些身手的。将来训出来了,我给大哥两个,给爹爹两个使唤,将来姐姐要是再嫁,也给两个,别的不求,至少保证他们安全。” 楚溆笑了,在她头顶的家常篆儿上揉了一把,心知樱樱这是有了阴影了自己本事滔天,结果亲生爹娘和兄姐却受人白眼挤兑过日子,简直没有比这个讽刺的了,这样的挤兑有没办法痛痛快快地去报仇,这怎么能不让樱樱郁闷! 不过,樱樱不能,不代表他这个女婿不能啊。 楚溆揽过人来,点一点石初樱的鼻尖,道:“这些事自有我这个女婿操心,你只管养好胎就是了。一个女婿半个儿,大哥没做成的事,然我这半个儿子做也是一样的。放心好了!” 石初樱揪起胸前的衣襟,很有意味地说道:“我说呐,你最近和那几个人进进出出忙碌得很呢,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好事忘记告诉我了?” 楚溆瞥一眼樱樱细白的小手,轻轻扳开,握在自己手里摩挲了几下,道:“也没什么,就是稍微放出了点风声,旧京那边就来人到宣城‘劫人’了,想把石家的户籍都弄回旧京去。 石初樱这可有些惊讶了,人都坐直了,“这又是为什么?我们石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也没什么背景,哪就值得他们去人家的地界上‘抢劫’户口了?” 楚溆又轻弹了她一指头,道:“这可不一定。石家虽不显赫,可你如今显赫啊,你可是堂堂瑞兽白虎的主人!” “石家是你的娘家,能做瑞兽白虎主人的娘家谁不抢?” “合着我还是借了二肥的光呢!”石初樱鄙视地哼了哼,算是知道了。 “不过,爹是不是愿意回旧京去住我不知道,便是想回去我也不答应。我是不会把他们放到外头去的,便是将来回望云山,也得一道跟我回来。 说我不讲理我也认了!” “那就行了。”户籍这东西又不妨碍住哪儿。 楚溆办事石初樱自然放心,没过两天,杨婆子便揣着将军府的名帖、带着夫人准备的物事,趾高气扬地出发了,当然车上还有一个十几岁的跑腿小子。 骡车是在镇上雇的,因有将军府的旗号镇着,车行里特地派了个得力的车把式,必定好好把人送到了。而且,石初樱已经付了半年的租钱,以后这辆车就在宣城石家使唤着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天据说是那些孤魂野鬼被阎王放出来,允许到人间享受香火,面见家人的日子。如果以往没有被亲人祭奠的,还可以几次机会‘提醒’一下对方。 所以,在民间这个日子,尤其是晚上大家都不出门,连衣裳都早早收回来,就怕被不好的东西沾上。 以往因石镇夫妻生死不明,石家不敢轻易祭奠(如果人活着你烧纸是什么个意思?),如今既然已经得到了确切的信息,自然不同以往。 虽然无名道长指点需明年进行起坟等诸事,却也言明,七月十五和冬至两个大的祭祀节日可以告慰和祭奠先人了。 无名道长还专程制作了两个冥包,里面是什么不知道,但外头画的繁复非常的符纹却是石初樱动用精神力亲手画出来的,连朱砂都是在黑市买来的最最上好的。(不是追踪那种) 在石初樱看来,神佛好比两大门派,跟武林门派其实也差不多少,只不过主张的东西不比武林中那些打打杀杀的,就显得格外高大上一些。 修炼之人修研符纹是很重要的,造诣深厚的,还可以自创出有用的符纹来,石初樱目前的能力虽不能自创,却也‘发明’了不少有效的新组合,能够产生出不少特别的效果来。 例如,她在这次画的符纹中就有一个‘招引’符,融进石镇夫妻的生辰八字,就可以用来把石镇夫妻的魂魄召唤并引领到指定的地点享受后人的香火,另外还有护持符纹,防止途中有鬼打劫什么的,总之,她想得到的都画了两份,虽然废了不少张符纸,最后总算成了。 连无名道长见了都自愧不如,他说:这纯粹是天性,而非悟性!他羡慕不来的。 两份制作好的冥纸包由石初昀带走一份,另一份自然是他爹石诚拿着,到了中元节这天,一家大小到道观去烧掉。 石诚带着妻子、女儿女婿在祭桌前痛哭流涕,几乎不能自己,让爹娘做了这么些年的孤魂野鬼都是他这个儿子无能,如果早一天得了消息岂不是早一天让爹娘往生了去? 楚溆劝了又劝,最后告诉岳父,他已经以爵秩上了折子,请官府明旨在邸报上刊印当时一站的遇难者名单,便于后人寻找遗骨安葬亡灵。 说不定进京后就有批复了。这也是楚溆第一次上折子呢。 终于哄好了岳父,楚溆感叹老人还真是像个孩子。然而像孩子的可不只这一个。 无名道长给看好的出行日子是七月十八。 眼瞅着万事俱备,没几天就要启程了,楚老爷子却说不走了。他声称要在这里盯着楚溆的新宅子的工期。 谁不知道楚溆早从京里调来了两个能干的管事,施工的人手也是建州城里找来的,由李府介绍来的,建个别院哪里还用他老人家盯着? 可老爷子就赖着不走了。谁说也不行。 石初樱猜测,老爷子是喜欢上了这样轻松惬意地山村生活,不乐意再回京城那个笼子罢了。 楚溆去磨了老爷子半日,他也没答应,倒是给未出生的曾孙取了个大名:楚舒,取伸展之意。用老爷子的话说,不求他往后显达,只愿他能自在随心,不受委屈即可。 其实,石初樱暗地里跟楚溆嘀咕,很以为老爷子的意思其实是想以后不再过得憋屈,终于挺直了腰杆的意思。不过楚溆嘿嘿笑了笑,却又虎着脸不许她说给别人听。 老爷子死活不走,楚溆也不敢把他硬抗车上去,只好硬着头皮给京里写了封信,走驿站600里加急发回京城去。好在悦姑姑是个稳妥的,有她在这边楚溆和石初樱也算安心些。 而楚溆和石初樱连同石家三口,还有二肥这个小宝贝依然按时启程。他们先到了建州,去拜见了楚老太君,石初樱又给老人家留了一瓶加强版的百灵丹,还有一颗‘小还阳丹’后,隔天便扬帆启程往京城去了。 (本来能早些发,可中途来了个客人,提前也没打招呼,说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走。我只好心急面部急地陪着说话,其实我……一直聊了一个来小时才想起要回家做饭走了,尼马我也要做饭了……先发,晚上来修改) 第一百九十三章返回京城(增补) 楚溆一行到达新洲码头正好赶上二十二日,小潮期。 这天上午,潮涨风起,官船张起风帆,向一片洁白的羽毛一般,轻巧地驶离了码头,借着风势很快就消失在送行人的视线里。 石初樱靠在船舱的小窗边,看着眼前跟在船身两侧忽起忽落的水鸟,越发佩服其师傅和楚溆来。 男人们做事到底和女人不同,楚溆在安排日程的时候竟然还考虑到了潮起潮落这个问题。 石初樱自己知道,如果换成是她,再不会往这上头去想的。 第157节 而且,她也确实感觉到,在趁着涨超开船的确省力了很多,真是又轻又快,以往感觉巨大的官船在江潮面前也显得平凡无奇了。 在石初樱第三次感概的时候,楚溆不由笑了出来,朝她道:“这算不得什么本事。经常走水路或者靠江河码头过日子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我们的差事经常也替护卫的上官察看行程和安排情况,这些细节也是磨练出来的。” “唉,我感概是因为又发现了一个自己的缺点……”石初樱拿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她一向在修炼中进步神速,也向来以天赋奇高和天生聪慧自诩,可这些都挡不住她依然有着各种不足之处。 这不能不让她重新审视自己:她不是天衣无缝的,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她身上的缺漏不少。就像师傅说的,牵挂越多,可能出现的漏洞也越多。 且不说这些漏洞的大小,假使遇到强敌,但凡有一样破绽被对方逮住了,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也得看运气了…… 师傅告诫她:即便是你有着傲视苍穹的本事,也不能怀着一颗轻视的心。哪怕有一天你成了界面之主或者更高的至尊,也得记住这句话。 位置越高,行事越要审慎,切不可随心所欲。 阴沟里不是没有翻过船的。 石初樱支着手肘,自我反思着。别人不说,光楚溆身上就有不少值得她学习的地方,比如经验,还有果决和缜密。 石初樱自认为很勤勉,还很自律。不论是修炼还是学习,又或者日常过日子,她都认真地对待,从没有刻意忽视过什么。如果有,那一定是她没学到过或者没碰上的。可她眼下却还是不能面面俱到,算无遗漏。 比如爹娘兄姐,比如江河的潮汐。这些都超出了她的意志范围,需要她去重新了解和熟悉,遇上事儿的时候才能不脱离了掌握。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楚溆喝光了三盏茶来满足樱樱关于行船和潮汐的各种问题。最后,楚溆不得不扯起幌子,说是去找船老大要一个潮汐时辰表去,这才留了一口气走脱了。 走在甲板上,楚溆还心有余悸:女人认真起来也挺难对付的! 难不难对付的石初樱倒不在乎,她倒是对楚溆搞来的潮涨潮落的时辰表上记载的,每月极有规律的潮汐时间产生了兴趣…… 因为有了事做,原本枯燥的行船日子也变得充满了新奇,石初樱趁着乘船的便利,几乎天天对着时辰表来观察潮汐的涨落,体会那神奇的潮汐之力。 原本还想和她多亲近亲近的爹娘瞅见女儿在用功,也悄悄退了回去。 不过,路终有尽头。 在石初樱刚观察完初一的大潮后,整个人还处于一种内心的震撼之中时,船老大传来消息,明天他们就可以接着退潮之势进入京城的港口码头了。 ================================== 因早就商量好了,石诚一家三口下船后便没有和女儿女婿一起去辅国将军府,而是直接被管事的送去了槐树胡同的宅子。而石初樱则被楚溆亲自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送回了自己府里。 “恭迎将军和夫人回府!” 府门前下人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如既往地欢迎主人的回归。楚溆一抬手,免了众人的礼,该干嘛干嘛去,他自己脚下不停护持这石初樱进了府。 ‘端华堂’正房的丫头们急急地赶了回来,打起了帘子迎了两人进门。 “今明两天大家都先安顿一下,后天我们请爹娘和大家过来认认门儿?现在你先歇歇,我让府医来请个脉,晚饭后再让接生婆婆摸一摸,看看孩子如何?”楚溆把石初樱扶进燕居室,便走便说起这两天的安排。 石初樱摆了摆手,“我没事儿,旁的不急,我先泡个澡,睡一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对了,晚上你抽时间去爹娘那边看看,免得下头人起什么妖蛾子。” 石初樱在码头上两脚一落地,人便感觉踏实了不少。整天飘飘摇摇在水面上便是习惯了也不如脚踏实地的感觉好。 此时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人更是松快了不少,不过,原本还能忍耐的,此时却忍不了了。这些天在江河都没法痛快地洗个澡,到了家,这种黏腻的感觉竟一点不能忍受了。 必须马上洗洗了! “真的没事儿?”楚溆瞄着石初樱格外凸现的肚子,有些不打确定。 “真的没事儿。”石初樱都有些懒得说话了,只想赶紧洗澡睡觉。 楚溆感觉到她的焦躁,也不罗嗦,当下吩咐丫头们好生伺候着,自己也去前院洗漱去了。 石初樱躺在舒服的浴池里,热气升腾的水里滴了仙泉液,此时她浑身舒展,每个毛孔的张开了,贪婪地吸收着水中蕴含的仙灵之力,而她自己则似睡非睡,感受着暖洋洋的惬意。 泡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身体的吸收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有剩余的仙灵之力,浑身洗得光洁如玉了,石初樱才喊丫头进来,帮着她洗了头发,这才出了浴池。 床上的被褥早已经按照她的习惯摆好,清香绵软,石初樱一挨到柔软的被褥上就睡着了,这些天对于一个七八个月的孕妇来说,到底还是太累了些…… “夫人睡了?”玉露偎在外间的椅子上,伸手挡了嘴巴,微微打了个哈欠。 玉树瞧着她困倦的不成样子了,不由轻轻摇头,又点点头。 她轻步走了过来,轻轻拂了拂玉露肩头的皱褶,轻声道:“已经睡了。你们几个下去歇着吧。今天我们几个当值,你们一路上累得够呛,只管歇好了。陈姑姑都排好了,没事的。” “嗯,那我们就去洗洗歇了。”说实话,这些天她们几个丫头又要照顾夫人,还得照看老夫人和夫人的姐姐,人手实在有些紧。小丫头还能轮一轮,她们三个大的真的只能连轴转了。此时此刻,玉露几个都快要站着睡着了。 “快去吧!热水都备好了,吃食是送屋里去,还是歇过了再吃?”玉羽也走过来轻声道。 “我是不吃了,先睡!”玉竹迷迷糊糊地就往外头她们住的屋子走去,另外两个也没比她状态好多少。 在船上晃了十来天的人,冷丁下了船可不都这样么。 石初樱这一觉睡得尤其沉,连饭也没吃,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她先是朦胧中觉得小腿都有些沉,刚一动,就惊动了身边熟睡着的人。 楚溆迷蒙地一睁眼,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身边,正好摸到了石初樱的大肚子上。现在月份大了,石初樱都得侧睡,夜里还得翻上两回才能睡个好觉。 “要去净房么?”楚溆一下子坐了起来,随手抓了衣裳披了起来。 “嗯,没事儿,我自己能行的。”这已经成了石初樱的惯用语了。 自打月份大了,她的尿频也开始了,尽管比别的孕妇是好太多,但一天也得去上十来回,尤其是清晨和夜晚的时候。 不管石初樱怎么说没事儿,也挡不住楚溆亲自扶她下了床,又把她送进净房里去。 如果不是石初樱强烈反对,楚溆恨不能就守在马桶边上等着。 迷迷糊糊中,石初樱甚至还听见外头有哗啦啦的水声。等石初樱洗了手出来,楚溆也正从另一边的屏风后转出。石初樱瞧着他刚才披的衣裳搭在屏风上,光裸着健硕的胸口,里裤就那么玄而又玄地挂在腰上,似乎随时都准备滑落下来…… 石初樱白了男人一眼,心话,连晨起也是这般迷惑人,不就是仗着又副好身材么。再看看自己,一个大肚子把所有的美好都给毁掉了,亏得楚溆还天天像看朵花儿似的看着。 “今天不去上差么?”石初樱在被男人发现前及时收回了自己有些发黏的眼神,终于想起关心一下自己的男人。 楚溆“嗯”了一声,上前扶了石初樱的手臂,两人回到寝室,直到把人安顿到床上才说道:“今天得去营里销假。我先去看看,如果没事的话我早点回来……” 石初樱想了想,只说到:“府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大家都刚回来,这些天也是累得够呛,且得好生歇两天,别的等等再说吧。府医也不必急,儿子挺好的,后天在诊脉罢。” 楚溆略想了想,到底俯身在她肚子上听了一会儿,才起身道:“就按你说的,这次随行的人都放两天,第三天开始轮值罢。” 将军的命令一传达下去,原本已经起来准备当差的几个丫头全都又一头栽倒回床上,继续闷头大睡起来,她们可是真的累坏了呢。 石初樱倒回床上又继续补眠,连楚溆去上差去她也没管,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肚子里的饥饿感给叫声了。 她拉了铃唤人,玉树听见铃声便撩了帘子轻快地走了进来,“夫人可是要起了?”她歪着脑袋打量着石初樱的气色,昨天回来到现在她还没仔细瞧过呢。 “嗯,这就起吧。”石初樱自己坐了起来,挪到床边,任玉树给她穿上软底儿便鞋。 “今个儿都谁当差?” “奴婢和玉羽,玉竹她们三个放了两天假,陈姑姑差了玉葱、玉麦和玉芝过来顶两天,小丫头也都有替换的。” 这时候玉芝端了洗漱的水过来,石初樱弯腰不方便,由丫头们伺候着洗漱了。 “二肥怎么样?吃过饭没?”石初樱自己还没完全醒过神来便关心起二肥小宝贝来。 “小虎爷好着呐。一大清早已经巡视过府里了,也来夫人这瞧过两回了,奴婢们哄了它回去吃早饭去了。”玉葱笑着说道。 “玉雪可还能盯得住?”伺候二肥的就玉雪小家伙一个人,石初樱担心她吃不消的。 “睡了一夜,先前起来又吃了一大顿,现在精神可好了,真是比她们几个大的都强呢!”玉麦也跟着说笑起来。 石初樱勉强振奋了一下精神,忍住再回去睡一觉的感觉,不由叹了句:“年轻就是好啊!”至少累了恢复起来快很多。 只话一出口便笑倒了一堆丫头,妇人自己才几岁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起(读者赠送400字) 石初樱刚收拾好自己,一迈出房门,一团雪白的影子便扑到了腿上,呜嗷乱叫着。二肥从昨天下了船就没见到它娘亲,心里很是不爽,一定是小弟弟把娘亲给霸占去了,它二肥宝贝必须战斗了! 于是,在众人还没回过神儿来的功夫,二肥就抱上了娘亲的大腿,呜嗷,“娘亲,二肥宝贝想你啦!娘亲想不想二肥小宝贝啊?” 它现在还没意识到,这‘小宝贝’一词对它以后辉煌灿烂的虎生会到来多少滑稽,成为它雪白身上的一撮‘灰’,想抖都抖不掉了…… 石初樱现在弯腰不易,便拖着一只脚往西次间去吃饭,边走还边说道:“二肥宝贝好好吃饭饭了没有?有没有欺负玉雪啊?” 呜嗷,人家很乖的,才没有!”二肥放开它娘的腿,自己当先往前头跑去,它得给娘亲开路。 二肥挺胸抬头,吹着虎须,两只虎目一眯缝,虎嘴还一抖,然后憋出颇为怪异的一声“呜嗷!闲杂人等退散啊!”当即笑趴了两个丫头…… 噗,哈哈哈哈……哎哟,二肥宝贝这时跟哪儿学的啊?”连它娘亲都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这小家伙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还拿到府里显摆。 刚刚赶来的玉雪小丫头难堪地站在一边,搓着脚尖儿,真心被自己主子的形象给臊了一把脸。 只是众人再抬头看时,二肥已经扭着小肥屁股,翘着小尾巴一溜烟儿地不见影子了。 石初樱现在每天吃的都是最新的云谷饭,因要控制食量,桌上只上了三菜一汤,其中必不可少的是马六师傅做的酱炖小杂鱼,另有一道葱爆大虾、蘑菇炒芦笋,还有一道扁笋鸡汤。另外厨房还配了四个凉拌小菜,就不算在其中了。 石初樱吃饭自来不讲究快,所以,她一边吃饭一边和几个身边的管事媳妇和丫头说话。 陈姑姑一边伺候她吃饭,一边说着眼下要紧的事:“……按将军的吩咐,府里现今有身契的奴仆共计七十二人,都是死契;另有赏还了身契的和平民身份的共计三十五人。” 除了悦姑姑和李三一家,其他的多数类似归附,这样的人多数是幕僚里面和护卫头领等人,有的甚至一直不曾见过。 听这数字,石初樱想到楚溆提过的话,想来也是借机清理掉了不少不合宜的人。 “正房这边的人手可有增减?” “……玉荣和玉芝被岳管事的打发了……”陈姑姑觑了石初樱一眼,这外院的管事把手伸到了内院,也不知夫人会不会生气…… “这两个丫头可是有什么不妥?”石初樱想了想,一个是在她书房伺候的,一个是被她搁到了‘朝彻院’的,能惹下什么是非呢? 陈姑姑抿了抿嘴,凑近石初樱耳边,轻声道:“……不当值的时候,往前头客卿的院子里送过几回点心和汤水什么的……”这种事她以前在李府见得多了,只要没真搞出事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石初樱望天,她这俩丫头还真上进!知道男主子这里没机会了便往外头使劲儿呢。 “别个呢?”石初樱才不相信就这么点事儿。 果然,陈姑姑觑了她一眼,又挑拣着道:“听小丫头们说,每次领东西玉禾都爱理不理的,有时候还拿乔,有不乐意的时候还跟小丫头吵嘴……” 石初樱想到新婚第二天查库的时候,玉禾的表现,本以为经了事能长进些,没想到快一年了倒养出脾气来了…… “嗯,我知道了。吃过饭带过来我瞧瞧。” 又道:“别个可还有什么?趁早一起全说了,不然我可没功夫了。” 陈姑姑连忙笑道:“自然是有的。您走这几个月里,咱们府里下人新出生了九个小儿。也算是添人气了。”这些孩子都是在府里生的,以后便是他们将军府的家生子了,能当差的时候,便进府来伺候。 尤其是夫人怀着身子,听到这样的信儿指定高兴。 果然,石初樱兴致勃勃地问:“几个男几个女?” “五个男孩,四个女孩,有一个还没满月呢,今日刚好洗三。”虽然是奴婢的孩子,自家父母也是疼爱的。简简单单也得洗儿。 第158节 石初樱推了碗筷,要了漱口的茶水漱了口,起身往里间的婴儿房走去。她也得带着人在这边呆一会子,给房里增添些人气。 “给这几家人每家送两块细布尺头给小儿做衣裳,在格外赏一篮子鸡蛋、红糖和大枣,让产妇好生修养。 另外吩咐账房,新生的小儿一周岁前每月单独支给三十文补贴,好歹别饿着。” “夫人仁善!”陈姑姑郑重地行了个礼,替那些人家道了谢。东西不在多少,夫人有这个态度,产妇和小儿就受用不尽了。 “这九个孩子可算尽了七十二个人口里?”石初樱在窗前新摆的醉翁椅上坐了,玉珰和玉树连忙在她身后塞了两个软靠枕,手底下也垫了一个,这才扶了她靠着说话。 “按惯例是先记了名,等一周岁站住了,再录入人丁名册里头。”一岁不到的小儿夭折率太高,一般人家都至少等过了周岁才算孩子站住了脚,下人的孩子也一样,这样的小孩还不能算个‘人’。 陈姑姑见夫人开始理事,便正色道:“将军的意思,夫人身边的人还是少了些,不说三班轮换,就是两班也是不够的。等小主子出来,身边怎么也得派个得力的大丫头看顾着,光有婆子和奶娘可不成。” 说着,陈姑姑抬眼瞧了瞧,见夫人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便又斟酌着道:“夫人身边怎么也得八个丫头轮两班,在给小主子预备两个……您看是不是再提几个?” 石初樱打量了身边的玉树和玉珰两眼,另外三个都歇了假,确实也每个替换的。别的不说,玉露和玉竹不在她就有些不大方便。 而且,不光得力的丫头不够,连管事的媳妇、姑姑也不够。这也是因为她和楚溆没什么家底的缘故,要知道家底可不仅仅是钱财,人手也是很要紧的一部分。 如今孩子要出生用人手,还有爹娘,姐姐,哥哥那边都要顾及着……而人手又不是买来就能用的,怎么也得调教好了,甚至足够忠心才行。生手她可不想派给爹娘他们。毕竟石家很多年落魄了,碰上那没有分寸的奴婢,岂不是更加给家人填堵? 石初樱一转眼儿的功夫已经想了好多,她慢慢地又喝几口茶,才对陈姑姑道:“青蒿青艾,玉葱玉麦还有玉屏玉华暂提了二等的名,月钱先不提。我记得下月她们就满一年期了吧?到时候考察后一并定例;还有,青艾拨出来到西屋里管银钱和要紧的细软等小库,让她把手上的差事交给给青蒿;玉树沉稳老成,也拨过来,总揽着这边的人和事。” 陈姑姑瞧了玉树一眼,已经十五岁的玉树确实出落的秀丽,要紧的人老实稳妥又不是个笨的。 玉树一听连忙上前谢了恩,以后能照顾小主人,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她可不敢轻忽了对待,连忙向夫人保证自己一定忠心办差,绝不给夫人丢脸,也不会仗着大丫头的势胡作非为。 石初樱对她的态度还满意,便让她明天就带着青艾一起先搬过来,另外又挑了六个小丫头跟着她们两个,把这屋子里的事先揽起来。算算日子,她这肚子里这个再有一两个月也该落地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玉禾也侯了多时了。石初樱也不废话,只在她面上看了一眼,只见青气已经浮现,这是浊气的前兆,只不过还是初期。一般面带青气的人多有不满,心怀怨忿,虽不激烈却也很不必留用了。 石初樱一抬指尖一道轻微法力抹去了玉禾脑海里近一年的记忆,“也没做什么坏事,找个口碑好的经纪卖了吧。她自己的东西许她带走,不该带的一粒米也不成!” 她的后库里有不少摩云山上的东西,一丁点也不能给外人拿了去。于是,“二肥,你去帮娘亲检查,办不好差事娘亲可要打屁股!” “呜嗷,坏娘亲,人家才不会办坏。不许打屁屁!”本小虎爷的屁股岂是随便打的…… ============================= 家事本就繁琐,等大体告一段落了,石初樱才带着二肥往后面花园子里散步去。 原本一片明镜似的湖水此时已经被田田的莲叶覆盖了大半。粉的、白的、红的、黄的荷花已经盛开,馨雅的荷香更是远远就萦绕在了鼻端。 虽然这荷塘才种了一年,可当初石初樱和木华也下了些力气,所以今年的荷叶连同花枝长得都很是不错。 粉的、红的荷花花梗健壮,花开妍丽,花朵大而明艳,香气淡雅悠远;黄莲更是花深黄色,艳而不俗,花朵虽不大却玲珑可人,兼比其他花色的都要芳香浓郁,吸引了不知多少的蝴蝶、蜜蜂等流连其间,怕是整个大楚也不一定能找出几株黄莲来,竟是十分的罕见的品种;而更难得的是白玉莲。白莲本身不算稀奇,但这荷塘里的却非凡品。 这是石初樱在寒潭的白莲花里选剩下的种子,在寒潭里不够格种,这才催了十颗芽儿,种到了将军府的湖里。 这十株白莲花品级虽低,但对于外头的人来说,那莹白如玉的花朵,金黄灿烂的花蕊,清逸的香气,加上莲子和莲藕、根茎、莲叶和花瓣花蕊都可入药,真真是难得的绝品。 石初樱站在湖边直觉神情开阔,整个人都轻灵了不少,当即清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只留下了二肥守在身边。 她从储物袋里丢出一块云谷篾子的蒲团到莲叶见,自己轻轻一旋,落了上去,端坐在蒲团上打起坐来。 如果有合适的环境打坐的话,对石初樱来说要比单纯的睡觉更能获得好的休息…… 楚溆一回来便听管事的悄声禀报:“……夫人进了荷塘,屏退了伺候的人,现在已经大半天了还没出来……丫头们怕是夫人练功也不敢去打扰,又担心里头水气太重影响夫人的身体……”正房里伺候的丫头真是急得团团转,就等将军回府呢! 楚溆倒不太担心,樱樱从不会胡来。不过还是得去看看才好,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好,对这丫头放得太松了也不行,是时候紧紧了。 这般想着,楚溆还穿这当差的公服便大步流星地就往后花园赶去。 一进花园的门,转过假山,他也被眼前的一片荷塘美景所吸引了:这可真是小仙境啊!怪不得樱樱呆在这不出来了…… 楚溆恍惚了片刻,从美景中拔了出来。 “咳!”他虚握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不多时,从几朵洁白的荷花间盈盈飘出一朵‘大荷花’来。 只见樱樱一身浅绿的宽松衣裙盘膝坐在一片‘荷叶’上,头上还顶着一片大的翠绿的荷叶,腿上倒伏着一朵白荷和一朵黄荷,笑嘻嘻地朝他缓缓漂移了过来。 更让人无语的是,她一手持着一个柳条做的简陋的钓竿,垂在湖水里,另一手上还提着柳条串起来的五六条半尺长的鱼,甚至还有几只大虾也被绑在上头活蹦乱跳着…… 二肥则蜷在一边,时不时地伸出一只爪子够一下已经惊吓不已的鱼虾。从它一身还打绺的虎毛看,这小家伙只怕也下水了,看那鼓鼓的肚子,只怕没少糟蹋湖里的鱼虾。 这可真是玩儿出新花样了。 楚溆摇摇头,回身招呼一声,让人去提了水桶来,自己则甩了外衣,一个纵身,脚尖轻点水面,几个纵跃轻飘飘落到石初樱身边一片略结实的荷叶上,提气立住。 “好俊的功夫!”石初樱扬起脸来朝楚溆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鱼虾。亏得她不嫌麻烦,一直提在手里也不喊人来。 楚溆瞧着一身俏皮的樱樱,再被她明艳艳的笑脸一晃,竟张嘴说了句:“够不够吃的?不过为夫再帮你钓几条?”原本攒了一肚子的数落话也不知道都丢哪儿去了。 站在荷塘边上的侍电耳力不差,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鄙视地翻个白眼,他们将军刚才还巴不得好好训斥夫人一顿,这才一照面,人家给个笑脸就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 侍电颠颠地提来了个不小的水桶,还主动拿了根钓鱼竿和鱼饵。说人家将军晕头转向,其实他自己也谄媚的可以。 侍电的功夫可没主子那么俊,只能把东西搁到水榭里,然后往湖兴叹,暗自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轻功。 楚溆瞧着他那样儿不由挑眉轻笑,就自己这身功夫,以侍电这个年纪来练怕是不成了,指望他儿子还更有盼头些。 不过他也不好打击属下的积极性,便指使侍电镶鱼饵,自己去灌了半桶水,又提了提气,轻身跃过去,挤到石初樱的‘荷叶’蒲团上。 此‘荷叶’非彼荷叶,看似随着水波绵绵浮动,其实立上去才知道脚下很是坚实。难怪樱樱和小肥崽都这么惬意呢。 楚溆使了些内力,把‘荷叶’缓缓地划了过来,接过侍电递上来的钓竿和鱼饵,甩竿进湖,又缓缓划进了荷田里。 楚溆也学着石初樱的样子,摘了片大荷叶顶在头上,那荷叶的清香就直扑倒鼻腔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 一清一浊,两层境界! 两个人藏在田田的莲叶地下,喁喁地轻声说话,生怕吓跑了鱼虾似的,其实这湖里难得有人来钓,鱼虾都傻得要命,不多时两人就钓了一水桶了。 眼瞧着太阳西斜,荷塘上开始浮起淡淡水雾,楚溆边划着‘荷叶’靠了水榭。水榭里早等了好几个丫头小厮,见主人靠过来连忙伸手去接东西。 “把鱼虾分出一半来,送到槐树胡同去。以后记得隔几天捞一桶送过去,不必再等吩咐。”楚溆可是聪明人,深深懂得讨好老丈人比直接讨好媳妇更能获得媳妇的欢心的窍门儿。 果然,樱樱绽开笑脸,美目含情瞟了他一眼,在楚溆看来,这眼神儿里满满的都是爱恋。(你确定不是自作多情?人家那只是笑意好么……) “这张荷叶拿去厨房,晚上做只荷叶清香鸡来,记住,让他们把鸡肚子里填上这个。”说着,石初樱把自己头顶上的大荷叶摘了下来,递给玉葱,又把手头上的黄莲摘了几片花瓣下来一并递了过去。 剩下的荷花被她拿楚溆的荷叶包了,让人一起送到槐树胡同去。 不论是泡茶还是做成吃的都是极好的。 石初樱自己举着一朵白莲,慢悠悠地跟在楚溆身边,往他脸上瞧了又瞧,直到楚溆忍不住敲了她一指头。“瞧什么呢?我脸上也长荷花啦?” 石初樱微微一歪头,笑道:“荷花是没有,不过,心事却有。” 她早瞧着楚溆心头似乎有事,只美景当前,先前两个人都不愿意煞风景罢了。 楚溆此时闻言瞧了过来,石初樱看到他眼里的正色,连忙问道:“可是差事上有什么大事?” 楚溆想了想,又留神往后瞧了瞧。 石初樱见了一挥手下了个小结界。楚溆早见怪不怪了,当即靠近石初樱耳边,轻声道:“今个儿听说东南道上的盐运使和各级盐官都被抄了家,进了天牢;这两天京里正忙着派人往各处去严查其他道上的盐官们,再过几天说不定又有别的人要被抄家了……” 石初樱听了也是一惊,大楚战后这几年一直还算太平,圣人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除非个别碍眼的,很少去找谁的麻烦…… “这是……有什么风声?” 楚溆睇了樱樱一眼,叹一声道:“你可还记得那被劫杀的青远知府?” 石初樱连连点头,这个太记得了,没有这事儿,她也发不了大财啊。可这和这些盐官被抄家有什么关系? 似乎感觉到樱樱的疑惑,楚溆拢了手在嘴边,轻声道:“他很可能是圣人暗中授意的巡盐御史!” 石初樱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知道大楚国遵循的是‘山泽湖泊矿产’收入归皇帝私库;而‘天下田亩税赋’收入归国库。 名义上国库和皇帝私库是分开的。 如备战,救灾,发放官吏粮饷这些靠的是国库收入;而修缮皇陵,修葺宫殿,皇家祭祀,养活宗室,养活后宫嫔妃,乃至皇子公主,都是使用皇帝私库的,甚至皇帝想要办点私事也得花自己的私房钱,不能动用国库的。 此外,如果天灾严重,或者战事吃紧,皇帝还得拿私房钱去救急,因此,皇帝的私库也是很紧张的。 这么说吧,凡是跟天下百姓和官员相关的,都是国库支出;凡是跟皇帝及其家族相关的,都是皇帝私库支付。 内务府就是皇帝私库的一个大管家,当然,皇帝的私库之外少不得还有更私密的小金库,那就全看他自己了。 尽管普天之下的山林湖泽、矿产等都归皇帝个人,但说到底最挣钱的,一项是金银铜铁等矿产,另一个便是盐! 不管是金银铜铁等矿产还是盐,大楚都并不算稀缺,但产地分布不均,开采起来也非常艰难,加上开采、提炼、熔铸、人员开销,运输消耗等等成本费用,最后能到皇帝手中的也不过五六成之数。 而到手的这些金银铜铁等实物和盐,除了皇帝自己留一部分作储备,还有一部分便是平价转手,再由朝廷以专卖的方式供民间或者朝廷使用。 比如盐,由朝廷设立小到县镇上的特定售卖点,每斤盐的盐价里朝廷抽一成,内务府再抽一成,剩下抵销各种成本后就是各级分销商的利润。 而大楚的除了田亩税,其他杂税很少,主要便是摊到了盐和绢等实物里了,人人都要吃盐,穿衣,因此这样收税也省去了逃税漏税,吃得多、用的多,交得税自然也多,而且,遇上灾年免税,这盐和绢里的是不免的。也保证了国库的一项稳定收入。 因大楚靠海比较多,海盐每年产量不低,因此只要正常年份,大楚的盐价都比较稳定,盐存着也不会坏,只要不经了水,库存的盐足够大楚吃十年。 但这并不等于说皇帝就不在乎自己盐场的收入,如果被抄被查的都是盐道上的,那只怕是盐道上出了大事。 …… “我记得咱们大楚盐官也是一明一暗的配置,盐运使是朝廷设的明官,那时不是青远知府其实是陛下设的暗桩?” 石初樱很是觉得自己想对了,她连连点头道:“这就对了,一定是暗桩发现了明官们有问题,想回报给圣人,结果别人发现了,于是,咔!”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给杀人灭口了!” “樱樱知道的可不少!不过,还是小心说话!” 楚溆不由左右扫了一眼,才叮嘱道:“这几天少出门,免得被街上的兵丁冲撞了,晚上我会安排几个护卫去槐树胡同的,也顺便嘱咐以下那边,吃得用的,这两天赶紧添起来,过几天不要上街了。” 到底如何还得看皇帝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真的震怒的话,杀头都是血流成河的。血气冲天还是少出门的好…… ================== 从昨天开始酝酿这一段,查潮汐,查盐政,查矿产,查白银产量和储备等等资料……最后提炼出化为己用的虽不多,但足足用了两天的空闲工夫…… 这里的盐和金银矿产借鉴了春秋时代和唐宋明清各时期,最后作者自己化用了,哪个都不完全一致,只是服务于情节的,所以大家不用对号入座哈…… 第一百九十五章妯娌来访 唉,现在她比谁都想早点把肚子里这个娃生出来,太碍事了好么! 似乎感受到娘亲的怨念,肚子里的小娃飞起小脚踹了一下,尽管隔着肚皮,楚溆也还是感觉到了这一小脚是使了劲儿的。 “臭小子!再敢踢你娘,看我不狠揍你屁股!”楚溆正享受着媳妇的亲近呢,臭小子敢出来捣乱怎么行,当即轻轻在刚才的地方拍了一巴掌给媳妇出气。媳妇当前,儿子什么的那都得靠后。 “别理他,这几天他活泼着呢。”石初樱不想被儿子破坏了夫妻间的交流,便拉着楚溆说起白天的事来。 第159节 这朝廷里的事儿其实也并非完全跟女人们无关,女人们也经常走动,说话的时候万一涉及到一二,该怎么接话儿就是个学问。 一般有官职或者有职务的人家的主妇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蛋。除非这家的女人什么永远不出门交际,不然男人在外头有什么风声,都要跟家里的女人叮嘱一二,以防后宅里出什么纰漏。 不说帮什么忙,至少不能扯了男人的后腿儿。 “盐道上的事,是从哪儿听说的?现在知道的都是什么人?”石初樱窝在楚溆怀里咬耳朵。 “明面上还没公布,不过想来也用不多久了。记不记得我休假前交的任务?” “嗯,记得。”不但记得,还知道他因此又给人冷藏了起来,因祸得福倒正好陪着她在望云山住了这几个月。 “那个时候就应该有圣上的人暗中去往盐政上调查了,我们只是明处的,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的。只是这种调查除了相关的人知道,连我们也是一点也没察觉的。 不过,就在半个多月前,东南道上的盐运使突然在衙门里被秘密抓捕了起来,与此同时名下的几处宅子也被皇上的精吾卫包围,连藏在老家的外宅都没放过。” “啊?这么大的动静咱们竟一点没听到动静么!”石初樱张大了眼睛,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这个皇帝的手段了。 “什么动静?咱们现在说起来动静大,当时都是封了几天的城门的,事后又下了封口令,但凡敢漏出一个字,全家都要被牵连,谁敢?!” 楚溆又道:“听说光盐运使一家就起获了白盐五万多斤,白银十二万两,金锭三千多个,铜钱几百筐……” “这,盐运使私下卖盐得的?不会吧……”石初樱简直有些惭愧了,这明显不是俸禄所得啊,这可比她打劫黑山寨丰厚多了。 据她所知,这大楚的盐还算便宜。圣上的盐场出盐后除了制定送到京城入库的,很大一部分都就近入了当地的盐库,或者直接发往指定地区的盐库,并不用都解往京城。一来是减少路途和运输的费用以及损耗等成本,二来就近买卖,也省去了不少成本和麻烦。 大楚国盐的产地虽分布不均,沿海更集中些,内地少一些,但也有内地大的盐湖和地下盐矿存在,总的来说,大楚人并不差盐。所以,连望云村的百姓都经常腌制各种吃食,真是盐贵或难得的话,就不是这样了。 所以,圣人的盐库遍布大楚各个州府,甚至主要的重镇也有,就是为了保证盐的日常供应,绝对不允许出现盐的短缺问题。 百姓吃盐如果出了问题,大楚国也安定不了,所以,如果盐商出了问题,圣人绝对不会手软。 而对于朝廷来说,盐最大的成本基本都被圣人这头担下了,朝廷只管从盐库往下的一段。 圣人把盐平价卖给朝廷,每斤白盐不过二十五文,百姓买盐有定价,白盐每斤五十五文,用于腌制的青盐更便宜,每斤不过二十几文。还有,盐水和盐卤水都不是用一次就扔的,可以腌很多次。所以,光靠私下卖盐这东南道的盐运使只怕赚不来这么多金银财物,只怕有别的事。 果然,楚溆又道:“具体何如也不好打听,左不过是欺上瞒下的把式。圣人既然已经动手,想必是证据都已经掌握了,咱们只等着这股风刮过去过自己日子就是。 这段时间如果有人来问,就说咱们这段时间都不在京,什么都不知道。”楚溆抚摸着石初樱光滑的发丝,似有些走神儿。 石初樱见了也不催他,等了一会儿,楚溆才道:“大楚才安定了几年,就有人铤而走险了……”声音里不无失落。 石初樱多少理解一点,毕竟身为宗室,楚溆也是皇权的一分子,他的思考角度自然与普通百姓不同。百姓第一关注的会不会吃饱,皇家第一关心的是国家是不是安定,皇权稳不稳。 想到这里,石初樱也想分散一下男人的注意力,转了转眼睛,道:“如果青远知府被劫杀与这事有关,那岂不是过年前就爆发问题了?这都七八个月了,圣人才动手,我看不知是盐道出现了问题,只怕圣人自己的人也出了问题。” 不然十二皇子怎么会被劫了出来?青远知府既然是暗桩想来是有秘密渠道跟皇上联络的,又怎么会在途中被劫杀了? 半晌,楚溆“嗯”了一声,叹道:“只怕这才是让圣人心火大盛的地方。” 贪官什么时候都有,也无法避免,所以,盐道也好,别的道也好,都是三年就轮换,哪个也不能长干,就怕有人把持了一方,做下大案。 即便贪了早晚也能发现,砍了就是。 可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就不那么好过了…… “天子一怒……”唉,石初樱也不想往下说了,有的人就想往刀口上送脖子有什么办法呢。 第二天,楚溆又早早起来去上差了,石初樱因昨天打坐恢复得挺好,今天也没睡懒觉,早早起了床,跟二肥一起吃了早饭后便处理内务。 昨天玉禾被遣送走了,她的小私库还得找个可靠的人管着呢。这管小库房可是个要紧的差事,先前她想着给玉禾一个改过的机会,没成想,真像楚溆说的倒是她心慈手软了。 石初樱看着眼前一排排花朵儿一般的小姑娘,真心觉得如果浩浩当差的话,她们往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差了,可真如楚溆说的,最难估量的是人心。 你打算的再好,心再慈,总有不满足于你给的人。哪怕她本身就是你从泥沟里拉出来的,回头照样想甩了你还往自认为高处的地方爬,倒是不怕再次掉沟里去。 也许,正是从沟里爬出来的,想着再掉下去也不过如此,万一爬得更高岂不赚了…… 石初樱想到这些不由摇了摇头,只见了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硬要尝尝苦头谁也拦不住…… 这一回她可没心慈手软,直接越过二等丫头往后来采买的人上头挑,倒是认真挑了五个出来,并问道:“这份差事需要忠心不二,又得严谨细致,也没多少机会出去玩儿,且不到二十岁我不会放出去嫁人,你们可有人乐意干的?” 五个丫头都是孤身一人的,倒是都毫不犹豫地跪地道:“奴婢再无二心,愿意听主子差遣。”规矩她们都学了些时候了,倒是都不差。 “既然如此,你们可愿意忘记以前的事,只记得往后的差事?”每个人都有自己值得保留的回忆,她不想连这点都任意剥夺了,才有此一问。 有两个丫头犹豫了下告了罪,她们心里还有从前的一些温馨回忆不愿意放弃,另两个道:“奴婢从前经历的只有吃不饱挨饿和卖来卖去时不见天的日子,没什么可留恋的。” 只一个丫头,闻言确不得规矩,只哭得稀里哗啦的。 石初樱也不拦着,只等她慢慢止了抽泣才问道:“你却是为何?”一每人逼迫她,二也不是没退路,不干还是当回原来的差事就是了。 那小丫头默默磕头赔罪,便垂着脑袋,只是大颗大颗泪依旧往下落,半晌才又止住了,道:“奴婢想一心侍奉夫人,接了这份差事,只、只想到要忘记从前,还,还有些难过。 奴婢的爹娘开个裁缝铺子,给富贵人家做衣裳,不小心做坏了…… 要陪八两的料子钱,还有赔礼钱,上下算也得十几两。奴婢一家人忙活一年也挣不上十几两,有些钱不到年终也是拿不到的。那客人家催的急,家里没了法子,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 只能卖了奴婢。 奴婢爹怕人伢子往坏处卖,亲自领着奴婢走了十几户人家,受尽了白眼也没将就着卖了奴婢…… 呜呜呜,奴婢虽然有恨,可、可也感激爹爹,把奴婢卖给夫人这样的好人家。想到、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忍不住……”那丫头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石初樱不知道几两银子也能逼的人卖儿卖女的,她只当大楚是不能任意买卖良民的……再一想也不奇怪,如果什么事都按律法,想来盐道上也不会出事了。 也难怪这姑娘纠结,这回忆不能说是多么美好,甚至很苦楚又无奈,可到底还有那么一些是值得铭记的。 “既有不能放下的,就不必勉强自己。回原处好好当差便是。”石初樱也没过多同情她,倒是把另两个主动乐意的丫头抹去了部分记忆,一个叫了素枝,另一个叫了琼枝。 两个人负责管理夫人的小库房,一个管进,一个管出,实物和账目必须相符,互为制肘。因昨日玉禾离开的时候已经差点过,此番素枝和琼枝便直接接了账册,先由李三媳妇领着去点库。 石初樱顺便又挑了二十个小丫头上来,往各处当差使唤。 她们和素枝、琼枝一样,虽也没入等但也算是有了前程了,大家都知道九月里府里有一次统一的考核,过了考核的话,相信月钱和等级也会明确下来了。 不过,石初樱还是吩咐,明确提等以前,这些新挑上的小丫头每人都加一百文的月钱。喜得小丫头们纷纷打趣请客,满院子都是低低的欢笑声。 ======================== 石初樱歇了一会儿便往西花厅去瞧她的花草,如今天气这般好,原本放在屋子里取暖的花大部分都移到后头的花房去了,只少数金贵的山兰和山茶花被她留了下来。 茶花现在还是静静长叶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倒是金茶花的叶片格外青翠,真像一片片碧玉雕琢的一般,比冬天的时候还好看些。 石初樱又去看山兰,有几盆素白的刚挺出几支淡绿的花箭来,石初樱又渡了几点仙泉水浇了一遍水,顿时屋子里的花草分外精神抖擞起来。 石初樱又往移栽了花草的庭院里浇了一遍花,正想着往后面的果树林子里去看看,外头来人通报,说大嫂刘氏和大房长媳周氏来了。 因和几个老宅的婶子媳妇们一起抢了楚漫回来,又扳倒了蒋家恶婆子,老宅的女人们现在对石初樱那是相当器重和有好感的,也都乐意过来走动。 刘氏尽管先前闹出过一次尴尬,可到底道了歉,石初樱也不好再记仇了,便把人请到了西花厅待客。 “难得两位嫂子一起上门,快把我带回来的好果子端上来,再泡壶好茶来!” 石初樱见周氏和刘氏都穿着见客的衣裳,不像是随意出来走动的,一时摸不清对方为何而来,只好打趣说些轻松的话。 说着又把两人让到铺了凉席的榻上坐着,自己还是本着舒服告罪靠在了一边的矮脚醉翁椅上。 “你这肚子……我记得预产期好像是十月初吧?这还两个月呢,这孩子可不小!”周氏关切观察了下石初樱衣襟下凸显的肚子,掐着手指算了算,又道:“产婆和女医可都预备好了?奶娘也预备下没有?” 石初樱感念她的好意,便笑道:“多谢沛大嫂子想着。我嫂子这边早给说和了几个,下月就都进府来。产婆我还从乡下带了一个回来,在乡下这段时间都是这位接生姥姥给摸的肚子,也用惯了就带了来。好歹算是熟人。” 刘氏也道:“沛嫂子放心,有两个产婆都讲好了,奶娘也说和了两个,都是九月初生产的,满月后就能来。” “孩子可好动?我还记得你走之前可是没少折腾,那么爱吃的人都吃不下东西了……” 石初樱听了周氏的话,很想翻个白眼,她有那么爱吃么。不过,人家是好意,她只能笑答:“每天都像在练功夫似的,拳打脚踢,就差自己蹦出来了。” “活泼点好,活泼点说明孩子长得健壮。”周氏和刘氏都生养了三个的,经验多多的。 几个人说了一番孩子经,这才步入正题。 “听说你爹娘和兄姐都找到了?这可是大喜事,我们听说了都跟着欢喜呢。”周氏说到了正题。 石初樱稍微转了转脑子,跟着道:“真是意外之喜,原本天天找也没找到,无意中倒是碰上了……世事难料!” “那是、那是。家里一接了信儿就张罗着想跟亲家认认亲,也知道你们刚回来正忙,亲家也需要安顿,安排在这个休沐日不知合适不?”周氏道出了来意。 石初樱这才知道,原来老宅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也正常,按理,石诚他们可是楚家正经的亲家,没有装不知道的道理。 原本石初樱还打算自己请客呢,未料到老宅倒是礼数优先了,“不满大嫂子说,我原本还想着哪天下了帖子,请大家到我这里来认认亲呢。” 周氏连连摇手,“哪有这个道理?!咱们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亲家在这儿,再没有你们请客认亲的。便是你们小夫妻想请,也得排到我们后头。” 周氏是代表老宅说话,刘氏只有附和的份,这是能当家的媳妇和不能当家的区别。 石初樱不好再客气,便答应了下来:“我正好明天回去槐树胡同看我爹娘,我会跟他们先说一声。只我爹娘这么多年为了找我,饥寒交迫的过日子,去了老宅可别招人嫌弃。” “你这话就该打!”周氏假意斥责道:“亲家再苦也是为了你,咱们怎么能嫌弃了去?可不许再这么说话了。” 石初樱轻轻一笑,嘴上讨了个饶,大家就往别的话上说了。 刘氏一时插不上嘴,拿签子扎起一片桃子吃,“嗯,这桃子可真甜,真水灵!”刚吃了一片,刘氏就小声惊呼了起来。 周氏撇了她一眼,想了想,自己也吃了一片,“果然好甜,桃味儿也足。不是那种硬生生捂甜的。这桃子哪儿买的?” 原本还对刘氏的失礼有些不满也都消失了…… “这是我在乡下的果园子里的桃子,好几年了才第一次结果。大家都说好吃,也算我没白费这些年的气力。等呆会儿给嫂子们带回去一筐,原本我也想着歇过今天,明儿让人送过去给老太太和大家伙尝尝呢。” “那敢情好,我先自己抬了回去,好的先紧着我们了。”现在老宅的人都知道石初樱的东西好,也不可套,一旦客套可真的没有了,人家才不跟你瞎客气呢。 周氏又细细说了些请客的安排,除了老宅的,还有些个关系亲近的宗室和姻亲,这些都是各家媳妇们的家人,以后难免要走动的,总不能见了面谁也不认识谁,没得让人笑话。 石初樱听着不断地点头,这样的安排很好,只说了哥哥一家没跟来,爹娘和姐姐都来了。 说起石家的情况,石初樱也不避讳,细细说了一回,这些事也算不得丢人,与其将来从别处听了乱讲,还不如她先说了呢。 果然,刘氏第一个愤慨起来,“还好亲家爹是个好的,你姐姐那前婆婆一听就不是个好的,这样的人最是装得人模人样的,背后折腾起媳妇来可不含糊。早早离了才好。” 又吐槽王氏道:“说句实话,亲家嫂子这样的,要么派个有身份的姑姑去教导几年,别的说不会,好歹管住一张嘴也是好的,再不济也随身提点着。总好过将来自诩清高的惹下祸事。” “不怕她自卑,咱们圈子里什么样出身的都有,便是种地的,早年也不在少数,这个都算不得什么,就怕乍享富贵后掂不清斤两,那才是要命呢……” 还是不说了罢。其实她们家老太太也可以说是眨然富贵的典型,只是人和人还不一样,各自的表现也会不同。 周氏话锋一转,又道:“女人嫁人那就是第二回投胎一般,没遇上个好人家,什么好姑娘都给糟蹋了,像咱们漫姐……” 说道这个,石初樱想起老爷子的嘱托来,便朝周氏眨了眨眼睛,这个需要单聊,果然,周氏也眨了眨,明白她有话要单独说。 都是聪明人啊! 当晚梳洗过后,石初樱歪在床上等人,脑子里却还琢磨着白天听到的事,只如今她也懒得动脑子想太多,还是问楚溆更简单些。白天虽也能说,可有些话还是躲在被窝儿里说更好。 不多时,楚溆他一身清爽地从浴房出来了,一身的水汽似乎才刚刚散去,石初樱欣赏般地打量着自家的男人,只见他只在腰间松松地挂了条银白暗松针纹的撒腿下裤,连睡鞋也没穿,就这般赤着脚走了来。 楚溆的头发由石初樱亲自打理的,散开后正好披到上背部,不太长也不绝对不短,梳成发髻非常合适,恩,这头长发真的很不错。 第160节 反正自己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好的就对了。石初樱就是这般想的。 石初樱的眼光像柔软的小刷子似的从楚溆身上轻轻刷过,又像灵活的小鱼一般快速地溜走,没等楚溆捉牢她的目光,她那里边已经含笑掀起了被子的一角。 见到无声的邀请,男人美得露出一口白牙来,三步两步就跨了过来,长腿一偏就滑了进去。 “今个儿心情这么好?”楚溆调整了下位置,避开媳妇的大肚子。 本来自打石初樱的肚子大得突出了以后,她们都是从后面抱着睡的。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虽有些不大方便,两个人想说话的时候还是乐意克服一下的。 “也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今天白日里睡得多了,这会儿还不困,咱们说说话?”石初樱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嗯,手感依然紧致没有松弛,又把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也很满意…… 第一百九十六章酷热 冰都是一样的冰,不过是比谁家的冰剔透,谁家磨得更细,或者谁家做出了什么新鲜口味的果子酱来搭配而已,是夏天里内宅妇人们顶要紧的一项暗中较劲儿的手艺。 尽管不一定是自己亲自动手做…… 不过像石初樱这里的晶莹似雪的冰沙可真是第一回见。 “好东西才不怕晚。”石初樱才不吝于自夸呢,她也拌着冰沙小小吃了一口,笑道:“果子就不说了,这冰沙和这卤汁都是那万尺高山顶上的积雪做的,性味甘凉而不阴寒,不但清热解毒,还最是降暑去痱。只是等闲家里下无论如何也存不来的。” “哎哟,这可不就是那什么‘千年雪’了吧?这样难得的东西也只有你这儿能吃上几口啦,我可得吃够了本儿!”说着,周氏作势又把冰碗里的冰沙狠挖了几勺来吃。 刘氏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也说笑道:“等今年冬天我也做一回东施,专门扫一些梅花雪来,收到翁里埋起来存着,到了夏天挖出来,好歹是那么个意思!” “这也不是不行,不过尽量扫些朝阳处的,背阴的雪就不要用了,太过阴寒反而有伤身体。不过你要是存不住,化成了雪水可不能怪我。”石初樱含笑打趣起来。 也就是在这清凉的屋子里,她们才有心情这般说笑,外头的人早热得汗湿了几身的衣裳。 说笑间,周氏见太阳越来越大,便瞅了石初樱一眼。 见着对面的周氏递了眼色过来,石初樱明白,毕竟周氏是长房媳妇,薛氏管家她也跟着打下手,忙得很,自是不能出来太久。 石初樱一转眼珠,笑道:“你们来巧了,我昨个儿去后花园子里瞧了瞧,我那片荷塘已经很能入眼了,这个时候也就那儿最是风凉了,我带你们去赏赏,等哪天空了,我也办个赏荷宴什么的。” “这样最好,这京里有荷塘的人家也不少,咱们倒看看你这个的稀奇之处!”周氏起身先和刘氏去净房走走,石初樱也起身往下吩咐了人去打点荷塘水榭等事宜。 …… “这天儿热的,这工夫要是打个鸡蛋到外头青石板儿上,估摸着呆会儿就能吃煎蛋了。” “我喜欢椒盐味儿的,嘻嘻嘻……” 门外头的廊道下小丫头们避着阴凉打趣说着闲话,不过,听在石初樱的耳朵里可不算闲话了。 她抬头瞧瞧外头的大太阳,这还不到正午,太阳已经差不多把人晒出油来了,也不知道楚溆在哪儿当差,如果在外头当差可不是晒出毛病来了……她还真没准备什么清凉的药。 “玉露!”石初樱叫人,“这雪冰碗儿多做几份儿,送槐树胡同那边;再做一份儿大的,让人问问将军今日在哪儿当差,使人送过去。快着点儿!” “嗳,奴婢这就去。将军那份儿可也做酸甜口儿的?”玉露这个不大摸得准。 “将军那份多浇些桃酱,樱桃少放几颗;槐树胡同的……梨和桃酱多些,梅汁少些。”石初樱顿了顿,其实她对爹娘的口味也没多大把握,便又道:“找个机灵的去送,看看他们是不是合口味。”不合的话以后还好调整的。 “夫人放心,奴婢伺候了老夫人她们也有些日子了,多少摸出些口味来,如果没什么忌口的,还是奴婢看着调配吧。”玉露含笑屈了屈膝,倒是有胆驳了石初樱的意思。 石初樱拿指头虚指了指她,想想目前爹娘和大姐的吃食,只叮嘱道:“杨梅和樱桃这些生火的,还是别给他们吃,别的都不忌。” 这边刚打发了玉露去,周氏和刘氏联袂回来了,石初樱慢悠悠地迎上去,招呼着两人往后面花园子去。 石初樱她们府上这一春夏花木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整个府里如今花木扶疏,尽管有些不如昨日精神但也花香袭人,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花丛美景。 因石初樱春天上就往望云山去了,府里没个主人,自然也不招待客人,因此一片大好风光竟是无人赏识到,今个儿才被周氏和刘氏看在眼里。 “你可真是,这么好的景致都被你给辜负了,也耽误多少咱们看景儿的机会!”她们个人头上都有丫头打着阳伞,走在绿树成荫的道上也还清凉。 刘氏也是爱在院子里弄景儿的,一见石初樱这边花树成荫,凤蝶飞舞的,便忍不住边走边观赏起来,渐渐远离了去。 周氏借机扶了石初樱的手臂,两人靠近了慢慢走着,便是刘氏回头找来也不好再插进来了,总不能两个人都扶着。 路过一片蔷薇花,周氏抬手在已经爬了半墙的粉白花丛里摘了一朵,拿在手上瞧着,往后瞥了一眼,两人的丫头都慢步下来,落在后面远远坠着。 周氏这才轻声道:“家里已经接到祖父的信儿。漫姐儿的亲事还劳烦弟妹你这么大肚子专程跑了一趟,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大家有数。” “只那孟家你瞧着如何?祖父的意思有些话还得咱们女人们叙谈叙谈才明白,毕竟男人们只能看看外头,可过日在还得看内里。蒋家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石初樱想了下,道:“两家可是都通过气了?” “嗯也不算,虽是孟家先提的亲事,但咱们家这边,大房也只到我这里,三房那边,三叔和洵兄弟知道。孟家这亲事提的倒是赶了个好时候。” “这话怎么说?” 周氏揪了一片花瓣弹飞了出去,“你不常在府里,许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来咱们府里打听的人可不少呢。” 说着她给了石初樱一个‘你懂的’眼神,又道:“说起来各个来头还都不小,不是重臣,也是勋贵,最差也是有实权的。我们倒是奇怪了,咱们府上什么时候这么吃香了?” “是啊!”石初樱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便随声附和道。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两个人心有灵犀似的说道。 “那是,果然,后来听说朝廷里头有异动,只怕要出大事儿。”说着,周氏拢了嘴靠近石初樱道:“这些有门路的人只怕得了什么风声,提前找码头靠岸呢。” 石初樱点点头。 “你也知道,祖父向来最讨厌这事,也不爱掺合其中,这么些年来虽不招上头待见,可也避过了不少风浪。这次祖父也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祖父自己也避出去了?”石初樱惊讶地看着周氏,难怪老将军死皮赖脸地要跟去,又死活不肯回来呢。 周氏扁了扁嘴,不好评说老将军的是非。 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那孟家如何?那孟信人怎么样?” 石初樱认真想了想,道:“嫂子要是让我说,我也只能按我看到的,听到的,说说,也许我看人不成熟也是有的,主意还得你们自己拿。” “这个你放心。我们都明白,再不会让弟妹落了埋怨的。”周氏拍拍石初樱的手。 “要说孟信这个人么,说外表的话,我和楚溆都觉得也算玉树临风,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听谈吐,此人头脑清楚,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还有几分诙谐,应当是个有才学又不自负的。 是个擅长与人相处的。楚家要是能扶一把,应该前途不差。 打听下来,屋里有两个伺候的丫头,应该是收用了,但没给名分。 孟家也确是嫡出孩子没生,庶出的一律不许生,相反,一旦有了嫡子后,庶出的就放开了,下头的那些倒是乖觉,听说这么些年就这点卡得不含糊,所以,孟府里隐私的事很少。”是不是在意这点,要看是哪个女人了。 石初樱瞅了周氏一眼,见她轻轻颔首,不由道:“不过,说实话,孟府本身……只怕不很乐观。” “这话怎么说?”这回轮到周氏惊讶了。 石初樱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想了想,道:“孟府的老宅,我看除了正面朝外的地方,其他估计已经几年没修葺过了,尤其是客院后头的地方,虽然一般人不去看,我倒发现这些墙皮和部分墙砖都已经脱落和松动了。 我们住的院子还是最好的。别处只怕更严重些。 另外,正堂里的帐幔、引枕椅搭这些物件虽是新做的,但用的还是经年的锦缎,料子也不是多难的,款式花色便是建州本地也早几年就不用了的。显然是早前的存货。” “正堂里的摆设旧了还能说是古董,这日常器皿倒是不好一概这么说了,吃饭用的碗口的金边有褪了色的,有些细白瓷的碗碟也配不成套的。” “……我记得去年办嫁妆的时候,我还专门在建州各个铺子里是看过首饰什么的,孟家女眷的首饰只怕都是三两年前的款式,送出去几盒子京里的绢花都大受欢迎的。” 周氏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再没想到孟府已经空到了这般的地步,果然男人看得都是外表…… 这事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什么。府里空了,有的人家就想法设法地打媳妇嫁妆的主意;有的人家还要脸面,但也会减少供应,全仗着个人是不是拿嫁妆出来贴补自己院子了。 区别不过是手段软硬罢了。 石初樱顿了顿又道:“内宅主事的是大房太太庞氏,我看着倒是个爱脸面的,人也还不恶毒,她身边的奶麽麽倒是个爱财的,规矩也不是很好。 我看庞氏也是一心想促成这门亲事的,招待得很是尽力。 三房老爷和夫人都听儿子孟信的,我瞧着孟信只怕是个有主意的,不是能被女人拿捏住的人。漫姐儿要是想往好里过日子,少不得要用些心思了。” 如果仅仅是嫁过去搭伙过日自然是可以,对方想来再不敢像蒋家那般,楚家也绝对不会允许这般事再发生,可要过得好,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 荷塘虽好,奈何天儿太热,加上心里有事,周氏到底也没了心思赏,只诧异地看了看,赞叹了几声便告辞回转,想来回家也得细细商量去。 临走前,她附耳悄声道:“你们不在家,只怕还没听说,听闻有好几处盐道上出了事,上头正查着呢,谨慎些没错儿。” 石初樱假装惊讶,眨巴着眼睛小声道:“这是,真的么?可盐……能出什么事?又不能随便涨价!” 周氏四下瞅了瞅,才道:“那几处百姓都闹起来了,怎么会假了?下头没捂住才漏了出来。盐不能涨价,还不能掺东西? 一斤盐半斤沙子谁乐意?看来还真是一孕傻三年呐,你也有笨的时候……”说完,周氏揶揄地瞅了石初樱一眼,从匆匆带着刘氏走了…… 石初樱目送两人走远,暗自嘀咕着:“掺东西?!”这可真是够黑心肝的…… 难怪盐运使家里能有那么多白盐呢,这掺沙子又不用偷圣人的盐,进出数量相符,银钱也不差,上头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这一斤盐虽没涨价却可以赚两斤的钱,唯一吃亏的是老百姓…… ======================= 中午前,楚溆一身大汗地回了府,石初樱连忙让他去冲凉,自己嫌弃地拎起全都凝结了一层白色汗渍的衣裳,捂着鼻子搜检了一遍,哼了哼,丢给丫头拿去洗衣房去。自己又指挥着玉羽从柜子里又翻出一套替换的衣裳来备着。 这么热的天还一身侍卫服当值,简直是要了人命了。 等楚溆一身清凉走出来,石初樱已经吩咐人摆了饭上来,楚溆却先端起冰露饮先痛饮了两盏,才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差点热死了!” 石初樱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热得厉害,又拿起手来摸了摸手心儿,也是滚烫的。 年轻力壮的男人本来就火力旺,今年又热,这可不行! “我不是让人送了冰碗儿去?怎么没碰上不成?”她一直陪着客,前头也没来回话。她还真不知道送没送到。合该问问的。 楚溆一撩袍子坐在凉席上,伸开两条长腿,恨不能连袍子也脱了。 石初樱瞅了瞅,屋子里四个冰盆已经添满了冰,只是楚溆一身热气从外来回来,想散开怎么也得一会儿。 “去再端一大碗儿冰碗来!”石初樱朝玉露抬了抬下巴,玉露赶紧一路小跑去了。 “冰碗儿我倒是吃上了,狼多肉少,我也就先抢了两口,后面的就抢乱套了……”楚溆往后一靠,舒服地哼了哼。 “今个当值都热昏了两三个侍卫,可也没人敢躲懒。” “这是为何?”石初樱在楚溆身边坐下,又拾起他的手,探探手心温度。她蹙着眉头,心里盘算着可得抽时间做些清凉解暑的药丸儿出来…… 楚溆还当她以为是自己晕倒了,笑道:“你夫君我没那么脆弱,晕的人不是我。不过也多亏了你的冰碗儿送得及时,不然还得晕两个。那两个脸都煞白了,直打晃儿。” 正赶上侍电提了一个小冰桶过去,悄悄给主子使了个眼色,等楚溆找了机会从尿道溜过来的时候,就见侍电赶紧从冰桶里提出一个小罐子,打开就冒出一股清凉的白雾。 楚溆这时候也已经热得浑身着火似的,连肌肉都要燃烧了一般,全靠着默念心诀消心火,可太阳照样大啊。 第161节 见了冰碗儿那还顾得上欣赏,当即随便拌了拌就挖了一大勺子填进嘴里,一股透到脚心的清凉窜过了全身,顿时让他一个激灵,真是当即降了好几度的感觉。 他连忙又挖了一勺,刚塞进嘴里,勺子就被一哄人抢去了…… 好在大家还有心,总算给要热晕的两个留了两勺,让两个人缓了过来,不然这俩也得送太医院去了。 石初樱听得直皱眉,问道:“以往每年夏天也这么样么?侍卫营就不给当值的人准备些清凉解暑的东西?” 楚溆见新的冰碗儿端了过来,这回没人抢,他顾不得答话,先挪到跟前连吃了几口,才舒了口气道:“今年上峰有令,不敢松懈,往年晃一圈就都避到屋子里去了,过一会儿出去一个意思以下就成。” 石初樱琢磨着看来是上面的气压不正常,下头各级官员都收紧了神经了…… “下午还去不?” “去,怎么能不去?”楚溆把一个大冰碗儿干掉,这才对饭菜有了胃口。 他招呼石初樱吃饭,一边吃一边还道:“下午你给我找件凉快的衣裳,或者吸汗些的也行,穿到里头,不然太难受了。” 石初樱想了想,本想拿个寒魄珠给他用,不过那东西太清凉,倒是别人一身汗,就他走那儿一身凉气反而不好,便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保证你下午热不昏。” “知了~知了~” 窗外的鸣蝉在太阳升高以后叫得格外卖力,明晃晃的太阳此时已经晒进了西花厅里,哪儿哪儿都是滚烫的。昨天虽然热,可也没有今天这么热的利害,好像太阳一下子多了三五个似的。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都被晒得没了昨日的精神头,青石板上更是走过都觉得烫脚。 屋子里四角的冰盆里此时都微微萦绕起轻雾般的凉气,即便如此,屋子里的人还是轻轻摇着团扇,这屋子再凉快也觉得心里一团火在烧似的。 不过很快,丫头们鱼贯而入,端上了冰沙碗儿和冰露饮摆在几人面前:晶莹剔透的水晶小碗里起了个小小的晶莹的雪山,上头铺着桃肉、梨肉、樱桃肉、葡萄肉、梅子肉等肉碎,最顶上浇了一勺微酸浅甜的浅红色浓稠果汁,配着小银勺,光看着就让人直咽口水了。 “弟妹可真会享受!”刘氏拿起小勺子拌了拌,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冰清凉直透到脚底,刘氏轻吐一口白气,“你这冰沙可真凉快!” “嗯,真真是冰澈透心!你这冰可是怎么存的?弄得跟雪似的,咱们也学学?”周氏也难得地轻轻吁出一口热气来,拌了拌冰碗儿,又连吃了几勺。 这冰碗儿到了夏日里各家都会做来降暑,算不得什么稀罕之物。 第一百九十七章雪晶消暑丹 石初樱自小就跟着无名道长跑过几趟雪山,等本事大了就自己去了,用她的话说,雪山上一多半的时间是用来下雪的,还有一半的时候是晒雪的。 雪山也有阴阳两面,阴面的地方阴寒甚重,寒气透骨不说,还时常有出没于寒冷地带的凶兽。 石初樱练手的时候到时常往背阴处去,搞死了不少凶兽,采集了好些珍奇药材,什么冰一样颜色的血液啦,寒魄珠啦,什么骨头和皮毛之类的就更不在话下,好在她也不滥杀,够了也就罢手了。 只是这些动物都怕了她了,一闻到这个人的气味都远远跑了,来不及跑的,甚至装熊藏进雪洞里,死活不肯出来。 实在是不能好好地玩耍了…… 雪山上论景致的话,当然是朝阳的一面最好。如果运气好,恰逢雪霁初晴之后,那时的雪会格外的松软洁白,青松也格外的翠绿,雪与松掩映生姿,煞是迷人。 新下的雪看着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又白又软,只是忽而狂风大作,一片大片的新雪便被风卷起,如同晶莹的流沙一般哗啦啦地呼啸着往山坡下去,而那真正笑傲雪峰的,还是那些积了千年万年不化的‘阳春雪’。 石初樱采集‘阳春雪’只要是用来配置热症的药,也用来解毒清火,消暑的话自然更不在话下了。 原本这次回山就是夏天,石初樱少不得就往雪山跑了几趟,这个季节雪山最美,除了赏景、采集药材,还顺带着装了两翁‘阳春雪’。 石初樱当时也没往多了想,只是她一贯走过路过不肯错过,捎手带的,为的是天热的时候吃冰碗儿不用费劲儿去刨冰。 石初樱瞅了瞅眼前的一瓮‘阳春雪’,心话这可真是凑巧了,不然她嫁妆里也好,储物袋里也好,还真没特地准备这个。 不过这千年万年的‘阳春雪’对石初樱师徒来说也许易得,可对于世人来说那就是传说了,以石初樱的脑袋,再不会白吃白送的。 石初樱先前特特扒了楚溆的衣裳查看过,他这一上午也是真遭了罪,别处倒还罢了,只脖子下头,两腋和后背等处起了不少热痱子,尤其是后背和脖子下方起红彤彤的一片,不光是痱子还有汗水腌破的,可把石初樱心疼得够呛。 看看这才半天就热成这样,谁知道究竟要持续多少天呢,毕竟过些日子还有所谓的‘秋老虎’要来一发的。 石初樱把自己关在药房里,细细想了半晌,提笔写了两个方子出来:一个是寻常消暑用的‘雪晶消暑丹’,主料自然是‘阳春雪’,辅料有雪山松针汁以及雪山仁丹草、香松、苍术、紫草等药材用丹炉提炼出浓缩汁,加上枫露糖浆,制成糖丸大小,色泽晶莹滴翠,清凉中带着松香,口味微甜,倒是真个像糖丸了。 因下午楚溆还要去当值,石初樱便把‘雪晶消暑丹’给楚溆吃了一颗,获得一通乱亲做为奖励后,石初樱又给他装了十颗。 “这个可有的卖?”楚溆再了解石初樱不过了,这显然是应景的新药,他家樱樱要是不用来赚钱那也太吃亏了。 果然,石初樱一边亲手用小刷子蘸了雪山水往他身上涂,一边清了清喉咙,道:“很快就有得卖了,下午我就让万慈药材行的大掌柜来一趟,不过,这个‘雪晶消暑丹’也不贵,先做些个试试,如果天儿还继续热下去的话,我再多做些。” 楚溆握住石初樱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一下,“你也别累到自己了,差不多就行了。咱们现在不差哪几个钱儿,累到了不值得。” 石初樱也知道不差钱儿,不过有了赚钱的机会,又能制新药,她心痒难耐才是真的。 “我会在意的,做着玩儿而已,再不会累着自己的。况且,我的药少而精贵,讲得是品质不是数量。” 清凉透骨的雪水滑过皮肤,奇痒和刺痛迅速得到了缓解,再涂一遍后就已经开始消退了,楚溆不得不惊叹于这‘阳春雪’的非凡功效,便好奇地问道:“我觉得这雪水本身已经很有效了,直接装成瓶子不行么?何必制成药丸那么费力气?” 石初樱忍笑道:“你以为把这‘阳春雪’水灌几口下去就行了?哈哈,可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个外用的话倒是可以,不过内服就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这种寒凉的了,必须得经过炼制,去除多余的阴寒之气,保留纯正的清凉药力才行,不然,谁都能挖一桶雪就做药师了不是?” 楚溆望天,隔行如隔山,他还是不插嘴了。 石初樱瞧着楚溆身上的晒伤有了缓解,又拿出一盒清凉的膏脂,让楚溆涂在手脸和脖子上,连头发都涂了一层,这才满意地给他找了件银色冰蚕丝的里衣换上。 打发了楚溆出门去当差,石初樱让人去万慈药材行送信儿,自己又钻进了药房。 她现在做的可以叫特效加强版的消暑丹,名字也简简单单,就叫‘雪阳丹’,配方大体也相似,只不过‘阳春雪’的用量多了,此外还需要加了一些雪山兽的冰血液。 这雪山兽很特别,只生活在摩云山周围的雪山上,而且是只在雪山的阴面才有,一身的皮毛纯白似雪,两颗黑宝石般的小眼睛精光闪耀,肥肥的短尾巴扁扁的,看起来无害而单纯。 但实际上这是一种非常狡诈阴冷的凶兽,只是长着一幅无辜的面孔,它们常常埋伏在洁白的雪地里,只露出两颗小眼睛,身体完全与雪地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是特地留心的话,你很难察觉到这凶兽的存在,它很善于隐藏和伏击。也亏得石初樱精神力超常,不然第一个照面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雪山兽的大补食物了。 石初樱那时年少,后知后觉反击回去,一掌打碎了一头雪山兽的脑袋,不得因祸得福得了一颗雪山兽的兽丹‘寒魄珠’,还得了一大瓶子雪山兽的冰血液,其他诸如皮毛,骨肉什么的自然也被她和无名道长炖汤吃了…… 想到这些,石初樱不由会心一笑,从储物袋里翻找了一遍,找出一瓶冰血液,拿玉管汲取了一些做原料,又添加了些其它辅料,开始炼制‘雪阳丹’。 ‘雪阳丹’顾名思义,是用‘千年阳春雪’做主料的丹药,主要用来辟出四时热邪瘟毒等症,不论是中暑还是内火,抑或者热毒发于肉体都一丸解决,中暑或者因暑热引起的病症,只要还没死就都能搞定。” ================================== 万慈药材行的孙大掌柜稀罕地看着眼前的一堆药盒,听着石初樱解说这些新药的效用,脸上的皱褶都笑得展开了。 他连声道:“这可真是太及时了。这一上午咱们药房里的消暑药包括药材都卖掉了大半,连绿豆都抢手起来了。这些药可帮了大忙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又小心地问道:“不知夫人打算定什么价位?” 这‘雪阳丹’按照以往的惯例,只怕是便宜不了,正是可以大赚一笔的时候。 石初樱一笑,没接他的话,倒是先用玉勺拨了一颗‘雪晶消暑丹’递给孙大掌柜的,人家顶着大太阳赶来,总得先尝尝不是。 孙大掌柜小心翼翼地拿帕子擦了手,才轻轻拈起漂亮的丹丸,放进口中,两眼一眯,感受着透骨的清凉漫过全身,不由轻舒了一口气,半晌才张大了眼睛,满眼都是精光,他恭敬地叹道:“夫人出手,再没有凡品!请夫人定价!” “我这也是临时起意,别的药材也还罢了,只这‘阳春雪’不多,我原本带了一瓮来,是想着天热了吃沙冰的。”石初樱眨巴着大眼睛,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孙大掌柜的都快给她跪了,这么金贵难得的‘千年雪’您竟然只是吃沙冰的?您这样浪费珍贵药材,会哭死多少药材行的掌柜的您知道不? 石初樱瞧着孙大掌柜的胡子都抖了好几抖,便笑着拿起一颗指肚儿大小的‘雪晶消暑丹’道:“一颗起卖,定价五十文,每人限定两颗,如何?” “这却是为何?”孙大掌柜的在石初樱还少小时就跟她打交道,深知她不是有便宜不占的主儿,因此很有些不解。 石初樱却笑道:“我这‘阳春雪’就这么一瓮,都制成药也没多少,还不如打个口碑出来。既然是为了口碑,当然是越普及越好了。” “哦!”孙大掌柜的明白了,当即点头道:“咱们药材行也会酌情控制着的。请夫人放心。” 石初樱自然是放心的,便道:“至于这‘雪阳丹’么,一百两银子一颗,我这儿只做了二十颗,我自己留五颗,剩下的十五颗你拿去上柜。” 孙大掌柜的有抖了抖了胡子,这回是高兴的,这十五颗就是一千五百两,他还得雪藏几颗,不能都卖了。这丫头,噢不,这夫人的药都是精品,这批出货了,下一批不定什么时候呢,他怎么也得留些做‘镇店之宝’不是…… 石初樱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才清静下来,这时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加了一餐后她又回到药房。 她手头上自然也留了些‘雪晶消暑丹’用于分派,槐树胡同那边自然有,还有大哥、远在望云山的老将军以及老宅各房以及常走动的亲戚;还有前院的客卿幕僚每人都得了一颗,护卫也每人一颗…… 这么一分派两三百颗就没了,石初樱叹了口气,这要是从前,她和师傅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再没这么人情要走的。 石初樱自然不会因此就消极了,她早想到在望云山存着的五翁‘阳春雪’了,自己是不方便再去一趟,不过,麻烦师傅他老人家送一趟也是可以的吧……师傅么,不就是徒弟需要的时候用来麻烦的么?! 鉴于石初樱的脸皮足够厚,她想到做到,当即给师傅写了一封信,把回来之后的大小事林林种种都说了一回,又给师傅列了张单子,请他老人家帮忙送一趟,反正师傅的储物袋闲着也是闲着…… 石初樱给师傅发信如今可不用什么驿站了,而是使用了‘传信符’。 ‘传信符’是符箓的一种,算是低级法术符箓,石初樱也是最近才成功画出来的,而且,这种低级别的‘传信符’只能是传递信纸,并不等传递声音,想要画出‘传音符’可不容易,不但修为要增加,连功力也得大幅提升才有可能。 目前石初樱还望尘莫及。 石初樱在信里跟师傅要了一堆东西,估摸着他老人家的小储物袋将将能装下才罢手,手里握了可莹石,使用灵力把传信符划成一道流光发射了出去。 在明晃晃的太阳光里,这点儿光亮实在无法引起人们的注意,而且,除了感觉一道飘风倏然而过,寻常人的眼睛也是看不到这灵光的。 石初樱有了成算,这才有心思打量打量外头,只见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外头的光灿依然不见弱势,她轻轻蹙了下眉头,喊来了玉竹。 “你到府医那去一趟,就说我的意思,让府医准备些药材,熬煮些消暑辟热的药汤出来,前院放一大桶,后院放一桶,各派一个小丫头轮流看着,有谁不舒服就盛一碗来喝,另外也备上些常用的药,如果府里有人中暑了,要免费医治,从公账上走。” “嗳,夫人可真仁善。”玉竹最爱跑这种腿儿了,脆生生地答应下来,顶上小花伞便走了。 石初樱瞧着远去的小花伞,心思又飘到自己采买的那些东西上去,得挑捡一些得用的出来明天给爹娘和姐姐带去……想到便做,石初樱便叫上素枝和琼枝往小库房里去。 =============================== 果然不出所料,‘雪晶消暑丹’和‘雪阳丹’一炮而红,五十文一颗的‘雪晶消暑丹’没用上三天就一抢而空,非但如此,万慈药材行的大门都被那些个回头客挤掉半片…… “夫人,您瞧瞧,这可怎么好。这哪家都得罪不起,哪家来头都不小,我都不敢回家了……”孙大掌柜的苦着一张脸,坐在西花厅里唉声叹气。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手上就一翁‘阳春雪’,眼前就只能做那些。我这里是没了,原本倒是留了点……” 孙大掌柜的眼前一亮,接着就听石初樱道:“可我也得走人情啊,光我婆家这几房分分就不剩什么了……” 何况当天晚上楚溆回来,还腆着脸从她这里磨了些去,不但上峰要意思,要好的同僚里头和哥们如,顾蝴蝶、张苍、陈天保等也都猴着他呢。 尤其是人家都捧着银子来求的,他总是近水楼台么,好歹跟樱樱求了些去,银子自然是不能收的了。都是朋友,谁还没有用的着别人的时候。 就连一向自持的楚洌都来求了二十颗去,五十文一颗绝对不贵重,但关键是有钱买不着不是? 不过,石初樱也给了孙大掌柜的一线希望,她道:“我已经给我师傅捎了信儿,如果他能带一些来,我自然会再做的,只不过如今也不知道准信儿……” 孙大掌柜的立刻见到了曙光似的,不过也只是光亮一闪,又蔫了下去,他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来,推给石初樱道:“夫人您瞅瞅就明白了……” 石初樱拿过来一看,笑了,“孙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孙大掌柜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夫人您就别打趣老朽了,这些府上那里是下订单啊,分明是强行预定啊,我这都愁死了……” 这单子上的人家确实各个都大有来头,从皇宫大内,到宗室皇亲,从内阁重臣,到五成兵马司指挥使,不是现官就是现管的,万慈药材行还真得最不起…… “怎么大内也来掺上一脚?”石初樱才不信大内还缺这点消暑药呢,这玩艺再好也不是没别的可以代替的。 “您是不知道,宫里采买听说是给小公主和小皇子们用,那些个小祖宗嫌弃太医院的药味道重,不肯吃,那藿香水不都是那个味儿么? 可解暑药的配方也都差不多,味道也就那样。咱们的‘雪晶消暑丹’跟糖丸儿似的,这不就抢疯了么……” 第162节 石初樱嘿嘿一笑,手指轻快地敲打着桌面,这可真是太好了,她女儿的嫁妆有着落了…… 什么,不是儿子么?切,儿子的早攒够了好么! 神秘莫测的摩云山脉最不缺的就是雪山和冰峰。 冰峰就不说了,那些都是比雪山还高的存在,雪山虽不及冰峰那么高,但对于常人来说,别说攀登,连高山仰止也是不能够的。 因为常人连见也见不到。这些地方远远阻隔于凡尘俗世之外,遗世而独立,世人哪能得见? 山高碧空近,雪白乱云飞。 每次石初樱来到雪山都忍不住发出这般赞叹。奈何词穷,对着无比晶莹又美轮美奂的景致,她搜肠刮肚也就憋出了这么两句来。 雪山其实大多数有冬夏两季,尽管雪山的夏季也堪比俗世的严冬,但这并不妨碍雪山自己特有的物种欢欣地迎接短暂的夏日。 雪山下面也有碧草如茵,野花似锦,而且这里的野花的颜色也远比山外头的娇艳,也不知是这里的地界太过纯净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这里的雪格外得晶莹洁白,这里的松格外的翠绿,这里的雪水更是澄澈激冷,便是这里的小动物、小虫子也都格外的懵懂。 石初樱有时候在山上玩耍或采集草药就常常碰上这样的傻兔子或者傻松鼠,见到她竟然主动跳过来东瞅西看的,好在石初樱还不差这点肉塞牙,也不过是捉来玩儿一阵子就放掉,并不会杀了吃肉寝皮什么的。 不过,要是遇上那雪山凶兽,她可就不会手软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拍案而起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石初樱作为‘待产孕妇’除了对着窗外念念有词,别的事也插不上什么手了。 就在昨天,曾姥姥给石初樱摸了肚子,然后十分爽利地说,“虽然月份不到,但孩子营养好,感觉上已经‘瓜熟’了,随时可能提前‘蒂落’。” 原本还兴兴头头,亲自准备回槐树胡同的礼儿的将军夫人当即被将军勒令‘下岗’了。 石初樱正式升格为‘待产孕妇’,而府里也全面开始了夫人的产前准备:产房的清洁,铺陈,按照医女的要求还做了个助产的架子,也搭了起来,还有各种专用的浴盆洗儿盆,水桶等用具;楚溆甚至让人在附近建的烧水的小灶房,用来随时供应热水;产婆,医女,太医,奶娘……林林种种,府里一下子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这些都与石初樱不沾边似的,她只管等着生。可问题是连太医也说不准到底会哪天生,只能‘待’着。 想想还有将近两个来月,即便随时可能临产,石初樱也不打算就这么无聊的等下去,因明天无名道长会来送东西,她正好去看爹娘她们。 她列了张单子,让人备好礼儿,明天往槐树胡同去。已经推迟两天了,她不想再耽搁了。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玉羽姐姐回来啦!” 清碧色的竹帘一挑,玉羽带着一身暑气进了屋子。 “细纱和细葛布都找出来了?”石初樱抬眼就见玉羽一脸的困惑。 玉羽屈膝行了礼,扁了扁嘴儿,回话道:“您说的那样儿的各找了两匹出来,只是细葛的颜色却只有月白、浅绿和丁香紫三个色的,管库的婆子说并没有银红的,兴许夫人记错了?”玉羽说着招招手,后面几个小丫头抱了几卷布帛过来,放到石初樱眼前。 石初樱翻看了一下,挑起眉道:“记错了?!” 呵呵,别人也许可能,不过她么,就绝、对、不、可、能! “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帘子又一挑,玉露端了茶从外头进来,正听见话尾,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玉羽一眼道:“就夫人的记性,什么东西不是过目不忘的?岂会记错了!若是有谁记错了那个人一定是官库的婆子。” “再者说了,咱们两个主子从春天就没怎么呆在府里,一个夏天更是都在外头,这细葛又不是普通的夏布,没主子的吩咐任谁也不会当表里撒出去。 这会儿说没了,不是瞎话,也是笑话!” 大楚夏天很热,高门大户多穿纱罗,平民百姓多穿一种麻织的夏布,这夏布比平常的麻布要细薄一些,夏天穿着很舒适凉爽,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布料;但对于皇亲贵胄来说,还有一种纺织得更为精细的麻布,精致程度堪比纱罗。早些年有位圣人追朴求真,又吃不得苦,穿不得真的粗布麻衣,便有人特地投其所好纺了这精致的细葛麻布,号称细葛,送进了宫里成为了贡品。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细葛在大楚皇室和贵胄之间很是受人追捧,甚至一匹难求。 如今虽然细葛不再热门了,但作为一种精致的细麻布,夏天穿还是很凉爽的,价钱也依然不便宜。 不管怎么说,这种料子都不是随便能撒出去的。 石初樱平日里倒并不追捧什么,细葛布虽难得,但花色太过单一,石初樱基本上不用。倒是石诚等人,穿惯了布衣,石初樱才想到府中还有些个细葛,这才点了几匹出来。 没想到竟还引出这档子结果来…… 玉羽被玉露抢白得满脸通红,她恨恨地一跺脚,“这些个婆子!平白又生出事来,咱们也不常使大库里的东西,这才偶尔去提一次就缺这少那的,看我不去骂她们!” 玉羽拧身气呼呼地要走。 “回来!” 石初樱喊住了她,“你这么去可不行。论骂人的口才,你还不如玉竹,论压人的气势,你也不如玉露,论起眉高眼低,借势压人也不如玉珰……”跟玉树就更没法比了。 石初樱慢吞吞地数了几条,玉羽羞愧地简直无地自容了。 夫人跟前的几个大丫头各个都能拿得出手了,只她温吞吞的。 “不过你好在实诚。 这样,你去前院找岳大管事,跟他说了这事,他自然会办好的,再不用咱们费心。你只管去帮我把那件衣裳收收尾,我歇一会儿!” 扬长避短么! 石初樱垂下眼帘,摸了摸在肚子里还翻跟头的小家伙,神思却飞了出去。她自然知道玉羽的长项不是吵架骂人,而她的长项也不是管什么内宅这些个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今天杀只鸡,猴子能消停两天。可用不了多久,猴子和鸡照样蹦跶。又不可能都杀光了,所以,这些事儿还是让楚溆和管家去操心罢,反正也没人说男人不能管内宅,说了也白说! 玉羽涨红着脸捏着单子跺脚走了,没找回场子她还是挺不甘心的。 石初樱抬眼笑道:“你们几个平时也得多教教她。” 玉露拿锤子敲敲玉羽的心思都有了,她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教?可这个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你跟她说什么纱,什么布,什么针法她比谁都强,可就是人情道道教不会! 那管库的婆子明显是在蒙她,不是懒得找也是私藏了,随便吓一吓都能诈出来,哪还轮得到说什么‘夫人记错了’的。这也就是夫人好性子,换一个主子试试?早被打板子了。” 石初樱知道玉露绝对不是背后说玉羽的坏话,恰恰相反,她其实是在帮玉羽铺垫铺垫。 就刚才玉羽的表现,在外头被人蒙了不自知,还回来质疑主子。但凡有些计较的主子,第一个拿她先开刀祭旗了。 玉露还真铺垫对了,石初樱再好性也不会就这么放下,就玉羽这样的,不让她长长记性的是不行的,不过还是等岳管事那边回了话再说吧…… 这点小风浪自有人去料理。 玉露见夫人思索着没出声,又怕她思虑过多早产什么的,便拿手背试了试茶碗的温度,觉得合适了给石初樱捧了过来。 “这是苗尖茶,第一回泡,夫人尝尝哪不合适跟奴婢说说,奴婢也好练练手。”玉露端来的是云谷苗的嫩尖做的茶。 以往石初樱还舍不得喝,不过这次回去,木华小手一挥,告诉她以后都不用担心这些,比这好的有的是…… 于是,石初樱便取了两斤来,自己喝,也给爹娘和姐姐调养调养身体。有些时候身体的底子坏了,便是拿药天天养着也养不回来了,必须得用些特殊的天材地宝才能奏效。 石初樱探过家人的身体,实在是亏得太厉害了,如果姐姐没有和离的话,以先前姐姐的身体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有孩子的。 当然,韩家因此对姐姐不好是另一码事。 神思被打断,石初樱便不再去想了。她端起茶碗浅尝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这个苗尖茶是谷壳茶的嫩苗采摘来的。不过别看它嫩,咱们这烧开的水怕是还泡不出来味道来。 你用那红泥小炉子烧水,水开了直接往里下一匙茶尖,待水滚上几滚,茶汤出颜色和味道了再离火才好。 我估摸着半壶水一匙半的量就可以了。” “嗳。”玉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搓着衣角。 这么金贵的茶没泡好,可不是糟蹋了好东西。 “这个你拿去炉子上滚滚还能行,再久可就不成了!还有,等闲不要给客人上这个。”石初樱到没怪罪玉露,毕竟这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尝试用山下的水泡茶,以往用山上的水还是不大一样的。 看着玉露端着茶走出去,石初樱不由考虑,是不是自己身边的大丫头也交给楚溆管着呢…… ====================== “咳、咳、咳……”楚溆差点给呛了去。 他实在没料道只是喝口茶的功夫,樱樱就给他派了这么大一个活计。要知道,一般人家媳妇身边的陪嫁丫头什么的都是绝对的心腹,除了主子本人,那是任何人都不能妄图管教的。 樱樱这么信任他,实在太令人感动了!尽管他也知道这信任里面有七八成是樱樱懒惰不乐意管的缘故,可他依然十分感动。 “咳,樱樱,我知道你信我,我也乐意为你操心这些,可你也得学学啊。 不然的话,以后咱闺女咋办?老子教儿子正常,可总不能女儿怎么使唤人也让我这个当爹的教吧?”楚溆耐下心来,给石初樱掰开了揉碎了说道理。 可某人打定了主意就不肯改了。 “也是你教。我教她酿酒,教她认识草药,教她练功、挣钱、绣花、做饭都行,就这些个唧唧歪歪的你来教。不然还要爹干什么?!”石初樱无赖到底,向后一躺彻底弃权了。 她和师傅都是单打独斗出来的,从小也没领过五个人的队伍,这一宅子的下人其实要她管也行,干得不好大不了直接丢出去,可要是这么一点点使手段去磨,她真没耐心。 要她想办法,最好画个忠心符起来,往下人们身上一贴,世界从此正常了。事实上,她也在练习了,只是还没成功过。 这里懒就的从别处勤快来弥补不足嘛! 楚溆自然不知道她这个念头,他正在头疼,这替夫人管教大丫头的事……实在不怎么好拿捏啊…… 不过石初樱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当即招起了人手,吩咐道:“……夫人我精力有限,实在是分身乏术,以后你们这些人也归将军管教,谁犯了错只管报到将军这里,由将军大人处置,以后你们都各自保重罢!” 话音一落,顿时耳边一片抽气声。 石初樱满意地点点头:看吧,还是她家楚溆人品好,丫头们都特别欢迎呢!(这人可真能睁眼说瞎话啊!) 丫头们偷偷抬眼看看冷冽如霜的将军,想想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扒了裤子光着屁股挨打……想死的心都有了!连一向老成的玉树也扭着衣角万分纠结了…… “夫人的话都听到了?谁要是觉得‘我原本就这性子’之类的话,现在就出去领十板子!”说着他冷冷地扫了一眼。 又道:“现在不出去,以后就都用心办事。谁敢胡乱混日子,就不是十板子了!”楚溆突然冷喝一声,吓得腿软了好几个。 “是!奴婢们一定用心办事!”有些丫头还记得小白莲那档子事,当时被罚的时候将军也是这般。再不敢细声细气的,赶紧大声回话。 楚溆蹙了下眉头,“回话要干脆利落,再这般没吃饱饭似的,就饿三顿!” “是!” “玉羽出列!” 玉羽都快吓尿了,哆哆嗦嗦蹭了出来,浑身筛糠似的,目视脚前一尺半的地方。 “今天的事,原在本将军接受之前,只罚你三个月月例,下回再翻,庭院里打十板子!你可服气?” “服气,谢、将军、恩典!”她知道将军最讨厌说话不利索了,因此连结巴也不敢,只能强忍着害怕顿着声回答。 …… 夜里,玉麦和玉珰当值,玉羽白日里受了惊吓,晚饭也没吃多少,这会子正白着脸歪在几个人住的屋子里发呆。 其他几个不当值的玉字辈大丫头都凑在这间屋子里,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163节 “往后你可走走心吧!”玉露向来跟玉羽不错,第一个数落玉羽的自然是她。 “夫人不管小事,可不等于夫人能一直容忍,你老这么不长进,便是谁也保不住你的。” “就是,这次你运气好些,夫人无意追究,不然将军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去。我可还记得上次将军下令打人的样子,啧啧……真那样可真是没脸见人了!”玉竹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也责备起来。 “以后把心都收一收,咱们仗着夫人得了脸面,却不给夫人长脸,说起来也大错,别以为当了二等丫头就可以无忧无虑了,出去哪家看看有咱们这么宽松,知足吧。” 玉树轻轻瞥了几个姐妹一眼,“咱们都是玉字辈的,一个不好,都要受牵累。别说针对谁、不针对谁,换成别人我也是这话。咱们算好的,想不明白不妨想想那些被再卖出去,你就能想通了。” 瞧着玉羽双手捂脸低声哭了起来,玉树才一挥手让大家散了,各人有各命,她也实在没精力哄人了。 ================================== 第二天一早,石初樱便在楚溆的陪同下来到槐树胡同。楚溆跟岳父岳母见了礼,又特地留下侍风听候夫人差遣,这才恋恋不舍地上差去了。 “女婿不错,你可得好好珍惜!”白氏携着小女儿的手,慢慢往廊下去。 石诚觉得自己被搁在一边了,不由清咳一声,当爹的也想跟女儿多联络联络感情的,凭什么夫人要独占呢。 石初禾端了果子沿着回廊走过来,远远就看到这一幕。 她笑道:“妹妹就一个,实在分不过来,我看啊,还是坐到院子里的大树下,一起说说话才好。现在还风凉着,呆会儿热起来,连石头桌凳都晒得能煎肉了。” “也好,我也正想呢。”石初樱看着爹娘,也笑着道。 “你身子重,可别中了暑气。”白氏有些担忧地看着石初樱。 “娘,您不用担心,我可是自己有解暑药的,放心好了。”石初樱不由一笑,又转身问爹爹,“我师傅可来过了?” 石诚摇摇头,“还没到。这么热的天气,赶路不易,晚一两天也说不定。”他自是不知道女儿师徒是如何穿越千山万水的,还以为都是靠脚程呢。 石初樱确实知道的,她只笑笑,便招呼爹娘在树下做了,又张罗着让人卸了带来的大宗物品。 “家里什么都有,你又拿这些来做什么?前些日子还买了好些个吃的用的,一家三口能吃用多少……”白氏不赞成地瞥了女儿一眼。 石初樱却把单子递给了大姐石初禾,道:“姐姐带人去照看着,该拿出来用的先拿出来使,不用搬到库里那么麻烦了。” 石初禾接了单子瞅了几眼,笑道:“还真用的上。这套竹桌椅先摆院子里把,这石头的稍微一晒就坐不得了,还是竹子的好,拿冷水抹一抹,还能坐人。” 石诚也含笑点头,天气再热,一早一晚人们也还是愿意在院子里乘凉,而不是关在屋子里孵冰盆子。 石初禾拿了单子又点了两个婆子自去了,石初樱拿了个桃子啃了两口,又四下瞅了瞅,好奇道:“怎么没见到小家业?” 小家业就是那个小乞丐,后来还是跟着石诚一起来了京城,愿意卖身跟在他身边做个随从小厮。 “他去学堂了。” “学堂?什么学堂?”石初樱这可奇了,别说小家业已经卖身了,即便是不卖身,在京城只怕也找不到肯接纳他这样身份的学堂啊。 学堂不是谁拿钱都能上的。 石诚捋了把胡子,对这个女婿又满意了几分,他微微点头道:“是女婿找的一间私人学堂,专门教大户人家小厮和管事的学认字算账的。” 这个可以有! 石初樱补脑想象着,兴许是谁手底下专门训练人的地方吧? 说话间,石初禾已经带着人把竹制的桌椅搬进了院子里,招呼着往树下摆放,又让人去打了井水来抹凉。 石初樱被她这么一说,便想到了什么,当即找来侍风,吩咐道:“这院子里我记得前后有两口井,你叫上管事的去瞧瞧,水深如何,再让管事的找人来把井疏通疏通,再挖一挖。” 侍风听了一拱手,道:“属下领命,只这后宅之地……?” 石初樱叫来李三媳妇,“你把后宅里伺候的都关照一声,侍风大人要带人过去看井,别冲撞了。”说着自己又让玉竹去跟在姐姐身边照应着。 眼瞧着几个人都领命下去了,石诚担忧地问道:“樱儿是觉得这天会大旱?” 石初樱摇摇头,又啃了一口桃子,道:“这倒不是,女儿只是想,再这样晒个七八天,即便不是大旱,也快缺水吃了。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会不会大旱,问问师傅最靠谱了。在者,如果别的地方也这样就有些麻烦,相反,倒也不打紧。 一家三口正说着话,院子外头传来一阵骚乱声。 隐约间听得有女子尖厉的哭喊声:“……求求你们了,就让奴家见夫人一面吧,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啊……” “……真是太可怜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就是,就是啊,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耳边不断传来唧唧咕咕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石初樱的耳力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有些不悦。 救人不去找大夫,找她干什么,还这样堵上门来。还什么‘见死不救’,什么意思?! “奴婢这就去问问!”一直静静守在一旁的玉葱连忙屈膝行了个礼,匆匆往外头去了。 白氏不安地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了。这都闹了两三天了,原本女儿说好了要来的,没来的话他们也该去探探,可就因为这样也没赶去催女儿来,甚至都没敢出门……就怕女儿知道了惹气,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石初樱瞧着爹娘的神色就有些不对,眼珠一转,压着性子淡淡问道:“是不是不止一次来人这么闹腾了?” 石诚清咳了一声,道:“也不是太经常,就是最近几天,有那热坏的小儿家人会上门讨药……” 白氏连忙解释道:“你别生气,这事没法子,如果不给,左邻右舍都看着,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见死不救,总是坏了咱们的名声连累了你……” “什么连累,我听着这些人就是冲我来的!”这些人石初樱一时火大,“那是不是、我给你们的药、都被人这么样的给讹去了?” “还、还有呐……”女儿今天不来,估计这三粒也剩不下了……白氏垂下了眼帘,他们是在没法子,总不能坏了女儿的名声。 “夫人,您大恩大德,救救我儿吧!”院子外头再次响起喧闹声,以及侍卫们喝止的声音,应该是侍风赶了过去。 “哎哟,这位大人,见死不救已经够损的了,怎么还能仗势欺人呢!” 玉葱满脸通红地从外头小跑着过来了。看着石初樱的肚子,欲言又止。 “说吧!不然就不用在将军府干了。”夫人真的生气了。 玉葱抿了下嘴,挑拣着回道:“是一群求药的百姓。有十来个人,老少都有,还有两个抱着小儿的,瞧着都不大,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抬头觑了一脸冷凝的夫人一眼,玉葱又道:“好像是求解暑药的,说是外头买不到,小儿病的严重,若是求不到夫人的药,只怕,只怕、只有一死……侍风大人他们去驱赶,围观的人,还说我们仗势欺人,见死不救什么的……”还有更难听的,她都不敢说了。 “岂有此理!”石初樱,啪地一声,拍案而起。 手下的石桌应声化为齑粉,碎了一地……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丢到京兆尹衙门去!我倒要看看,我仗势欺人是个什么样子!要死要活阎王管着,别来脏了我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九章挂墙上 属下已经让人去找兵马司的巡城兵了,等人来了驱散了就好了。不必跟这些人计较。” “你做的妥当,可我们家却不能吃下这个窝囊气。你可知这些人已经在我们家门前闹了好几天了?每天都要从我爹娘手里讹诈几颗‘雪晶消暑丹’” “是,属下听这边轮值的护卫说了,这几天每天都清理两回,只今天闹事的人格外多些……” “哼哼,这些人显然是冲着夫人我来的。我爹娘不过是他们拿来试水的!”石初樱磨了磨指尖,心火好大,恨不得一指头碾死了这些臭虫! 侍风说话间感觉浑身一寒,习武之人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夫人的杀气!对,就是杀气! “夫人冷静!不值得您对这些人动手。这些人指不定正找机会缠上来呢,一旦动手,万一出了人命就不好善了了。”侍风赶紧进言劝解。 “呵呵,善了?”石初樱冷笑一声,她还真没想过善了。别人都欺负到她都头顶上了,她不反击还想着善了,真是可笑! 侍风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好一会儿,他终于憋出个理由来:“哪有在自家门口杀人放火的,夫人想报仇也不急,等这些人清走了,属下再去处置就是,总不能脏了自己的地方。” 想了想又道:“吓到老爷和夫人就不好了……”艾玛,太有才了,侍风觉得自己进步飞快啊! 这倒也是。石初樱微微点了点头。 侍风见夫人收敛了气息,这才拱了拱手走开去。 这时候玉竹和玉葱几个丫头连同石初禾都匆忙赶了出来,见到石初樱还站在门口才拍着胸口缓了一口气,“吓死奴婢了,夫人可不能这么往前去,万一冲撞了可怎么好?”玉竹说着像母鸡一样护在了前头。 “妹妹进屋去,姐在这儿挡着,你回去。我看她们敢把我怎么样!”石初禾就差撸胳膊挽袖子了。这两天的闷气她也是受够了,要不是爹娘拦着,她早让护卫抡棍子了。 说话间,被护卫挡住的人里有人瞧见了石初樱,见她一身华服,挺这个大肚子,立刻嚷了起来:“就是她!她就是那卖药的夫人!” “别让她跑了!” 靠,什么叫‘别叫她跑了’?石初樱都气笑了,这些个臭虫! 一呼百应,很快那些人便‘呼拉拉’地冲破了少少几个护卫的阻挡,奔着石初樱这边冲了过来。玉竹和石初禾忙带着几个丫头拦在前头,不让这些人靠近。 这些人便又是跪,又是求,磕头如捣蒜,哀求如念经:“活菩萨,求求您抬抬手给一粒吧,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夫人大慈大悲,救救小儿吧,您也是有身子的人,就当为孩子积德行善吧!” “夫人积积德,给颗药吧,咱们一定给夫人全家烧高香……” “求夫人舍一粒药吧!救救孩子!就一粒!” 那些人哭天抢地,一会儿喊着:“我可怜的孩子……” 一会儿又道:“夫人,您也是要做娘的人了,您不能这么狠心,看着我儿子这么死了吧……” 还有人拍着大腿哭喊:“……儿啊,娘没本事,求不来药啊,你要是去了,娘也不活了……” 一哭三颤音,竟都哭出戏味儿来了。 “哎呀,这可真是可怜,都是当娘的,怎么就能忍得下心见死不救呢!” “真是越有钱越黑心!” “难怪药卖得那么贵……” “以后都不买她家的药了,不能让她们挣黑心钱!” “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也不知道积点德,当心生出来、嗷~”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就觉得一道厉风刮过,嘴巴一痛,就捂着嘴“唔唔”地叫着跳了起来,,指缝间不断的有鲜血流出。 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不过很快有几个人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杀人啦,杀人啦,将军夫人杀人啦!” “哼!”敢拿她肚子里的宝贝说事儿,真是活腻了! 只见石初樱抬手一弹指,随着一股冷冽刮过,就听“嗷!”的一声,刚才还大言不逊的人化成了一道残影,如流星一般从人们头顶掠过。 可是怎么半晌都没有落地声? ……“放、放我下来!”空气中隐隐传来叫喊声,众人寻迹望去,只见远处的一颗大树上,一个人正晃晃悠悠地挂在上面! 这可是离地五十多尺的树杈上面啊! 那些闹事的人也一时呆住了,这也太……他娘的厉害了吧? 不是说是个大肚子妇人么?不是说这家子都胆小怕事么? 第164节 石初樱磨了磨指尖,冷冷扫视了一眼,再有人敢胡言乱语,她不介意把人送去阎王跟前探讨一下人生! 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围观的人也受了惊吓,准备散去。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又涌过来十几个老年妇女,她们突破人群,呼号着朝大门口奔了过来。 “没天理啊!呜呜呜……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活啦……”那些个老迈的妇人就地滚在门前的道路上撒起泼来,更有人拍着大腿嚎啕起来。好像她们家的孩子是石家给病的似的。 人群中议论又起。不多时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只听得一声:“儿啊,娘救不了你,娘也不活了!”然后砰的一响。 “死人啦!出人命啦!”人群哗然后退几尺,露出一块空地来,一个满头是血的妇人躺倒在石家围墙边上。 “不过就是一粒药,怎么能逼出人命呢!” “有钱有势就不把人命当回事!” “啧啧,这可真是冷血无情啊!” …… 石初樱冷冷地看着这出闹剧,还真下本钱,她们想演,她还不乐意看呢。 “侍风,不用跟这些人讲理。只管绑了全都送去京兆尹衙门大堂上去,还有他们。” 石初樱手指一扫,连同那些所谓打抱不平的人一道划了进去,“哼哼,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受了谁的好处,还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她就不信了,会有人凭白顶着太阳站干岸的,也不怕溅了血? “是,夫人!”侍风眼一眯,也不在忌讳什么,一挥手护卫们就扑过去抓人了。这下可顺手多了。 打打杀杀的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对付这些撒泼的妇人,实在是有些不好拿捏…… “侍风大人,奴婢觉得这些人很可疑,哪有自己家的孩子病了不去看大夫,在这瞎耽误功夫的?别是拐来的孩子……”一向机灵的玉竹突然说道。 “嗯,奴婢也觉得是呢。指不定这孩子是被偷来的,看着像吃了迷魂药的。”玉羽也小心地瞧了夫人一眼,然后小声说:“奴婢当年在人伢子那里见过不少这样灌了药的孩子……” “好,侍风记得去办。要是真查出来这些人拿拐来的孩子行这要挟之事,你们俩都记一功。” 侍风领命走了。 “不能让她走了,杀人偿命啊!”突然从一旁窜出一个动作灵巧的老妇人,一把抓住了刚刚转身的石初樱的衣角,顺势就扑了上来。 侍风已经走远了,此时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顿住脚步的瞬间就见到这一幕,实在来不及出手,他只好远远高喊一声“夫人!” 他真是万分纠结了,不出手,夫人的肚子怕是要不保,可如果夫人出手,只怕这老妇人连肉渣都不一定能凑齐了,那老妇人明显是拼了一死拉人下水的。 人死了,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火光电石,石初樱抬指的一瞬间,说时迟,那是快,一只大脚从身边飞踹了过来。 只听‘噗’的一声沉闷的肉响,那老妇人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飞了出去,好巧不巧,也挂在了先头的大树杈下方。 石初樱转头瞧了一眼,悻悻然磨了磨指尖,截胡什么的这可真是讨厌啊! “樱樱!你没事吧?” 楚溆的身上还带着刚才匆匆出手的劲道,就势一把揽住石初樱的腰,把人带进怀里。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生些闲气罢了!”石初樱绷着脸,缓缓收敛周身的气息。 “回去歇着,这里交给我啊!”楚溆护着人往院子里去,外头随他而来的五城兵已经如狼似虎地把那些人给绑了起来,连嘴也给堵上了。好些个看热闹被打了嘴的也没放过。 已经完全惊呆的石初禾这才眨了眨眼睛,缓过神儿来:天哪,刚才那个人就是她妹妹?!太、太厉害了吧?妹夫使了那么大的劲儿,人都没妹妹抬抬手挂得高!(姑娘,你的重点搞错了吧?) ======================= 楚溆一进院子,就见石诚夫妻也从后院赶了过来,满脸都是担忧地打量着被女婿拢着的女儿,生怕有什么闪失。 “樱儿,没事吧?”石诚蹙着眉头往外瞅了瞅,又看了女婿一眼,心里不由盘算起来,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吃点委屈没什么,可欺负樱儿却不成…… “爹放心,有我呢!”楚溆一打眼儿就猜出他丈人的心思了,当即给了个安心的眼神儿,口中也安抚道:“那些人不普通,她们事前已经有一波人在外头缠住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这边的人才好闹事。” “我说呢,天天踩着点儿来闹,有病怎么不去看大夫去,也不怕耽误了救治!”白氏也松了一口气。这么些年她们也见过不少事,自己倒不怕,就是担心女儿被连累了。 “你呀,以后可不许自己去前头了,好歹为肚子里这个想想……真是拦都拦不住,一眨眼就不见了。”白氏瞧瞧女儿的肚子,不由埋怨起来。 楚溆心话,他家樱樱可不是谁都能拦住的,他刚才也是将将好,也是拼了全力的…… 楚溆扶着石初樱来到大树下,只见一地的粉末,哪里还有石桌? 刚才太乱,人都往前去了,这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太乱,樱儿受不得这些。”石诚虽然舍不得女儿,可也不得不出言赶人。 石初樱才不乐意呢,凭什么啊? 楚溆也不言语,先扶着媳妇走到竹桌椅边安顿下来,回身又招呼石诚夫妻来坐,才出言安抚道:“爹娘不必担心,樱樱的功夫好着呢,比我都好。这点儿小事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还有女婿我呢。她们既然敢对皇家子嗣下手,别说官府,连大内也不会放过。上头必然会给咱们一个交代。” 石初樱像是突然想到来什么,转头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当差吗? “侍风刚一见这群人就觉得不对劲儿,这里人手又太少,他便让人去找五城兵了。后来他迟迟不见五城兵过来,便觉得事情怕是不简单,便让人直接去找我了。”多亏他及时赶来,不然真给那个老妇得手,事情就复杂了。 石初樱好像知道了他所思所想一般,哼了一声,道:“你该让人把那个老婆子吊起来打一顿!” 白氏和石诚:……这是我那甜糯的小女儿么? “哼哼,她的功夫可不必侍风的差!”石初樱冷笑一声,不然就凭这么个婆子能靠近她?! 她不过是想看看这婆子的目的是什么…… “那几个口出狂言的给我留着!”石初樱抚摸着指尖,心气难平。 “你,想干什么?”楚溆拧着眉头,低声警告道:“不许胡闹啊,有仇我给你报!你啊,吃喝玩乐都行,就是不许外头胡闹去。” 石初樱撇撇嘴,拿她说事她可以考虑交给楚溆处置,可拿她儿子要挟的,还想她轻轻放过?别说门儿没有,就算是洞也没有! 楚溆眼瞧着樱樱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有些头疼了,不由看了老岳父一眼。 石诚的眼光正来回地在女儿和女婿间穿梭,他难得这么近地观察女儿和女婿相处。以往在望云山是在女儿家,他还以为女婿是出于对娘家的礼貌在对女儿多有谦让呢,如今看来大大不是。 女婿应该是搞不过女儿才对! “咳,”石诚收回心思,也替女婿说一句话,他道:“樱儿啊,承智说得有理,你这身子随时可能临产,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不想把孩子生在马车上或者大街上吧?” 石初樱快给她爹跪了,有这么夸张么?! 不过,到底不想让爹娘操心,点头眼下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因有楚溆安排,那些人如何进衙门,如何审理,如何定罪,再不用石初樱操心。原本一片喧闹的大门前也安静下来,头破血流的地方也清理干净,只是树上挂着的一个人却被遗忘了似的…… 小孩子们更是好奇地围在树下,指指点点,看起热闹来,更有多事的孩子还拿小石头往那人身上丢丢看。 “救命啊~行行好,放我下来!” 惨叫声惊飞了几只觅食的乌鸦…… “呜呜呜,放我下来……该死的鸟,滚一边去!”下头那个老婆子都被人给拎走了,他好羡慕!怎们就没人理他呢? =================================== 当天晚上,楚溆陪着石初樱住在了槐树胡同。 夜里,石初樱睡眠中忽然睁开了眼睛,笑靥一绽,她连忙撑起身来。 “怎么了?”楚溆也惊醒,他一手把住石初樱,一边打量她:“要生了么?” 你才要生了!石初樱白了他一眼,还是轻声说道:“师傅来了,我出去一趟。” “要不要我陪你?”楚溆抓起一件衣衫,准备起身。 “不用,师傅已经在院子里了。你睡吧。”石初樱下了床,楚溆替她把鞋穿上,又给她披了件外衣,才看着樱樱一闪身消失在门口。 樱樱师徒不一般,他是知道的,有些事更是涉及师门机密,便是他也不好参与的,这是一种尊重。 他们师门也这样。 院子里的大树下,师徒二人坐在竹椅上小声说话。 无名道长打量了徒儿一眼,这气息不对,有戾气:“出了什么事?” 石初樱长吁出一口郁气,道:“一群臭虫!” 然后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告了一状:“我看是有人眼热,故意指使了人来闹事;还有,那个老婆子可是功夫不浅,还想朝我肚子上使劲儿呢。 哼,等徒儿把孩子生下来,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臭婆子!” “她只记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难道不记得还有一句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 她这么大岁数了,既然还为钱财替人办坏事,就得承受后果。 话说其实做鸟食也不错,他们不是说要积德行善么?佛祖也曾割肉喂鸟来着,他们正好亲身实践一下,省得空口白牙的!” 无名道长抖了抖胡子,想了下,道:“你想怎么收拾?” 石初樱望了望四周,又扬脸朝远处看了看,道:“京城的墙又高又阔,很适合挂人!” 无名道长想象了一下,京城城墙挂了一圈人的场景,不由点点头,“嗯,如此牢房里松快多了,倒是省地方!” 楚溆在屋子里耳朵抖了抖,简直没法听下去了。 黑暗中,院子外头也发出几道抽冷气的声音,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石初樱则笑嘻嘻地抱住师傅的胳膊,“师傅!师傅最好了!您这次就别走了好不好?”她很想念师傅啊,尤其是这种时候,只有师傅才最明白她的心呢。 “只能呆一晚上,你要的东西都带来了,过来拿罢。”无名道长起身往自己常住的屋子去,石初樱撅着嘴跟在后头。 师徒二人又叙谈到半夜,石初樱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没多久,无名道长闪身消失在空气里。 石初樱睡了个懒觉,第二天直到外头艳阳高照了才迟迟起身。 “夫人,发生了大事!”洗漱过后,石初樱去给爹娘问安,玉竹跟在身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什么大事?”石初樱不由心思电转,难道圣上提前动手了? “外头的人都说,今天早上城墙上挂了十几个人!” “啊?!”石初樱脚步一顿,这谁啊?她还没动手呢好么! “奴婢听说,就是来咱们这闹事的人里头的,还有那个撞您的婆子,被挂得最高,听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 大楚京师的城墙是经过战争的洗礼后重建的,昌平帝总结了前头的教训,城墙修建的又高又阔,为的是防外敌,因此架了云梯也爬不上来,而城墙上的士兵也轻易下不去,防内应嘛。 因此,如果人真个挂得好,上下还真都够不着! “这……”石初樱迅速眨了眨眼睛,“师傅他老人家呢?” 第165节 玉竹摇摇头,“不知道啊!” 石初樱一转身朝无名道长的院子奔去,“干嘛抢人家的活儿!” 抱怨的话一出口,却哽在了喉咙里。 石初樱被激起了火气,这火气来得快而凛冽,石诚夫妻俩直接被女儿的气势吓到了,呆若木鸡! 石初樱一手抚在肚子上,心里还警告小儿不许捣乱,另一只手一甩衣襟(为了遮肚子,穿了长襟),‘哗啦’一个转身,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 “夫人,夫人!您别生气,别生气啊,当心小主子啊!”玉葱反应过来,提起裙子追了上去,可也只看见了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天啊,这可怎么好……”玉葱欲哭无泪,万一夫人有什么闪失,将军还不把她们几个跟着的人全扒光了晒人干啊…… 脑筋急转,玉葱一跺脚赶紧跑去找玉竹,这丫头主意最多了…… 话说石初樱步似飘风,几乎一转眼,人就站到了石家大门口,她一身冷厉,静静地扫了一眼。 只见几个护卫派成一列阻挡着,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女聚集在外面,或站或跪,总有二十来人,有的果然还抱着小儿,大约两三岁、三四岁或者四五岁不等。 有的小儿脸色通红,有的惨白,有的昏睡,有的大哭, 加上女人们哭泣哀求,把石家门前折腾得热闹无比。围观的人也里外三层的,竟然都不怕热,顶着渐渐高升的太阳还指指点点的。 石初樱瞧着人群外还有人抱着孩子要挤进来…… 侍风也在前头挡人,见到将军夫人出来,忙抽身过来。 “夫人还是进去吧,这些人看着可怜,其实以属下的经验看都是些滚刀肉,最是难缠,跟这些人有理也说不清的。 第二百章发动 京城,国之重地。 什么样的新鲜事在京城这个地界发生都不算稀奇,而什么稀奇事在京城都不会稀奇得太持久。因为京城每天发生的要紧事、新奇事实在太多,后浪一波波地盖过前浪,前浪很快消失得没了踪影。 前两日,大闹槐树胡同的人被挂在了京城的城墙上,很是在京城领了一阵子风头,甚至有人每天都去看一眼,这些人是否还挂着。更有好事的武功爱好者,每天都凑在一起试图接近这些人,来比试一番轻身功夫…… 对于这些人的‘无良’行径,被挂的人有心无力,想骂都还得剩下吐沫,如今他们可没吃没喝,也不知道哪天能落地呢。 事实上,这些人被连续晒了三天,连油都晒出来了,才被京兆尹‘借’来的高手勉强摘了下来,丢回大牢继续受审。 而对这些人犯来说,能两脚着地,蹲在阴凉的牢房那也是从炼狱重回人间一般,认起罪来痛快无比,连打板子都剩了就全交待了,因为他们怕啊,被挂在城墙上的滋味这辈子都不想有第二回了! 要知道,那个挂得最高的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摘下来,还挂着呢…… 好好的大活人,被一群等着吃你的鸟围着‘虎视眈眈’的,比死还恐怖呢! 这些事石初樱自然不稀罕去关心了,她一向是只按自己的心思,想做就做。至于后果、后续什么的她是不在乎的。 什么?后果可能也会影响到她?呵呵,她要是连这个也怕她就不做了。 这天夜里,京城的某个府邸。 一黑衣男子躬身回报:“……据属下的消息,人确实是‘端华堂’挂上去的,至于具体是哪位动的手,目前没有人亲眼所见,属下不能妄加揣测。” 黑衣人对面是一张墨玉桌案,桌后端坐着一个神情有些压抑的中年男子,他一手正攥紧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另一只手不停地敲打着玉石的桌面,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哼,你当京兆尹衙门的大牢是谁都能来去自如的么?当天值班的牢头和班差怎么说?”男子哼了哼,不甘心地问到。 “属下已经查问过了,据当晚值班的人回忆,直到夜里十点钟前他们还去巡视过,还没有异常,而到了夜里十一点再去巡查的时候,人就已经都不见了。而且,门是被打开的,锁也是由钥匙开的。” 黑衣人也皱了皱眉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毕竟那可是除了刑部大牢以外最严密的牢房了…… “摘下来的人,有没有开口说过的?”男子拧着眉头问到。 “这、属下听说京兆尹再次升堂,跟本没提这一节,直接根据口供判了徒三年和徒五年,有两个‘借’亲戚家小儿闹事的,被认定罪行深重,判了流放三千里到矿上做苦力。” 黑衣人抬眼看了看上位之人,又道:“倒是有人说起过,原本已经睡了,恍惚之间,被什么卷了起来,然后就迷迷糊糊地觉得耳边有风刮过,不一会儿就被人凌空一抛,等清醒过来发现被挂墙头上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耳边都是同伴的惊吓和叫喊声。” “那守城兵呢?就什么都没发现?”中年男子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起来。 黑衣人心话,挂都挂完了,还追究这些个有意思么?守城兵都是圣人的人,岂是他们能问的?不过,他还是恭敬地回道:“东华门守城兵是护军的人,咱们……”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对了,传令下去,这段时间都安生些……”男子挥挥手,打断了黑衣人的话。 “是!”黑衣人恭敬地拱拱手,倒退三步,转身离开了。 “没那本事就别跟人家使坏!”他边走边在心里嘀咕,“搞不好下次自己也给挂上去……”他这点本事可摘不下来。 听说,大内请来的高手查看了一天的地形,又搭了云梯,然后凌空借了几次力,才勉强蹬着城墙,把半高处的人丢下去。那再高处的,也是望尘莫及。 人家随手一抛的,他们费了这般功夫还搞不定,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行就是不行,编不出什么花来。 不光他们,石家宅子里也在说这事。 石诚夫妻的卧房里,夫妻两个躺着说话。 “唉,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听说没摘下去的那个已经被鸟吃了。”石诚叹息一声。 “鸟、鸟吃了也是……你们父女两个自来是一条道上的,三岁看老,她自小就和你亲,自然是性子向你了。别说樱儿气性大,你觉得你气性小么?”白氏有些纠结地说道。 半晌,黑暗中传来一句:“我气不过又能如何,我樱儿气不过能把人挂城墙上去……” “亏得女婿是个稳妥的,不然,就依樱儿这性子,嫁到哪家都消停不了。”石诚在黑暗中咧了咧嘴。 “那是,女婿乐意给她兜着也没什么不好。樱儿师傅能把她嫁过去,也是摸准了女婿性子的。”白氏很是欣慰,女儿在怎么不消停,有女婿宠着就够了。 “依我看,这次的事说不定是樱儿师傅干的。”不能不说,石诚真相了。 “这怎么说?”白氏吃惊地翻过身,对这丈夫。 “你想啊,樱儿大着肚子哪那么方便?再者女婿也不会让她半夜乱跑啊!只能是她师傅听说了给她出气呗。 我听樱儿说过她师傅,那也是、就樱儿这么一个徒弟,怎么能让人给欺负了去?”比爷爷宠孙女还厉害呢。 “只是这手段,我看还是像樱儿的。”当师傅的那么大年纪了,那这么幼稚啊,“挂人还不如直接砍条胳膊省力呢!”石诚嘀咕一句。 “好了,可真是,果然是亲父女。”白氏掐了身边人一把,越说越离谱了。 “快睡吧,明儿还得去赴宴呢!” …… 鉴于城墙上还有一具白骨,围着城墙在上空盘旋的兀鹫还没飞远,石诚一家人去老宅赴宴自是宾主尽欢,十分和乐。 即便是有人不大看得起石家,想想城墙上的场景,也只管挑好听的说,再不敢有任何的挑衅和微词。 就连一向爱作妖的老太太都和蔼地说道:“……他们夫妻虽然单独开了府,到底也是我亲孙媳妇,她是个有孝心的,好东西从来不少我们的。” 说着,还拿出前些天得的一盒‘雪晶消暑丸’来,说道:“这东西现在可多难求,自然有人眼热,都是那些人坏了心肠,跟咱们可没关系。” 又好言好语地送客:“我年纪大了,不爱热闹,你们只管去乐和乐和,什么时候亲家孙子来了京城,带来给我老婆子瞧瞧就好。” 老太太这般表现,惊讶得老宅的几个媳妇和孙媳妇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老太太从身边服侍的人那听说了被挂的一个老妇人最后竟成了鸟食,还不了了之了,其内心的震撼不可谓不巨大。 她越思越想越害怕,当天午睡的时候更是梦见自己给挂了上去,一群兀鹫围着她呜哇叫着啄她的肉吃,直接把她吓醒了……那种肉疼的感觉,简直身临其境! 她就是个平常的老太太而已,真给她挂上去了,据说满大楚几乎都没人能摘得下来……要作死别人去,她可惜命呢! 她还甚至有些谄媚地对石初樱道:“……听说孩子长得太好,可能早产?要我说,你能挺还是往后拖拖。 你们年轻不懂,有些人就爱说三道四,没有的事都能编排出来,捕风捉影更是家常便饭。 孩子早产是平常,可早产出来的孩子跟没早产的一样,有心人就爱满嘴嚼舌头,有的没的都往出说,说你这是月份不对,或者说什么的都有,白惹一肚子气。”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老太太终于靠谱了一回。 石初樱和几个婶子,嫂子互相一对眼,都明白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了:如果你的孩子早产出来就像个早产儿也还算了,可如果早产出来的比正常月份还正常,指不定有人怀疑未婚先孕什么的了…… 不管这种怀疑禁不禁得起推敲,流言这个东西总不能挨个人去解释,去说,大人还罢了,等将来孩子大了有人嚼舌头可不好听,总归是后患无穷。 石初樱为了老太太这句话,给了她一颗‘雪阳丹’。不管怎么说,这点上老太太提醒了她,确实值得注意。该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石初樱得了提醒,回头就在内视的时候认真梳理了一下已经成熟了的胎儿的脉络,耐心地跟儿子好好沟通了一番,让他耐心等待时机,好歹能拖一天是一天…… 石初樱有了行动,大家也就不在随时备战那么着急了。 石诚更是有了空闲,甚至画了一套婴儿家具,要找人打了放在槐树胡同使用。 “买个现成的多好,这一天丁丁当当的,樱儿怎么受得了?好不容易回来住两天,都让你给叮当进去了……”白氏看着石诚就忍不住数落。 “买的哪能合适?我外孙用当然要舒舒服服的才好。”石诚被念了好几天了,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嘴。 石初樱瞧了瞧初具形状的摇篮和小床,不由一笑。 用她娘的话说,她爹也不知道着了什么疯,非要亲自监工,给小外孙打一套小儿家具。 理由也很简单,石诚说了,“往后你们带着孩子过来还能每次都搬着床、带着摇篮来?既然要用,当然得用心做一个好的。这是姥爷的心意。” 关键是楚溆也没意见,还积极地帮着找了木料,石诚自己出去寻的木匠,这都开工三天了,小床和小摇篮就剩下打磨的细活儿了。 这不,石诚见还有多余的木料,又让木匠给做了小桌椅,小马、小车什么的,所以这院子里这几天都一直‘丁丁当当’的。 石初樱没有避回府里去,因为府里也在叮当响着,比这边还响呢。 楚溆受他岳父启发,特地在京城跑了两圈,寻了木料,又亲自到工部弄来几个手艺好又闲散无事的木匠,不但要给儿子打床,摇篮,玩具,以及合适五岁以下小儿的全套家具,还在院子里造了个木滑梯。 别的都好弄,倒是在木滑梯很是费功夫,不但要够光滑,还得做出弧度来,适合小孩子玩耍,还得考虑安全…… 楚溆现在每天都要察看两回,不满意还要返工,所以石初樱在哪儿氛围都差不多。 等到两边宅子里的小儿家具都打好了,石诚和楚溆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让人上漆,怕新漆的气味熏到孩子,这份细心让石初樱很是感动,连她都没想到这些。 白氏和石初禾更是亲手做了好几套薄的、厚的衣裳被褥,鞋帽袜子什么的,楚舒这个小家伙还没等出生,光衣裳就已经装了好几箱子了。 在众人眼巴巴的期盼里,十月初八清晨,石初樱发动了。 第二百零一章新生 “喂!有人吗?有鬼也行!”石初樱喊了一嗓子,心话,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简直太荒谬了…… “唉~”仿佛在空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喂!是谁在装神弄鬼?赶紧现身!”石初樱试着调动神识,意识海中的小珠子滴溜溜旋转着,她立刻发出一抹精神力朝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扫视过去。 迷雾层层遮挡,不过精神力如潮水般覆盖过去,很快清扫出一条可视的道路,继续超前探去。石初樱站在原地没动,挥洒着精神力向前,直到前方出现一快碑。 石初樱蹙了蹙眉头,这是个什么鬼?她的精神力迅速把碑探测了一遍,就是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碑,比她在储物袋里发现的那些莹石和灵石都好。碑上也没有什么字或者图,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竖在那。 第166节 石初樱艺高人胆大,精神力化成手,握住碑的一角向上一拔,“呼”的一声,碑下忽然窜出一股浓浓的白烟。 白烟冒了一阵子,越往后越淡,最后一个略显虚幻的身影飘飘荡荡跟着钻了出来。 石初樱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也不动,就那么拿着碑看着。 “唉~”虚空中又发出一声轻叹,不过这次明显真实多了。 只见那虚影飘了飘,离开石初樱拿着的碑远了点,便找来个地方盘膝坐下,不管不顾地打起坐来。 石初樱盯着那影子瞧了一会儿,打坐而已,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便把碑收进储物袋里,又把精神力朝刚才那影子飘出来的地方探去。 那里是一人大小的洞口,顺着洞口朝里,黑黝黝的越来越冷,石初樱并不害怕,依然以适当的速度释放精神力朝里探,大概过了一刻钟,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洞,不,应该叫地府才确切。 石初樱尽管见多了摩云山的天才地宝和储物袋里的各种神奇宝藏,仍然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这是掉藏宝窝里了!” 石初樱喃喃自语了一句,当即分出三成的精神力,化出百十道触手在地洞里探索起来,足足花了一个来小时,才把地洞逛了一遍。 “应该是没别人了!” 石初樱最后肯定地嘟囔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把储物袋装满,又把储物袋里的储物袋也都装满,再把地洞里翻到的储物袋装满,实在没地方装了,才收回精神力,撤出了地洞。 “喂!”石初樱一身鼓鼓囊囊地来到虚影旁,见那影子打了这么久的坐,似乎稍微有白了一些,便招呼一声。 “你是什么鬼?是你把我摄了来的?你有什么目的?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可别怪我把你当风筝给放了!”石初樱恐吓道。 “唉~”那虚影缓缓发出一声轻叹,收了招式,慢慢站了起来。 这个影子太过模糊,或者说面目不清楚,也难怪石初樱叫它‘鬼’了。 “我不喜欢叹气,有人话说人话,有鬼话说鬼话!”石初樱有些不大高兴,这么费劲巴力地把她搞来,可不是来听他叹气的。 果然,那虚影似乎感觉到了石初樱的不满,‘看’了她一眼,弱弱地道:“姑娘你太心急了。我不打坐,说不上一会儿连影子也没啦。” 石初樱瞅了瞅,感觉也有可能,眼珠转了转,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莹石来,握在手里,吸收掉,然后把吸收的仙灵力朝那影子发送过去,只见那影子突然一个激灵,‘唔’了一声,开始吸收起来,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影子就又白了一些。 如此,石初樱用掉了十颗莹石,那影子已经能看到五官了。 “你怎么知道用莹石来帮我的?”那人招呼着石初樱到一边坐下说话。 “看你这样子,不人不鬼的,又能与我的神识对话,定然是魂魄了。魂魄嘛,想修补修为自然得靠灵石或莹石了。” “言归正传,废话少说。我牺牲了十颗莹石可不是玩儿的。”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石初樱脸一扬,很是有几分不客气。 “咳咳,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 “不要试图回避,你还是面对现实的好,既然找到我多少也该了解我的性子!”石初樱一抬手,打断了对方的‘废话’。 “好吧。这么说吧,嗯,用你们这边的理解,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比太古要遥远的时代,浑沌之中有三界:天、地、人,此外还有妖和魔,只不过后两者多数寄生在前三界之中。 浑沌之大,无法言表,天地人各行其道,日益繁盛。 天界最高,有神有仙。只要修为足够,不违天道,不论本身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飞升到天界,成为神仙中的一员。 天地长久,时光永恒,在漫长的岁月里,即便是神仙也免不了落入俗套,争名夺利,互相厮杀…… 最后终于引发了波及三界的仙人大战! 这是一次毁灭性的大战,三界之地无一幸免,真个是杀得天昏地暗……最后三界崩塌,整个宇宙重新陷入荒芜之中。 此后虽有幸免于难者恢复三界,到底不能重现往日盛景。 而天地可改,人心难改,尽管仙人大战的教训记忆犹新,在太古还是再次灾难重演…… 我便是那时被上界的爆炸掀落到下界,不幸中的万幸,我虽伤重,但一起被炸掉落下来的还有上界的残片,足够支撑我慢慢恢复伤势。 不曾想,这竟是一场持久之战,就在我伤势恢复得七八成的时候,又一次发生了爆炸,好巧不巧又有残片被炸掉到了这里,而我也被巨大的爆炸力再次波及,这次,我的肉身没有保住。” 石初樱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我勉强保住魂魄,可我不是魂修,又没有死还做不能鬼修,只能这么耗着,这一耗就耗了不知多少万年,亏得上界残片里有些仙气支撑着,可没法修炼,我到底撑不下去了。” “那你就把我摄了来?”石初樱不满地白了那魂魄一眼,“找我来有什么用?” 那魂魄弱弱一笑,道:“我好歹也是个仙人,再不济也还残存些功力在。我一直设法能回到上界去,只是靠我自己只怕是不行了。” “可我也是不行啊!我这点修为算个啥?在此间混混还勉强。”石初樱才不上当呢。 那魂魄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潜心寻找了几万年,天道待我不薄,把你带到摩云山仙境残片里来。你的身体是不行,但你的神识能够修炼,天然的精神力更是超乎寻常。不然,以你个凡人根本不可能与我的仙人魂魄对话。”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意识海应该是已经产生了魂珠,那才是你精神力修炼的源泉。如果修炼得当,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那也没法子带你回去啊!谁知道得啥年月呢!”石初樱有些不以为然。 “呵呵,我已经等了不知几万年,如何就等不得了?” “那你把我摄来干什么?你继续等着呗!” “咳,我是个虚幻的魂魄,再等下去只怕只有魂飞魄散了。我能发出的神识力有限,而你在临产这段时间最虚弱,我才能把你带到这里来。跟你说话。” 石初樱一眯眼,难怪呢,“别耽误功夫,我儿子马上要生了。”她都感觉到肚子的阵痛了。 “我,我只想说,谢谢你把我放出着不知闷了我多少万年的地洞,还请你把我带在身边,终有一日你若是飞升,我也总归借机重返上界。这对你也有好处,别的不说,至少我对上界比你说,好歹不会让你两眼一抹黑的。” 石初樱想了想,有个熟人也不错,不过,她道:“带着你也不是不行,不过谁知道你会不会恩将仇报,杀人灭口什么的。你发个天罚的誓言来。” 那魂魄也不迟疑,当即指天发誓,如果违背天道,恩将仇报将永世魂飞魄散云云。反正他也没打算对这个小恩人做什么不好的事。 “我倒是有个瓶子,里面可以修炼,只是不知道适合你不。”石初樱说着拿出装过木华的小玉瓶来。 那魂魄见了惊喜道:“这可是好东西,虽不知道叫什么,但是仙品错不了。我先试试看。”说着他竟毫无防范地钻了进去。 石初樱撇了撇嘴。 不多时,玉瓶里传来一个惊喜声:“这里很好,我在这里可以慢慢休养,虽不能完全恢复,但恢复三成应该没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出来?” 瓶子里静默了片刻,那魂魄道:“谢谢你给我这个安身之地。我虽不是什么高尚的神仙,但也知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以往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上天才留我到如今,说以后如何报答太早。 不过眼下的报答有一个,对你以后修炼有好处,当然你早一天成功我也有好处,这是双赢的。 我栖身的地洞是当年第一次坠落的仙境残片,那里头的宝物因我不是魂修,无法用魂魄使用,这些如今都是你的了。 还有,我知道你所在的摩云山其实是第二次坠落的仙境残片,应该比我这个大,所以把我压在了下面。你平时才见不到我和这里。 你估计也只能来这一次,把这里收了吧。以后也估计不会有人能来了,与其慢慢烂掉,不如为你所用。” 那还客气什么!反正都搜刮一遍了,也不在乎抄个底儿了。 于是,那魂魄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初樱真是挖地三尺,连泥土都抄进了储物介子里。 算了,还是修炼吧。那魂魄两眼一闭,再也不去看这个人类了。 而干完了这一趟重活儿的石初樱精神一松,突然感到一身彻骨的疼痛,不由哼了哼,忽而听得耳边急切的招呼声:“樱樱!樱樱!快醒醒,醒醒!” 石初樱神识一转,突然回了身体中,这才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娘的疼死了…… “我要生了!”石初樱艰难地发出一声来。 楚溆听到她出声,差点瘫倒在地:大家都知道你要生了,可你怎么才醒啊! 不过只要能醒就好,楚溆连忙招呼她:“能起身不?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石初樱太需要了,她可是刚干完重活儿啊! 楚溆招呼来丫头们,扶着石初樱先赶紧洗漱一番,再把她抱进产房,玉露赶紧端了一碗云谷肉粥来喂她。 石初樱吃了两大碗,这才恢复了些气力。 楚溆也换了衣裳重新赶了过来,“是不是梦魇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石初樱心话,我那时候正忙着挖宝呢,当然听不见了。 趁着阵痛间隙,她歉意地笑了笑,道:“刚才做梦挖宝来着……” 楚溆简直无语了,他轻轻在石初樱额头弹了一下,“多吓人你知道么?以后不许这样了,啊!” 石初樱转了转眼珠,心话,如果生一次能挖一个这样的宝藏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不过,看看楚溆紧盯着眼睛,她好艰难地点了点头,算了,宝藏什么的,身外之物…… 阵痛再次来袭,一次比一次密集,不过这次石初樱有了准备,这点疼也算不得什么了,她吃饱喝足了,又偷偷啃了两个仙果,这个人精神十足。 楚溆已经被赶到了窗外,焦急地来回走着,因凌晨发动,城中宵禁还无法去通知石诚夫妻,不过整个院子里已经被陈姑姑和李三媳妇指挥着,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曾姥姥和另外一个产婆摸了摸石初樱的肚子,又看了看,道:“产道已开,不过还不够大,夫人先省着力气。” 那医女把搭好的架子上拴了结实的布巾,让石初樱呆会儿用力的时候拉着借力。 几经阵痛,终于在晨光初现时,屋子里传来一阵欢呼声:“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儿子!” 曾姥姥托着带着血糊的婴儿,另一个产婆剪端了脐带,打了个结儿。曾姥姥捉着婴儿的小脚倒提起来,另一只手在婴儿的屁股上掴了一巴掌。 “呜哇~呜哇~呜哇~”是谁?是谁打小爷屁股?! 突然听见一阵婴儿嘹亮的哭声,冲破了晨光直传到了院子里。 楚溆心头一颤,“可是生了?!”他三两步窜到了门外,恨不能冲进去瞧瞧。 “生了,生了,是个小爷儿,将军稍等,咱们还得洗洗干净。”屋子里传来明显带着欣喜的回话声。 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令人欢欣鼓舞。 不多时,门一开,那产婆一脸喜气地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走了出来。楚溆一个闪身来到近前,只见那产婆轻轻掀起覆盖着的一个被角儿,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婴儿面庞。 “恭喜将军,喜得麟儿!母子平安!”产婆屈膝道贺,双手把婴儿递给楚溆。 楚溆是抱过孩子的,大哥家的两个侄子他没少抱,可今天他竟然手抖得厉害:这是他和樱樱的孩子呢! “樱樱!她怎么样?”楚溆不由自主地轻唤了一声。 产婆几乎翻了白眼,这个时候将军您不是应该打赏,还有稀罕儿子么,喊什么媳妇啊! 不过她还是喜气洋洋地搭道:“夫人好着呢。夫人身子骨好,这头胎也十分顺利。往后定能多子多福!” 楚溆咧嘴一笑,“好!好!今个儿都有赏!里头伺候夫人的重赏!” “多谢将军!”产婆得了这话,乐颠颠地把孩子抱回屋去了,这外头凉,孩子可怕冷着呢。 楚溆恍惚间手上一空,再看时儿子已经被抱回去了。唉,他还没细看看呢! 不过,刚升格的傻爹的神经瞬间回笼,马上吩咐人往门上挂小弓,又让人往各处报喜去,整个府里忙得团团转。 楚溆搓着手,来回吩咐了几趟后,又站到门外,问道:“我进来了?” 产房里头,石初樱已经被收拾干净,听见楚溆的声音,不由一笑,“快进来!” 第167节 楚溆一挑帘子踏进了屋子里。他在门下站了站,逼散了寒气,这才转进了里间。 婴儿放在石初樱的手边,她正盯着儿子紧闭的眼睛看个不住。 “怎么样?还疼么?”楚溆凑近她们娘俩坐了,握起石初樱的手,轻声问道。 石初樱原本看儿子看得挺欢喜,听他这一问,顿时鼻子一酸,眼泪打起转儿来,“嗯,还疼……” 楚溆顿时心疼得够呛,他把大手轻轻放在盖着肚子被上,把内力输送一些给她,缓解她的疼痛。 石初樱疼也是疼的,不过她到底不是一般人,她此时不过是有些娇气和委屈而以,真的想止痛她可比楚溆有办法多了。不过嘛,人家就要这个调调! 这时玉露端来一盏温水,轻声道:“夫人,温水来了。” 石初樱还记得要给婴儿先喂些水清理清理喉咙的,当下招来奶娘抱起儿子,亲自拿了小银匙给儿子喂水喝。 看着小儿红润润的小嘴儿一张一翕,楚溆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儿子称重了么?”石初樱还没忘关注儿子的分量。 “称了,有七斤六两三钱呢!”楚溆悄悄掀开儿子的小被角,瞧一眼小jj,不由又是一阵傻笑。 “真是!”石初樱见他偷看儿子小jj白了他一眼,又看看傻傻喝水的儿子,心话,还好儿子不知道,不然可不要生气了? 楚溆又忍不住捉住儿子的小脚,放在大掌里轻轻抚摸着,怎么摸都觉得不够似的。 小婴儿被骚扰得有些烦了,踹了几下。 楚溆扑哧一声,悄悄凑近石初樱道:“你瞧,他还不乐意了,真有趣!” 石初樱心话,还有趣呢,等下烦了该哭了。果然,小婴儿被他爹烦坏了,终于“呜哇~呜哇~”大哭了起来。 被看光的小婴儿尚且没有视力,看不到什么,不然指不定多羞愧呢。但他被人摸了他还是知道的,怎奈他身娇体软,实在是反抗无力。 只能嚎了! “你弄哭的,你哄!” 石初樱放下小匙,躺了回去,这个一个傻爹,一个傻儿子,她还是先不管了,休息休息要紧!生个孩子还是挺累的,何况她还挖了个宝洞呢。 石初樱生孩子最遭罪的是谁? 当然是楚溆啦! 楚溆是在睡梦疼醒的。 他只觉得胳膊上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在他清醒的一瞬间这种疼痛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了几分。楚溆‘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抬手往身边摸去,“樱樱!” 他手下摸到的是一片冷汗! “樱樱!樱樱!”楚溆‘忽’地坐起身来,一把扯开‘皓月之光’的遮布,只见石初樱双目紧闭,一头的冷汗,一手紧紧抠着床板,另一手紧紧地抓着他的一个胳膊。 “樱樱!”楚溆随手抓了一条巾子替石初樱抹了抹汗,又见她神情有些痛苦,像是梦魇了一般,赶紧推了推她,再叫:“樱樱!樱樱,醒醒,醒醒!” 石初樱此时正陷入一种似梦非梦中挣扎。原本正在酣眠中的她突然感到一阵抽离般的疼痛,然后突然一股无法抗拒的漩涡似的力道席卷而来,身不由己,她便被吸到了一个雾蒙蒙的场景中。 这是哪里?刚才把她摄来的是什么力道?发生了什么事? 石初樱揣着各种迅速冒出头的疑问环视了一下周围,除了迷雾似乎还是迷雾…… 第二百零二章新爹的经验 嫡长子的降生对于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是头等大事,对楚溆来说更加如此。 他因练了师门的功法,二十五岁之前不能破身,而二十五岁之后又挑挑拣拣。等终于遇上樱樱,成了亲,再有了孩子,直到今日孩子降生,他都已经是奔三十的人了。 而他这个年龄的男子,多数都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爹了! 所以说,楚溆心中的激荡可想而知。 他先是胡乱忙了一通,忽而想到要向侍卫营里请假,赶紧喊了侍风去一趟,连请三天,好歹得办完了三日洗儿才行;忽而又想到要向宗人府上报,也不管现在才什么时辰,就让人去招来府中的文笔书办前来。先吩咐写了份样表,他自己细细看过后亲自另铺了纸,照着样式提笔写了正式的文书。 这文书不但包括孩子的生辰、辈分、嫡庶、生母,还有大名:楚舒。等墨迹干了,用了辅国将军府的大印,装进匣子里,这才让岳扬亲自送往宗人府。 楚溆目送了岳扬离开,自己却依然端坐在桌案后,凝神苦思,不因别的,而是他还得跟师傅写信说一声。他师傅曾讲过,他将来生了儿子,师傅是要看根骨的,如果满意便收为徒孙。 当日他虽没明确答应可也没拒绝,毕竟在他看来,师门的武功确实已经很高超了,儿子能入了师门也是很不错的。只如今儿子成了抢手货,无名道长那里势在必得,据说山上连婴儿床都准备好了…… 唉,还是先给师傅说一声的好。 此外还有祖父那边,大舅子那边,都得去信。不过有些信他亲自写,有的让书办写就是了。 楚溆忙了一早上,从书房一出来,两眼就被金光灿灿的太阳照得有些睁不开了,他眯了眯眼,又迎着太阳看了看,心头一转,转身往后院走去。 尽管府里有了这般大的喜事,不过下人们除了一脸的喜气外,行动却是忙而不乱,正院里来往伺候的人更是格外轻手轻脚,就怕动静大了惊吓到刚出生的婴儿。 楚溆在院子里的花廊下坐了,丫头们赶紧上了茶,陈姑姑也得了信儿连忙赶过来。 “将军饿了吧?这一早上都没顾上,这个时候也该给您开饭了,您看放到哪儿?”原本将军一直是和夫人一起用饭的,这冷不丁的还真给忘了,真是该打! 听她这么一问,楚溆也才想起来自己早饭还没吃,不过跟有了儿子相比,一两顿不吃也算不得什么。 “摆到西次间去吧!” “夫人的饭可准备了?”楚溆可记得樱樱生了孩子还没吃东西呢。生孩子那么累,樱樱指定饿坏了。 “将军放心,夫人的饭随时都备着呢,等夫人醒了再吃正好。这会子很该先睡足了。” 陈姑姑笑着答了话,又欲言又止地看着楚溆,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吧!”楚溆对陈姑姑还算客气。 “是这样的,二肥小虎爷一大早上的就想去看夫人和少爷……”陈姑姑一想二肥那副闹腾劲儿就头疼,这小虎爷谁的账也不买,作起来也真是…… 楚溆一笑,道:“二肥吃过了?等夫人醒了再带它过去。不过,少爷比它小,告诉它不能白看……”二肥的库里可有不少好东西,这会也得让它出点血了。 楚溆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也感觉不出饥饱,匆匆填了肚子,便去看那娘俩。 东间的卧室里,石初樱和婴儿都呼呼睡得正香,小儿的裹着薄被就放在石初樱的臂弯里。 楚溆轻轻走近床边,弯腰细细打量着这娘俩,只见大的嘴角含笑,手臂轻弯,护着婴儿的身子,小不点儿则双目闭成一条缝,小鼻子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小嘴儿时不时的动一动,虽然红彤彤的不怎么好看,但在楚溆眼里也是可爱极了。 “真能睡!”楚溆忍不住点了点儿子的小嘴,结果小东西嘴巴蠕动了几下,竟然睡着就吸了起来。 楚溆尽管一惊却没敢大动,只提着气,轻轻抽出手指,心里却被方才那痒痒麻麻麻的感觉触动了。 楚溆傻傻地咧着嘴,怎么都看不够,又见儿子的小脚在被子里踹了踹,不由轻轻掀起盖被来查看。只见盖被下的小包被已经被踹开了缝隙,儿子的小腿儿正忽而一下,忽而一下的蹬着。 “……淘气!”楚溆大手笨拙地打开包被,想试着重新裹一下,谁曾想刚一掀开小被子,就见水光一闪,一股热流正窜到了脸上。 “你、”毫无防备之下,楚溆被浇了个正着。他抬手抹了一把,再看时儿子的小jj正翘得高高的,还在继续呢。 “扑哧!”石初樱忍不住笑了出来。 “樱樱醒了?看你儿子干的好事!”楚溆一边告状,一边随手拿了块巾布擦了把脸,丢到一边。 石初樱轻笑了起来,她指了指楚溆,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是你儿子的尿布!呵呵呵……” 楚溆:…… “好了,快去洗洗。”石初樱催了楚溆到里头净房去换洗,自己则拉了铃让人进来照看孩子。她自己还得学学。 “宝贝尿了。”石初樱对着奶娘说道。 “嗳,换尿布喽!咱们少爷换洗喽。”奶娘姓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刚生育完第二个孩子,身子还有些丰满,自己的孩子刚吃了三四个月的奶,就出来做奶娘了。 玉树带着小丫头打来温水,捧过一摞的尿布和小垫子,小被子什么的候着,奶娘则抱起婴儿放到一边的小床上,展开薄被,就露出小儿光溜溜屁股和腿儿了。 奶娘是个熟练工,只见她轻轻捉住婴儿的小脚稍微往上一提,再看一眼身下,果然一片水渍。 她沾着温水把婴儿屁股和小腿都洗干净,上一层薄薄的膏脂,另一只手把湿掉的被子卷了放到一边,重新铺小襁褓,换了垫布和尿布,重新把婴儿包好。 “哎哟!少爷醒啦?”奶娘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大家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婴儿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地似乎在看什么。 “呀,这可真乖,竟然一点都没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呢。”玉树几个也稀奇地看过来。 “夫人醒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好让少爷开奶!”曾姥姥和产婆都曾经交待过,所以奶娘还记得提醒石初樱。 “抱过来罢,我还不饿,让孩子先试试。”石初樱自己坐了起来,玉露赶紧塞了个大靠枕在她背后,有把被子给她重新盖好。 楚溆已经换洗了出来,见到儿子醒了也高兴地凑过来看着。 奶娘有些尴尬地指导了下就退下了。 石初樱的衣裳已经换成了便于哺乳的样式,此时在奶娘的指导下把儿子抱在臂弯,解了衣襟给儿子吃奶。 小家伙刚刚被娘亲抱在怀里就自动自发地凑了过去,小嘴在怀里拱了拱,很快就寻到了自己的‘粮仓’,用力地吸了起来。 “唔!混蛋!”石初樱从来不知道这孩子吃奶会这么疼,突然的疼痛让她心头一震,不由轻轻在儿子的小屁股上掴了一下。 小婴儿只是哼了哼,继续用力吸,终于打通了自己的粮道,他欢喜地吸允起来。 楚溆见樱樱刚才脸色都是一变,不由忧心地劝道:“弄疼了吧?!要不,还是让儿子吃奶娘的吧?” 石初樱闭了闭眼,摇头道:“顶多疼两下,算了,还是吃我的吧。”她的奶岂是奶娘的可比的? 自己儿子当然要吃最好的了。 小家伙吃得很用力,时不时地哼一哼,小手还自发地摸了上去。 楚溆微微皱了下眉头,这小子也太过分了些。他轻轻拿下儿子的小手,坚决地给塞回被子里去。 小婴儿叼着奶头不乐意地哼了哼,又费力地把小手抻了出来,干脆扒在了他的‘粮仓’上,让楚溆干瞪眼。 父子两个你扒我下地两三回,终于小婴儿不干了,张着小嘴嚎了起来。 “呜哇!呜哇~”还让不让人家吃奶了,捣什么乱啊!当爹了不起啊! 奶娘和丫头听见孩子哭都连忙进来瞧个究竟,石初樱摆了摆手,并不立刻去哄。楚溆也皱了皱眉,别的可以妥协,但儿子的坏习惯必须得改,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瞧着儿子哭。 石初樱一直没管他们爷俩的事,随他们闹去,见儿子被他爹欺负哭了,不由瞪了楚溆一眼:“干嘛又把他弄哭?”扒就扒了呗。 “咳,吃一个占一个,习惯不好。得改!”楚溆有些不大自然地说道。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以后再改,他刚出来还没半天呢。”还习惯不好,当她不知道他小心眼儿不成! 不过她也没太惯儿子,等他哭了几声后,自己又凑上去吃了起来。到底还是口粮更重要。 吃完了一边又换了另一边,小家伙总算是吃饱了,石初樱按照奶娘的指点把儿子竖起来,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着后背,直到他打出奶嗝来才重新包好放在小摇篮里。 不过,还没等她把东西收拾好,小家伙吭哧吭哧地出声了。 “少爷是不是又尿了……”奶娘赶紧去看。 第168节 石初樱和楚溆对视一眼,心话应该不会吧。 奶娘打开一看,不但是尿了,还排了胎便出来,黑乎乎的。 看着奶娘又洗洗换换,石初樱嘀咕道:“一定是吃多了撑的。” “夫人可是冤枉我们少爷啦,小婴儿都得排胎便,清理干净才好呢。”奶娘有些护起短来。 石初樱瞅着她换了一次,把包好的儿子重新放回自己身边,小家伙也许是吃奶累了,又清理了肠胃,这工夫倒是香香地又睡了。 折腾完了孩子,石初樱自己也饿了,她的饭菜比较丰盛,云谷饭煮得格外软烂,炖得浓郁的野鸡汤里加了红枣和枸杞,另外还有四个清淡的新鲜蔬菜。 因她要哺乳,很多东西还不能吃,只能吃些有利于身体滋补和产奶的。 阳光透过细细的窗纱和帐幔柔和地撒在屋子里,窗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碗小小的黄莲花,清晨里刚刚绽放,此时满室盈香,屋子里毫无异味感。 楚溆坐在窗下的榻上翘着嘴角,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樱樱,心里满满都是柔情,直到此时他才体会到人们常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种满足。真的,有妻有子,衣食不愁,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 上午十点钟不到,石诚一家三口就都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石初樱不好下床,楚溆亲自迎了出去。 石诚硬是跟着白氏进了里间去跟女儿说了几句话,这才被白氏给赶了出去,连同楚溆一道。好在楚溆得到准许,把儿子给抱了出来,给他姥爷细瞧瞧,两个大老爷们才不至于干瞪眼。 白氏把屋子里的丫头也给清理了出去,连石初禾这个没生养过的也给屏蔽到外边,拉起帐幔,亲自掀了石初樱的衣裳,仔细察看了她的身子。 “现在可有力气?”白氏瞧这女儿精神很好,便问道。 石初樱不知所以,便点点头,道:“很好,不怎么累。” 白氏便招呼道:“初禾扶你妹妹起来,下床在屋子里稍微走走。” 石初禾大惊,“娘,不是要躺着休息么?怎么能让妹妹下床,可别累坏了。” “哎,你还不懂。只要不是累得太厉害,还是能稍微动动的,这样恶露早些排出来,越干净越好。一直窝在床上哪年哪月才能排完?时间久了就容易做下病来。” 石初禾和石初樱傻傻对视一眼,石初禾赶紧给妹妹穿上软底儿鞋,白氏还抽了两条尿布给石初樱,让她垫上,这才让石初禾扶着她在床边‘散步’。 石初樱没走两步,就感到身体里有一股东西流了出来,嗯,血腥之气还是挺重的…… 白氏已经掀了石初樱先前躺的被褥,见下头已经洇了血渍,便喊了丫头来给换了。 “有没有小些的垫被和垫布?你们夫人用的。”白氏比划着问玉羽。 玉羽听了半天摇了摇头,真的是没人说过这个事儿啊,她们还有针线上的人真的不知道啊。 白氏摆摆手,“你赶紧让人先赶出两套来,用厚实些的细布就行,简简单单就好。去吧,越快越好,做好的先拿来用。” 玉羽看着白氏换下来的东西大约也明白了些,抱起脏污了的被褥赶紧出去办事去了。 “唉,娘还以为你们府里都周全了呢,早该亲自看看的。”白氏有些后悔了,再没想到这些小事居然还有疏漏。 石初樱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娘,这个做起来也快。我也不知道还、还得用这个啊。曾婆婆也没提,别的人也没说啊。” “这个不怪她们。你身边也没个老人儿。不是太亲近的哪能想这么细致了……行了,刚开始别走多了,活动几下就好了。排出来些没有?” 石初樱点点头,“嗯,娘说的对,感觉到了。我去换了。这一天得换多少……” “换多少趟也得换,嫌麻烦可不行,不干净的话的对身子可不好。早点排干净才是正经。”瞧着石初禾又拿了两块尿布追上石初樱去了净房,不由笑着摇摇头,这女儿家,便是出嫁生了孩子也还是放不开手的。 女人们在屋子里神神秘秘地忙碌着,外边石诚正一心花怒放地看着怀里的小外孙。 “瞧着眉眼,长得多好。这胎发又黑又密,这小腿儿这个有劲,比忱哥儿刚生那会儿还肥壮些。”石诚夸外了长相夸身体,夸完了身体夸性子,总之,自己家的孩子样样都好。 楚溆有些汗颜,他真的没觉得红彤彤、皱巴巴的儿子有岳父说的这么好,又眼瞧着岳父忍不住掀开包被去看儿子的小jj,他有些担忧地想提醒一下。 “咳,爹!” 算了,一道清亮亮的水光已经窜了起来,他都没躲过去,更别说岳父了。 “呦呵呵……这本事大的!” 不过,意外的是,石诚竟然一扭脸,躲了过去,等小外孙尿完了还笑着拨了拨小jj道:“哟,可比你表哥本事大,你表哥三天了才浇到人的呢。” 楚溆一头黑线…… 小婴儿突然蹬了几下腿儿,“呜哇,呜哇~”大哭了起来。 小爷的jj岂是你们随便玩儿的……好羞耻有木有! 屋子里很暖和,石诚干脆把小婴儿光着屁股抱了起来,笑道:“来来,多哭两声,练练嗓子给姥爷听听……” “呵呵,女婿你别担心,小儿多哭几声对肺有好处,以后身体棒棒的。”石诚瞧了傻女婿一眼,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句。 好吧,算你们有经验!楚溆又长知识了。 第二百零三章秋煞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同时亦是万物肃杀之时。 话说从夏到秋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大楚有好几个州府都一场雨也没下,包括京城在内。虽然秋收不盼雨,可连续一个来月都是烈日炎炎、高温不退,也着实晒干了好几天河流,发展成了不大不小的一场旱灾。 原本昌平帝打算中秋之后收拾一批人的,结果却因为京城和好几个州府都发生了旱灾而不得不暂停。这暂停倒不是为了抗灾,而是内阁大臣谏言,为了避免有人以旱灾为借口替那些要被收拾的人叫屈,自古以来这样的事不少见。 原本不相干的两件事在有心人的刻意操纵下也能成为因果,所以,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只不过如此一来,昌平帝就憋屈了,他已经忍无可忍,却只能再忍,对于这场来的非常不合时宜的旱灾简直深恶痛绝。(旱灾啥时候都不合时宜好么!) 楚溆在宗室侍卫营里也算是上下人员都不错的,因此,早有人暗示他,小暑丸可以卖,但要低调些。 楚溆作为皇家宗室子弟,天生的头脑不笨,稍微一琢磨前因后果也就当机立断不让石初樱再做消暑药了。反正无名道长当初拿来的五坛子也差不多用完了,何必再招惹了圣人的眼。 石初樱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了解了下形势也就断了货,此后便安心待产,直到儿子诞生。 时间到了九月底,老天终于下了两场雨。雨量虽不大,但持续的时间还挺长,虽不能一下子缓解旱情,但一场秋雨一场凉,秋雨到底逼退了些热浪,人们也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凉风习习。 十月初更是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后,秋天姗姗来迟。 与石狮子胡同迎接新生命的欣喜不同,整个朝廷都弥漫在低气压之下。,有消息称:昌平帝再也不想忍了。 只是他到底挑哪天动手却无人知道。 那些已经抄家押进大牢的人倒是没什么指望了,能多活一两个月已经是意外之喜,倒是那些似是而非,有可能被牵连的人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刀,时刻担心掉下来,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这才是要命的。 在这种低气压下,楚舒的洗三礼照样办得隆重。用楚溆和石初樱的话来说,他儿子的人生就这一个洗三礼,再不能因为别人而被影响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他们也没偷圣人的盐卖,他爱找谁算帐找谁算去。她可以不发财,但不能给儿子委屈受。 因他爹娘的光棍精神,楚溆小婴儿被大葱抽了三下后大嚎了一场,还得了个新的乳名:昭哥儿,以后满府里不管是下人还是亲人都只喊昭哥了。 昭哥儿过了洗三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整天傻吃傻睡了十来天后就退了一身的红皮,变成了一个白嫩嫩、软绵绵的小可爱。 石初樱看着儿子别的地方还不觉得像谁,但楚家人的这幅眉眼绝对已经显露出了模样,睁大时好似一泓秋水不见底,看人时恰似寒星耀人心。朝你笑是直透心底,两眼一眯也是寒气逼人。 “这么小的东西,你发什么寒气?”石初樱被儿子的小模样给萌得不行,每天不玩儿子一会简直不能过了。 她现在很能理解她家楚溆为什么一下了差事就赶紧来玩儿子了,这么好玩的小东西谁都爱不释手啊。 当然,如果脾气好点就更好了。 “夫人,您让小少爷好好睡觉吧,再给戳醒了您又哄不好了。”一向老城的玉树也忍不住朝石初樱吐起槽来。 这些天她也算看出来了,刚开始将军爱玩儿小少爷,动不动就给玩儿哭了,夫人还数落将军,现在可好,连夫人也下起手来。这两口子都以玩儿哭自己儿为己任,简直每天不把小少爷给弄哭两场这一天就不算结束,这是什么爹娘啊。 玉树考虑自己要不要想老夫人告状…… 石初樱讪讪收回去戳儿子脸蛋儿的手指,假装给儿子掖了掖被角,“抱去摇篮里罢!”不给玩儿就不玩儿呗! 卧在一边耐心等候了多时的二肥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终于轮到小爷我了! 只见它倏地轻巧一跃,跳上了床头,一口叼住包裹婴儿的包被含在嘴里,再轻巧一跃,纵身来到了一只五尺多长的摇篮旁,轻轻一跃跳了进去,一低头把小婴儿连同包被一起放在一个小枕头上。 这个动作最近常做,所以熟练的很。 接下来,它便卧在小婴儿身边,瞪着蓝灰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婴儿。小婴儿因刚才的移动有些睡得不稳,在包被里动了动,二肥以为他要醒了,好在动了几下后小婴儿又睡着了。 二肥耐心地等了半天,终于确定小家伙睡得很熟了,它悄悄四下打量了一下,还好没人注意到它,便忽地伸出舌头在小婴儿的脸蛋上轻轻舔了一下,呜,真的好嫩啊!好想再舔一舔啊!于是又舔了两下。 “呜哇~呜哇~”小婴儿被舔得不舒服,张开嘴巴大声嚎了起来。二肥吓得一缩,连忙卧了回去,假装眯着眼睛。 “二肥,是不是你把弟弟给弄哭的?” 二肥立刻站了起来,拿爪子揉了揉眼睛,又胡撸了一下脸上的毛,装出一幅无辜的模样,“呜嗷~”娘亲,你说什么啊,人家才睡醒呢…… “别装了,赶紧给弟弟哄好了,不然,等他爹回来有你好看的。”石初樱翻了个白眼,这小东西还以为它隐藏得挺好呢,其实谁不知道小婴儿十次哭里得有三次是它干的啊。 好吧,又被发现了。二肥认错态度良好,立刻跳到摇篮中间,左踩右踩摇晃起来,不一会儿小婴儿就扁扁嘴睡着了。 二肥傲娇地昂起小虎头,本小爷能屈能伸,哄起孩子来可比你们强! 楚溆下了差回到府里第一件事便是看媳妇和儿子。 “好像又白了点儿!”他轻轻戳了戳儿子的小脸。 “早上看的,这才晚上就又白了?”石初樱已经吐槽无力了,反正自己儿子想夸就夸呗。 “嘿嘿,我是觉得又白了些。”楚溆亲了儿子一口,转身去净室换了衣裳出来。“岳父和岳母呢?” “我让他们歇着去了,这几天玉树几个也上手了,我自己也学了些,不用娘再时时看着了。”石初樱的学习能力毋庸置疑,这才几天工夫就能自己个儿子洗澡了。 楚溆习惯性地坐到窗前的榻上,玉露上了茶来,石初樱也趿拉着软底儿鞋子要下床来。 “夫人稍等。奴婢给您把鞋子穿上。老夫人说了,月子里不能趿拉鞋,不是硌了脚底就是脚跟儿容易做病。”玉竹连忙上前扶住石初樱,阻了她下床的动作,又取了软底鞋子替她穿好这才让夫人下床。 石初樱这几天被白氏管头管脚的已经习惯了,对于几个大丫头奉了她娘的命看着她也还算配合,免得她娘忧心。 楚溆目光幽深地看着身材玲珑的樱樱漫步走来,只衣襟下的两颗玉桃格外膨胀,樱樱的身材几乎恢复得跟生产前差不多样了。他知道樱樱产后就恢复了练功打坐,这恢复的速度也是在惊人了些。 他考虑要不要叮嘱一下樱樱,别的地方恢复也就罢了,玉桃还是保持这样就挺好。 石初樱感受到楚溆热辣辣的目光,忍不住掩了掩衣襟,这家伙那幅要吃人似的眼神什么意思么,不是要跟儿子抢口粮吧?! 石初樱瞪了回去,楚溆讪讪收回目光,低头把玩儿这茶碗,心头一转,倒是给他想起一件事来。他一抬手挥退了伺候的人,又示意二肥去门边把受着。 尽管二肥不乐意,可见它娘也点头了,只好勉为其难了。谁让自己舔小婴儿的黑历史掌握在人家手中呢。 楚溆放出内力感觉了一下才悄声道:“明天叫人把大姐接过来住几天吧。” 石初樱眉头蹙了蹙,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楚溆点点头,往上指了指道:“听到些风声,怕是就这两天了。” 这可真是…… =============================== 第169节 石初樱对这样的事谈不上看法,主犯自然是作死,死到临头也根本不值得同情,倒是牵累了家人,尤其是小儿,石初樱朝着摇篮看了看,不由也叹息一声。 隔天一清早,石初樱就叫李三媳妇带着人去把独自在槐树胡同的石初禾接了过来。 “哎呀,今个儿一路上都是官兵,一队队的衣甲鲜明,还仗着刀枪,真个吓人啊!”石初禾一进外间就轻轻呼了出来。 “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妹妹,总觉得突然把她接来是有什么大事来临。 石初樱也不想吓到姐姐,只说道:“听楚溆说这几天朝中有什么事,我们怕你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不能应付,还是大家凑在一起放心些。” 话音未落,上街买菜的下人就带了消息回来,外头官兵在到处戒严,午门前已经被封了起来,听说整条午门大街上都是一辆辆的囚车,密密麻麻…… “午门?那不是斩首的地方么?!”别说石初禾了,就是白氏和石诚也吓了一大跳,各个脸色都不好了。何况这个时候押过去可不就等着午时三刻问斩么? “请岳管事约束府里下人,这几天没大事都不要出门了,能推了往来也先推了吧。还有已经出去办事的人尽快去找回来,实在来不及回来就安生呆在哪儿,等戒严解除了再回来。只不许乱跑,不然出了什么事可没人给收尸。 还有,找个没什么身手的人去看看将军在什么地方。”石初樱想了想,喊来了岳扬吩咐下去。 岳扬略微一琢磨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当即拱了拱手领命去了。 石初樱望着窗外的花树,心里不由寻思起来:昨天才说可能要动手,结果今天一早就行动了,亏得她让人去得早,不然可不就来不及了? 且今天要砍头的人指定不少,监斩官不知道是谁?大臣要去,皇家只怕也得有人去,楚溆他们只怕也得当值……再一想那些人都能劫了十二皇子,又劫杀了青远知府,这法场能安生得了么? 万一楚溆当值去了午门还真不好说,石初樱有些担忧起来。 石诚和白氏几个就更加脸色不好了。 “樱儿,小儿体弱眼净,容易被冲撞了,要是有什么辟邪的东西赶紧拿出来用上,小心些总归没错。还有别让孩子离了你身边。”白氏回过神来赶紧嘱咐石初樱,自己急得团团转,后悔怎么就没去寺庙里求个平安符什么的呢。 被白氏这一提醒,石初樱这才注意到摇篮里的儿子,只见二肥也不像以往那样卧在一边,而是直挺挺地虎踞着,两只耳朵动一动,蓝灰色的虎目里竟有了几分疑惑和审慎。 二肥虽然是幼崽,但那也是神兽的幼崽,对于一些天然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石初樱走去过去,轻轻抱起二肥摸了摸它的虎头,在它耳边嘀咕了几句,小家伙立刻跳下来,奔出房门,然后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又几经纵身来到将军府最高处的屋顶,虎踞在那里,警惕地监视着周边的动静。 石初樱把儿子交给了白氏看护着,自己则不顾白氏的反对穿戴整齐去了书房,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了好一阵子,才绘制成了几张灵符,虽然等级还不高,但应该是足够用了。 石初樱又顺便给师傅发了‘传信符’,请师傅尽快赶过来,得到师傅明日就到的回信这才拿着灵符出了书房。 石初樱先是把一张净化辟邪符装进荷包里挂在儿子的脖子上,又把几张十方镇宅符让人用朱砂贴到府里几处地方。本来这十方镇宅符一张就可以镇宅辟邪了,但石初樱没用过,也不知道能抵御多少阴邪之气,为了安全起见多贴了几张,反正是自己画的。 看看手上还多了两张,又想着老宅里头妇孺不少,想让人送去也不知道来得及不。不管如何,她还是叫来岳扬,让他设法派人去送一趟,然后如果赶不回来就先呆在老宅。 忙完了这些,石初樱又给儿子吃了顿奶,看看天色,离中午还有一个来小时,赶紧让府里都开饭,免得呆会儿听说了什么吃不下饭。 满大街戒严要想不知道也难,下人们多少都听了一些风声,此时有脑子聪明的一想也明白了,赶紧扒了几口饭,也不挑菜了,先填了肚子要紧。 石初樱也招呼下来二肥,一家人默默地吃了饭,除了二肥照吃肉拌饭,其他人都只吃了蔬菜,对肉敬谢不敏了。 ========================= 楚溆也没想到今天一上差就遇到这事,毕竟他的工作只是个三等侍卫,消息还不十分的灵通,所以当见到侍卫营难得一见的大统领路面的时候他就皱了下眉头:只怕今天就要动手了……樱樱还不知道呢。 想派人去传个话,怎奈营里外松内紧,只能进不许出了。楚溆只能作罢。 不多时,人员集合完毕,大统领训话,今天执行特别的任务,宗室侍卫营当值的人五人一组前往指定的地点护卫指点的人,而楚溆也随着大家一齐去法场护卫监斩官惠王爷。 好在惠王爷身边有大内高手和侍卫营里的一等二等侍卫,他这个三等的只在外围就好。 自古以来法场就不是个什么好地方,能不去是真没人愿意去,楚溆也不乐意去,法场那地方难免有邪气,他儿子才几天大,怎么受得了呢。 可差事如此,不是谁能挑拣的,楚溆看着一辆辆辘辘而来的囚车和那些明显经过临时梳洗的人犯,心话亏得自己没使劲儿往二等上奔,不然自己可不就像那些站在法场内圈的侍卫一样么。 法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楚溆冷眼看着,也佩服起这些看热闹的人来,一个个倒是平常人,却能忍着害怕伸长了脖子往前凑,还指指点点,非要看个究竟,也不怕溅到身上。 要他说,有这个功夫都不如回家干点活儿或者好好教教孩子…… 上午十点半,惠王爷就挺着肚子迈着八字步下了辇车,在八个一身劲装的大内侍卫扈从下来到法场,周边除了负责警戒的护从人员,所有官民纷纷下拜。 惠王爷也不乐意干这个活儿,没得晦气。可他既然吃着皇家的粮,拿着皇家的爵禄就得干活不是? 监斩官第一要务乃是“验明正身”。 今个儿人犯多,来头大的更是很有几个,此时也照样被押着跪在地上,身后插着写有姓名和罪名的牌子,有几个首恶的罪名太多,一个牌子写不下,竟还格外加了两块大牌子。 惠王爷绷着脸,面对着黑压压一片人犯,甚至还有好几张熟面孔,也照样闭了闭眼,一个个名字叫过去。他即便是走过场也足足验了半个时辰。 刑部派来的是有名的铁面侍郎,倒也不用他这个王爷多费功夫,再说,有的犯人关了这些天,原来是胖子现在也称了乞丐似的瘦子了,能眼看的也就是个大概。 宣读了圣旨和判词,监斩官还要应付那些临了挣扎含冤的人,实则在这之前该交待的早交待了,掖着扛着不交待的此事再喊也是没用,有那死到临头害怕的喊冤的,他也冷哼一声,他今天来不是洗冤的,而是替皇帝监斩的。 只是该走的环节一个不能少,别说犯人难熬就是惠王爷和楚溆等侍卫也觉得度日如年,此外,越是临近午时三刻越是紧张,楚溆也一样。他不是害怕,而是约定俗成的,如有要犯处斩,尤其是这种勾结了匪患贼人的,总要闹上一场的。 果然,在最后一炷香燃起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刀光一闪,瞬息暴起十几条身影,整个法场顿时乱成一片。 第两百零四章劫 比如今天这一出。 其实不论对于昌平帝来说,还是对于盐枭来说,一方打算翁中捉鳖,另一方正好将计就计。今天这场对决大家心知肚明,端看谁布置的更高明些而已。 正因如此,当一群人突然暴起扑向法场的时候,守卫法场的士兵和护卫竟然也没有惊慌,在护军指挥的号令下与这些劫法场的人缠斗到了一起。 而楚溆这里的几个外围宗室侍卫更是默契地对视一眼,只缓缓呈现收缩之势朝着惠王爷围拢却并不去管那些劫法场的人。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惠王爷,而不是保护法场和人犯。 宗室侍卫营的指挥使大人也暗中时时注意着现场的情况,显然他的目的也很明确,除了惠王爷以外的事轻易不插手。 而此时,时辰香已经点燃,第一排的人犯每人面前都伫立着一个手持锋利鬼头大砍刀的刽子手,只待时辰一到便开始行刑。突然发生的意外不得不说给这些将死之人带来了一丝兴奋和希冀。 周围的厮杀和血腥好像点燃了人犯最后的疯狂,他们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放声大喊大笑,甚至怒骂皇帝…… 他们身前的刽子手却丝毫不动。 刽子手也算是衙门里的差役,吃的也是公粮,但职业特殊,因此如果没有事前得到吩咐,或者有什么想头,他们一般只负责砍头,至于别的事自有在场的官老爷们。 与想象之中的混乱杀戮不同,这些来人功夫不低,目标明确,也并不浪费时间在缠斗上,一旦得了机会便踩着人群的头顶和肩膀冲到了人犯附近与守卫战在了一处。 京师重地,守卫几个人犯还不在话下,从开始到出现败迹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而就在大家以后事情要解决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又冲出一些人来直奔惠王爷和刑部官员而来!要命的是这些人竟然带着袖驽! 原本还淡定的指挥使也神色冷峻了起来。 盐枭果然是盐枭,经营多年,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哪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又怎么会真正束手待毙? 随着‘砰、砰’的几声巨响,人群中突然火光燃起,被气浪掀翻的伤者和残肢断臂四下飞散,整个法场充斥着刀剑的破风声、伤者的哭喊声和人犯的狂笑声,真个成了一片血染的煞场! 混乱之中有人高喊“劫法场啦,快拦住他!” 这场厮杀史称“午门秋杀”! ====================== 京城南山下的南极宫里 “你好歹也坐了龙椅十几年了。当初我就跟你说过,这把椅子,羡慕的人多,想要坐上来的人更多,可真正坐上之后才知道,它根本就不怎么舒服。 这样做是为了告诫坐在椅子上的人,当皇帝其实是个苦差事,而且还不稳当。这一点你应该早就有所体会,怎么到了今时今日还如此大的怨气?” 太上皇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好好的一个上午就这样被昌平帝给破坏了还不算,再不出声连下午也没得好过了。想到这里,他丢下手中的棋子,教训了起来。 要说整个大楚谁最大,当然是皇帝了,可皇帝再大也得尊敬太上皇不是?何况这次是昌平帝自己送上门来的。 要说昌平帝也确实是没地方可去了,朝堂里他生气不想看,后宫里更是连步也不想迈进去,原本身边还有几个能畅所欲言的心腹,可经过这档子事,他再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了。 想来想去竟连个能说说话的人也没有,还好最后他想到了太上皇。 尽管这个太上皇是自己没干好甩手了的,可他当皇帝的经验确实比昌平帝丰富啊。别的不说,他和他爹、他爷爷能把那么多的开国功勋都给收拾了就是难得的本事。 昌平帝带了几个侍卫一路狂奔来到南极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吓得太监宫人们还以为皇帝来抄太上皇的家了呢。 好在太上皇稳如泰山,倒是皇帝陛下撒了一痛气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赶走了服侍的宫人,开始发吐苦水。 也不怪内阁的大臣们都不说话,实在是他吐槽的人是当今太后,皇帝亲妈! “我哪里对不起她了?荣华、富贵、身份,哪一样我没给她?她现在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连皇后都不及她,难道这些还不够?她竟然还挖我的墙角?她是我亲娘吗?是吗? 我还不够孝顺她吗?打仗那几年,王妃和孩子都顾不上,冀儿饿得直哭,她跟前确总是有一碗饭,再没饿着过她的……她到底有没有心?我现在怀疑不是她亲生的,我是她从别人那抱来的吧?!” 太上皇听了不由一乐,摆了摆手,道:“你不是她抱来的,但你被孝字蒙住了眼,看不到她的野心,这场劫难便是你该得的。” “看来你打仗还行,书读得却还不够多。你很应该熟读史书和传记。” 不顾昌平帝愤愤和窘迫的神情,太上皇轻啜了一口茶,继续道:“女人,尤其是后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没有野心的?即便原本没有,可一旦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呵呵,那也会滋生出,再放不下的。 什么男人,孩子,宠爱,统统都得靠边,因为有了足够的权势,这些个东西对她来说就再不是问题。 所以,历朝历代太后也好,皇后也罢,甚至宠妃,总有那么几个野心勃勃的。有人成功了,烜赫一时,甚至改朝换代,更多数是失败了,化为烟云。可这都挡不住野心的膨胀。 你的脑子如今还停留在王府的框框里,这很不好。 作为帝王来说,没有家,只有国。这种危及江山社稷的事,已经不是家事范围里了。你只按家事来看待本身就是错!” 昌平帝难得地涨红了脸,他自打当了皇帝已经很久没人这么赤裸裸地训斥他了。他自幼是王世子而并非皇子,王府对他的培养自然是不能比照皇位继承人的皇子们那般,所以说他的格局也好,眼界也好早已经定了型,如今被人这么说出来到底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怎奈这个说的人是太上皇,他也只能受着。 “你现在是大楚皇帝,不是那个老婆子的儿子。作为皇帝,该怎么处置祸乱社稷之人,即便你不清楚,刑部和宗人府还摆在那里,自然有人清楚。倒是你自己,合该反省一二。 太上皇瞥了昌平帝一眼,又淡淡地说道:“我听说,这次劫法场还是劫走了人?““咳咳,”昌平帝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未曾想他们原就不是奔着主犯来的,竟是冲着妇孺。一时视察……”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时视察?你也是行军布阵出身,你觉得打仗能用一时失察来搪塞么?你想不到,你养得那些个大臣是干什么的?能上朝的文武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勋贵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点?” 眼瞧着昌平帝汗颜,先前的怨气和怒气都化成了思索,太上皇才漫声道:“你的篱笆扎得不牢靠!帝王用人无外乎两样:能力和忠心。如果势必选一样,那只能是忠心。 能力不够,只要有忠心,十个笨的顶一个机灵的也差不多,可如果不忠心,一个机灵的倒能把你半生的经营给毁得干净。 虽说人不能至察,但也不能心里没数。 回去吧,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杀几个罪无可恕之人也算不得什么。帝王的仁慈不是对哪个人,而是对天下苍生。这一点,我也是悟得晚了。” 昌平帝一路沉思着返回了内城,他端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气势恢宏雄伟的宫殿脸色却越发阴沉起来。他也算是戎马出身,性格里带着几分武将的豪迈,但这并不等于他心眼儿也豪迈,事实上,大楚皇家人就没几个心眼特宽的。 一想到回宫还得面对一堆的烦难问题,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回来,可太上皇说得对,他是皇帝,要烦也该是别人烦,凭什么吃他的、喝他的还得他烦心! “宣内阁大臣和宗人令即刻进宫!”昌平帝一催马率先进了宫城,身边的大太监连忙小跑着去通知下去。今天苗头不好,便是他也不敢怠慢分毫了。 且不论昌平帝打算如何处置自己的烦恼,在疲累地忙碌了三天之后,楚溆等宗人府侍卫终于得以回家。 楚溆这三天就没有好好吃睡过,袍子上的血迹已经干得只剩下铁锈似的颜色,一身的杀气来不及收敛,整个人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剑一般冷肃,而他的脸上更因没有修面而长出了一层短须,一双寒星似的眼眸直寒透人的心底。 楚溆一言不发地骑在马上,手里还习惯性地攥着宝刀的刀柄,他双眼冷漠地扫视着周围的道路,似乎一旦发现情况就要立刻行动一般。 第170节 侍风错后一个马头警惕地跟在楚溆身边,虽然差事已经完成,但对于杀红了眼的他们来说,陷入那样一种情境后很难一下子拔出。 楚溆浑然不知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可怕,只觉得身后背了个沉甸甸的包袱一般,压得他有些沉重,眼前似乎还是午门外的那场血战场景,以及那些被一刀砍下的头颅,还有那死后还比不上的眼睛,甚至头滚在地上还在动的嘴巴…… “叮!”似乎什么东西在耳边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声,楚溆猛然间从场景中反省过来,抬头一看,原看来已经到了自家的巷子口。 “叮铃铃铃~”随着马儿走进巷子,楚溆耳边不断传来一阵阵的铃音,仿佛随风传来一般在周身回旋萦绕,使人的头脑也为之一清,整个人的心头都常量了几分。 “这是什么声音?”侍风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清楚,好像从府中传来的。”楚溆的功夫比侍风高得多,他放出内力去追寻铃声的来源,似乎就在自己的府中。 “不管怎么说,这铃声还真挺好。这铃声一响,属下的脑子可轻灵多了。” 楚溆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催马小跑起来,不多时就来到将军府门间,抬头之际就间大门里放射出一道道金光直奔自己身上而来,就在恍惚之间,楚溆顿时就感觉到浑身一轻,像是卸掉了一个大包袱一般,腰背不由自主挺拔了起来,就连沉淀在心头多时的阴霾也随之消散,整个人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晴朗了起来。 未等楚溆和侍风多想,守门的护卫见到将军回府连忙接了缰绳,把人迎了进去。 外院的几个管事和幕僚得了消息纷纷迎了出来。 “将军!将军一切可好?” “嗯,无事。府里可都好?”楚溆朝着闻讯前来的岳扬等几个外院管事点点头,又赶紧询问府里的情况。 岳扬等人见将军和侍风护卫一身血腥之气,不由担忧地看了他几眼,回话道:“好好,都好,将军尽管放心,有夫人和夫人的师傅在,咱们都好着呢。小少爷也好着呢。” 楚溆瞄了他一眼,“可是有事?”他对岳扬还是了解的,这个人若是无事再不会怎么啰嗦的。 “咳!夫人有交待,将军和侍风回来怕是煞气太重,小少爷吃不消,还请将军和侍风大人里外衣裳脱了交给咱们烧掉。” “那就先去洗漱吧。给夫人说一声,我先在书房换洗一下再去拜见老爷子。另外让府医过来,给侍风也看看伤口。”楚溆一边走一边交待,他进了府就有些心急了,他都好几天没看到樱樱和儿子了呢。 将军回府的消息一传来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为了不妨碍女儿和女婿团聚,石诚带头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石初樱也不虚留,只道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再好好聚一聚。 “……别做得太复杂了,先拿鸡汤下两大碗热汤面垫垫肚子要紧,配些清爽的菜蔬,拣几样酸甜口的酱菜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伤口,发物就不要上了……” “昭哥儿,小宝贝,你爹回来啦!一会儿咱们就能见到爹爹啦!”石初樱心中喜悦,便抱起儿子在他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小婴儿正好睡醒了,此时也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娘亲的快乐情绪,跟着欢快地蹬了蹬腿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娘的脸。 楚溆刚走到门前就看见樱樱含着笑,抱着儿子坐在起居室的临窗炕上,举着儿子的小手朝着他挥动,他脚下一顿,不由也跟着挥了挥手。心头那片冷凝早已经化成了一泓春水,荡漾起微波。 “儿子!哈哈,想爹了没有?”楚溆大踏步进了屋子,见左右伺候的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便展开笑颜,远远就伸出双手。 石初樱含笑把儿子往前一送,儿子的襁褓就被楚溆稳稳接在了手里。他擎着儿子的小脑袋,托着小身子举到眼前,看了又看。见儿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朝那白嫩的小脸亲了上去。 小婴儿蹬啊蹬的,也没挣扎开,只好费力地扭一扭小脸儿,但效果也是不太明显。“呜哇!呜哇!”终于,小婴儿被这个亲起来没完的家伙给弄烦了,很不给面子地嚎了起来。 “劫法场”这事儿,自古以来只在话本和说书人的故事里存在,真干起来却难得成功过。 不因别的,一是进来容易,退路难找。 凡是法场大多选在一城之中的繁华热闹所在地,或者十字路口,或者菜市口,又比如午门。既然是公开行刑自然是允许围观的,藏几个人在围观人群里实在算不得多难,但要是出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武林豪杰也好,江湖强人也罢,只身来去自然是无碍的,但人犯基本都被捆绑的结实,且经过一段时间的拷问或者牢狱,早已经精神和体力都萎靡得不行了,想逃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是没有。如果劫人,势必要背了走。 因此,不论你武功多高,背上这么一个负累杀出重围,在围追堵截之下想逃走可想得有多大难度。 二是光天化日之下,目标太大,逃脱难。 即使有那英雄好汉功夫高,本领强,真的劫了人犯背着就跑,可处决人犯一般满街都是官兵把守,又是大晌午的,你这么大的目标往哪里走呢?别说官兵全城围捕,便是百姓也不敢私藏死刑犯啊…… 一个不好,不但人犯没劫出去,自己也得搭进牢去。 不过凡是总有例外,比如制造出足够的现场混乱,人手足够多,又策划得当也并非全无可能。 小包子是这样炼成的! 第二百零五章浴 无名道长这次可是有备而来的。 瞧着一屋子的东西,楚溆抽了抽嘴角。这些东西想必是老人家千里迢迢从师门特地带来的吧!好像绝大多数都是药材,还有两筐奇怪的旧玩具,是樱樱小时候玩儿的? 可是儿子现在这么小,玩儿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楚溆的目光又落到两个大号的木桶上,他凑近看了看,其中一个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漏篮似的东西,楚溆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了。 “咳!”无名道长清咳一声,打断了楚溆的观察,他含笑打量了楚溆一眼,说实话,他对这个‘徒婿’还是挺满意的。 “坐下说话吧!”如今徒孙都有了,徒孙他爹也算是自家人了,无名道长也随意了许多。 “你很好。”无名道长有了徒孙心里满意,便先夸了一句,又打量了楚溆一眼道:“男有室,女有家,家中有豕,方为圆满。有人说豕为家财之意,嗯,要我说却是取豕多子之意。”说完,无名道长含笑捋了捋长须,把楚溆看得直发毛。 他听明白了,人家都说一男一女,家中有财物,这便是一个家了;可无名道长的意思是,家就是一男一女,生一窝‘小猪崽’的意思。 这老道嗳!这是嫌他生的少了? 楚溆不由瞄了无名道长一眼,心话这也太急了点吧? 他家樱樱又不是母猪,一次能生一窝,总得一个一个来。再者说了,你老道这么想,我家樱樱知道么? 楚溆暗搓搓地决定要把这事跟樱樱透漏一下。不过眼下,他的态度却非常良好,只见他恭敬地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回答道:“您说的是,承智一定努力。” “嗯!”无名道长见楚溆很上道,又点点头,捋了捋长须道:“今日正好有两件事与你商量。” “您请说。”楚溆早看出来了,这老爷子说的是‘商量’,不过那口气却是‘通知’他一下而已。他还不算笨,这点话音儿自然听得出来。楚溆心里难免猜想是不是要说收徒的事了…… 他自己觉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第一件事,事关我那徒儿。” 这倒是奇了,楚溆抬眼看了过来。 无名道长继续道:“妇人生产,于婴儿和母亲来说都是生死大关。产后这一个月是母子最为脆弱的时候,不过,如果运用得宜,也是修养身体的最佳时机。” “这样的天赐良机,人生只有两次。一次为新生,囟门未闭,骨骼经脉尚未长成之时;第二次便是妇人初次生产,全身百骸关节打开,气血空虚,正是重新整合的好时机。错过这一次,再难觅得如此良机。” 楚溆也是练内家功法的,听到这里自然是明白了,他当即起身,郑重地朝着无名道长拜了拜,道:“祖父这般为她母子二人着想,承智感激不尽。需要承智做什么,祖父只管吩咐就是。” “我那徒儿可有跟你提过收徒之事?” 楚溆扶了下额头,委婉地跟无名道长说了自己师傅也打算收徒孙的事,最后道:“满月宴的时候,承智的师傅也将下山来参加,到时候只怕还要劳烦祖父一遭。” 两个师傅既然要抢,他和樱樱也不能偏向谁,只能凭两个师傅的本事决定了。 “如此也好。”无名道长点点头,他其实早从徒弟那知道了,有这么一问不过是听一听罢了。 “不过,机不可失。明天起,她们母子就开始药浴。樱儿药浴,咳咳,你来协助,详细的我会交代给你们,至于昭哥儿,由我亲自照看。” 楚溆跟着无名道长恶补了一番草药知识和药浴的注意事项后,忧心忡忡地回到正院。这药浴跟传说中的洗练经脉骨骼很有几分相似,效果如何且不说,只怕有得苦头吃了。 楚溆看看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儿子,心里难受起来,儿子还那么小呢! 无名道长说并没有给楚溆多少反悔的时间,当天晚上就把石初樱母子塞进了药浴桶里。 当然,石初樱在里间,由楚溆安无名道长的交代掌握时间和添加草药等事宜,而外间,小婴儿昭哥儿光溜溜地泡在热乎乎的药水里,欢快地踢蹬着小腿儿。 楚溆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看似篮子的东西是装他儿子的,只不过篮子似有什么机关,不管昭哥儿怎么踢蹬,头部总是浮在水面上。 昭哥儿第一次药浴时间并不长,只有两刻钟,小家伙最后竟然都睡在篮子里了,舒服的如同在娘胎里一般,小蛤蟆似的睡姿更是萌翻了一干人。 “胎儿就生长在娘胎的羊水里,所以小婴儿天生不怕水,他甚至觉得水更舒服。前几次药浴只是让他习惯重新呆在水里一段时间,药水的药性和温度会逐渐加上去的。” 石初樱小时候也是由师傅装在桶里药浴的,对这个过程再熟悉不过了。她一边浸泡在热气氤氲的药桶里,体会着身体的变化,一边还不忘跟楚溆解说一下儿子的情况。 “我听说洗筋伐髓非常痛苦,也不知昭哥儿能不能熬得住,他太小了些。”楚溆忍不住把担忧吐露了出来。 石初樱很想说“慈父多败儿”,不过还是算了,当爹的也是心疼儿子。 她轻轻一笑,“笨了吧!你说的那些个都是传奇话本儿。再说了,话本儿里的人都是大人,骨头什么的都已经老了定型了,要洗练自然得吃大苦头。即便那样,其实也没啥效果。” “就像师傅说的,最好的时机就两个,要么骨头没长成,要么拆了重组。苦头是要吃一些的,不过这又不是三年五载就完的,到时候儿子早适应了。”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碍于各自的师门门规,石初樱倒也不妄想着给楚溆也洗洗筋骨,不过自己的孩子那是必须的。 药浴的效果对石初樱来说更加明显,到了最后一次从药浴完成时,石初樱整个人就如抛光过的最完美的玉石一般,不但骨骼更显匀称致密,浑身的肌肤也像蕴了光华一般,简直让人不舍得挪开眼睛。 楚溆痴痴地盯着她胸前那对颤巍巍的玉桃,再看那细腻无比的胸脯,还有那腰身,竟比怀孕前还要玲珑有致……楚溆鼻子一热,本能地伸手一摸,果然,又流鼻血了。 这些天来石初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流鼻血了,只莞尔一笑,抬腿迈出了浴桶。楚溆连忙抓了块帕子摸了摸,又暗自运功消心火,这才提起边上的清水帮石初樱冲洗残留的药汁和药味儿。 昭哥儿已经被无名道长送了回去,此时药浴室里只有楚溆和石初樱两个。想到明天就出月子了,樱樱又恢复得这么好,楚溆简直一刻也不能等了。 “樱樱!不如回房去沐浴吧?” 石初樱白了楚溆一眼,这人打得什么主意当她不知道呢?不过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好歹她也算出了月子了,再说,就她这身体,其实早没什么了。 想到这里,石初樱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溆顿时心花怒放,简直就像春天来临了一般,他一把抄起人来,低头在胸口上先“么”了一口,随手扯了件衫子一搭,大踏步走了出去,还不忘用脚把门给踢上。 石初樱把头藏在他怀里,闷声笑了起来,楚溆咬了咬牙,低声道:“坏东西,你且等着,看爷今个儿怎么收拾呢!”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火气大……咯咯咯……”石初樱伸手反抱住了他,张嘴在他肉上咬了一下。 “嘶!尖牙利齿的小东西!爷早晚给你磨平了……” 楚溆也不走路了,他提气纵身几个跳跃人就回到了院子里,又拿脚开了房门,在值夜的丫头目瞪口呆之下,大步流星地进了卧房,还不忘交代一句:“把昭哥儿先给奶娘带着!” 说话间人已经消失在了通往浴室的门口,丫头们只听得‘扑通’的水响,再就是夫人咯咯的笑声,又似乎还有将军低低的说话声。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照顾小少爷吧。 玉树招呼来奶娘,把卧房里睡得正香的昭哥儿连同摇篮一起抬了出去,奶娘抿着嘴轻笑道:“将军和夫人感情好,你们以后就懂了。” 也不怪将军急吼吼的,这女人生孩子男人就得素着,一素好几个月对于开了荤的男人来说可不是熬得难受?有妾的还好,像将军府这般干净的,将军定然是要火气大些了。 楚溆顾不得还穿着衣裳,直接抱着人扑进了水池里,热乎乎的池水正好淹过胸口,石初樱像一尾欢快的游鱼一般,一转身就滑到了远处。 “小东西!坏东西!看爷能饶了你!”楚溆恨恨地朝人虚指了指,三把两把扯去了缠在身上的衣裳,丢到池子外头,自己一个猛子钻进水里。 水气氤氲,石初樱欢快地游了几下,突然背后伸过来一条结实的手臂,“啊!”石初樱短促地叫了一声,便被人拉进了水里…… 楚溆给樱樱渡了一口气,看着她软绵绵地靠在自己怀里,心里无比满足。这小东西的水性一般,还敢再水里挑战他岂不是正合了他的意?! 楚溆当胸揽住石初樱,带着人慢慢往池边走去,石初樱干脆挂在他的胳膊上,自己一点也不出力了。反正今天势必要大战一场,能省一些力气还是省一些的好。 见她摆出这副惫赖样儿,楚溆忍不住低头再轻咬一口,几步靠到池子边上,把人抵在了上头。 第171节 “樱樱!叫声哥哥来听。” 石初樱被他强壮的身子压在那,池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荡漾着,她偏不如他的意,吃吃笑着忽而一个下溜,鱼儿一般滑溜溜从楚溆胳膊底下逃了出去。 “嘻嘻嘻……美的你!讨厌,放开我!” “高兴得太早了,坏东西!”楚溆早防着她了,虽不知她怎么个逃法儿,可注意力不差,石初樱刚游了两下便被捉住了脚,她心儿一跳,这下讨厌了。 楚溆再不肯让嘴边的鱼溜掉的,当即把人捉过来,好一通收拾,整个池子里水花四溅,只听得男人一声声的催问和女子嘤嘤地应承声,以及男子不断的低吼声…… “出去!”石初樱浑身光溜溜的摊在池壁的凹槽里,她深信这是楚溆特地让人修出来的,不然怎么就那么合适呢? “才不!”楚溆低笑两声,不但不退出去,反而又拧了拧腰,整个人俯身上去,在那玉桃之间的谷沟里舔了一舔。 石初樱忍不住嘤咛出声,更是涌出一股春水来,正浇在了楚溆的火热上。 “嗯!”楚溆闷哼一声,浑身骤然一紧,不由自主地往前猛地一送,把自己深深扎了进去…… 两个人都素了好些时候,这一番亲密自是尽兴才归,要不是第二天还有满月宴要办,以这两个人的性子,指不定忙活到天亮也未可知。 石初樱浑身绵软地被抱回卧室,还不忘瞅一眼儿子,见昭哥儿不在房里,便哼哼着让楚溆把儿子抱回来。 这事实在是天然的没办法,任你本事大,这会子也是女人化成一滩水,男人却是越战越勇的,便是石初樱这样的,此时也是连说话都靠哼哼的了。 楚溆闷笑几声,又俯身在她嫩嫩的脸儿上亲了两口,才朗笑了几声,拿了衣裳给两人穿了,这才去把昭哥儿连摇篮抱了回来。 可怜的昭哥儿早饿了,只是他吃不惯奶娘那没什么营养的奶水,回到娘亲怀里,立刻拱了上去。谁曾想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可他的粮食却是大大的不足了,换了两边吃才吃了个半饱儿。 这是自打他出生以来从未有过多,小婴儿甚至以为自己弄错了,可怜他东边吃几口,西边再吃几口,忙活了半天竟然都见了底儿了。 这下小宝宝不干了,他扯开嗓子嚎了起来:俺的粮食呢?欺负本宝宝不会说话怎的? 石初樱狠狠地瞪了楚溆一眼,抱着儿子颠了颠,轻声哄着。 楚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可惜两眼里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小宝宝委委屈屈地饿着肚子睡了,石初樱心疼地把儿子放在身边搂着,还不忿地踹了儿子他爹一脚,低声威胁道:“以后不许跟儿子抢!” 楚溆下巴一扬,小声道:“那你把他放那边去。” 石初樱瞪了他一眼,还是把儿子放到了另一侧,果然,那人立刻贴了上来。 “讨厌!” “轻点儿!” 帷帐里传来男人和女人嘀嘀咕咕的声音。 第二百零六章册封 楚溆立马起身,点了蜡烛,把烛台放在床头,又从专门放置昭哥儿衣物的小柜子里拿了尿布和小垫子、小被子过来。 十一月里,深夜到黎明这段时间已经很冷了,府里早已经烧起了地火龙,屋子里还是很暖和的。 石初樱系好衣襟,掀了被子,把昭哥儿放好,又轻手轻脚地打开被子,熟练地抽出湿尿布。 楚溆已经打来了热水,弄湿了布巾亲自替儿子擦干净小屁股,又挖了一指膏脂搓热了,轻轻抹在小屁股上。 两个人分工合作,把儿子的尿布换好,在把依旧睡着的昭哥儿放在床上。 楚溆一会摸摸儿子藕节似的小肥腿,一会亲亲他的小脚丫,再摆弄一下儿子握成拳头的小手,简直就舍不得抱起来了。 石初樱也见怪不怪了。 用白氏的话说,“女婿这是年纪大了,孩子生得晚,才这么稀罕。别说女婿还是皇家人,就说你大哥,当年忱哥儿出生的时候也喜欢,可也不至于爱成这样。” 石初樱觉得,一个是楚溆生孩子确实晚,另一个还是楚溆一直就挺喜欢孩子的。他连侄子都喜欢得什么似的,轮到自己儿子了只会更甚。 男人爱孩子没什么不好,只要不宠坏了就行。 楚溆又稀罕了一会儿,轻轻把儿子的小手放回被子里,又轻手轻脚地裹上了,在睡枕上放好,扯了被子盖严了,自己才上了床。 石初樱轻轻拢了拢儿子黑亮的头发,道:“明天要给昭哥儿剃头吗?” “要剃,祖辈的规矩。而且,听说趁着小时候多剃几次光头,将来的头发长得格外好。对了,咱们要留胎发吗?” “不要。这东西有什么好留的?不过就是几根毛发而已,留着有什么意思?!人家稀罕是人家的事,我们不稀罕。” 就像有人还想要她的胎盘一样,想想也恶心了,她才不会让人吃了呢,亏得曾姥姥提醒,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有人还打这个东西的主意呢。 这东西是滋补,可这说起来也是‘人肉’,她既不缺钱,也不差这点补品,自然不会吃自己的‘肉’或者吃别人的‘肉’,反之也一样。 “眉毛也要剃?那可多难看啊,真成了光蛋了……” 楚溆轻笑一声,“他现在还小,剃就剃了,反正重新长出来也快,将来长得好眉毛。放心吧,剃头师傅是咱们家惯用的。” “明天老宅那边会有人提早来帮着搭把手的,内宅这里有大嫂和沛大嫂子帮衬着,你管照看着昭哥儿,别的事让她们去应付就是。不过,吃宴的时候可能会有人要看看昭哥儿,你得带着他去亮个相。” “嗯,这没什么,反正也不白看。”石初樱嘴角一翘,看得楚溆心头跳了一下,心话,这丫头别是又打了什么歪主意吧?! 不过,石初樱就是不说,他也只好罢了,到时候再看吧…… 反正儿子他娘自来不是个省心的。 =================================== 风过了无痕。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个月足够有些人、有些事淡出人们的生活,而对于一个崭新的生命来说,正是他进入人们视野的好时机。 辅国将军府嫡长子的满月宴是注定低调不了的。 因这一天还要举行命名仪式和射礼等,一早上将军府门前就车马络绎不绝,被邀请的宾客纷纷登门道贺。 原本应该在门前迎客的男主人楚溆却不在场,大哥楚洌和楚沛等几个兄弟倒是在门前替他应酬着。 “承智呢?他不会还腻在媳妇跟前吧?”顾梦蝶等几个好友左看右看没见到正主儿,不由出言询问。 “被他师傅喊住了,在演武场那边呢。”楚洌跟顾梦蝶也算熟人了,当然不拿假话蒙他。 顾梦蝶心神一转就笑了:“哦~我知道了,定是两个师傅打起来了,走,咱们去瞧瞧……”于是抱着‘有热闹不瞧是傻子’心思的年轻男客们便纷纷转了方向,跟着顾梦蝶一行人走了。 而楚溆此时却是无比悲摧地被师傅修理呢。 作为师门一向得宠的徒弟和师弟,楚溆无比歉意地看着师傅额头上鼓起的包:青中带紫,要说伤得多严重倒是没有,可就是看着不好看,任谁瞧见了都知道这是给人揍的。 还有嘴角,也是肿了一块,下巴上还擦掉一块油皮,不知道师傅的牙齿有没有事儿,不过他可不敢火上浇油地去问,只瞄了三师兄一眼。 三师兄轻轻摇了摇头,都是皮外伤,就是给人看的。 楚溆望天…… “你说,在哪儿弄这么个死老道来跟老子抢徒孙?”铁山挥掉了徒弟替他上药的手,怒气冲冲地朝楚溆踹了一脚。 师傅要踹徒弟哪里敢躲?不过,楚溆呆会儿还要替儿子办满月仪式,总不能满身脚印儿吧,好在几个师兄都是明白人,好几个都甘愿上前替他挨了。 楚溆转圈作揖谢过。气得铁山又丢了一个茶碗过来。 “师傅,弟子不是写信跟您说过么,那是樱樱的师傅。”楚溆无奈地接住茶碗,完好地放回了桌上。 这是樱樱的嫁妆里的,可不能弄破了。 “你瞅瞅你这个样,哪里还有半天男人的模样!我问你,是先有为师还是先有媳妇的?” “自然是现有师傅的……” “哼,算你还有脑子。你当初可是先答应了为师,到了今日怎么能被女子迷惑反悔起来?” 楚溆心想师傅这是不打算讲理了,他如何辩白也是没用,他瞄了二师兄一眼,见他悄悄比划了一下,楚溆心神一转,顿时了然。 “咳,师傅何必在意一时得失?承智又不是只生这一个孩子,往后再生了随您挑一个就是,只要您不嫌弃带孩子麻烦,您想收几个就收几个。” “可不就是,师傅您想想,咱们那是名门正派,师傅您弟子入云,可不比那老道就光杆一个。依我看,他再不收个徒弟连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了。” 二师兄及时跟上,很是‘鄙视’了无名道长一番。 “就是就是,您瞧瞧,您一出山,前前后后多少徒子徒孙跟着,仰慕您,想向您拜师学艺的这一路上都数不过来了。您再看那老道,倒是一袖清风,啥也没有。何必跟他计较。” 大家都故意不去提人家老道的本事,只是挥了一下衣袖,他们师傅就‘飘’出几百尺去不说,还跌了个沟抢屎,也难怪师傅愤怒了。斗功夫可以,输了也可以,但输的姿势很重要你知道么。这老道也太不上路了,怎么能这么伤人脸面呢。 因此他们私下里也跟楚溆好一顿抱怨。 楚溆无比苦逼了,他也不想啊。谁知道这一大早上的两个师傅就对上了,好歹也事前跟他打个招呼么。这谁都没说,要不是演武场的小厮跑来报信儿,他还在前头迎客呢。 “不是说好的,晚上在比试一番的么?”楚溆问过小厮,那小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五师兄拳头虚虚抵在嘴边,清咳了一声,低低道:“师傅这一路被人捧得有些飘了……”话不需多,点到即可。 楚溆了悟。 “要不改天让师兄们跟樱樱比试比试?”反正徒弟输得难看也比师傅输的难看强。 果然,铁师傅满意地点点头,道:“也不用改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等大家吃席的时候咱们就在这比试比试,到时候就让你几个师兄会一会这老道唯一的弟子。 我倒要看看这徒孙到底花落谁家!”他就不信他十二个徒弟还打不过那老道一个。 楚溆望天:对不起了师兄们,师弟们来不想你们在大庭广众下出丑的。算了,还是先嘱咐嘱咐樱樱罢,好歹手下好看些…… 女人们赴宴交际很大的一个目的是比拼穿戴、比拼男人和孩子,而男人们出门交际除了较好关系,看热闹也是一大爱好,听说呆会儿还有师门比武,原本打算参加过仪式就返回的也都兴兴头头,擦拳摩掌的要看,还有的跃跃欲试起来。 后院的女人听了消息不由各自带着心思看向石初樱,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嘴上却都安慰道:“比划比划就得了,谁还能当真。别理他们,男人就那样……”云云。 反正就一个意思,如果输了也没什么。 石初樱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九点钟一到,楚溆派人来告知石初樱,准备换装,一刻钟后来接石初樱母子到前头去。 古人云:“名以正体”。 大楚婴儿满月礼很重要,再不着调的客人在这个场合也得收敛起来。不然,任你是谁,主人再不会客气,直接可以赶出去不说,以后也不会再跟这家人往来了。而皇家宗室府里的嫡长子的满月礼更是非常庄重严肃。 将军府大院第一重的‘议事厅’已经敞开,里面已经按照满月礼的要求重新布置了一番,先祖的牌位已经被‘请’到了堂上,焚香献礼,各色齐备,宾客们分男女列在两厢等候观礼。 石初樱和楚溆都已经换了吉服蟒袍穿戴,昭哥儿也外套了一身小小的金黄色蟒袍,把个小人儿显得更加贵气了几分。 九点三刻,参加仪式的诸人已经各就各位。 执事宣布:“吉时已到,乐起!来宾整肃。”闻言后,观礼之人纷纷停止交谈,整顿衣帽,肃然而立。 “圣旨到~” 第172节 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门前迎客的大管事岳扬更是一路小跑了进来禀告道:“回禀老将军、将军,宫里出来圣旨了,先遣的内监已经到了,还请各位赶紧准备迎旨罢!”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话说的? 在场的人差不多都是有头有脸的,多少都知道一些朝中之事,这段时间圣人可是心情不大美妙,这个时候给一个三流皇爵的辅国将军下圣旨所谓何来呢? 不过也有诸如侍卫营副统领楚骁这样的,多少品得出点滋味,含笑拍一拍楚溆的肩膀,虽不说什么,但看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果然,岳扬凑近楚溆,附耳道:“在下塞了体己打听了一下,内监的意思要恭喜将军高升呢。”老将军也听着,此时倒是松了一口气。 府里香案是现成的,因不知道圣旨内容只赶紧另设了一个节案,楚溆作为一府之主连忙带着一干楚家男子迎出大门。 按大楚礼制,男子在大门外右侧列队躬迎;女主人石初樱抱着儿子,带着楚家的女眷在大门里的右侧躬迎。凡是身上没有爵位、功名或诰封的还得跪着。至于宾客,因圣旨不是给他们的,只需正冠整服,恭敬地等在一边围观。 不多时,就听见远处有细乐传来,一队内监骑着马来到将军府大门前,其中一个有品级的内监上前道:“辅国将军楚溆可在?” 这一问纯粹是走形式,楚溆连忙出列,答道:“臣,楚溆在此!” “圣人着定王为正使、宗人府左宗令为副使前来宣旨。楚将军迎旨罢!” “大人请!”楚溆刚先请了先导内监进去,后面定王等人就已经下了马。 大家抬眼一看,好家伙,先导只说了定王是正使,可这后面跟着的一串八、九、十、十一、十二皇子是怎么回事??? 楚溆也有些傻眼啊,他很少跟皇子们交往的,偶尔奉命执行公务那也是公事公办的,真的没啥私交啊…… 楚溆一眯眼瞧着远处定王一身吉服大步走来,心话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地?迎吧! 四皇子楚定洲现年二十四岁,在成年后被封了定王。 他和十二皇子乃一母同胞,是王昭义所出。王昭义便是大楚最‘强悍’的宫妃,一共就得了两次宠幸,就生了两个儿子出来。虽然她本人早早去了,可这份能耐至今无人能超越,依然是后宫女人们咬牙切齿的对象。 圣人指了他做正使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要知道楚溆成亲前受得重伤可就是为了护卫定王,而石初樱又救了小十二,说能扯上关系也不牵强。 定王持‘节’一脸端肃走在前头,副使和装有诏书的彩亭跟在后面,在这些宣旨官员人等走进大门后,楚溆和老将军等人这才直起身子赶紧跟上,使臣们经过女眷后,石初樱也带着女眷跟了上去。 众人忙而不乱,趁着擦身而过时,左宗令大人瞄了老将军一眼。两人目光一碰,左宗令大人露出一点点微笑。老将军的心更踏实了些。 不过他怎么觉得左宗令大人的笑容带着些……揶揄?他心下有些吃不准,却也无可奈何,这个时候可没处问去。 这个时候正副使走上厅堂,鼓乐声中下面楚溆和石初樱已经分男女左右列好了队,定王瞄了一眼,举高手中的‘节’,道:“楚溆接旨!” 并从内监手中接过一卷圣旨展开道:“朕应天命、皇帝制曰:大楚宗室皇爵二等辅国将军楚溆,器宇冲深、智谋英果、搴旗斩将、屡有战功,剿匪平乱,绩茂克宣,声绩备举,因事纪勋,即加封赏。” 读罢,从彩亭内取出诏书交给副使,再由副使验看后转交给宣读有司宣读,却原来是晋封楚溆为二等镇国将军爵位的诏书。 待有司读完,把册封诏书交给副使,再由副使交给内监,放到册案上。楚溆恭谨地向诏书和使臣们行了谢礼,退回一旁;跟着石初樱的一品镇国将军夫人的诰命也一起封了下来,石初樱也只好把昭哥儿交给身边的沛大嫂子周氏,自己上前领旨。 正所谓:夫贵妻荣嘛! 嗯,这次的满月宴可没白来,这种册封礼一般都是自己家人观礼,旁人难得一见的。圣人偏赶人家儿子满月宴的时候下旨可见是有凑热的嫌疑的,尤其是老将军还在场。 其实楚溆这几年先后立下不少功绩,有在军中效力的军功也有侍卫营里的战功,论理晋升也是该当的。更何况这次劫法场,到最后斩杀了藏在暗处的几个射弩高手的就是楚溆,给他晋升大家没有不服气的。 可圣人的册封还是让人感受到了一丝恶趣味:孙子连升三级,直追在祖父一等镇国将军后面,不管是一等还是二三等,这镇国将军的品级可都是一样的! 一般来说,为了避免这种后代比活着的前辈官爵还高的现象,下旨的时候都象征性地追加给前辈一个虚衔好歹好看些。可这次圣人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大家不免为深为同情地瞅着老将军,这万年的悲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翻身呐! 石初樱是被儿子拱醒的。 小家伙夜里没吃饱就睡了,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饿醒了,小脑袋自发地拱进了他娘的怀里,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开了衣襟,自己就寻到粮仓吃了起来。 好在粮仓基本恢复满仓,小家伙满意极了,吃的那叫一个香! 石初樱本能地搂了搂,在小家伙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小家伙回应地‘嗯、嗯’几声,身子蠕动了一下,连眼睛也不肯睁。 “哧!”男人的闷笑声从一边传来,石初樱懒洋洋地看过去,借着暗淡的光线,只见楚溆正歪着头看着她们母子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石初樱把儿子往上托了托,又把被子扯了一下,替儿子掖了掖。 “你看他,吃一个占一个不说,居然还长进了。”可不是长进了么,以前儿子吃奶都是从右边开吃,这会居然从左边吃了起来,这还不说,他的小手以前都是摸在粮仓上的,今个竟然直接护在了粮仓顶尖上!明显是怕有人再偷他粮食啊! 石初樱也一笑,低头亲了儿子的脑门一记,道:“咱儿子自然是最聪明的,知道贼是从那边来的呢!” 昭哥儿吃得满头大汗,本来已经吃饱了却还不肯吐出奶头来,仍就含在嘴里,偶尔地吸几下,两手护着在粮仓上,渐渐睡着了。 不过他睡得不安稳,身子不停地动来动去,石初樱伸手摸了一下,道:“该换尿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各种资料查阅实在耗费了不少时间,从夜里写道现在一刻没停,还是没来的及更新……我的全勤又没了…… 查了好几个朝代的诏书格式,查册封礼仪和程序、糅合自己的神想象,终于搞出来一个册封仪式和满月仪式,请大家不要太较真了,这个里头有唐宋的,也有明清的,最多的还是作者神想的,不要对号入座哈…… 第二百零七章满月宴上的约战 册封结束,定王等正副使官员因赶上喜事也不好转身就走,好像怕出喜份子似的。正经的,既然来了,又都是宗亲,不管以往有没交往,交情如何,眼下好歹也得添个份子了。 不独正副使,跟着一串的八、九、十、十一、十二皇子也都纷纷解囊,添喜份子。如此还不算,十二皇子还自来熟去叫人去把二肥小虎爷请来给皇兄们瞧个稀罕。 大家都有些怀疑,这一串皇子是不是被十二皇子给忽悠来的…… 不过好在定王还算稳妥,当即跟弟弟说了几句悄悄话,小十二终于懂事地点点头,同意等仪式举行完了在跟二肥玩耍。 定王爷和左宗令是贵客,自然不用非得站着观礼,而是被请到了一旁的书房自有好茶相待。今天上的茶、酒、糖果点心甚至回礼都是夫人的私货,求之不得呐! 议事厅整顿过后,仪式继续。可怜见儿的,明明吉时都过了两刻钟了,执事仍然张着嘴喊道:“吉时到!乐起!宾客整肃衣冠!” 不过,显然今天他这个差事不太顺利。 外头管事的又喊道:“懿旨到~” 执事吧嗒吧嗒嘴儿,心话,您们都是一个地方的,要来不能赶一起么,这一个一个的,让下边的人多麻烦呐! 跟他一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可再不满意也得迎旨啊。 又是一通忙活,好在皇后娘娘的懿旨比较简单,总之就是嘉奖石初樱诞育宗室子嗣有功,又‘德懋当嘉’,为了表彰她,赏六匹蟒缎、十匹上用大红妆花缎、各色上用纱、罗、绸、绢六匹,还赐给昭哥儿一套小蟒袍,几件御制的小儿玩具。 有的人难免撇了撇嘴,心话,这满院子的宗室媳妇哪个没诞育宗室子嗣,偏人家得了皇后的嘉赏,这借口找得,缺少了点诚意。 不过紧接着,跟在皇后后面的贵妃等有名号的宫妃也各有表示。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皇太后却没什么声音…… 在场有那消息灵通的,不免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起来。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该继续还得继续。忙过这一番,大管事也好,执事也好,都不由朝大门外瞧了瞧,心话可别再来添乱的。 而这个时候奶娘悄悄地唤了石初樱一声,原来这一耽误好长时间,昭哥儿不干饿了不说,还拉了软黄金了…… 石初樱连忙跟上头打了个手势,自己带着奶娘丫头往后面备的休息间去,给昭哥洗了身子,收拾妥当后又喂饱了奶,再穿了皇后娘娘赐的小蟒袍,这才返回前头来。 执事今天一波三折,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也不管什么时辰了,只扯起嗓子喊道:“吉事已到,整肃衣冠!”也不用喊乐起了,人家很懂地跟本就没停过。 底下众人都有些不厚道地笑了,可笑归笑,大家还是正色象征性地扶了扶头上的帽子首饰,捋了捋衣襟。 “大楚宗室、镇国将军楚溆嫡长子命名仪式开始!”亏得他机灵,出口的一瞬间改了口了。 这个时候担任赞礼的楚老将军宣读告文:……雪域后裔,大楚宗室,楚溆夫妇于……吉时吉日诞育佳儿,满月之日告知先祖,告曰:列祖列宗、传我家命,后人承继、朝乾夕敬,今得子嗣、举族同庆。家有后续、世世永承…… 这个时候,楚溆净手后拈香向先祖牌位上了香,行了叩拜大礼,礼毕,执事又请石初樱母子。 石初樱抱着昭哥儿走到堂中,众宾客齐齐面向她们母子肃立。 楚溆向石初樱母子作一揖,接过昭过,看了看儿子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又见石初樱眨了眨眼睛,略一想大概明白儿子已经‘解决’过了,不由心下稍安。 他端着脸,抱着昭哥儿朝先祖牌位展示了一下,又转身朝天地、四方和众宾客展示后,握起儿子的右手(小孩儿被特地放开了手脚)含笑宣布道:“天赐吾子,吾心喜悦,尔乃楚姓,今命名“舒”。愿尔此生从容舒畅,有志得张。志之,记之。” 在一旁早坐了大半天的府中书记郑重地在府志上记下楚舒的名字。 接着楚溆抱着儿子先跪了祖先,再拜了皇帝,然后从曾祖父、曾祖母开始,伯祖父伯祖母、姥姥姥爷、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舅舅舅母、姨母等一流认下来,虽然刚满月的小儿并不会认人,但礼物照收不误。 更有定王等一串正宗皇子,论起来也是五服内的亲戚,少不得再次表示表示,只要赶这个时候来的,自然不会空手而来。 认过了亲,执事宣布:“礼成!” 大家纷纷祝贺,恭喜楚溆和石初樱夫妻二人,又祝福楚舒健康成长。 这个时候执事又宣布射礼开始。 楚溆亲自取了弓和箭,登上一处高台,分别向天、地、四方射箭,箭去了头的,射得越高越远,对孩子的期待越高。 因宗室里头举行射礼前都打听过禁忌,因昌平帝给前太子行射礼的时候射了一百五十步,因此,宗室里在没有人会超过这个射程的,除非你想干翻皇帝自己上位。 楚溆射了一百零一步,整整好好,当有司喊出数字的时候,所有来宾都有趣地挑起了眉毛:这个爹也是个有意思的。说他谦虚吧,他射个百里挑一,还不要九十九步那种,说他不谦虚吧,人家明明白白还有余力没使出来,不然也不用四个方向都正好这个数字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前几天商量细节的时候,楚溆把有关的默认规则跟石初樱说了,也提到了射程问题,原本按他的意思既然不能全力去射,那么射个一百步也差不多了。 可是石初樱不乐意,凭什么她儿子就必能比皇帝儿子射得远啊。按她的意思,要么把箭射得飞出去找不着,要么就气一气皇帝,让他明白明白,他弓马骑射差了点,耽误人家孩子发展了…… 楚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樱樱和皇帝都不能得罪,只好自己吃点亏了。 射礼毕,楚溆送了石初樱母子回去,又请了先祖牌位回去,执事宣告礼成。 大家终于可以吃饭了,好饿啊! ============================= 定王等一行人自然不留下来吃宴,只却不能白来,任谁来了这府里也想见见大名鼎鼎的瑞兽白虎。 石初樱自然有交待,她招来二肥嘱咐道:“二肥乖,今天来了很多人看小弟弟,不顾他们也想看看你。”说着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瞥了二肥一眼。 二肥秒懂,当即一昂小虎头,“呜嗷!”娘亲放心,不好的东西小宝贝坚决不要! 好吧,石初樱亲手给二肥挑了他最喜欢的大红丝绒绣银线刺玫花的小斗篷,有玉雪抱着,一路往议事厅去。 这个时候除了想有幸一观二肥又不怕出血的人,其他人都被劝去坐席了。毕竟众所周知,二肥小虎爷可不白给看的。 “二肥!”作为老熟人,十二皇子一见二肥的影子就顾不得什么皇子风范了,撒腿就跑了过去,从玉雪手中‘抢’了二肥自己抱着。 “二肥啊,你好像又肥了,你怎么光长肉不长个儿呢?你这样会变成小肉球的……” 二肥一脚蹬开这个小屁孩儿,自己一个纵身跃到了地面上,趾高气扬地跑到了院子里。 议事厅已经整理好了,毕竟招待皇子们可不能一直用厢房,办仪式的时候还好说,现在仪式办完了,自然得把人请到正堂相待。 岳扬把外头的事交给了别的管事,自己带着人亲自服侍着着几个‘大人物’。见到二肥过来,岳扬连忙蹲下身来,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二肥小爷来了!尊夫人的命,有几位贵客想跟您见见面。” “呜嗷~”二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四下里转圈看了看,在廊前的一块空地上阳光晒得正好,二肥伸出爪子踩了踩,原地转了个圈不动了。 “您就在这见客了?您稍等,在下这就叫人铺设铺设。”岳扬一招手,早有小厮小跑着端来了一个单人罗汉榻,又捧来了垫子和褡服,二肥这才轻轻一跃,跳了上去,抬了自己的前爪。 玉雪赶紧快步上前拿了随身带的布巾,挨着个儿的给二肥小虎爷擦干净脚爪,又换了巾子抹了嘴巴,整了整披风,又塞了颗松香香口糖给它。二肥这才嚼着松香糖,昂起小脑袋虎踞在椅子上。 第173节 “扑哧……”围观的人不由笑出声来。原来二肥一过来,屋子里得了信儿的人就都忍不住出来瞧了,见到这瑞兽跟个大爷似的叫人团团伺候着,不由忍俊不禁。 这哪里是只小虎,分明是个小爷! “咳!”定王负着手走过来,微微俯身看着二肥道:“这……就是小白虎?” 岳扬恭敬地回道:“回王爷的话,这就是我们夫人的兽宠,叫二肥。”小爷什么的就不好跟王爷讲了。 定王其实年纪也不算大,许是还有点点童心,当下问:“能摸摸不?”毛茸茸的好可爱呢。 “这个……要看小虎爷的心情,高兴了可以握握手,摸一下,不高兴了什么都不成。” 得商量着来,定王秒懂。 定王弯下腰,尽量温和地商量道:“呃、二肥,本人楚定洲。”说着试探着伸出手去,也不知道他是想握呢,还是想摸一下。 二肥挑剔地看了看他,虎目一眯,不睬他。连二肥小爷的规矩都不懂,哼!不过,他身上悬的那块玉勉强还看得过去。 劝人送礼这事,岳扬作为自家人就不好说出口了,他只装做不知道。倒是十二皇子没什么顾忌,直接嚷道:“四哥,你得给二肥见面礼啊,你不给它才不会搭理你呐。” 定王有些讪讪地一笑,收回手,他也是试探一下,并不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显然他的面子也没比别人大。当下招来侍从,取了一块雕兰花的碧玉佩,递了过去,道:“一点小心意,请不要嫌弃。” 二肥瞥了那玉佩一眼,这玩意儿说起来它的小库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不过,虽然没什么大用场,但偶尔打扮一下或者将来给弟弟做礼物什么的也还是可以的。 于是,二肥勉强抬起高贵的虎爪,在玉佩上踩了睬,还成,就那样罢。当下脚爪一挥,这玉佩就收下了。 定王也知道见好就收,借机握了握二肥的虎爪,手感真的好好啊! 其他几个皇子见状也跃跃欲试,纷纷拿出礼物来,很快,二肥坐的小榻上就摆满了各种玉佩、金银打的小玩物、金项圈,玉石摆件、还有玉制的玩具等等。 原本气氛还挺和乐的,围观的人群里也不知是谁突然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一只小虎,又不是纯白的,弄个瑞兽的名头,这一天也不知道唬了多少人,多少东西去…… 要我说,街头卖杂耍的狗啊,猴的也有虎和熊,驯好了还更聪明呢。” 原本大家都围着二肥争着和它玩耍,这一声嗤笑传来就相当的刺耳了。 岳扬作为东家的代表,轻轻一眼瞟了过去,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揣着手,颇为轻蔑地和边上的一个男子点评。 岳扬作为府里的客卿兼大管事,见识自然不少,这个女子身边的男子是大楚赫赫有名的杀场战将安阳侯施震,那这个女子就应该是传说中“貌美如花、心直口快”的安阳侯夫人史氏。 安阳侯在有威名也不该纵着自己的女人出来乱说话啊!岳扬眯了眯眼,恭敬地上前道:“敢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安阳侯正在规劝自己那口无遮拦的夫人,此时见大管家来了,只要握了下史氏的手,便随着岳扬往一边走开去说话。 宗室里没有傻子,皇宫里更加不会有了,便是有那也差不多是装的,因此一串的皇子想看看新晋格的镇国将军府怎么处置这事。反正他们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看热闹的。 “嗳,八哥,我今天要看完比武才回去啊,谁都别劝我,和父皇要是怪罪下来我自己担着。” “八哥,我也和九哥一起看比武……”十皇子也不想回去这么早,他也是难得出来呢。 自打去年十二弟出了事,小皇舅也被自家接了回去,偶尔才能进宫玩儿。连带着他们这些年岁小的皇子都被看管得更严密了,轻易不能出宫,今天还是一大串结了伴才能来的呢。 “去去,你个小屁孩儿,跟十一、十二弟玩儿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参合。”九皇子今年九岁,亲弟弟十皇子只比十一和十二两个弟弟大一岁,才虚龄六岁,自然被自觉是个小少年的九皇子给归到小屁孩的范畴里。 八皇子是位十三岁的翩翩美少年,不但继承了楚家人的一副好眉眼,更是深得了萧贵妃的优点,小小年纪就已经相当出挑了。 他瞟了两个亲弟弟一眼,又瞅了瞅在一边嘀嘀咕咕说话的岳扬和安阳侯,再瞧一眼四哥定王和一边若无其事的左宗令,心里转了好几个圈,面上去依然含笑不语。 在民爵里侯爷是超品,可在一溜的皇子王孙面前那还真不够看。 安阳侯夫人这么打镇国将军府的脸面,固然是她无知,可也说明了,这些人在私底下就对皇室宗亲有所怠慢。若不然,再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 岳扬很是给了安阳侯几分面子,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教妻无方,却提了提他家夫人最看重自己的宠兽,如果夫人知道了消息有什么举措,还请侯爷自己承担了。 面子是给了,但话也很不客气,不但明明白白说要告状,还后果自负,就差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你等着!”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本就离得不远,周围的好些人还是隐约听到了些内容,大家都不由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后续。 ========================== 石初樱得到消息自然很快,她正不爽地抱着儿子吃奶呢。 昭哥儿先头被楚溆抱去剃头了,刚送回来的时候,小宝贝哭声得震天响,浑身都哭得通红,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怎么哭成这样了?”石初樱接过儿子,不满地白了楚溆一眼。 楚溆无奈,“剃头的时候还好好的,剃眉毛就不怎么乐意的样子。也不知道谁多了一句嘴,说了声‘像个光溜溜的蛋’,这下就了不得了……” 当时大家都不以为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也就你一眼、我一语地逗趣,谁曾想这小家伙竟听懂了似的,放开嗓子嚎了起来…… 这嗓门…… 石初樱很是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到底没说什么,毕竟大家是为了喜庆,逗个趣,这一点她还是分得出来好歹的。要是人家都含笑不语,那才是没意思呢。 “好了,我哄哄就是了,你去忙罢。”说着把昭哥儿抱进怀里哄着,亲了又亲。 昭哥儿因闻到娘亲的气息也安稳了下来,渐渐止了哭声,却还委屈地不时抽嗒几下。 石初樱见他不大哭了,也不立刻给他吃奶,怕他呛了气。只搂在怀里安抚着。 又见楚溆还眼巴巴地瞧着她们母子,便问道:“前头宴席开了罢?大嫂她们能忙得过来吗?”石初樱因有各种仪式,招待的事就交给两个妯娌帮衬着了。 “放心吧,沛大嫂子是做惯了的。这些事再难不倒她。你先歇歇,吃了席只怕师傅和师兄那边还得哄哄。” “哄什么哄?打一顿就老实了。凡是不老实的那一定是没打足性了。且等着吧。我也好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了,正好松泛松泛。” 楚溆赶紧抱拳作揖道:“夫人息怒啊!千万手下留情……” 丫头们都憋着笑低下头去,石初樱杏眼含笑,乜了他一眼道:“看心情罢。” 楚溆讨了个没趣,恋恋不舍地走了。石初樱这才把儿子放在膝上,摸了摸儿子光溜溜的小脑袋,嗯,连眉毛也没了,可不就像个蛋么。 好好儿子的眼线长,是个大眼睛,不然就跟肉丸子差不多了……啧啧! 石初樱可不记得她小时候有这规矩,虽然满月的事她几乎不怎么记得,但也没听说过要剃眉毛。 她这里正腹诽这楚家的破规矩,前头就有人来回了话。 来的是个十岁来岁的口齿伶俐的小子,站在帘子外头把议事厅那边发生的事详细准确地说了,连安阳侯夫人的话和岳管事的话都准确无误地复述了一回,然后道:“岳管事说等着夫人示下。” 石初樱正一肚子的不满呢,哪里管安阳侯是谁,当即道:“回去说,本夫人的话, 对付个大嘴巴的女子,本夫人不屑。等到演武场上开始,让安阳侯自己来战!” 打一个是打,打一群也是打。夫人惹下的债,做人家丈夫的就得替还了。 安阳侯听了传来的话,不由抽了下嘴角,心话,他这是被约战了?! 安阳侯被新晋的镇国将军夫人约战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宴席,于是,整个宴席沸腾了。 打架也分好几种,这么高规格的打架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今生错过,来生只怕也没这个机会了。 原本还打算回宫交差的定王和左宗令也咬牙只打发了内监回去,只说他们要围观一下“战绩”,好汇报给圣人。 到底是看热闹的成分多,还是为了给圣人回报战况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第二百零八章来战吧! 看热闹的摩拳擦掌,心急如火,可准备打架的人却各个不急不躁的,尤其是安阳侯。 听了小子的传话,他竟然只是朝着岳扬点点头,微笑着替他夫人道恼:“替本侯跟将军夫人说声对不住。本侯夫人向来没心没肺的,天生如此却不是一时半刻能改的了。以后本侯定当好生约束着,再不让她惹祸。” 又道:“我这夫人也是宠坏了,实在不该带她去看什么杂耍。她自来养在深闺,所知甚少,至今也分辨不出真玉假玉、金银成色。她看瑞兽跟看杂耍动物只当一样的。不是她有心,是在是少见多怪的缘故。” 说着,他朝二肥拱手道:“还请二肥小虎爷别跟她一个没见识的妇人计较。” 二肥藐了他一眼,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呜~嗷!”还用脚爪拍了拍嘴巴,又揉了揉虎脸,朝着玉雪比划了一下,跳下榻来跑去找它娘亲了。 哼,本小爷是不用计较,因为小爷的娘亲会替小爷收拾她的。 无知不算什么,可明知道无知还放出来乱说话就是你不对了,受点教训也好长长记性。 说来,这个侯夫人以前一定是受到的教训不够,才会记得不牢,今天怎么也得让她记个三年五载的…… 这么想的可不止是二肥一个。在场的人有不少都撇了嘴,显然对安阳侯的这套说辞颇不以为然。 八皇子目光却闪了闪,微微一笑,小小少年的脸上顿时皎如明月。他现在多少有些明白父皇为何对安阳侯赞赏有加了。 这是个极聪明又有成算的人!不但功夫好,战绩佳,做人能上能下,最关键是肯为人周全、也肯担当。 话说当年的安阳侯,三十来岁,又军功卓著,人也是仪表堂堂,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之倾倒。 有美貌的,有头脑的,有家世的,甚至昌平帝的侄女什么的,都向安阳侯明里暗里提过,可他却偏偏挑了一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娇女。让一干人等大跌了眼珠子。 而这些年来,尽管安阳侯夫人常常在外头惹些不大不小的口舌,每次都是安阳侯出面替大家道歉赔罪,也可没见他真把夫人禁足或者怎样。 这才几年,安阳侯积攒下的声威便一落千丈,连圣人都觉得可惜了。 可见天见了这一幕,八皇子觉得,也许安阳侯本意正是如此。 想想也简单,天下安定,一个武将还要那么大的声威干什么?与其贪财好色,不如替夫人收拾烂摊子…… 而安阳侯的用心,父皇为必看不出来,所以才更加赞赏。 八皇子觉得自己真相了。 果然,关在宫里眼和心都狭窄了,这一出来可不就解了许久的疑惑!看来他得多出来走动走动了。虽然他们兄弟与皇位无干,可也不能傻吃傻玩儿的。 他低声叮嘱了两个弟弟几句,便举步朝定王走去,含笑道:“四哥,不如咱们也喝一杯?听说今天的酒,可都是镇国将军夫人的私藏好酒,管够!” 定王也是微微一笑,道:“为兄正有此意。”说着他带头邀了左宗令和安阳侯等人一起去,岳扬赶紧亲自领了他们入席。 八皇子年纪不大,为人却很周到,他跟定王附耳道:“咱们是去吃宴的,让人家见礼反倒不好了……” 定王含笑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还是八弟想得周到。”说罢,便让一个随侍的小内监去传话:都免礼,该吃吃,该喝喝。 宴席摆在二进院子里,衬着深秋正午天光正好,上头搭了彩绸和棉布的篷子,不但漂亮还很保暖防风,又不会阳光太刺眼。 几个皇子自然被让到首席坐了,楚溆又请了祖父,左宗令和副统领楚骁等几个宗室皇亲陪坐。安阳侯则被安置到楚洌陪坐的另外主席上,这一桌上武将不少,还有顾梦蝶等人。 这个时候就显出兄弟多的好处来,只见每个席上都有楚家的堂兄弟陪坐招待客人,席间显得格外热闹又有气氛。 主客一到,席间的大菜开始一道道端了上来。因儿子的满月宴,石初樱自然不会吝啬了。 今年府里不论是荷塘里的鱼、虾、蟹、莲藕等,还是北山野囿上的锦鸡、野猪、狍子、鹿等猎物都收获颇丰,尽管石初樱和楚溆都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但也挡不住这些东西她们府里主子少,平时吃得就不多。 所以今天的菜单上有:白灼大虾、清蒸湖蟹、酸笋鱼片、韭菜炒蚌肉、香酥锦鸡、红烧鹿蹄筋、糖醋猪排、干焖狍骨棒、竹荪老鸭汤、荷塘莲藕、清甜酿白荷以及各色鲜蔬等等,总计十八道菜式。 大多数食材并不名贵,甚至都是自家产的,所以大家看了一眼菜单,便只等着上好茶好酒了。 不过,“啊?这、竟然是真的荷花!?”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上菜的丫头排成一队袅袅走来,手里都擎着一只浅碧色的荷叶状的盘子。盘子里一朵碗口大的洁白荷花还散发着淡淡的荷香,洁白的花瓣里还隐隐若现地有金黄色的花蕊…… 待到近处又听上菜的丫头含笑解说道:这白荷是夫人特地种出来的,平时也没舍得用几朵,今天倒是有口福了。 第174节 这白荷没有挂浆炸,也没有裹面蒸,而是在滚开的水中滴了几滴荷花蕊炸的明油,把洁白的花瓣下入水里滚了两滚,白色不但没有变反而更显晶莹。 放在冰冷又清甜带着荷香的白荷花凝露中,如此浸泡定型一刻钟后才拿来摆盘,下边上点缀着几片莲藕和一般煮熟的莲子,在淋上带着金色花蕊的荷花露,这道菜可不就荷香清逸,色香味型俱全了? 众人纷纷伸出筷子,吃一口果然唇齿留香,清甜凉润直入心底,连秋燥似乎都消了几分去,四肢百骸都感觉振奋。 待到再去夹时,却只能摇头叹息,每桌十人,这一朵荷花恰恰好十瓣,多一片也是没有的。 不过随之而来的饮品缓解了大家的遗憾:有女子们喜爱的清甜荷花露,令人清甜解腻,神台轻灵;还有果香中夹杂着花香,加了云谷基酒的百花云酿;当然,男人们自有期待已久的烈性‘松露酒’,每桌两坛子哦! 松露酒一开封,顿时在座的大小男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窝槽!将军夫人这不是故意的吧?这等好酒只闻一闻都让人陶醉了,能畅饮那得多幸福啊! 可你们打什么架啊?!镇国将军夫人亲自练战,跟着美酒一样难得,你让大家到底是喝酒啊,还是观战啊?总不能醉醺醺、两眼朦胧的去看吧?与其都不能尽兴,还不如选一样呢! 于是,很有些人挣扎在如何做出选择的苦恼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心急的客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这时有人来给楚溆传话:夫人已经换好装,一刻钟后到演武场! “哄!”顿时整个宴席热烈了起来,更有那爱起哄的,特地围着准备上场的人敬起酒来,嘴里还呼喝道:“男儿大丈夫,千万长点脸啊!” 还有的说:“听说夫人功夫高深,千万别耍那些花招,来真格的!” 这些人酒气上头,倒是真的喧闹,还是楚骁笑着阻止道:“真喝多了,败下场来就是你们的不是!” 楚溆看看时辰,也无力改变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叮嘱了几位师兄和安阳侯:“点到就好,无需太过认真了。”又让人带着他们去演武场换装。 这些人一走,大家也都纷纷跟了过去,宴席顿时空无一人!先前还纠结的人,见此情景早改了主意了。 后院里 “……好好的打什么架?那是一群大男人,你算是厉害可也是女子,真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便是你打得过,把女婿的师兄弟给、到底不好看不是?” 白氏实在是说不出‘打趴下‘这样的话。 她倒是不担心女儿的本事了,毕竟能把人挂城墙上去,都没人摘得下来(他们都以为是石初樱干的),本事绝对有,可些人都女婿那边来的客,亲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石初樱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窄袖仙子裙,下着银白的紧腿裤,脚上蹬着同款银白色的小靴子,头发也只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螺髻,余下的头发辫了几条小辫子和其他头发都散着。虽然不是正经的妇人发式,可习武之人讲得是方便。 头上只少少簪了两朵粉紫的小花,两根莹石珠钗,耳朵上则什么也没戴,主要是这几天来昭哥儿的小手已经能四处抓了,无意中抓了两回就不松手,石初樱便不怎么戴首饰了。 石初樱揣好木华,是的,木华跟着无名道长来了些日子了,此前它强烈要求樱樱一定要揣着它,不然挺太小,不好找观战的有利位置。 石初樱道:“把你甩出来怎么办?” 木华扶着顶花,瞄了她胸口一眼道:“就现在这深度,绝对甩不出去,而且,你不是在外头裹了两层了么?” “你眼神儿这么好,还不自己去找地方观战去?”石初樱嗤笑道。 “樱樱,你都好几个月没给人家做衣裳了,换一次最好的位置总可以了吧?” 这倒也是,最近这段时间石初樱事情挺多的,早把给木华做秋冬衣裳的事给忘了,又不能让别人做…… “好吧,你可得老实些,不然我就把你给泡酒喝了!” …… 因所谓的名门正派讲个套路,楚溆又求了石初樱好歹别让师兄们输得太难看,怎么也得走几招云云。所以,石初樱决定今天用‘云藐剑诀’中的剑法,而不是以往那样一挥手搞定。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套剑法和凌云步法的初级部分她打算教给自己的儿子,现在使出来亮个相正好。 石初樱抽出‘碧瑶’剑察看了一下,也不用擦了,这剑依旧没有开刃,不过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而以。 石初樱打扮停当便带着一群丫头浩浩荡荡往演武场去,身边的玉树为难地抱着昭哥儿紧跟着,因为夫人美其名曰:儿子要从小培养。 镇国将军府里的演武场很大,整个宅子的西路差不多都被演武场占了,以至于别的地方都小了很多。因楚溆和石初樱都是习武之人,可以想象他们的孩子必然也得习武,所以当初修缮这府邸的时候,楚溆就很是重视这演武场,修得很是精心。 演武场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是骑射区,后半部分是演练区。在演武场左右两侧有几排的厢房,分别用来摆放器械、更衣,沐浴、休息、还有雨雪天气练武的室内练功房等,甚至还分了男女专用的。 因了这等好所在,楚溆的师兄们一来就都泡在这地方,连跨院都少去了,无名道长的院子也靠近演武场一边。在将军府里,私下都叫西路为‘男院’。 此时的演武场已经被人群里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演练区四周摆了好几排椅子,供围观的人就座,更多的人则喜欢站着看。 石初樱等人一过来了,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楚溆见了连忙迎上前去,亲自接了儿子在怀里,挑眉道:“怎么把昭哥儿也带来了?” 石初樱在儿子的小肥脸上轻轻捏了捏,笑道:“让他学着点儿。” 在场的众人绝倒。这才一个月的小儿,你至于这么拔苗助长么。 石初樱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见演武场中间还摆了个三尺高的台子,不由一扬下巴道:“摆这东西干什么?撤了!” 不然,摔个倒栽葱不是也挺难看的。 负责演武场秩序的卫讷一挥手,立即上来几个小厮,连搬带抗把这东西给撤了下去。 大家注意到,这期间,镇国将军除了逗孩子,什么意见也没有…… 果然,镇国将军府里是夫人说了算! 白氏等娘家人此刻心里既激动又忐忑,只好低下头装没看见了。 石初樱环视一周,见到无名道长正端坐在另一个一身行装的髭须老者身旁,若无其事地喝茶,对上徒儿的目光,他捋了捋长须含笑点点头。 石初樱心里翻个白眼,都是师傅自己没干好,把烂摊子留给徒儿处理,自己却大模大样地作壁上观。 可师傅就是师傅,有什么办法呢! 又见左前排站了一列穿着不一,但一色短打的男子,心知这些人便是今日的对手了。当下她朝卫讷点点头。 卫讷得了指示,一纵身来到场地中央,他朝四周拱手道:“各位有礼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落败者不可恋战、不可纠缠不休、不可下杀手。 今日特别请了两位师者观战,凡不遵守被规则的,任一师者可出手惩戒。” 说完,他环视一周,见无异议,便扬声道:“请夫人上场!” 石初樱轻轻一个旋身,飘然来到场地中央。 她也拱拱手,口中不伦不类地称呼道:“各位英雄豪杰,有礼了!” “诸位师兄是一起上,还是单独来战?” 噫~ 她这轻飘飘的话,成功点燃了铁山的怒气。他狠狠地瞪了正抱孩子的小徒弟一眼。 因见石初樱腰间挎着宝剑,众师兄弟中跃出一个人来,那人朗声笑道:“既然弟妹使剑,就让六师兄我先来会会!”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绵软如绸的软剑来,当下也不耍什么花招,只见他手腕一抖,软剑顿时坚如钢铁,化为一道流光,气势如虹竟直接就朝石初樱胸前贯了过去! 凌厉的剑气扑来,石初樱脚下一点,身形瞬间飘移了出去,对方似乎料到一般,一反手,软剑竟柔中带钢,游蛇一般缠了过来。 石初樱微微一笑,拔出‘碧瑶’剑,苍翠的剑身隐隐有一道晶光闪过,再一瞧却还是一把竹剑。石初樱不避不闪,手持碧瑶剑迎锋而上,只听得耳边‘嗤’的一响,如同剪刀裁布一般,把个软剑生生从中间破了开来。 紧接着,碧瑶剑一挑,六师兄手中的剑便如同破布一般飘了出去。 “我的剑!”六师兄心疼得不行,话音未落,只见石初樱抬起一脚,楚溆一闭眼,六师兄屁股上带着一个脚印儿,如流行赶月一般朝着自己的剑飞了出去…… 第一场比试就这样结束了…… “哎,太没意思了!”木华扒在石初樱胸口的衣襟上,轻轻一溜又滑了进去,“还没咱们山上的巨鼠打起来有意思。” 石初樱假装抚平衣襟,在木华身上拍了一下,轻斥道:“这些人怎么能跟巨鼠比?”哪些是摩云山上的野兽,如果再过几万年说不定就化妖了的。 不说木华嫌没看头,连场外观战的很多外行人都没来的及反应。倒是众师兄弟纷纷埋怨六师兄(弟)轻敌,除了几个去安慰的,剩下的都跃跃欲试。 还是五师兄一摆手,道:“你们还不如六师弟呢。”说罢,自己跃上场中。 既然号称名门正派,自然是使剑的多。 五师兄‘仓啷’一声拔出背上的宝剑,只见寒光一闪,众人只道一声“好剑!” 五师兄拱手为礼道:“弟妹手下留情!”这剑他还得用呢,万一弟妹手里的剑削铁如泥,他可不想硬碰硬。 “好说!”石初樱淡淡一笑,只等对方来攻。 “得罪了!”五师兄明显小心谨慎了许多,他先亮了一个起势,然后说时迟、那时快,他脚下一点,内力贯穿剑身,一个气贯长虹笔直朝石初樱射了过来。 此时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十步,因时了内力,剑光不过瞬间就到了眼前。 石初樱眉头一挑,旋身原地拔起,衣裙如同百合花盛开,只见她凌空踏高几步,就在五师兄飞过来的一瞬间,她抬起一脚…… “五师兄!”快躲两个字还没喊出来,五师兄带着一个脚印儿呼啸着飞了出去。 “哗!”众人潮水一般避开去,刚才围观不小心,很是有几个人被六师兄给砸到了。 石初樱负手而立,微一迷眼,脆声道:“还有谁?” “我来!”三师兄飞身上阵。 石初樱两指一划,“不如一起来战!你们这样一个一个的,耽误我儿子吃奶了!” “噗!”顾梦蝶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顿时身上挨了无数的眼刀子。 他连忙举起双手,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你们继续。嗤嗤嗤~”他闷下头去,双肩不停地耸动着。 这个女人呐,简直了…… 第二百零九章挨打! “咳~”不远处传来一声重咳。 石初樱瞄了一眼,楚溆正无奈地朝她轻轻摇头,好吧,石初樱撇了下嘴,先头儿算她没控制好。不就是让对方都出几招么,这个没问题。 不过打发完这个,怎么也得先看看儿子是不是饿了,小婴儿一天可是要吃很多遍奶水的。这么想着,石初樱往儿子的小脸上看过去,哪知道这小家华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这边看着呢。 虽说她儿子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这么小就知道瞧热闹也有些太超常了吧?不过既然是培养儿子,打折腾几下也没什么,就当给儿子演练了…… 石初樱的眼神儿在昭哥儿的小脸蛋上刷了刷,便调回到场地中。 而此时三师兄脸上也正神色变幻莫测。 武林中有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弟妹连败他师门两个大师弟,最关键是快字。再加上师傅也没讨了什么好,自己和二师兄即便是轮番上阵,只怕也是早早被踢出场去。 三师兄自来脑子转得快,他当即一拱手笑道:“弟妹说得是,咱们这么多师兄弟挨个上来跟弟妹讨教,只怕也是太耽误工夫。这样,师门倒是有个小型剑阵,不知……” “三师兄自己拿主意就好。”石初樱不管他是大阵还是小阵,她还等着教训下一个人呢。 “弟妹稍待!”三师兄一抱拳跳出场外,跟几个师兄弟嘀嘀咕咕合计了起来,不多时,就见二、三、四、八、十一五个师兄弟齐齐跃入场中。 第175节 “弟妹!请教了!”五个人飞快地分散在石初樱周围,团团围住,各人手中的剑虽不同,却齐齐指向剑阵中心的‘靶子’。 “流风回雪!”二师兄一声喝令,众人眼前顿时白光一片,只见整个剑阵如同闪着寒光的旋风一般转动起来,旋风越来越快,白光越来越绵密,哪里还看得见一个人影?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好!”这剑阵一起,顿时赢来一片喝彩。只见刀光剑影中,剑气飞旋,越转越快,越转中心收得越小,这要是躲不过去,里头的人就得给绞成肉酱了。 “天!”白氏等人毕竟是连热闹都不会看得,哪里见过这般情形,当即捂着胸口呼吸都困难起来。 石初禾也好不到哪去,恰巧卫讷就站在不远处,她不由自主的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卫讷。在她心里,这个第一次把她们从困顿中解救出来的男子,是无所不能的。 卫讷尽量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摇摇头,做了个‘放心’的嘴型。石初禾多少还是相信他的,压下心中的忐忑,安抚起白氏来。 石诚和石初昀也好不到哪去,先前间石初樱三下五除二就踹飞了两个人,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只这剑阵一出,两个读书人到底也淡定不起来了。虽不至于像白氏那样,可也攥得手指关节泛白。 不光他们,便是刘氏和各家在场的女眷也没见过这般凶煞的阵仗,胆小的都已经捂了眼睛,安阳侯夫人甚至惊叫着都把头埋进安阳侯的怀里去了。 便是安阳侯也抻着脖子眯起了眼,这剑可眼瞧着就到了…… 石初樱却负手站在当地,稳如泰山。倒不是石初樱看不起这剑阵,而确实是在她眼里不够看,不过,好歹也得陪着玩玩儿不是? 二师兄等人一见弟妹还无动作,这剑阵可马上要见血了,刚要出口变阵,却突然感到剑阵的漩涡一紧,‘靶子’没了! 原来石初樱已经平地拔起,脱离了剑阵中心。说时迟,那是快,石初樱拔到一人高度,突然毫无凭借地一个凌空旋踢,‘啪啪啪啪啪’连续朝五人的头上踢出五脚。 “霰雪纷纷!”这个几个人倒是机敏,几乎瞬息之间,原本还凝成一团白光的剑阵便分散开去。 转眼间一团雪变成了五片飞旋的雪花,有序地向外飘开去,却依然包围着石初樱,只要她落地,定然还是在剑阵中央。 这也是阵法的优势。 “好!”不管是看门道的,还是看热闹的,都被刚才的过招儿给惊呆了,男人们更是直接拍手叫起好来。 石初樱听到场外的喝彩声不由一笑,一群糙汉子,弄个这么浪漫飘逸的剑阵,亏他们也使得出来。既然他们爱现,她就让他们在多现几下就是。 也不等下落,石初樱便抽出碧瑶剑,挽了个剑花,一招‘云藐惊鸿’便朝着三师兄翩然刺了过去。 三师兄暗叫一声‘倒霉!’,他可不想第一个被从阵里踢出去。要知道寻常打法,破阵的时候关键是要找‘阵眼’。他们这个阵法里阵眼并不是他,可真把他踢出去阵法也得乱套。 好在阵法的好处之一就是彼此兼顾,见他受到近身攻击,二师兄连忙再换阵法:“千里冰封!” 五人转眼间形成一线,汹涌的剑气如同雪浪一般翻滚着向石初樱盖了过去。 石初樱一哂,笑嘻嘻地也喊了声:“破冰封!”,只见她一扬手,碧瑶剑便如同飞旋着的银绿色花朵一般,顺着对方的剑气气流方向旋了过去。 顿时两方的剑气顺势纠缠在一起,就听而耳边“噗、噗、噗!”接连传来几声破风声,离碧瑶剑最近的几个人都被旋回来的剑气反噬,纷纷跌了个屁股墩,便是最外边的两个也踉踉跄跄站不稳当。 石初樱一招手收回碧瑶剑,看着还拄着剑站着的两个人,不由摸了摸下巴,这两个是打屁股呢,还是踹屁股呢? 那两个人被她看得发毛,不自觉地一捂屁股,赶紧跳出场去。 卫讷见状飞身上来,稍微打量了夫人一眼,见她笑眯眯地连大气也不喘,可见也没使几分气力。当下放心地一抱拳,道:“众目所见,胜负已定,无需多言。”然后又看了看石初樱,用眼神询问她是否继续。 石初樱连热身还算不上呢,自然不用歇息,只瞧了儿子一眼,见小家伙正吃着小手,眼巴巴地等着看热闹。 ========================== “请安阳侯吧!”他媳妇把我们二肥当街头卖艺耍猴的,那就别怪她给二肥小宝贝出口恶气了。 卫讷点点头,朝安阳侯一伸手:“侯爷请!” “嘤嘤嘤,都是我不好……嘤嘤嘤……”场边史氏一看另一伙儿这么快就打完了,不由一呆,见人家要叫自己夫君上场了,顿时怕了起来。 她再不明也看出来了,这个什么镇国将军夫人是个不简单的,没看人家上去五个大男人,她都跟玩似的就打发了么! 她可听说了,人家那是镇国将军的师兄弟,最后放了水了,可她刚鄙视了人家的宠物……镇国将军夫人显然是来报复的,“侯爷、夫君,她一定会报复你。嘤嘤嘤,这个怎么办啊。呜呜呜,你可不能有事啊,不然妾身可怎么办!” 安阳侯夫人呜呜咽咽地哭湿了安阳侯的衣襟,就是这样都没弄花了脸,倒是个天然貌美的。 安阳侯怜惜地抚了抚史氏的背,俯耳哄道:“别太担心。我会小心应付的。为夫顶多给她打几下出出气罢了。” “不要!呜呜呜……对不起!雨辰,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施震的表字也是个懒人起的,直接拆了震字,取了‘雨辰’二字。 施震对她这个小了好几岁的夫人还是挺满意的。虽然时常惹点麻烦,可人无完人嘛。史氏清燕年轻貌美,又对他心有所属,一心只扑在他身上,对娘家虽好却远不及对他。这一点很是合他的意。 关键是他这小夫人没啥心计,是个一眼就见底的。在外头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回来没有不跟他说的。包括哪个夫人新打了钗,哪家媳妇不受婆婆青眼,谁家的丈夫其实是个软耳朵,谁又瞒着家里在外置了外室等等。 这些闲杂事,在别的人看来可能琐碎无聊,不屑一顾,可对于死人堆儿里杀出来的施震来说,那是再鲜活不过了。每每听史氏悄悄跟他嘀咕这些家常里短的,他才觉得自己真的还活着,是个活生生的,有热乎气的人。 而显然,不出所料的,对他这种忙不迭地四处‘擦屁股’的行为,圣人虽偶尔笑骂,却实则颇为满意。 这就很好。 带兵打仗既要有兵权,也要有积威,两者缺一都成不了大将军。他近二十年的南征北战,戎马生涯,到如今两者自然是都有了。可他也深知,如今天下承平,再不懂得撒手,只怕是祸不是福了。 而圣人自然不会像太上皇和他的先祖那般,对功臣良将赶尽杀绝,可谁又知道他的儿子会如何呢?还有他孙子呢? ‘飞鸟尽、良弓藏’古来如此,大家都明白,可真正又有几个人能看透,能放得下呢? 想到这些,安阳侯轻轻一笑,握了握小夫人的手,道:“别担心,你不也想看看你夫君的本事?好歹我也在她手底下比别人多走两招啊!” 史氏破涕为笑,小手揪住安阳侯的衣襟,道:“那人家给你鼓劲儿,你一定好好打,不许被打趴下。”那么难看,多丢人啊! “嗯,夫君我一定摆个好看点儿的姿势,好不?” “反正要比前头那几个好看些……”史清燕觉得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坐屁股墩或狗抢屎什么的就成了。 石初樱耳力超好,听得他们夫妻俩腻腻歪歪的,不由翻个白眼,有完没完啊!秀恩爱到大街上去人更多不是? “咳!我儿子要饿啦!”石初樱把碧瑶剑在手里转了几圈,耍了几个剑花。 安阳侯一挑眉头,轻轻挪开史氏的手,大踏步走到场地中央。 他一路走来虎虎生风,气势凛然。 石初樱抬眼细细打量他一回,嗯,光这份威势就不是一般习武之人所能拥有的。 安阳侯手握剑柄,当胸一抱拳,道:“本侯替内子向夫人道恼了,内子心底浅显,常常想什么说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侯爷功在社稷,本夫人也十分敬佩!”石初樱也在江湖混过的,这些套话拈过来就说。言外之意,我不是给你内子面子,但你是有功之臣,她不会让一个国之大将败得很难看。 安阳侯心下一笑,这个镇国将军夫人还真有点意思。他到有兴趣会一会了。 “夫人请了!” 两人纷纷亮剑,一个闪身便战在了一处。 安阳侯想探探镇国将军夫人的路数,石初樱因对方是杀场大将,于国于民有功绩的,也谦让三分,三招过后,石初樱便琢磨起来。 安阳侯的剑,招招凌厉十足,一点噱头没有,讲得完全是实用,而且,石初樱看得出来,这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剑法都是直奔要害而去,很少瞻前顾后,这要是在江湖上单打独斗,碰上个实力相当的就得吃大亏。只是在战场上,兄弟袍泽互为掩护想帮,倒还算不得大错。 如此,也难怪人说战场上的兄弟是生死相托的。 石初樱心思一转,从荷包里摸去一点朱砂涂在剑尖上,如此一来到时再不躲闪,而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把碧瑶剑上下翻飞,专往安阳侯破绽处招呼。 众人只见场中安阳侯杀伐果断,剑气凌人,而镇国将军夫人的剑招,轻盈灵巧,机敏迅捷。 几个呼吸间,斗得五六招,安阳侯却已经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他偶然一瞥,却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有十来个红点了!而他知道,红点来自对方剑尖的朱砂! 这要是真格动手,他早被穿成筛子了吧! 就在安阳侯分神的一瞬间,石初樱脚下一个侧移,转到了安阳侯的侧面,碧瑶剑一挥,反手朝着安阳侯的屁股上抽了过去。 “不要!” 楚溆、楚骁、还有楚洌等好几人都不由伸手阻止,怎奈呼喊不及,就听“噗”的一声肉响…… 安阳侯本能地一捂屁股…… 人却愣在了原地! 竟然没有飞出去! 刚才出声阻止的人也面面相觑,又都看向楚溆,这是什么画风? 楚溆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啊。 他也以为要给抽飞了呢。别人还罢了,堂堂国之功臣真飞出去,可不大合适,所以他才要阻止的。 可是,谁知道,竟然、只是:打、屁、股! 等大家伙明白过来了,再看看傻在当场的安阳侯,不由捂住了眼睛,心话,还不如抽飞了呢! 别说看热闹的人,安阳侯此时脸都涨得通红,他一手紧紧握着剑柄,一手还捂着屁股,简直恨不能钻地缝里去。 这一剑抽得不轻,虽没飞出去但也相当肉疼,光听那响声就知道了。 可堂堂安阳侯,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女人打了屁股……他宁愿技不如人被踹下场去!也不要现在这样! 整个演武场一时间落根针都能听见动静了。 石初樱抱着碧瑶剑,扬着下巴,瞄着安阳侯道:“不听话就要打屁股,二肥闯了祸,本夫人就是这么教训它的。既然安阳侯替夫人受过,本夫人就勉为其难略施小戒。” 说着,她眼神儿往安阳侯身后飘了一瓢,还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一般都是三巴掌!” 话音未落,就见安阳侯胡乱地拱拱手,别别扭扭地跑了…… “我又没说还打……”石初樱望着安阳侯的背影摊摊手,心话,真是不禁吓啊…… 第二百一十章最后的稻草 大楚皇帝也‘御门听政’,每三天一次在‘庆和殿’举行常朝,这种听政一般是内阁大臣、各个部堂官和御史、各科的给事中奏报事项;而每月逢五(初五、十五、二十五)则在‘勤政殿’举行大朝会。 这个时候,在京的文武百官(其实也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则需穿着正式的公服(朝服),早早来到‘勤政殿’,列队等候皇帝升殿朝见。 大朝会的朝见仪式比常朝要正式和复杂,皇帝和大臣都要起个大早,因举行仪式过后,低品级的官员也能当庭奏事,所以,这一天的朝会时间很长,一般连午饭都得在‘勤政殿’外的广场上解决。 而平时官员只需直接到各自衙门点卯、办差事即可,并不用早早起来去皇帝跟前站班。 至于特殊时期则例外,如战争或者有大灾的时候,皇帝几乎每天都要听政的。 因在京的高官勋贵众多,上朝的时候按品级由高到低排队,三品以上的大员自然是圣上跟前的脸熟的,而很多低品级官员每月只有这少数几次能见到皇帝的机会,还得排在大殿门外头。只有表现出众,才可能入了圣上的眼,青云直上。否则只好默默无闻,熬日子、排资历,或者走关系来获得上头提拔了。 因此,能参加逢五大朝会尽管辛苦,但却是很多官员一生的追求。毕竟不爬到四品京官,你想辛苦还没这个机会呢。若是连见皇帝一面都见不到,更不要提什么简在帝心了。 这其中,勋贵比较特别,一般没领差事的有爵位的勋贵也并不用上朝,只在逢大朝会的时候去站队露个脸就能走了;而领了实差的勋贵,则以差事优先。 像楚溆,尽管他是正一品的镇国将军了,但平时并不用上朝,赶上大朝会的时候他因身上有三等侍卫的差事,除非他那天要奏事,否则也不用去站班,还是担任他的侍卫去,安阳侯也一样。 ============================== 满月宴第二天无朝 第176节 一早上招见过几个大臣后,昌平帝在御用南书房里批折子。 今天他难得穿了一身家常的箭袖便袍,站在御案后头提笔写字。 内监常安轻轻地走进来,他先飞快地四下扫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大太监和一个少监以及两个侍奉茶点的宫女在屋子里,便肃手立在一边等着回话。 他站得离圣人的桌子不远不近,趁着五人注意悄悄瞄了一眼,御安上摆着的是新晋镇国将军上的谢折。 倒不是他眼神格外好,而是镇国将军府上的折子纸一贯特别,都是带着虎爪印儿的,别个在没有敢这么用的。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是瑞兽白虎捣蛋,见将军和夫人写字便上去踩两脚,后来将军夫人忽发奇想,便专门做了这种纸,每次写要紧的东西都让瑞兽踩上几脚,美其名曰:“防伪冒”。 圣人倒是也不责怪,还只让秘书监抄了折子去存档,原本的折子他自己专门收藏了起来。宫里人私底下都说,圣人这是为了借‘瑞气’。 常安瞄见圣人在折子上写了“知道了,不必称谢,这是你男儿大丈夫自己挣出来的。要谢的话,你夫人的好酒朕还没尝过,不如送朕两坛子。这个谢实惠。” 常安看得眼睛抽了抽,圣人这是心情好了,不然再不会这么拉家常似地批折子的。难道是安阳侯挨了镇国将军夫人的屁股板子,圣人很爽? 就这么一眼,常安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转,不过人却还是微垂着头,面上除了恭敬,一点看不出神色变化。 终于,圣人搁了笔,拿起批复的折子吹了吹,放到一边晾干。这才头也不抬地对常安道:“安阳侯那边如何?” 原来,今个一早,圣人就派了身边的内监常安,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去看望安阳侯了。 常安听圣人开口,连忙上前回话道:“太医说一点皮肉伤,没有大碍,稍微休息几天,用些消肿散瘀的药也就好了,只这几天不能坐着,只好趴着了。” “此外,镇国将军府上也送了伤药。”他话中顿了一下,偷觑了圣人一眼。 圣人“嗯”了一声。 常安继续道:“婢奴去的时候正碰上一件趣事儿……安阳侯正闹着不肯用药,安阳侯夫人便亲自拿去了壳的煮鸡蛋,在、伤处给安阳侯滚鸡蛋,说消肿更好使……安阳侯倒是乐意了。” 这夫妻俩都够能作的。 想那安阳侯也是堂堂男儿汉子,怎么学那小儿情态?还有安阳侯夫人,还拿鸡蛋滚!那是女人脸上消肿的好不好!用在糙老爷们的屁股上,简直不知所谓了。 常安也是不慎看了一眼,当时的情景直叫他心里好不舒服。现在想想还腹诽不已,到底不敢在圣人面前说出来,只能心底想想罢了。 谁知道安阳侯现在在圣人心里是个啥地位呢! 不过,想起刚才路上收的荷包,常安暗暗拢了拢袖子,还是决定稍微试探试探。他状似无意地又接着道:“为了安阳侯夫人,安阳侯倒是能好好歇息些日子了……” “嗤!”圣人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施震!” 却头也不抬,只等墨迹干了,把折子合好,交给等在一边的内监陈省拿去秘书监登记下发。 而后才道:“赏安阳侯一篮子鸡蛋,两瓶上好的伤药!告诉他,再歇个三两天躲躲羞也就行了,朕冬至祭还得他带了中军护卫呢。” 常安心中一凛,连忙笑着一躬身,道:“圣人体恤。奴婢这就去办,想必安阳侯很快就能痊愈了,好为圣人效力。” 见圣人再无话,常安赶紧退了出来。他快步走到一拐角无人处,才停下脚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后怕出的细汗,心口咚咚跳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原来安阳侯还是简在帝心,亏得他没贸然说话…… 常安恨恨地咬咬牙,果然这荷包烫手得很呐。 且不说常安如何,倒是圣人眯着眼睛,看着常安出去了,才淡淡地‘哼’了一声,安阳侯这些人,那是跟着他南征北战杀出来的,用也好,不用也罢,岂是他们这些混账东西能惦记的!? “都下去吧!”昌平帝挥退了屋子里的人。大太监连忙一摆手,带着宫女退了出去,关好门,自己则亲自守在门前五步远的地方。 “暗九!” “属下在!”南书房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暗卫。 “去查查,常安到底收了谁的好处?”昌平帝把朱笔在笔洗中涮了涮,顿时一缸清水染成了红色…… “是!”暗九又消失了。 自打太上皇贬了昌平帝,说他自己的篱笆扎得不严以后,昌平帝就着手先在自己的皇宫各处加派了暗卫人手。此外还加紧训练新人,他计划十年内,四品以上的官员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得到及时的汇报。 只不过,眼下还没办法做到哪个地方都有人盯着…… 昌平帝靠在软背椅上,看着御案上的一个甜白瓷的金鱼缸,里头有几尾漂亮的小金鱼在自在地游来游去。这是萧贵妃以往送他的生辰礼物,说是批折子眼睛累了就瞧瞧,也让眼睛和脑子歇歇,东西不算贵重,却难得的是心意。 一个他强求来的女人,原本一块冰,这几年也被他捂得化了些许,怎么自己的亲娘反倒还扯起他的后腿来? …… 不到半个时辰,暗卫来报:“据查,常安近些日子跟春和殿的一个小太监私下有过来往,今天常安出宫前,又与那小太监在御门前的夹道上短暂碰过面,提到了安阳侯。 就在常安回来的时候,又在偏殿拐角收了一个扫地内监的荷包,这个扫地内监据查也是春和殿的人。” ‘春和殿’是当今太后的宫殿。太后让人使手段让他疏远安阳侯这样的大将……难道她竟然还打了拉拢军中将领的主意?! 想到这里,昌平帝猛然站起,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冷哼一声道:“查!‘春和殿’的人都跟哪些将领或军中关系有接触,双方都做了什么。记住,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查!” “是!” 暗卫退下,昌平帝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这就是他的亲娘! 此时还不想着收手,竟然还打主意反扑! 她真的以为他这个皇帝是白干的么。他不由苦笑,看来太上皇说得没错,权力不光对男人有吸引力,对女人也一样! 想来自古也没有废了在位的太后的,所以,只当他这个亲儿子也拿亲娘没办法是罢!? 那可不一定! 昌平帝啪地掰断了一个笔管。 “密十一!请宗正大人,午后到内书房说话!” …… ============================== 今年天气有些反常,已经十一月初了还没下大雪,此时南书房外面还有几丛各色菊花盛着。这些菊花是经过御花园里的花匠精心打理的,此时梅花和茶花都不到季节,除了少数院子里有几株玉兰树,重要的宫殿外头能看见菊花也十分的难得了。 大太监万和揣着手,眯着眼瞧着眼前的花丛,耳朵却随时留意着书房里的动静,见这么久了,圣人还没叫上茶水,只怕又是气得不轻。 他是跟着圣人出生入死过的,他本来几乎一刀被倭寇给劈了,是圣人从一旁冲过来救了他,那时的圣人已经即位,而他不过是个随身的内侍。 可圣人还是救了他,圣人说,在战场上的生死面前,只有敌人和战友袍泽,救他是当他也是战友。 从那天起,他就真心实意地跟着圣人,再没半点私心。 就在万和想着是不是进去看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串的脚步声,紧接着有孩童稚嫩的说话声。 万和眼睛一亮,救星来了!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是小老十来了吧?”听到万和和孩童的说话声,昌平帝扬声问道。 不一会儿,万和便带着几个小皇子走到门前,禀告道:“回圣上,是十皇子和十一、十二、十三几个小皇子来看圣上了。” 能这么不经事前通报,就随意往来圣人内外书房的,也就是几个小皇子了。尤其是十皇子,那更是圣人的宝贝疙瘩。 “进来吧!”昌平帝的小心肝儿十皇子来了,他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和煦。 “儿子们给父皇请安!”六岁的十皇子楚端洲带着几个小弟弟,似模似样地给圣人问了安,便猴子似地窜过来,抱在圣人大腿上。 他扬着小脸,拱一拱身子道:“父皇,父皇你现在有空么?” 圣人任他抱着大腿,大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含笑道:“又想做什么?” 要说昌平帝对旁的皇子们都比较严厉的话,对八、九、十皇子则更像个平常的父亲。 十皇子牵起昌平帝的手,把他扯到窗前的榻上坐了,十二皇子小心翼翼地捧了茶过来,十一则端来点心碟子,而最小的十三皇子太小,只能掏了自己的小荷包,摸出几颗藏着的糖果来。 要知道,以往皇子皇孙们也不是没朝圣人献殷勤的,但这么毫无遮掩的献殷勤还十分少见,昌平帝也是满脸意趣准备看后续。 万和觉得有些不妥,刚要开口,昌平帝暗中摆了手,难得地饮了一口茶,道:“你们几个这是有求于朕了?” 十皇子最大,他甜甜地道:“父皇,咱们家花园里的湖,今年也冻个冰场呗?再让人砌几个冰屋子,在浇个冰滑梯!嘿嘿,儿子记得辅国将军、哦,是镇国将军他们家去年就浇了一个,可好玩儿了。还能比赛冰车和冰爬犁呢。” “就是,就是,还可以打雪仗,赛冰车呢!”几个小的纷纷祈求道。 圣人一挑眉,逗趣道:“哦?那,朕可有什么好处?” 十皇子小眉头拧了起来,他可是跟弟弟们拍了小胸脯的,只是父皇要好处……他左思右想,今天也没准备什么……不过他眼前一亮,转身来到昌平帝身后,捏起小拳头,一下下替昌平帝捶起肩来。 嘴里还问道:“怎么样,父皇?舒服吧?” 圣人享受般地眯了眼睛,道:“唔,那你们几个的呢?” 小家伙们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圣人还要送礼,荷包里也没带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效仿哥哥,纷纷爬到榻上,分了圣人的胳膊腿儿,乱捶一通。 被小儿子们这一搓摩,昌平帝倒是没来由地心情大好,还是小儿子们可爱啊。 他哈哈大笑几声,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笑道:“好,父皇既得了你们几个的好处,就应下你们的请求了。今年咱们也浇个冰场,咱们也作冰滑梯,冰屋子。” 南书房难得地传来一阵欢笑声…… 且不说圣人一家如何,这天一早,石初樱便抱着昭哥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槐树胡同来了。 在大楚,满月后的婴儿要到外家住几天,叫‘出窝儿’,意思是婴儿已经可以不用老呆在屋子里,能外出行动了。 楚溆骑着马跟在车外,时不时地往车里撇一眼。要不是得当差,他真的也想坐进去,跟着樱樱一起逗着儿子走外家啊。 楚溆的怨念成功地吸引了石初樱的注意力,她终于从儿子的小脸上抬起了眼,挑起帘子,问道:“有什么事?” 羡慕嫉妒呗!楚溆当然不会这么说,只往旁的事上说道:“今天去侍卫营里,只怕追着我要东西的人少不了。” “要什么?酒可没多少了,剩下些还留着百日和周岁呢。” 周岁,夫人你这一杆子支得可太远了些。 楚溆无奈地说道:“少不了酒和茶这几样,昨天比武一结束,就不少人跟我递了话,讨酒的,讨茶的,讨荷花的,等等。我自然是都推脱了,可我估计都不会死心的。” 尤其是安阳侯,捂着屁股窜下场,临走趴在软担架上还跟他嚷着要两坛子好酒做补偿呢。 别说还有补偿做借口,就是没有借口,安阳侯开了口,只怕也是不好直言回绝的。 另外还有各位皇子们,虽然自持身份没明着要,只看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也麻烦大了去了。 更别提他那些吃了败阵的师兄们了。 昨天晚上,他可被师兄们压着好一顿收拾,亏得樱樱有好药,不然今天定然是鼻青脸肿的,没法上差了。 石初樱既然敢当众拿出来,自然是早想好了的。 她笑道:“你放心,别人不说,单你师门,我已经准备了两坛子松露酒,还准备了四坛子‘草上飞’,包管师傅和各位师兄们不计前嫌,跟你还是好师徒和好兄弟。” “至于别人,等咱回府后合计合计再说。”反正不是谁都能有的就是了。再金贵的东西若是随便撒手下去,早晚也得变成粪土了。 把媳妇和儿子送到了槐树胡同,楚溆边带着侍电往侍卫营赶去,人还在路上,就遇上了两三波打招呼的,等到一进侍卫营大门,便呼啦啦围上了一圈人。 楚溆成亲晚,生孩子当然也晚,这么多年侍卫营里他可少随礼份子,什么成亲礼、洗三礼,满月礼,百日礼,抓周礼等等,如今他儿子终于生了,自然这些人都一个不少得去吃席还礼,因此,昨天喝了好酒好茶,看了热闹的侍卫营的人可不少。 第177节 男人哪有不好杯中物的?! 此时围上来的,都是自诩有交情的。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纷纷叫嚷着要楚溆千万再‘意思意思’。 楚溆也早有准备,闻言一挑眉头,“我儿子离百天还两个月,此后还有周岁,喝酒的机会还很多,记得带上礼儿啊!” 正当大家喧闹之际,副统领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带刀一等侍卫什长。 楚溆一见此人不由暗中惊讶,据他所知,这位大人是宗人府里专门对犯了错的族人进行处置的大人,一般是不露面的。 今天他出来,难道是…… 不等楚溆多想,副统领楚骁已经喊了集合令。 大家快速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集合完毕。 当值的队长站出来回报,除去当值的和外出办差的,还有请假的,所有侍卫共一百三十五人到齐了。 楚骁在对列前来回走了两趟,沉着脸道:“今天开始,你们听命于楚濂大人,听令行事,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们都不是毛躁少年,相信你们自己也清楚了。谁惹下事来,自求好命罢!” 言罢,他朝一边点点头,楚濂上前一步,喝令道:“全部都有了。马上自行分成六组,跟我走!” 楚溆只远远跟侍风对了个眼色,就跟着一起走了…… 第二百十一章娘俩 “……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咱们根本来不及做什么,连日常使的东西都没收拾。此时侍风大人留在侍卫营听消息了,让属下先过来跟夫人说一声。 现在各位大人的侍从也都在悄悄打听消息,可副统领下了令,谁若是在营里乱打听,一概军法处置。所以,咱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瞧着到了中午了,楚溆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按约定今天中午,楚溆是要去槐树胡同一起吃饭的。侍风只得先遣了个等在外头的随从回来报信儿。 石初樱听到楚溆有临时任务,倒不觉得吃不上团圆饭如何不舒服,毕竟当差的人,总要以公事为先的。 不过,“那位楚濂大人是什么来头?”这才是关键所在呢。石初樱听着随从的回禀,心里也暗自揣测着。 随从左右看一眼,石初樱见了心下犯了合计,她挥挥手,玉竹便带着丫头们退了下去。 “咳,听闻是宗人府惩戒司的大人,只有王爷以上的宗室犯错才会出面。”那随从这才悄声说道,这还是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呢。 副统领虽然下令不能乱打听,但抗不住侍卫里面有背景强大的宗室子弟,他们这些人的贴身随从自然是有人认得那位大人。只不过,这是私底下的消息,再不能传了出去。 这下石初樱也不由惊讶地抬眼看了过来,真是这样的话,只怕又不是小事情了。不过也好歹能确定,跟他们这样的人家应该没关系的。毕竟不论是楚溆还是老宅里的,哪个也不够格劳动了那位大人。 石初樱想了想,道:“传话给侍风,把侍卫营里常备着的物品仔细收拾好,如果有机会就捎给将军。只别夹带了纸和字什么的。 另外,呆会儿家里再收拾些东西,你一并带了过去。 还有,走的时候先回府里跟岳大管事的说一声,再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你们几个这几天吃喝花用就是了。” 交待完了,石初樱便让玉竹带着那随从先下去歇息,昭哥儿被他姥姥抱去了,她倒是有时间给楚溆收拾些东西。 虽然那随从言语不详,但石初樱还是知道,侍卫营的副统领楚骁是个有才干又十足狡黠的。别看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时候还是相当靠谱。 能从他嘴里说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相信你们都已经很清楚了’,和‘谁惹下事来,自求好命罢!’这样话来,只怕除了皇宫,也没什么地方能让这些颇有身份的宗室侍卫如此小心谨慎的了。 宫里头,除了皇子皇孙,就是后宫的诸位,结合满月宴上的动静,除了太后…… 石初樱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一下,不过再一想也不奇怪了。能把手伸向皇帝的人和私库的,整个大楚也真没几个人能办到。即便是她自诩本事不小,也不会去打这样的主意。 不过,太后的儿子都已经是皇帝了,保养得宜,活得久一点,将来一个太皇太后绝对跑不掉的。这样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她还想临朝理政?! “这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前朝三百多年,其中有一段时间就是太后理政,后来干脆自己做了女帝,江山也换了姓氏,女帝做了三十几年皇位后,才被几个老臣和宗室推翻了。 不过在史书上,这三十几年历来都视为新朝记载,很少人去写它其实是后宫上位的。”无名道长一边整理给昭哥泡澡的药材,一边跟徒弟讲古。 这些朝政上的事,以往离师徒俩太遥远,倒是没有刻意学这些,如今遇到了顺便讲讲就是了。 石初樱不由蹙了眉头,道:“可是圣人是她亲儿子,又不是别的妃子生的。这疆山也是如今的皇帝带着人保下来的。她一个老太太,有什么理由去抢亲儿子的胜利果实呢? 再说了,楚家宗室也不是摆设,可以由着她一个老太太折腾,她哪来的底气呢?” 无名道长淡淡一笑,道:“儿子当皇帝和自己当皇帝,你觉得哪个更有权力?” “太后也好,太皇太后也罢,荣华富贵自不必说,说到底,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摆设。有的人一辈子就追求成为这样的摆设,自然也有人不满足于此。” 石初樱好奇道:“可她为什么选在整个时候动手?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夺权的好时机啊?她儿子正直壮年,皇子皇孙也不少,如今又没有外忧内患,现在下手不是傻子是什么?” “呵呵,只怕她也不是想现在就要动手,只不过,也许是不小心,被提早发现了行藏而已。” 自古有不少废掉的皇后,可还真没有被废掉的太后,就不知道昌平帝是怎么打算的了,这娘俩可真玩儿出了新花样了。 ======================== 如今早晚天气寒凉,楚溆虽不怕冷热,可早晚若是没个暖和的屋子休息,时间久了对身子也不好。 再想想以前楚溆说过,有的时候没热饭热菜,能啃一口冷饼子就算吃饭了这样的话,石初樱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小坛子松露酒,装了一壶,又收拾了几套替换衣裳鞋袜,交给随从带了去。 不管圣人和他娘如何交锋,外头的人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 因楚溆不在,圣人先前批下来的折子辗转到了石初樱的手里。石初樱撇了撇嘴,只好取了两坛子松露酒,让侍风交给侍卫营的副统领代为晋上去。 这个敏感时段,这些吃喝的东西,万一被人利用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小心为妙! 当然,石初樱也没忘了给副统领装一壶‘白头笑’。而楚骁显然也是很上路的,不但答应替属下把东西晋上去,还捎了句话来,只说:“一动不如一静。” 虽然没有楚溆这个女婿在,有些缺憾,但石家一家人团聚还是让槐树胡同整日都洋溢着喜悦。 石初樱打点完楚溆的事便也不再担心,反而昭哥儿一天不见他爹,便时不时的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找。 石初樱听白氏说了昭哥儿好像在找什么人的话,便跟儿子说,“你爹爹当差去了,给你挣饭吃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了,反正再没找来着。 只是晚上泡过药澡准备睡觉了,昭哥儿还没等到他爹,不由放开嗓子‘呜哇、呜哇’地嚎了起来。 虽然在肚子里的时候他很是记了一本小黑账,但自出生以来,他爹对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很不错。 别说昭哥儿早在娘胎就有了些意识了,便是小婴儿天然的本能,也能感受得到谁亲谁疏的。所以,一整天都没见到他爹的小昭哥不干了。 “呜哇!呜哇!呜哇!”昭哥儿挥舞着小手小脚,边踹边哭,不一会儿便把自己哭得浑身通红,还直噎气。 石初樱开始还很是耐心地跟儿子讲道理,再三解释他爹不见的原因。只是小婴儿有时候听话,可有时候就是不听你话,你奈何得了呢?把个包被也踹得四下散开了。 道理讲不通,玩具也逗不好,只好喂他吃奶。 谁知这小东西连奶也不肯吃了,塞进嘴就吐出来,还把头偏向一边去嚎。 石初樱自己搞不定,只好找来有经验的奶娘,连玉树几个丫头都来一起哄,可就是哄不住。 眼瞧着儿子的小嫩嗓子都快哭哑了,石初樱气得很想照屁股也给两巴掌。 “再哭就打屁股啦!”石初樱有些急躁地一拍桌子,劲道没把握好,把桌子角给拍碎了。平时也没看出来这小子多喜欢他爹啊,楚溆一亲他就躲呢。 小婴儿看到她娘这么暴力,确实吓了一跳,只回过头来就更觉得委屈了。爹爹虽然粗糙了点,可对儿子好啊,每晚睡前都跟他玩儿亲亲游戏的。身边没有爹爹的气息,他小婴儿很不适应呢。 “爹爹,你快回来吧,娘亲要打小宝宝啦!” “这日子没法过了!”虽然小婴儿不会说话,但那委屈的哭声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石初樱都给气笑了,这什么熊孩子啊! 孩子哭得惊天动地,早惊动了别的院子,已经躺下的白氏和石诚,以及石初禾都起身往这边的院子里来了。 “别是生病了吧?要不咱们也去看看?”王氏自打来到京城,被京城的繁华和将军府的排场给镇住了,这些天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不好,叫人给送回去。 此时听见孩子嚎啕的哭声,有心去瞧瞧,又怕被人嫌弃,只好小心地探问正在起身的石初昀。 “我先去瞧瞧,忱哥儿也得有人看着点儿。”石初昀悉悉索索地穿上衣裳,自己点了蜡烛,借着烛光整理了下便去了外间。 王氏瞧着丈夫在外间点了灯笼,紧接着好像偏房里的小厮也有了动静,两人低低说了几句话后就出门去了。 王氏见人走了,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给睡在身边的儿子掖了掖被子,自己也披了衣裳起来等着,免得那老杨婆子又有话说。 说起来,直到到了京城,她才知道这杨婆子是小姑子府里的一个使唤婆子而已,但也算是得了重用,收拾她这个乡下媳妇还不在话下。而且,杨婆子到了宣城以后,整天带着吃的四处串门子,没几天就知道了她以往的‘事迹’。 那杨婆子嘴巴利索,饶是她自诩伶俐也被骂个狗血喷头。 大户人家的婆子好像还懂得些基本律法,直说她那些个事迹,随便拎一条出来,就可以去吃几年牢饭了,更有几件事休妻也使得。只说她婆家太过仁义云云。 她不识字,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也担心得够呛,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而且这话不但骂了她,人家仗着将军夫人的令,去她娘家人也骂了一顿。 娘家兄姐们还好,几个嫂子就变了脸,明里暗里说她坏了侄女们的名声,以后侄女们找不到好人家,都是她这个姑姑带累的。 王氏气得在娘家大闹一回,可这次连一向疼她的爹娘也不纵着她了…… 现在她也算看明白了,以往她羡慕的那些什么衣裳首饰的,竟还比不上杨婆子身上穿戴的。就说她现在包袱里得的东西,哪怕是小姑子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也比宣城那些太太小姐常常炫耀的强百倍。 人有时候爱攀比,可那也只是针对能攀比的人。如果和对方的差距实在太大,连攀比的心思都只能歇了。 就像她现在,光看人家门前的俩大石狮子都腿发抖,更别说那些个来往的衣着华贵得如同仙子一样的贵妇贵女了,她连仰望都没地儿站脚,还比什么啊! 王氏现在每件事都被杨婆子和另一个新来的婆子盯着,杨婆子虽然骂人狠,但比起另一个会用眼睛把人身上剜出一个洞的婆子总好些。身边被按了这样的两个婆子,她这点乡下学来的道行还真的赶不上趟了。 且不说王氏这里,石初樱的院子里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来。 ========================== 姥姥白氏见到小外孙哭得这个惨,心都快要碎了,她赶紧从奶娘手里接过昭哥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尿布,这才放心地抱在怀里哄着。 “昭哥儿不哭啊~我们昭哥儿不哭,昭哥儿是个好孩子~”白氏一边罗哩罗嗦地颠着孩子哄着。屋子里一点不冷,她便拆了包被,把小婴儿伏着抱在胳膊上。 “看看屁股上红不红?里面有没有破皮什么的。” 石初樱和奶娘按照白氏的吩咐,细细地在儿子的光屁股蛋儿上察看,结果自然是没什么。想想也是,一个经常泡药澡的孩子哪里会有这些小损伤呢。 白氏一只手轻轻扶着婴儿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很是轻柔,再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腿脚,看了小脚丫,小手手,再瞧了瞧口腔里头,样样都好好的。 她不由皱了眉头,盯着女儿问:“好好的怎么哭这么厉害?不冷不饿,也没不舒服的……”她连小肚子都揉过了。 石初樱翻个白眼,告状道:“白天的时候就找他爹来着,哭了两声,后来跟他说过了,他爹当差也就不哭了。到了要睡觉了,开始瞪着大眼睛四处找人,找不到就这么嚎起来了,谁哄也不行。” “夫人还说要揍小少爷来着……”玉树等几个忍不住纷纷告状。因为夫人养孩子也太不靠普了,丫头们都要造反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打。 “我不是没打么!”石初樱白了几个丫头一眼,这些小白眼狼。 玉竹指了指碎掉的桌角,夫人你是没打,可这威胁也算吧? 第178节 白氏等人这才发现桌子缺了一块,不由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小时候那么淘气调皮,我和你爹也没舍得打过一巴掌,你倒是学会打孩子来了!” 石初樱冤枉!她就是吓唬吓唬! “吓唬也不行!”白氏代表大家发言,训斥了女儿一顿。这个时候石初昀却注意到,在大家数落妹妹的时候,小婴儿已经不哭了,乖乖地趴在姥姥的手臂上,大眼睛骨碌碌的,明显是听音儿呢! 这个小子够贼的! 石初昀瞧瞧捅了捅他爹,又朝着石初樱示意。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刚才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屁孩,正安静地啃起手指头起来。 合着他这是找援兵收拾他娘来了! 石初樱看着儿子光着小屁股,肥肥白白的小腿儿一蹬一蹬的,大红的肚兜衬在地下,把小儿显得更加白嫩,加上光溜溜的脑袋,别提多像没毛的小猪仔了。此时她早忘了刚才大嚎的儿子有多烦了。 这么好玩儿,真恨不得立刻欺负一通! 奶娘反应过来,赶紧拿了一套新的尿垫子和包被来。 白氏亲了亲外孙子的光脑门,把他重新包了起来。姥爷、姨姨、舅舅挨个的抱了一回,他都很乖地没哭。等到他娘伸手要抱的时候,这小屁孩竟然一扭身,躲回姥姥怀里去了! “你个臭小子,还记仇了?!”石初樱愤愤不平了。 “你别嚣张,等你爹回来,娘也告状。哼,老子收拾儿子天经地义,你想想吧!” 又威胁人家……小婴儿顿时又蓄了两泡泪出来,要哭不哭地哼了几声。 “你爹可没奶水……”石初樱看着儿子的小光脑袋,可爱得不行,想早点哄回来玩儿,便又加了句重量级的。 果然,已经哭闹得有些饿了的小婴儿朝他娘的胸口望了过来,犹豫再三后,还是抵不住吃奶的诱惑,向他娘伸出了小手…… “哼哼!”石初樱轻哼了两声,心话,有本事你别吃啊。 还没等她得意,白氏就数落起来了:“这刚出月子的孩子能有多懂事?你多大的人了,还吓唬他这么小的孩子,真吓坏了怎么办? 咱们家,再不行打孩子的。你祖父他们没打过,我和你爹也没打过,你们谁敢打个试试? 道理都是教出来的,小孩子也是一点点学的,哪有一下子就会了的?…… 这回就连一向宠小女儿的石诚也跟着说了她两句,“头一次做爹娘,谁都有不会的,多点耐心,孩子总是会明白的。” 想了想,石诚又道:“女婿人不在,你拿件女婿的衣裳给昭哥儿,有熟悉的气味儿也好。” 石初樱不由眼睛一亮,为她爹点了个赞,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石初樱和白氏几个重新给昭哥儿洗了澡,擦了膏脂,又找了件楚溆穿过的里衣放到他枕头边儿上,这才送走儿子的后援团,自己抱着儿子上床吃奶睡觉。 好吧,娘俩个第一回合的较量,以儿子胜出结束。 昭哥儿趴在他娘的粮仓上呼哧呼哧地吃着,边吃还边美滋滋地蹬着小脚玩儿。 石初樱轻轻拍了拍儿子软乎乎的腰背,跟儿子拉起家常来:“儿子啊,你干吗要这么哭啊?娘倒是不怕被你姥姥他们训,可你自己多累啊? 你爹这次的任务还不知道几天能回来呢,你可不要再哭了,娘真的没法子把你爹给找回来。” 昭哥儿不满意地哼了哼,继续吃奶。 石初樱顿了顿,又道:“要不这样,你乖乖的等你爹回来的话,娘让你爹带咱们去逛街如何? 你可不知道,外头街上可好看了,什么都有,咱们先去逛铺子,逛完铺子再去吃馆子,你虽然不能吃,可也能看看啊,对吧。然后再去听说书,看杂耍……” 最后也不知道是被她娘的诱惑打动了,还是小婴儿累了,反正他再没哭闹,自己睡着了…… 石初樱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是想楚溆了,有他这个当爹的在,怎么也不会把她这第一回做娘的累这样! 娘俩个睡到深夜里,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钟响。 石初樱被钟声惊醒,看了看孩子在熟睡的儿子,再倾耳听了听,这钟声还响个不停,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外院渐渐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响,不多时,一阵脚步传来,有人在门外说话。 石初樱披了衣裳轻轻起身。到了外间,值夜的玉羽已经点了蜡烛起身了。 “什么事?”石初樱朝门外问道。 第二百十二章薨 “咣、咣、咣~”钟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悠长和哄亮,一下一下不停地敲到了人的心底。 一片漆黑的夜里,一点一点的微光在各家各户中次第亮了起来,又迅速地连成了一片,犹如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墨池里。 所谓丧钟,皇家那就叫‘钟’,俗世里用的就是云板,其实都是报不祥之音。 在大楚,有此报丧资格的,也就三个人:圣人、皇后、皇太后。连皇子都没这个资格。因此,不论这丧钟最后敲多少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皇家大丧,全国举哀。 这个基本认知,石初樱还是有的。 门外传来前院管事的回话声:“禀夫人,奴婢听着好像是宫里头的钟响了,听着眼下还没完,不知……” 石初樱对大楚宗室法典倒背如流,因此虽没有经历过,也不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她略一沉思,吩咐道:“不要惊慌,先看好门户,各处都警醒起来防备者,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明个一早也就知道了。” 说着,石初樱的耳力已经听到了周边有越来越多的响动,便道:“既然已经起了,你们也悄悄准备起来,先去库房里看见缺什么少什么先记下来,该买的天一亮就去买办来,该换的东西都换下来,尤其是着面儿上的东西和衣着穿戴小心些。” 交代完管事的,石初樱自己也不睡了,丫头们服侍着她洗漱了,好歹找了身素白的里衣先穿了,好歹是细棉的,只看着一堆色彩鲜亮的锦缎外衣,石初樱和丫头们都有些傻眼了。 早前因为庆贺出月子,加上小婴儿喜欢看鲜亮的东西,因此石初樱现在的衣裳都是非常亮丽的,别说没有素服,连一件稍微素一些的都没有! 毕竟谁没事准备这个啊! 这也看出来了,石初樱还是太嫩了,想人家正经勋贵世家可不随时都备两套么?就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的,所以说,所谓的世家底蕴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体现呢。 这时候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陈姑姑也过来了,她一进屋子就见到夫人和丫头们正对着衣裳发愁,便有条不紊地接手指挥起来:“这个可等不得,夫人先让人去府中库房里看看,有那白的、蓝的素料子先拣出来,别管是布的还是绸缎的,一总拿出来备用;还有,连夜把会针线的人集中起来,主子和下人的衣裳分别安排人手裁缝了,也不用缝得多精致,眼下过得去就行了;鞋和腰带也别忘了,实在赶不及的,先把腰带扎了。 再有府里各处的布幔帘帐,可着面儿上见人的地方先换了,来不及换的,先拿素布遮起来;鸡鸭鱼肉荤腥菜也别上桌,彩瓷儿什么的也换蓝白的才好,还有,各种亮丽的摆设也收起来,首饰也换素银的罢,万一被查出来就麻烦了。” 石初樱听她说完这些,自己也算知道该怎么个次序了,急忙叫玉竹去主院找白氏传话,库房的钥匙她给她娘了。说到底,这个宅子已经是她娘白氏在管家。” 瞧着石初樱安排了几路人手出去,陈姑姑才对石初樱道:“夫人自己的先对付一身出来就行了,只怕明个一早您就得赶回府去了。 听这声儿,不管是上头哪位,您身为宗室的镇国将军夫人,也少不得要往宫里去。 一应的素服,银首饰、府里各处替换的东西什么的,咱们府上是早备着的,您不用担心。” 她们这些世家几年的管事,在没有再这上头出差错的。尤其是皇家这种突发事最多,哪家不悄悄备上几套?各府上主子想不到的,下头人也想到了,不然还要她们这些人干什么。 陈姑姑这么一说,石初樱才稍稍安定了一下。 不过,“说不定明天就有旨意下来,命妇哭灵是少不了的,够品级的,除非报病,都得去。只小少爷到底怎么安置,夫人得先拿个主意。” “这宫中举哀、哭灵……很是辛苦,身体好的都吃不消,小孩子更受不得这个。” 石初樱看着陈姑姑意味深长的眼神,多少读出了些内容。 她想了想,她和楚溆都不在,昭哥儿也只好留在娘家了,还得劝劝他,先喝几天奶娘的奶…… 奶娘也不能吃荤,奶水也不足啊……” 石初樱觉得老天也太考验她了,这些琐碎事她可真没应付过啊! …… 很快,整个宅子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不光石家,整个一条巷子,甚至整个京城都点亮了。石初樱和石诚、无名道长等人碰了头,把陈姑姑的安排再说了一遍。 然后才道:“不管是谁,说不定从明天起我就得往宫里头去了,具体多少天,怎么个举哀法儿还没准儿,倒是昭哥儿得先拜托给爹娘管着。” 石诚轻轻点了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你是楚家的媳妇,再怎么明天也得回去,昭哥儿还太小,眼睛干净,见不得这些,就交给我们吧。 有什么要办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到底是亲爹!对女儿那真是没话说。 白氏倒是一脸的担忧,她瞅着女儿道:“……女婿还在外头当差,也不在家……你也上心点,让人去瞅瞅,他那边怎么样了,要不要送衣裳鞋袜换了……” 到底是丈母娘看女婿,比儿子都关心! 比起白氏,石初樱更担心楚溆,白氏只当楚溆是去了外头当差,却不知道他正在宫里当差,说不定还在现场呢。只是看着一家子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霜坎坷的男女老少,她实在是不能在让他们多担忧一点点了。 “娘放心,白天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带了不少东西去了。”石初樱又交待了把陈姑姑留下协助白氏,免得万一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将来被人抓住了把柄。白氏自然是乐意的。 又忙乱了一通后,总算在库房里翻出了十来匹白、蓝、玄色的布,绢或者绸缎什么的,虽有的素绸素缎也有暗花,但也不十分明显了,倒是能拿来用。 因国丧不是家丧,民间不用穿白孝服,只穿素蓝色等颜色就可以了,倒是石初樱和昭哥儿比较麻烦。 ========================== 老镇国将军这支是从齐王的旁枝,他曾祖父是齐王,祖父是郡王,到了他爹因是旁嫡子而封了镇国公,到了老将军便封了辅国公。尽管后来被降了爵,但他在宗室里辈分并不低。所以,圣人尽管十分嫌弃他碍眼,也只能恶心恶心他,并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太上皇的爹跟齐王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太上皇跟齐王世子是正经的堂兄弟,所以,老将军他们家跟太上皇那是真亲戚,但跟如今的圣人就远了。 圣人是秦王一支的,跟太上皇勉强能算得上堂兄弟,但封地都封到西北这么偏僻的地方了,可见是关系不近,圣人先前的‘秦王’头衔还是太上皇为了他继位好看,先封的呢。要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还是个郡王的世子呢。 石初樱自幼跟无名道长呆在山上,也没别人可论什么辈分,这一琢磨起五服来也是头疼。她现在搞不太懂,自己和楚溆已经分府出来了,跟圣人这到底出了五服没有。 日常过日子大家谁也不会细细去排这个,都是大体估计这算的,但如今这个事必须得准确,这跟穿什么丧服有关系。 “算了,说不定明天内务府会有人来告诉的,咱们也别瞎琢磨了。”石初樱决定干脆躲懒得了,实在不行让人去内务府问问,何必自己头疼。 这一夜,多少家都是彻夜不眠,到了天色大亮,槐树胡同这里终于缝制出了大小主子每人一套的素服出来。 外头管事也来回报:“街上虽有官兵巡逻,但并没有禁令。” 如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石初樱先去房里看了看儿子,昭哥儿已经被奶娘把了尿,正哄了他睡觉。石初樱想了想,便交待玉竹道:“去叫人备车,你带着两个小丫头跟我回去,其他人留下来照顾昭哥儿。” 想到这一回去只怕到晚上才能回来,儿子吃不上她的奶,指定不能好受了,便心里舍不得,赶紧把儿子抱过来给他先吃个饱。 “儿子,你听娘说,昨天晚上出了大事,你爹不在,娘也要去进宫去,只怕这一整天你都要跟姥姥、姥爷带你。 你要乖啊,好好吃奶娘的奶,不能给姥姥、姥爷胡闹。你师祖也看着你呢。” 石初樱并不是在说话,而是用精神力与儿子交流,因为她也发现了,儿子还不能说话,却能用意识与她的精神力沟通。但这只能是在她使用精神力的状况下,不然还是不行。 就像昨天晚上,娘俩是现实沟通,结果相当不理想。 石初樱只好借着身边无人,跟儿子用精神力打招呼。 果然,昭哥儿收到了他娘的信号,在脑海里迷糊地问道:“娘要不哪里?不能带着昭哥吗?”还使劲儿地吸了吸奶。 石初樱一疼,轻轻掴了儿子小屁股一下,心话,反正儿子现在也不会说话,告诉他也没关系,便道:“好像宫里出了大事。 第179节 你爹先前应该就是去宫里办差了,昨天夜里有丧钟响,如果娘猜的没错,宫里的圣人或者太后娘娘没了,就是死了。 咱们家跟他们有亲戚,娘呆会儿得去,嗯,瞧瞧那死了的人,还得去灵前哭几天,小孩子不能沾这个,不然会长不大的。” 欺骗小婴儿什么的,毫无压力啊。 “娘什么是时候带我去逛街?” 这是开始提条件了?有门儿! 石初樱娘俩好一通讨价还价,最后,小婴儿获得了逛一整天,吃两顿馆子,看一次热闹的承诺答应着几天都乖乖凑合吃奶娘的奶。 石初樱暗笑,小子,跟你娘斗,你还嫩了点儿,你这些条件,哼哼,一天就都有了! ==================================== 石初樱回到府里的时候,抬头就看见前些日子为昭哥儿满月挂的彩绸什么的都已经不见了。但凡迎面能看到的地方都已经处置过了,甚至院子里的两个大水缸原本是彩瓷的,此时也套上了青花的‘外套’…… 大管事和悦姑姑都齐齐迎了上来,石初樱见她们果然都已经换了素服。悦姑姑一身的蓝色素绸的衣裳只少少有几道月白的滚边,再低头一瞧,连鞋子都已经换成了简单皂面白底儿的了。 到底是宗室人家出来的老人,连里衣露出来的都是素白布的了。啧啧! 石初樱进了房间稍一歇息,喝了两口茶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明确消息?” 岳大管事抬头瞄了上头夫人一眼,忧心忡忡地道:“外头都在传,皇太后昨日夜里突发心疾,救治不及,薨了……” “皇太后以往有心疾?”石初樱还真没听说过,不由扬眉问道。 岳扬肃着手,朝宫里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这个,以往并没听说过。端午节的时候还出来游玩了呢……” 石初樱水亮的眼睛跟着闪了闪,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自己否认掉了,觉得不大可能……到底是亲生母子,怎么会呢。她自己也摇摇头。 只不过想到楚濂等人才进宫,太后就突发心疾,还薨了……怎么都觉得不是巧合,就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大事件了。 如今也不难猜,顶多是过程和理由不同,但结果却显然已经出来了。太后什么的,她倒不关心,重要的是楚溆的差事怕是跟这个有关联,这等事最后一般都是要掩盖的,知情的人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石初樱能想到的,岳扬等幕僚自然也能想到,自然是忧心不已。 石初樱见一向淡定的岳扬眉头深锁,不由道:“你们都放心,你们将军是本夫人罩着的,谁敢对他动手,本夫人再不会袖手旁观。” 石初樱虽然有些担心,但觉得圣人还不至于脑子痴呆到对谁都下手的地步,至少目前看还不像丧失理智的。 安抚走了大管事,石初樱赶紧去试衣裳。这些素服都是早前准备的,不合身还得改改呢。 “夫人最好在膝上绑个小的厚垫子,跪着哭灵可不容易,这十一月又是大冷的天,身子弱的老夫人哪次哭完灵都跟着走几个……” 悦姑姑低声嘱咐着,“夫人的一品按说不算低,可架不住前头超品的也多,这个时候举凡诰命够级别的都来了,屋子里自然没那么大地方,真轮到外头一地的寒气,可有的受了……” 石初樱倒是什么寒气,只她听悦姑姑这么一说,不由想到什么,“老宅那边儿,老太太去不去?”老太太年岁说起来也古稀了…… “咳!”悦姑姑白了夫人一眼,道:“老夫人也是正一品,如果不报病,只怕也等去。” 这下石初樱有些觉得太后死的不怎么好了。 真把老太太给折腾去了,楚漫的婚事可就耽误了,这还不说,丁忧的儿子孙子,可不老少…… 倒不是石初樱乐意操心,而是尽管和老宅分了府,可毕竟是至亲,宗族就是这样的,有些事不能总是想着撇清,该承担的也得承担一些。 人再厉害也不能独活! 不说府中如何忙碌准备,石初樱自己先武装了一番,又派人去老宅那边问问,老太太可要去,没等到那边回音儿,‘端华堂’就接到宗人府和内务府的正式消息:皇太后薨逝,臣民守制三个月,三品以上诰命后天进宫哭灵,宗室一品以上爵位者隔日进宫举哀。 “这就完啦?”石初樱大眼睛盯着管事问道。 “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画风不对啊!按说这皇太后可不是这么个死法儿啊! 可上头就这么通知的,谁敢多问一句啊! 石初樱眯了眯眼,心话,这是圣人胜利了! 而且,是不是说,圣人并不打算给自己的娘遮掩,而是另有打算……关于这点,石初樱暗搓搓想着等进了宫一定找机会‘见见’楚溆,问个明白。 ========================= 所以楚溆‘看到’他家樱樱的时候,简直惊讶得合不上嘴巴了。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溆做贼似地,连忙四下里瞄了瞄,低声道:“你怎么来啦?” 石初樱一撇嘴:“我怎么就不能来?” 她也四下打量了一番,啧啧两声道:“那老家伙没为难你吧?” 老家伙!? 楚溆一把捂住了媳妇的嘴,低声道:“什么老家伙?别胡说!”他自然是知道樱樱所谓的‘老家伙’是谁,可这个时候说真的不合适啊! “老家伙还客气了,瞧瞧你这什么条件,简直没人性!”石初樱小声骂道。 某个‘老家伙’打了个喷嚏,这是谁在骂他呢吧? 石初樱拉着楚溆坐到一个破床上,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肉饼子,笑眯眯道:“快吃吧!鹿肉馅的!” 自动出去望风的某同组侍卫闻着香味肚子立刻就‘咕噜噜’开叫了。 “嫂子!给俺留一个!”这个不挣不行啊,这几天快要苦死了! 第214章 第二百十三章无题(修bug 小修) 石初樱如何突然就去夜探皇宫,还得从头说起。一切都是因变化太快,使得她才想着去这一趟,结果,还真没白去。 从头讲起。 话说大楚皇族来自雪域之地,自有一套皇家宗法体系。 在宗室的牒谱里,皇太后的身份是皇家的一个媳妇,太后之尊不过是皇帝加封的一项对外‘荣誉’和待遇而已,虽然也有金册金宝,但真论起实权,定然是不如皇后的。 大楚皇朝,除了皇后和太子是‘册立’,其他不论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是什么王爷,一概是‘册封’,都当不得一个‘立’字。 皇帝册立皇后要诏告天下、普天同庆,皇后有册有宝,有‘中宫笺表’的权力,笺表一出,虽皇帝也不能轻易反驳。还有,如果皇帝敢随便撤了皇后这项权力的话,朝中大臣和御史也会站出来反对的,说到底,皇后不但是皇帝和后宫的,也是整个大楚的。 皇太后就不同,她和皇帝是母子关系(有的还不是亲生的),跟朝廷没啥关系。她娘俩发生什么事,那是家庭内部的事,闹大了也最多不过是惊动宗室来出面解决这‘家庭内部’的问题。 同样是最亲近的女人,这样悬殊的差距,有的人安于天命、好好享受,而有些上进的人,自然对现状不大满意。 不满意就会有所行动。 所以,从大楚往前各朝各代数数,没有十个肯定也有八个太后曾‘临朝称制’的。有的是幼子登基,太后辅佐,有的是太后娘家厉害扶持,时间长了难免上瘾,在不肯把权力还给儿子;两者都不具备而另辟蹊径的人也不少。 常言道,没有挖不穿的墙角,只有不勤快的锄头! 大楚皇朝从一开始,是借鉴了以往各朝的经验教训,对有可能颠覆江山社稷,换了皇朝姓氏的一切人和事,有着严格的惩戒措施。 而这些严格的措施很有效,皇朝成立至今还没有发生一起谋逆事件,不论是朝臣、宦官还是宗室内部都各安本分。 但也许百多年的平静实在太久了,久的让人感到有些飘渺…… 石初樱迅速在脑海里把《大楚宗室法典》过了一遍,‘看到’惩戒部分,不由啧啧两声,皇帝母子俩要是真发生点什么,还真不难办,大楚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先国后家’,至于孝顺这码事,从来不是治国方略。 当然,如果皇帝乐意的话,总有比较体面的方式,比如劝说太后去理佛,比如对外宣称太后卧病等等。 这些都是寻常的手段,朝堂内外的人都能明白,没人会去真的追寻什么真相,而如今太后直接病逝了!这么激烈的手段,还真令人遐想…… 旨意说得明白,宗室正一品以上爵位的去举哀,那镇国将军和一下级别的宗室自然是没资格去了。而且,宗人府的官员还补充说,圣人已于今日率众成服,凡五服至亲外,皆服素帛(白丝面料),不用穿白布。 至于停灵、送灵等诸多丧仪要宗人府会同礼部、钦天监等商议后再另行通知。 因太后是今日凌晨薨的,今天早上宗人府的官员挨家挨户跑一趟算是‘报丧’,毕竟敲钟只是一种不明确的信息,真正报丧也得靠人去跑的。 而尽管不用去举哀,但不等于后续的别的丧仪也不用出席,各家还得时刻准备着。但这对于十分辛苦的‘举哀’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石初樱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好消息’,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这下不光儿子不用担心了,连老太爷那边儿也省了! 不过尽管如此,谁也不敢说出皇太后丧仪‘简略’二字来,毕竟按一般的规矩,皇太后薨,民间守制不过二十七日,而圣人旨意上说得可是三个月,远远高于一般标准。 石初樱赶紧命人去针线房里和大库调集素白帛,一家三口重新做衣裳,不够的赶紧去买,今天各家铺子里的白布白帛估计要卖断货了。 ===================== “夫人,玉雪来问,二肥小虎爷要不要也换了衣裳。”玉竹一进门,便见到夫人在看库房的册子,赶紧问了一句。 石初樱一想,也是,二肥虽然特别,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穿红着绿的。当即点头道:“玉雪想得周到,是该给二肥也做两身素色的衣裳,恩,就做一套暗花白帛的,在做一套月白的斗篷先用着,别的都收起来。” “再有,看看侍风或者侍电回来没?如果回来了,叫他内书房回话。”她得打听打听她家楚溆是什么情形了。 于是,侍风赶了回来。 “……属下和侍电两个一直轮流在侍卫营听信儿,昨天白天还算正常,到了夜里的时候,外头有过一阵子骚动,又传来丧钟,宗人府这条街上有些动静,不过不到两个时辰就静下来了…… 今天早上就听说太后薨了,不过,咳,” 侍风压低了声音,道:“私下里有人说,是惩戒司出面送了太后一程,并且,听说因太后德行有悖,圣人不打算加谥号,用以警示后宫和宗室……好像皇后和一些宗室老人在劝说……” “德行有悖”用来描述皇太后实在…… 这位皇太后到底干了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话传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侍风也还没来得及打听这么多,所以,石初樱的好奇心咱暂时还满足不了。 尽管侍风的小道消息没说得确切,但石初樱猜测,这所谓的小道消息未必不是上头故意放出来的。 大楚宗室要说比前朝厉害的地方,其一就是宗室抱团。既不像有的朝代那样把宗室圈养成猪,除了待宰没别的用处;也不像流放一样,专门发落到偏远地方去自生自灭,等有人谋反的时候,勤王护驾都召集不到人手;又或者宫里发生什么意外或政变,皇帝被软禁了,宗室软弱得连个屁也不放。 大楚的宗室很强大,与朝堂形成两个鲜明的实力对比。 宗室只管宗室内部的事物,不涉及朝堂,反之亦然。而宗室的规则很严密,理论上讲所有宗室男子都有机会成为帝王,一旦宫里的那个出了事或者意外,宗室便会推选出新的皇帝来,绝对不许什么幼子登基,太后、皇后垂帘听政这码事发生。 大楚宗室的男人都从小培养,连爵位都是考出来的,本事自然都不弱,再不必死咬着皇帝本支一家。 何况,经过抗倭战争,整个宗室还有雪域之地那边都重新做了检讨,外松内紧,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的宗室,只怕都有人看着呢,小事自然不去插手,可一旦事关江山社稷再不能旁观的。 所以,一定是有足够证据证明太后犯了大忌,以至于惩戒司直接动了手,也免得他儿子难做。而传出些模模糊糊的风声来,怕是有意‘杀鸡儆猴’。 如今宗人府杀了这么大一只锦鸡,如果大家都不知情,那还儆谁啊? 有些话既然明处不好说,用用小道消息也挺管用的。 ========================= 想到这些,石初樱也不关心太后犯了什么事了,死都死了,还是关心活人罢。 第180节 “那你家将军他们呢?” 侍风道:“侍卫营的人都还没回来,只怕是没人手替换,这两天副统领大人还在召集请假的人回营当差呢。”毕竟这种‘家务事’还是宗室侍卫营这样的自己人才好。 连请病假的,只要还能起身,头脑清醒的,都赶回来。宗室侍卫营统共才几百号人,一部分派出去了,在京的能出动的只怕都到了也不足以应付。 “这样啊!”石初樱不由摸了摸下巴,“这么缺人手,岂不是很辛苦?没得轮换?” “按以往看,只怕……是这样。”也就大小解能换换。 “今日皇太后薨了的第一天,他们要在宫里头执行多久?你去设法打听打听,我估计这工夫消息应该不会太限制了。” 侍风办事效率很高,出去没多久就遣了个随从前来回话:“……至少到太后梓宫出灵后!” 倒是悦姑姑听了一耳朵,道:“一般说来,年内的丧仪必须年内出灵,决不能停到元旦大吉之日的。” 这么算来,到年底还有小两个月,冬至又是大祭,这些赶在一起,就看圣人什么意思了。 这下石初樱倒是希望有机会进宫了,因为这个时候皇宫定然警卫森严,到不如有机会大摇大摆进去,别的不说,好歹省气力啊。 石初樱正胡思乱想,又有早上派去老宅的人来回话,说那边老太爷老毛病犯了,正养病,又说不用担心什么的,石初樱便猜想,这是报病躲着了。 此外,跟着回话的人一起来的,还有周氏身边的一个得用的婆子,带了周氏的话,说今个下午有空的话,周氏过来说说话,几个少爷还小姐也跟着来散散。 石初樱一听就是有事。便约定了下午三点的时间。自己则顾不上吃午饭,赶紧去槐树胡同先把儿子接回来,又悄悄跟爹爹和师傅露了些口风,在石诚惊讶的目光中,抱着儿子回了自己的府里。 不到半个时辰,周氏就到了。 石初樱赶紧抱着儿子出去迎她,只见周氏下了车,先朝她点点头,再回身接了小女儿下车,等儿子们也都下来了,这才带着她们问候了婶婶,进了院子。 石初樱见她外头罩了一件白帛的披风,里头穿着素白的袄裙,乌黑的头发上只带了几根银钗,脸上也不施半点粉脂,竟比一身华丽的时候还显年轻了几岁,不由朝周氏眨了眨眼。 可惜现在不适合开玩笑,不然,她还真想说‘要想俏,一身孝’不是没道理的。 周氏身边还跟着三个嫡出的儿女:已经十二岁的长子宜枫、九岁的小儿子宜栩,五岁的小女儿宜柠。也都是一身的素帛衣袍,虽然年纪不大,却也都是举止得体。光这低调又怡然的气派就不是普通人家画猫画虎能比得上的。 他们一行主仆人人衣着合规合矩,面部表情略带哀戚,行动上倒还是一派自然,不像石初樱他们府上,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从管事到扫地的婆子,各个有些胆战心惊,连说话都不大自然了,就怕哪里做得不到位,给主子惹了麻烦。 不得不说,到底是见过得风浪多,应付这点子事,对老宅来说,简直不算什么。 “快进屋子里暖和暖和。”外头不好说什么,石初樱只把人往里头让。 “这几天冷起来了,昭哥儿还这么小,你怎么能抱他出来?实在该打!你这是上头没婆婆,不然可有的念啦。”周氏半真半假的数落了石初樱几句。 这年头子嗣不是你生的就是你一个人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子嗣是家庭乃至于家族的,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呢,但凡有个什么,自然会有人跳出来说话的。 听话听音,石初樱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周氏作为老宅这边的长房长媳,将来也是他们这边的宗妇,自然有说她的立场,今天这也算是点醒她了:不要以为上边没公婆就不管不顾的,一旦过了线,能管她的人多着呢。 人在宗族,身不由己。凡事还得在意些。 石初樱自然明白,正色道:“大嫂说得是,一般我也不敢随便抱他出来,不过他师祖说了,昭哥儿已经开始泡药澡了,倒不好养得太金贵。 不然我也舍不得他受凉呢。” “你有数就好。”周氏点到为止,并不多话。 石初樱把她们母子一行让到昭哥的起居室凑人气,周氏逗了一会孩子,石初樱见她有话说,便让奶娘把昭哥抱下去了,又让人给几个孩子带上点心,去外头随意玩耍。她自己带了周氏往自己的起居室里去。 玉露重新上了茶水果子便退了,周氏见屋子里人都散了,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叹道:“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原本打算过了年,正好赶上春闱,孟家的信二爷正好来京考试,好歹安排两个人见一面,妥或不妥,总不能咱们自己说了算,毕竟害了漫姐儿一次,再不能有第二次。 只谁知道…… 这几日老太爷和老太太确实有些不好……” 啊!石初樱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没听说呢?连楚溆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啊! 周氏一看她这神情就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刚做完月子,哪能告诉你们这些,再说,也不是必准的事儿。” “医生怎么说?”老宅必然是请过太医的了。 “只说年岁到了,无病无痛也是难免的,说不好。只看眼下是有些气虚,总是疲劳,整个人老是困倦疲乏。又年岁大了,不好多用药,先食疗着。” “如今昨夜里一听钟声,老太太和老太爷都惊着了……今天一早就都有些心慌。咱们是担心,过两天宫里的意思出来了,真个去送灵,只怕一品的跑不掉,到时候还真是……” 石初樱大概是听明白了,便问道:“那府里是个什么打算?” 周氏握了握石初樱的手道:“自家人,嫂子也不说虚话,一来,想弟妹这有什么能支应的药,两个老人家合用的,好歹挺过去;二来,孟家那边,还想请弟妹和我一起去跟漫姐儿说一说。 你也知道,咱们是做嫂子的,就怕漫姐儿多心,以为老宅容不下她一个归家的姑娘。” 石初樱是当初救下楚漫的关键人物,一向受楚漫的仰慕,有她出面周氏等也不用担着容不下归宗女的嫌疑。 “嫂子还没跟漫姐儿提过?”石初樱以为她们早说过了呢。 “几次想提,刚开个头,她就脸色不好。我是隔房的嫂子,还怎么说下去?而且时间确实也不长(楚漫回家)……”周氏也是为难,薛氏整天把持着老宅的中馈,这些琐事倒是都丢给她这个长媳来,尽管她一肚子都是为整个家考虑的心思,但落到个人头上,也难免觉得她有私心。 因为皇太后的事,吓得老宅也不能不考虑老将军和老太太的年岁了,虽然守制期间不能婚嫁,但私下商谈却是无碍的。他们很想早些把楚漫的婚事定下来。而且孟家也有些急,毕竟春闱也快了,如果不提前定亲,楚家没义务帮孟家二爷的。 石初樱略想了想,道:“正好我也出月子了,明个我带着昭哥儿也去老宅那边走走亲戚,你放心,我这里有两瓶好酒,倒能给老人家补补,当是会管用的。” 有了石初樱的承诺,周氏才千感谢,万感谢地带着孩子回去了。 石初樱却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让厨房去烙十张鹿肉饼子,都拿油纸包了给她送来。 到了晚上,给昭哥儿喂了奶,交给玉树和奶娘看着,她自己则换了身白色的素服,怀里便揣着一摞肉饼子去‘看望’楚溆去了。 没别的,明天要去老宅,有些事如何办她得先跟楚溆问问。 第215章 第二百十四章夜探(修bug增补) 石初樱虽然没进过皇宫,不知道路线,但她熟悉楚溆的气息啊,因此即便不动用精神力,她也只花了一刻钟就找到了楚溆当值的地方---一个‘破烂’屋子! 她隐身在一颗小树边上,因为那些高大的树已经有别人在上头了,不是暗卫也是什么卫的,她只好选择了一颗就近的小树。 确定了楚溆的位置,石初樱便吹响了特制的哨子,不过几个呼吸,楚溆就迅速出现在眼前。楚溆紧绷着神经,黑暗中来来不及看樱樱的脸,就一把把人掳进不远处的小破屋里了。 小破屋门口有一架六折雕花鸟的木屏风挡着,显得屋子里漆黑一片,待绕过屏风再看,其实小破屋还挺深。靠里的墙边点了根白蜡,晕黄的烛光摇曳着,显得这屋子里还有些活泛的气流,不然,如此沉寂的地方,会让人觉得死静! 尽管烛光不甚明亮,但石初樱看得分明,这屋子的门窗遮得很严实,屋子是里外间的,此时她和楚溆就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外间的门里。 石初樱“啧、啧”两声,也不理睬楚溆,先把屋子打量了一番:一张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老木桌子,桌上倒不是空的,有一个圆肚儿提梁茶壶、几个乱放的茶碗里还有剩下的茶根儿、一个空空的点心盘子;此外还有两溜四把椅子,椅子上胡乱搭着几件衣物,地上丢着几只鞋子还有乱糟糟的绑腿布什么的。 石初樱眼光一转,屋子里还有几个小杌凳、香几,香几上还扔着几把刀鞘和几块破布,不远处的墙角还有一个脸盆架子上坐着个铜盆,里头有半盆子的水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边上搭着几条布巾子…… 打眼瞧过这些,石初樱一抬眼,便看到屋子里边的月亮门边上倚着一个青年男子,正抱着一把刀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石初樱回头瞅了楚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房梁,不由撇了下嘴,这人藏那么赃的地方,也不怕惊动老鼠! “你怎么来啦?”楚溆顾不得太多,扯了石初樱的胳膊小声吼道。真是不要命了。 “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了。”说得无比轻松,好像就在他家隔壁似的。 石初樱拍开楚溆的手,略打量了一眼,这才几天功夫?怎么造得跟着乞丐似的? 楚溆怎么会看不见他家樱樱十分嫌弃的眼神,当下也不便多言,只握了她的手往里边去,顺带还暗示两个兄弟,一个去放哨,一个滕地方。 擦肩而过时,石初樱明明听到一声小小的口哨声,而楚溆一回肘,口哨声嘎然而止。真是太给力了! “咳,都是一个营里的兄弟,都见过你的。”楚溆为了兄弟的安全,只好解释一句,不然惹到樱樱的下场可不大好收拾。 到了里间,石初樱看到这是个睡觉的地方,没有床,只有一铺炕,除了零乱的几床被子和散落的几件衣裳,真的蛮‘干净’的,而且,明显这炕没有烧火,屋子里也没炭盆。 来都来了,石初樱不会客气了,她把炕上的被子掀远了点,拉着楚溆坐在炕沿儿上。“就给你们这破屋子休息?”这当然不会是当值的地方了,用膝盖想也能知道。 楚溆一把捂了樱樱的嘴,抽了抽嘴角,才小声道:“姑奶奶,可小点声!” 然后又道:“不透风,不漏雨,还可以了。”没地方休息的时候也很多呢,这样好歹还有个地方轮着睡觉的,也算是不错了。 石初樱撇撇嘴,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呆太久,也不废话,只朝着外头瞄了一眼,又看了看楚溆。 “都是靠的住的!”楚溆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自己到先问了一句:“外头都听到信儿了吧?” “可不是!大半夜的,吓得人魂儿都没了!” 这回轮到楚溆撇嘴,这话说别人他还考虑信不信,说她自己楚溆却十分的不信的。 石初樱白他一眼,便简单把外头的情景说了说,又抓着楚溆问道:“这事……算过去了罢?家里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好,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她也知道这里不是细究的地方,便只问最关注的。 楚溆握着她的指尖,忍不住轻轻啄了一下,在她嗔怪的眼神到来前赶紧改成了握着:“要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别担心。 家里按平常过日子就是,嘱咐家里人以下,这段时间就尽量别出远门四处频繁走动。” 如果是这样,石初樱倒是放心了。她上下又打量了楚溆一眼,这屋里也只点了一个白蜡,她还是看得清楚,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不短的胡茬子。 石初樱嫌弃地摸了摸,又看看他乱鸟窝似的发髻,道:“这边没个人伺候?”端茶递水不指望了,但打理下内务总得有人吧? “咳!这差事要紧得很,自然不能有旁人。你放心,等会去我就剃干净了去,再扎不到你。”说着,楚溆自己都觉察出声音的暗哑来了。 “且,我是怕扎到儿子!” 楚溆不由咧嘴乐了,这两日没见到儿子他也挺想的,便道:“儿子还好?闹没闹?” 石初樱正好把儿子的事迹告了一状,又见时间紧,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的肉饼子递给楚溆,“吃吧,鹿肉陷的!” 楚溆捏着还热乎乎的肉饼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也就是他家樱樱了,换谁媳妇有这心也没这胆子啊! “嗯,好吃!”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肉香,楚溆从嘴里暖到了心底。 “哼嗯!”外间的某侍卫大半夜的正饿着肚子睡觉,被人打搅后还得给人让地方,现在还要饱受肉香的折磨,他再也不想忍了。 楚溆听见动静,三口两口便把肉饼子吞了进去,看得石初樱目瞪口呆,心话,别是饿坏了吧?! 这么一想,她又从怀里摸了一个出来。 楚溆咽了下口水,先咬了一大口,才问:“还有么?” “还有几个。” 楚溆一边伸出两个指头朝石初樱动了动,一边还不忘狼吞虎咽地吃肉饼子,眼神往外头一飘,石初樱明白。 其实她也知道不能吃独食,只是她得先让自己男人吃饱啊! 就见石初樱转过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篮子,掀开一看,里头还码着八张肉饼!在寒夜里似乎还冒着热气呢。 楚溆忍着心疼,勉强拣出四张饼子,送到外间,剩下的几张也毫不客气的一气干掉。谁敢留着过夜,就等着哭吧。 石初樱见他吃得流油,伸手到他衣襟里摸了帕子出来,结果抻出来一看,原本银灰色的丝帕已经像晒干的破咸菜叶子似的,皱巴了不说,还有股异味。 石初樱皱了皱眉,其实刚一进门她就问道一股怪味了,还以为这屋子年久无人住的霉味儿,现在倒是觉得不像了。她凑近楚溆‘嗅嗅’闻了闻,“嗯!原来是这家伙身上的味道!” 楚溆见她皱着小鼻子像小狗一样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不由轻轻在她鼻尖点了一下,笑道:“闻什么呢?跟小狗似的。” “你怎么这么臭了?几天没洗澡了?”石初樱扇了扇受,躲了躲。 第181节 楚溆调侃道:“不都说了,臭男人,臭男人的么。男人么自然是臭的了!” 这馊的! 石初樱低头瞧了瞧,她敢说,如果现在让楚溆脱了靴子的话,刚才吃的饼子都能熏吐出来!所以,她是不会为难自己的。臭就臭罢,回家再洗了。 ======================== “还有别的事吧?”楚溆见樱樱不急着离开便出言询问。 石初樱一挥手,下了个小结界,刚才的不怕听,一点不给人听才可疑,但家里的事还是不要给人知道的好。 “……大嫂子的意思是让我跟漫姐儿提一提,我拿不准要不要接这个事,也不知道管多深合适。还有听说老太太身体也欠安,想要些好药。” 石初樱才不是做好事不留姓名的人,既然要办,自然得留名留姓的,不然不是白操心。 楚溆听了略一沉吟,道:“祖父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如果你有合适的药帮着挺一挺也好,实在没有也是天意;再有漫姐儿那,你就照实话说,她不笨,应该明白家里的难处。 真要是又个不巧,守三年接着再守三年的事也不是每发生过,所以,尽早办了才是。而且,我觉得那孟二人还是不错的。” 以漫姐儿的条件,再找不难,但再找个合适的却不容易。家里两位老人都上了年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真要是接连去了,守三五年都可能,错过了这个,下一个不知道什么年月呢。 “可是三房的婶子和三叔……”人家是正经父亲和母亲,她这个隔房又分出府的嫂子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些?人家真要是不领情,可真是白练了。 “三叔和三婶那让沛嫂子她们自己先去说,等三叔和三婶点头了你再去跟漫姐儿提就是了。虽是为了她想,可也不能太过勉强了,毕竟将来是她去过日子,好不好咱们代替不了。尽心就是了。” “……过几天大祭什么的,祖母倒是省了,只怕祖父年岁太大了,折腾不起,不如报了病,倒是樱樱你,只怕躲不过去……” “咳,你们真的要等到送灵后才能回家么?平时都不轮换的?”石初樱皱了下眉头,对这样的环境实在不能满意。 楚溆心话这些哪是他们这些侍卫能挑拣的,便哄道:“别担心我,早点回去吧,还有别再来了啊。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差池,说都说不清了。 “对了,告诉岳父和大舅哥,去旧京的事先搁一下,等我回去再说,此时不要妄动。一切都能出灵后才好。” 石初樱点点头,从身后扯过一个小包袱,递给楚溆道:“也来不及带什么,有两套换洗的衣衫,还有一包茶,两包肉干什么的。”说着看了看楚溆的头发,又从荷包里摸出一把小梳子来,“头发还是要梳梳的。”蓬头垢面什么的,真的太难看了。 石初樱不能再留,再撇了楚溆一眼,趁着夜深轻巧的一旋身,身影便融入夜色里,半点看不出来了,楚溆默默地站在小破屋门边,许久才转身回来。 里屋 连个侍卫营的兄弟已经扑过去把包裹扯开,里头的肉干早被瓜分得只剩一小把了……幸好,他早有准备,藏了一些,不然,哼哼! “嗳,我说,这才分开几天啊?嫂子就这么想你了?行啊!”其中一个侍卫拿胳膊拐了楚溆一下,挤眉弄眼的。 “去,别瞎说。吃你的吧。” 几乎同时遭到两声斥责,那侍卫调侃不成,只好猛吃。 其实,出了这么大事,他们也知道家里担心,可他们也深知道自己家没楚溆媳妇这个能耐,勉强忍住了给家里代信儿的打算。毕竟万一哪个不小心露了嘴,便是害人害己。 还不如就这样吧。 不知道有时候比知道要幸福,他们宁愿不知道。 想起昨夜那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些试图最后一搏的‘春和殿’里的宫女和内侍……便是个见惯了风雨的大男人,也是不寒而栗! 到了今时今日,虽说春和殿已经封了,但别的宫里,太后买下的人还得细查,人和人都在攀扯,哪有那么快就能理清的。 不过惩戒司也是个干脆的,擒贼先擒王,太后没了,剩下的可不都是无头苍蝇了?只顾活命罢了,不被发现的默默当差保住一命便是大吉,被发现的,都设法咬出其他人立功换了自己的命…… 尤其是几个皇子和皇后的宫里,听说,连花匠和扫地的粗使宫女都要再三审查…… 很多宫里都借此机会清洗人手,每天都有人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这些都是皇帝的‘家务事’,整个宫里核心的地方自然都是他们这些宗室侍卫营里的人看管着,别的侍卫都是外围执勤而已。 这宫里真的看似平静,实则是恶浪汹涌,不然,楚溆也不会那么快让媳妇走了……小心使得万年船。 他们也懂得。 皇家,果然不是那么好混的。他们还是乖乖在侍卫营打法日子罢。 ===================== 石初樱既然难得来了,自然不会不看看热闹就走。她出了楚溆他们的小破屋,风一般刮过宫廷各处,最后来到一处大半夜的还算热闹的地方:皇太后的灵堂! 石初樱完全收敛了气息,悄然隐在一旁的暗影处张望。 在一片白花花的灵堂当中,一具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木摆放在那里,棺木的盖子已经盖上,此时虽然是深夜,但仍有几个宗室里的年长的男子跪在垫子上,棺木前的一个瓦盆里还燃着,时不时有人往里填纸,这个烧纸一直不会灭掉,要烧到出灵为止。 石初樱觉得自己并没见过正在烧纸跪灵的这几个男子,就不知道他们是哪个亲王还是郡王,国公什么的。 这个时间来往的宫女和内监也少了,只偶尔有人过来添茶倒水,几个披着麻衣的人时不时地的挪动一下膝盖…… 石初樱倒也不想去看太后的死法,正想转身离开,耳边传来轻轻的说话声:“三哥,你觉得这事……” “老五,别乱说话。” “唉,我是担心,母后对咱们这些……一般,可自来对八弟亲厚,当年在秦王府的时候,连对八弟媳妇也比对皇后好,这次的事咱们都好说,只怕八弟赶来要闹一场了!毕竟也是他亲娘。” “别瞎操心,这事自有皇帝二哥操心。八弟再闹,惩戒司也不会让着他,到底太后的那些事实在是……反正宗人府的人已经去各地封太后的私库了,便是她在宫里的库房这么些年还不知道弄了多少东西呢。 也怪不得二哥恼怒,哼哼,从自己儿子身上敛了钱财竟去便宜一个小小外族……” “为什么宫里的不现在开?非要等八弟进京?” “那是太后私库,论理她薨了该给咱们这些子女分的。这次估计等人齐了,宗人府先查,与案件有关的抽出来,剩下的才能分。” “案件有关的都是盐,总不能大家都分盐吧?” “听说都换成金银财宝了……要不能老是跟皇后比珠子大小,比什么大小的么……” 就差直接说:不作不死!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在外头呼呼的寒风声中,一般人也未必听得分明。 石初樱在暗夜里摸了摸下巴,这是大消息啊! 太后的私库?还好多个?必须不能白来啊!反正分给谁不是分,都是楚家人,太见外了也不好…… 第216章 第二百十五章夜间私语(增补) 石初樱并不是个莽撞的人。 她只是想顺路探究一下皇太后的事,却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大消息! 只是,石初樱摸了摸下巴,放眼灵堂的前后左右,她还真的不知道这太后的私库在哪儿。 不过可想而知,想来也是宫中的重地,圣人此时定然让人严密把守着,又想,不知道这库房里的东西是不是都上了账册,如果无故丢失,只怕管库的人要没命了,这就不大好了。 如果管库的原本自己作孽贪了东西该死也就算了,万一是个好的或者罪不至死,倒不好因她而没了性命……业界良心,她想也要下手也不是不挑目标的。 正当她想着这些,耳边又有人说话: “……啧啧,劝你别想太多,等八弟等人到齐了,也不知这库里还能剩些啥了。” “怎么,你的意思,这库已经有人先动过了不曾?” “你几岁了,还那么天真?不开库怎么知道这位的手不干净的?该做的手脚还不早做好了?不信你等着,到时候必定账物相符,即便不符也不过是奴才们手脚不干净弄了一些去,打杀两个奴才而已……” “嘶!听着似乎有道理?” 看来今天晚上是偷听私语的好时机了! …… 石初樱多亏听了一耳朵,不然还真没往这上头想。石初樱还真感谢这些大半夜的还跪在寒地上烧纸的无聊吹牛,不然她哪知道这里头的各种猫腻儿啊。 石初樱见他们又说起一些家常里短的也不感兴趣了,悄悄往周围打探一回,有人的地方都去听听,如此在皇宫逛了起来。 皇太后薨了,做儿子的也要守孝,此时后宫只会更平静。这种时候还有人声的地方一个是皇后的宫里,再有就是圣人的前殿。 石初樱来到一处还亮着灯火的宫殿,避开严密的暗哨,悄然隐身在一偏房的暗影里。不多时,就有两个搭伴的有年龄的宫女提着个白灯笼走过来,一路回到房间里。 两人点了白蜡,悉悉索索地盥洗了,不多时就息了烛火。 黑暗中传来两个已经不年轻的女子说话声: 一个轻叹,“唉,这回可别牵扯上才好……” 半晌,另一个声音道:“……咱们只管当差,少管闲事。总不至于……” “……夏天到了,知了自然会叫。只怕由不得咱们。” “……明个我在看机会劝劝娘娘,这差事能推推了才好。真个沾了手,娘娘没什么,咱们这个当管事姑姑的却得不了好。” “嗤!以往这差事可多少人抢,如今倒成了烫手的栗子了。” “不烫手才怪!太后再有不是,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人作践。此时真接了手去查抄人家私库,回头事情平息了,想起来还不膈营?早晚也慢慢除了……” “在这宫里混了几十年,本以为过两年能平安告老,却临了还贪上这么一码子事……晦气!” “实在不行……拼着病上一场!说不得还有活路……” “再想想吧……” 石初樱站在暗处不由做了个惊讶的口型,这宫里可真的吃人不成?不过石初樱倒是对她们口中的‘危险任务’有一丝丝兴趣。 她又翻身潜入了几处,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倒都是关于这场丧事的。不过用处不大。她又转回到另一处宫殿附近。因为她刚知道,这里其实是贵妃娘娘的寝宫:“咸福宫” 此时已经是夜里一两点钟了,‘咸福宫’依然有点点灯火,偶尔有浑身素服的宫女和内监提着白灯笼悄然来往,在黑夜里格外显得有些鬼气。 石初樱轻风一般靠近了主殿,伏在一处偏房中观察,不多时就根据说话声潜入一处室内:贴在一门角后。 她已经得知,今天这里警卫森严,正是圣人在这里。 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我虽然是儿子,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她是媳妇,也一个一国之母。‘先国后家’,所有宗室的男子上学第一课学的就是这个;所有楚家媳妇,嫁进来第一次训诫也是这个。 皇家不必寻常百姓家,母子们,夫妻们闹闹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不过了,皇家却是不能一拍两散的。 母亲她……原本也算是慈爱的,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从前她一时嫌弃进上来的珍珠不大不圆,说是皇后挑剩的;又嫌一年三千两的份例银子太低;要么就说给她的皮卖不够油亮、要么人参年份短了些…… 可有几个人不知道,她赏出去的东西比她嫌弃的都不差。这些我都忍了,只是在没想到,她会嫌弃是因为她已经从别处得了更好的了!” 一个温婉的女声道:“人死如灯灭……咳咳,臣妾的意思是,母后已经不在了,别的我也不懂,只知道你想干什么就去干,谁说什么让他去说好了,从□□那个时候起,说的人还少了。” 顺着灯影,石初樱见到娘娘一挥手,有些不在意地说道:“总之不错了规矩就行。嗳,臣妾的意思,没人看见就没事,事后要么死不认账,要么干脆不理。爱吵吵去,就当下饭了!” 嗤!不光屋子里的人,就是石初樱都差点要笑了,这位娘娘还真搞笑,不过这样也挺不错,“就你心大。这么多年我瞧着爱妃果然是肥了几斤,果然是下饭的料多了!” 灯影里,贵妃娘娘又一挥手,“你不肯吃,可不就得我吃!你不去那边,她自然不用拿这些个恶心的下饭去。还不都是我收了?!” “行啦,行啦,怎么又扯到别人身上去了?又没人惹你……” 第182节 “啧啧,还别人,果然是感情好着呐!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着了,这个差事合该给她去办,再没人说她偏心的。” 石初樱怎么觉得这画风转变得有些快,刚才是政治联盟,一转眼变成喷醋缸了! “你呀,我倒是想给你,可你哪能打理这些?你自己的宫殿还得我、差人帮着管呢。阿哈,有些困倦了。 这几天如果宗室来寻你,说上谥号的事,你再推托一两日,等库房查清了底儿再说。” “先前查过一回,怎么返身又来查,可不是自己找麻烦?” “你不懂,她这些年来倒卖盐和银、铜,铁等光查实的就有两年国库的收入了,而如今库房里这些即便全充公也不如九牛一毛! 况且,她这些东西看账册是已经换了银钱了,她既没把银子押进京来,也没发现银票,一是大宗往来不便,二来也是掩藏耳目…… 不管是银子还是什么,这数目都差太多了。狡兔三窟,定然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存处。 哼哼,整张整张的鲨鱼皮、十尺高的红珊瑚!历年进贡的单子里就没有! 还有那么大砗碟,成捆的象牙……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邦属国还单独朝见过太后的!” “这些外族小邦国,依附我大楚,年年进贡。如果没有倭国这次反水,还当他们多顺从,欢欢喜喜地做我大楚附属国。却不知灭去了一个,竟还没掉这生出来的异心!亏我大楚自己国民吃不饱还挤出粮食、银钱救济他们!” “都是些白眼狼!要臣妾说,就该排一出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的戏,等使臣来了演给她们看,省得他们当我们是冤大头!” “这主意不错。只守制期间不能娱乐,你先打算着罢。” “对了,你还没说完库房的事呢?可是像戏文里写的,有什么密室、夹层之类的?” 皇帝后悔,真不该让这些女人看戏,自己的私库都分了好几处,每次都有明有暗两套帐,太后怎么会没有? 他赶紧道:“你戏看多了,赶紧去睡罢,朕回去躺一躺,不回去只怕留人口实。明日皇后要带人照看灵堂和吊唁的宗室,你倒要费心照看好几个小的。” “得得!我让人热了茶饭,就在小茶房里,好歹吃点再走。顶着寒风朔月的……对了,这事情突然,只怕宫里的鹿肉、狍子肉都不够用,这‘白饭’可怎么摆?” 两个人又喁喁说起话来…… ====================================== 石初樱没兴趣看皇帝和贵妃秀恩爱,发牢骚,但看得出来,圣人和贵妃还真挺熟,或者说,挺像寻常夫妻的,感情不错的样子。 不过她的心思却在刚才听到的话里得到两个信息:第一,太后应该是跟某个或某些外藩附属小国有勾连,得了对方许多好处,甚至把从皇帝这里挖墙脚得的好处转手给了对方,获得自己的利益;第二,太后的库应该有明暗两处,先前查的都是明面上的,但暗处的说不定更多! 既然如此,那就不怕她动手了…… 不过她还是没找到私库在哪儿…… 石初樱瞧瞧天色,今天只能这样了,儿子该吃奶了,先回去在说。 石初樱到底事前没准备,只好身形一动,飞快地赶回了府里,除了二肥睁了下眼睛,一切毫无察觉。 悄悄换了衣裳,又去泡了个澡,石初樱自己烘干头发和身体,赶紧去看儿子,只见他的小身子拧了拧,石初樱赶紧抱了起来,到净房去把了尿,真是一大泡! 喊来外间值夜的玉树和玉露打了热水,玉树嘀咕道:“先前听少爷哼了几哼,还以为尿了呢,只夫人没声音,奴婢倒是没敢问,果然是没事。” 石初樱心话,我又不在怎么有动静?又想着以后自己在出去,最好她们也别轻易进房里,便道:“我不叫人,不哭就不用管。只我不在你们倒要十分小心。” 收拾好昭哥儿,石初樱才上床搂了儿子喂奶,黑暗中,昭哥儿趴在她娘胸口,呼哧呼哧地吸奶,小肥腿儿像小蛤蟆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蹬着。 石初樱一手搂着儿子的小屁股,一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瓜,不由会心一笑,即便是她亲身经历的,此时她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宝贝竟是她生出来的。 “儿子!你爹吃肉饼,咱们吃奶啊……你爹想着你呢小宝贝!” 石初樱欢喜地亲了亲小家伙的头,心里想着一定找个机会寻到太后库房的所在地,然后再去细细打探两回,最好不要有什么动静就把东西弄到手,反正不义之财,见者有份! 石初樱一边想着哪天得带二肥去‘踏查’皇宫,一边也慢慢睡了…… ============================== 隔天一大早,管事的就都等着回话了。 昨天是收到报丧第一天,太过匆忙,府里很多细节来不及备办,大面上先过得去就算了,毕竟连宫里也不是事事立刻能周全的。 今天倒不好这么说了,该有的,好歹也得制备齐了。 “按制,咱们宗室人家,都要摆‘白饭’,每餐必吃豆腐、鹤或鹅、鹿或者狍子肉。牛羊猪和鸡鸭等家禽家畜都不能吃了,倒是鱼越大越好。 只咱们府中现存的没鹤、鹿肉倒是能顶几天,可大鱼也是没有……昨天去铺子里问了问,一下子都长了几倍的价钱,咱们怎么制备,请夫人示下!” 石初樱拧了眉头,想着大楚宗室有关资料里关于丧仪中的‘白饭’的内容,却实奇葩:吃鹿是象征去世的人骑鹿成仙而去,同理,吃鹤、吃大鱼都是这个意思,总之,就是去世的人,不论是乘鹤,还是骑鹿(狍子)、骑大鱼,都是成仙的工具。 人们吃的这些东西越多,去世的人得到成仙的机会和路子也越多…… 至于豆腐?那是代表白云或波浪的意思了。这些东西如果条件不具备的,倒也能少一两样,但最差也得吃几天大鹅和狍子肉,这两样比较容易得。 所以,这三个月里,这些东西肯定供不应求啊…… “嗯,玉竹,给护卫长那边传个话,让侍卫们去北山咱们的地方去打些鹿和狍子来,不过也别过分,然后给老宅送两只、给槐树胡同也送两只,至于大鱼么,只好找铺子去买,也不用特别大,咱们家没那个条件。 鹅要是没有,你也不用来回我,直接换管事就行了。 至于豆腐,让人专门每日送来就是了,不够的话,咱们厨房自己做,我记得从望云山带回来的杂粮里有不少黄豆。” 那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夫人不是那非要最大的鱼去攀比…… 不过,他又道:“另外,还有几家求过来,问如果方便,能不能换几只鹿或者狍子……” 石初樱眨了眨眼睛,“都哪家?” 要知道,是个有点功夫的人都会自己跑去打猎好么,这来求的多半是文弱的。 “有咱们府上的两个仪仗司人,他们自己能力差了点,内务府的份例倒是有他们的,只还没来得及分配下来,暂时又没比的途径,只好求到咱们这了。” 石初樱心里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祖想出的‘升仙’招数…… 不过想到仪仗上的那几个司人,随是属于内务府的,但到底也算为他们府上服务的,尽管她和楚溆很少使用仪仗出行,但这点情面不能不给。便道:“先说咱们也不足了,等侍卫们打回来,也不提什么换不换的,每家分五斤去顶顶,反正也没限制每顿饭吃多少,这天气也不会放坏了……” 几个管事都低头忍了笑,夫人手头一点不紧,就是不乐意出血,瞧瞧,连这主意都有了,先头下人们还悄悄嘀咕是不是借机大吃三个月呢,现在看来,这鹿肉难得,只怕每天吃几块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还不如猪肉随便吃呢。 这下厨房的管事也把要请示的话咽了下去,只当自己没来。 “要紧的还有没?不要紧的等下午回罢!”石初樱才不理管事们的小动作,她见没了要紧的便打发了管事们,自己才得以吃早饭。 她今天的早饭除了云谷粥,桌上除了几种常见的素菜,还多了几样:小香油拌豆腐、红烧鹿肉、 焖鹿筋、还有一种银色的海鱼,这种海鱼吃的时候是不能去鳞的,要得是成仙的那种感觉,一般都是清蒸。 石初樱不喜欢,便只简单吃了云谷粥,配小菜,此外豆腐和鹿肉吃了些,剩下的自然是身边伺候的人分了去。 “走喽,去看曾祖父去了,昭哥儿的名字还是曾祖父给起的,咱们啊,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石初樱不管小婴儿懂不懂,还是照样跟他说这些话。耳濡目染,总不会没用的。 一行人上了车,马车也换了蓝色素布的厚帘子,里头的垫子和装饰也都换了,连出门带的小茶壶等用具都是墨色山水图案的了。 “啊、啊啊……”昭哥儿已经能发出声音了,尽管离说话还早,但他正精神着,此时见她娘虽抱着他却想别的事,便试图找来他娘的关注。 “嘶!”石初樱正跟二肥用意识沟通,突然头皮一痛,却是儿子的小手扯了几根她的头发,紧紧抓在手里。 “快放手!你个小东西,这手还挺有力气!”石初樱试图从儿子的手里解救出自己的头发,小家伙却高兴地晃着小手,‘啊、啊啊’地跟他娘玩耍起来。 这小东西是个不甘寂寞的,显然不许他娘晾着自己,偏不肯松手,石初樱也不敢掰开他太细嫩的手指,一时倒是没了办法。 还是青艾拿了个小响铃环,晃出声音来,吸引了昭哥儿的注意力,这才换下了他手里的头发。 石初樱再次明白,为什么好些当娘的多数都不带首饰,还尽量不留散落的头发,实在太容易中枪了。说起来,这也是母亲的慈爱,她们不忍心孩子伤到,只能委屈自己一些了。 石初樱只能把儿子放在前头,娘俩个你逗我,我逗你一路玩儿过来,路上的时间竟一点也不显得漫长了,只换了一次尿布,外头就说老宅到了。 第217章 第二百十六章拼演技 打击一个人,最好的手段也许并不是武力,而是精神! 这是石初樱见到老将军的时候,从心底发出的感慨。 从她第一次见到老将军起,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便是气势天成,尽管满头银发,却也神采奕奕,面有光华。便是声音也是洪亮有力,对着晚辈有时候耍耍小心眼、老人家脾气什么的,还挺‘活泼’的。 如今再见,石初樱望着躺在榻上,精神萎顿,一脸灰黯,呼吸都微弱了的人,石初樱觉得这差距实在有点大了。 此时老将军外书房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各房头要紧的男子都守在这里,此时他们可并不希望老将军有什么闪失。毕竟前头薨的那个离他们远了,眼前这个可是至亲。 真这个时候去了,做儿子、孙子、曾孙子的,三代之内的丁忧的丁忧,停考的停考。损失不一般的大。 他们府上可没谁有本事能让圣人‘夺情起用’的呢。三年孝守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还有楚沛、楚洌等几人都面色凝重、眼神在石初樱和老将军之间来回穿梭,想确定什么,却又有些怕开口。 现在,他们真的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石初樱看了北斗一眼,平时和蔼可亲的老仆也是一脸的惶惶,天狼也切切地守在主子身旁,似乎等着主子随时醒来,像以往那样吩咐他们去哪里逛逛。 “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石初樱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周氏说得那样,夜里听见丧钟响惊到了。 北斗恭敬地给石初樱行了个礼,石初樱侧身受了他半礼。 北斗回道:“前两日还好好的,说是要去北山夫人的野囿去瞧瞧,打猎游乐都好,就在、那天夜里,本已经睡了…… 钟声响得突然,前两声咱们也有些懵,过后就吓了一跳,主子忽地坐了起来,说了句“谁没了?”听过钟声,呆呆坐了一夜,然后,就昏昏沉沉了……呜呜呜……” 北斗也五六十岁的人了,此时也哭得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胡子都粘了不少,石初樱摆摆手,始终小心伺候在一旁的小厮连忙过来劝着,又扶他去梳洗了。 石初樱也不大确定,这丧钟为何会让老将军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看了大伯父和楚洌一眼。 “不光咱们家,宗室里好几家有年纪的老人直接病倒了,听太医说,这两天光是他就跑了七八家了。”楚沛作为长孙,此时出面给石初樱解惑。 “那太医怎么说?” 楚沛赶紧让人递上几张方子,道:“看了两趟了,先时说受了惊,开了凝神的方子,喝了两天并不见效,后一次却说,上了年岁,惊恐忧思,七情受损,须得开解了才好,不然,只怕不好。” 石初樱皱了皱眉头,她虽对草药在行,到底不是大夫,此时还是相信太医的话比较好。不过一家子人都期盼着,她也不能不做点什么。何况老人家对自己和楚溆还不错。 “我不是大夫,对医理不懂,对药理倒是知道得多些。”她一点也不谦虚地说道:“我是晚辈,也不能见长辈不好而不尽力,只是人力所限,能不能缓解还得看天意了。” 话说完,她环视一圈,不言不动。 “咳,这是自然,咱们都明白。弟妹尽力就好。”楚沛不得不出面接了话,不然人家不动手。 他可知道这位奶奶绝对不会白说这话的,任你如何不满,她也未必妥协,不如痛快些。 “大哥是明白人。那弟妹就试试。” 石初樱净了手,又让人给老将军也净了手,这才坐在榻边儿上,执了老将军的手掌,握在手里。只老将军的手虚软无力,没有回应。 石初樱分出一丝精神力,顺着老将军的指尖探进去,游走一周后她略皱了皱眉头,轻轻把老将军的手放回被子里。 “如何?”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的问出声来。 “医术上怎么说我不清楚,不过,生机确实在缓慢流逝,是不太好。”说着,石初樱又净了手,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帕子慢慢地擦着,整个人静静地沉思着。 第183节 如此半晌后,石初樱走到桌案前,早有小厮快手快脚地铺纸磨墨,石初樱提了笔,在思索一番才游龙飞凤书写起来:春谷:五斤五十年野参:两只 玉芝:两朵 如果有人记性好的话,自然会记得这些都是石初樱当初嫁妆里的东西。 此外,又给师傅写了行字询问,才喊来玉竹,交代道:“你回去,找素枝和琼枝开了我的小库,取这几样东西来。” 玉竹马不停蹄地回去取药不说,还带回了无名道长的话,“人老而惧死、喜新生”。 无名道长的意思是,人年纪大了就越发怕死了。 平时心底就很在意,或者担忧,忽而听到这钟声,可能恍惚间以为催命的来了,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了。弄不好就真给吓死了…… 想当然的,平日里多让小孩们陪伴,感受新生命的活力是最好的了。而老人一般也确实喜欢小孩子绕膝的感觉,究其内心就是这个意思了。 听了这样的解释,不但石初樱,连男人们也是讶然。他们这些人里,算来大老爷最年长,五十出头的他,在外人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多岁,和同龄的平常人相比,年轻是十几岁也不夸张。 所以,便是他也还想不到对死亡的恐惧上去,毕竟这离他们好像还是遥远的事。 知道了原因就好下手,石初樱先让楚洌给老将军输了些内力,打通凝滞的血脉,等到人的气色有了缓解,便唤出北斗和天狼,交代道:“去一个人,抓一把这种米,熬出厚厚的米汤来,待会儿祖父醒了先喂一碗。 再把老参生切了片含上一片。等到有了些气力再把米粥吃尽了。 如此一日三次,用上三天看看。 往后隔三五天切两片野参,或者把玉芝洗净发泡了,撕成小朵儿,用三五朵连水跟这米一起熬粥喝。 老太太那边也可以比照着做。这药也不用天天吃,药再好也是药,吃多了反而不好,适量最稳妥。“石初樱不好多在祖父房间里呆,交代好了,北斗和天狼这两个忠仆自会去办。 她出了屋子,对众人道:“祖父年岁大了,只怕多思多虑,平日里多让孩子们来闹闹老人家也是好的,千万别让他自己呆着,免得孤单,多开解些。 如果这次熬过去了,问问祖父的意思,来年开春,还让他去我乡下那边的别院住一段日子。乡下敞亮,每天下河钓鱼、进山打野鸡,闲来去果园子和菜地里转转,人也精神好得多。” 京城是繁华,可到底憋屈了些。 众人想到老将军前些时候刚回来的模样,确实红光满面,精气神好得不得了,不由默默点头。大老爷几个已经开始悄悄商量,派谁去那边陪老人家等等。 ========================= 石初樱又去老太太那便看了看,到底是女人更强韧些,老太太竟只是有些睡不安静而已。 石初樱也拿出一朵玉芝,并嘱咐了周氏,给老太太熬粥喝,如果有上好的野参,也可以切了片隔三差五煮粥吃,大补益气,安神定魄。 老太太人还清醒,听了石初樱的交代,挤出两滴泪来,埋怨道:“亏得你想着我和你祖父,有好东西也舍得给我们两个老废物消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曾经多么好呢。 石初樱好笑地往四周扫了一眼,果然,连薛氏和周氏在内,一屋子女人都撇嘴。这也难怪,人家好歹不济天天伺候着你,没功劳也有苦劳,结果老太太一句话都给抹了,搁谁身上谁也不乐意啊。 老话说:远的香,近的臭。兴许还真有道理。 这还不算,老太太又神补了一刀,道:“我记得溆哥儿媳妇刚来的时候,也给我一根参来着,怎么没见你们给我吃用?” 这下连蒋麽麽也绝倒了,老太太,当初不是你不稀罕,把参甩手给了奴婢了么? 只这话她当着众人如何说得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使坏昧老太太东西呢。 尽管这话对她而言也不全错,可到底不能认啊。 “阿蒋,你去找出来,今天就给我吃上!” 蒋麽麽憋红了脸,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身后老太太还喊道:“快着点儿,比我还慢!”果然怕死得厉害,一刻也登不得。 她还念叨着:“溆哥儿媳妇,呆会儿给看看这参对不对,可不能被下头的人给蒙了,拿个栌兰哄人。” 石初樱走不了,周氏干瞪眼白着急,一干人也得在这边陪着,毕竟老太太病了,无论媳妇还是孙媳妇都不能丢下不管。 这些人里记性好的不少,可记得当初石初樱送的东西,被老太太随手打发给身边的麽麽了。只她们都含笑不语,就等着看她们主仆的戏。 茶都又添过一道了,蒋麽麽才姗姗归来,手里捧着一根切去了一小半儿的残参来。 “谁偷吃了我的参?”老太太目光炯炯地盯着托盘里的半截参,这工夫气势还上来了。 她顿了顿拐杖,朝着蒋麽麽吼道:“阿蒋你也越来越不经心了,这么金贵的东西你都看不好?老大媳妇,给我查,我倒要看看谁的嘴那么金贵!” 薛氏诺诺地应下,只她瞥了蒋麽麽一眼,蒋麽麽不由浑身一个机灵。 她跟着老太太几十年了,使坏的事自然没少做,坏主意也没少出,即便薛氏是老太太的侄女也少不得退让三分。 这么些年一个屋檐底下,要说彼此没有些互相恶心的事是不可能的,只老太太一直康泰,日子久了她也忘记了危机感,只当自己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红人,谁不得卖她个人情面子。 直到刚才,薛氏那蛇一样冰凉滑腻的眼光在她身上一滑而过,她忽然意识到,万一老太太不给力了,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老太太虽然差劲儿,可到底对身边的人还算大方,那薛氏却只比老太太还差三分。 蒋麽麽想想也只能趁着人多把这事捅开了,不然责任还不都赖到她一个人身上? 她咬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身边,先“呜呜呜”了起来。 “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忘起事来?这不是当初,当初您赏了奴婢的么?当时,夫人和少夫人们还都在场呢。” 老太太确实不记得了,她定定地看着蒋麽麽想了半天,好像有这么回事。可现在她也不乐意承认了,这么金贵的东西,我赏你了你就敢要啊?你还敢糟蹋了…… “阿蒋,你糟蹋了好东西……”老太太最会推卸责任了,她别的不说,只重复这一句话。 蒋麽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不过她跟老太太也不是三五年了,自有一套应对的法子,只见她忽而伏倒在地,失声痛哭了起来:“呜呜啊~奴婢真是猪油蒙了心啊,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啊,老太太,主子啊~奴婢死心眼啊……您说赏了奴婢就收了……怎么就不知道推辞啊…… 快让老天把奴婢这个贪心的收了去吧……呜呜啊…… 奴婢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怎么不笨死啊……” 石初樱真是大开了眼界,这一对老主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戏。连她都记得,老太太可是当着她的面就把东西丢给了下人的。现在想要了,倒打一耙不说,还把自己摘得挺干净。 而奴婢蒋麽麽更了不得,直接哭出一小片‘湖泊’来。只道自己实在,相信了老太太是真赏她,却不说别的…… 石初樱听着她们主仆对唱,真心觉得老太太没机会去举哀是损失。不然指不定能捞个最伤心表现奖什么的。 不过,她可没时间一直耗在这里,她跟周氏两个人对了个眼色,石初樱便拿起托盘上的人参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这半截都被人精心‘伺弄’过了。 石初樱咔嚓一声把修补的地方掰断,假的往托盘上一丢,就清晰地看到一截切痕。 “那边被人用假参换了,只这块还是原来的,也够用了。老太太先歇着,祖父那边孙媳还得再去瞧瞧。”说着,也不管老太太和蒋麽麽互相干瞪眼,直接起身走了。 周氏也跟着赶紧告辞出来。 “呼!”周氏吐出一口闷气,朝石初樱笑笑,老宅的这些个笑话在隔房的弟媳妇跟前再演,她脸上也不好看的。 石初樱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谁家过日子没点糟心事。 “现在去看漫姐儿?”石初樱问周氏。 “嗯,这时间正好有闲,现在就去吧。你不知道,这几天可把咱们吓坏了,漫姐儿也担心得够呛。” 那是,老将军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给漫姐儿做主的大靠山就少了一座,这要是都没有触动心也太大没边儿了。 “我去带了昭哥儿来。”这半天昭哥儿一直在‘澄心院’里,刘氏指点着玉树和奶娘等人照看着,也不知道哭没哭,找没找娘…… ====== “瞧着这也是个野的!”刘氏见到弟妹和周氏便拉了她们去暖阁里瞧。 只见暖阁的一铺小炕上,昭哥儿正蹬着小肥腿儿,嘴里兴奋地发出‘喔喔喔’的声音,还挥舞着小手,正跟几个孩子玩儿得热闹。 昭哥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多小孩子。 在府里只有他一个,在槐树胡同顶多有个忱哥儿还不怎么敢往这小弟弟跟前凑。倒是老宅这里孩子多,也性子活泼,胆子大。 几个小东西已经把昭哥儿的被子给拆了,此时他只穿了个盖肚子的小肚兜,十分舒爽地玩乐呢。 “屋子里特地烧得暖和,冷不着他。”刘氏瞧了石初樱一眼,赶紧解释了一句,怕当娘的不乐意。毕竟每个人养孩子都不一样。 “没事儿,昭哥儿也算是皮实的。”石初樱笑了笑,走进去。孩子们见了这位婶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婶婶,小弟弟好小啊!” “小弟弟真好玩儿……刚才他小jj还尿了挺老高,安哥哥的脸都是尿味儿啦,哈哈哈……” 石初樱笑着逗他们几句,自去把儿子的小鼻子点一点,“小坏蛋,你尿哥哥啦?” 昭哥儿:喔喔喔~ 石初樱把儿子收拾好,便跟刘氏打了个招呼,说是去看漫姐儿,刘氏自然知道,也跟着一起去了。 “娘,我也去!”宴哥儿扯着刘氏的手,摇啊摇的撒娇,他想多玩儿一会儿小弟弟。 “娘,我也去!找珍姐儿!”容姐儿两岁了,已经开始学着小哥哥,抱着刘氏的腿,摇晃着也要去。 她说的珍姐儿是楚洵的嫡长女,才五六岁,还有个弟弟琛哥儿,正是好玩儿的时候。 二房因楚溆不在老宅,澄心院里的三个孩子只能自己玩儿,容姐儿已经开始喜欢跟着小姐姐、小哥哥到处跑了。 自己家都是哥哥,她倒是更想小姐姐一起玩儿了。 刘氏被两个软乎乎的小儿磨得不行,想发火又舍不得,只朝两个孩子瞪眼睛。 石初樱见了笑着问道:“今个儿都不用去宗学么?放了冬日假不曾?” “婶婶,这两天宗学不上课,提早放冬日假了。” 石初樱自己家没孩子读书,还真没关注这些,略带惊讶地瞧了周氏和刘氏一眼,难怪周氏那天把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带去了,她还以为特地请了假呢。 “宗学里不少人家的孩子也是要服丧的,还有学里的学士、管事都忙着丧仪,只能放假了。” 周氏拍了拍石初樱的手,给她说了说,又道:“过几天只怕外头的学院也得提前放了。” 石初樱一想也是,毕竟民间也守制三个月,琴棋书画君子六艺都得学,万一赶得课程巧了弹琴作画总不对劲,不如放了。 “嗯,这倒也是。”石初樱点点头,“既然不上学,一起去看看也没事儿。”说着招呼容姐儿几个一起去。 “劳烦大嫂给找辆车罢,这许多人坐轿子也忒费事了。”石初樱瞧了瞧一干的大人孩子,笑着跟周氏提要求。 周氏赶紧让得力的婆子去吩咐,自己则道:“那咱们得往驾道上去,油车可进不来这院子里。” 因周氏和刘氏都是‘大嫂’,两个人都在的情况下,大家默认本房的叫‘嫂子’,大嫂指周氏。 在老宅这些都不算事儿,没分家又时刻准备分家就这么乱的。 从‘澄心院’和三房一个是西南角,一个是东北角,即便坐了小油车,这路也不算近。 石初樱独自抱着昭哥儿坐了一辆,她要在路上给孩子喂奶,不然到楚漫那更不方便了。 昭哥儿一边吃奶一边玩儿,今天他高兴得很,石初樱能感受得到,儿子也是喜欢兄弟多的,看来她和楚溆还真得多生几个,不然可不是太空了?还有小侄子忱哥儿,她也是真喜欢。 这孩子聪明伶俐,又格外懂事,不过这次来京城她也发现了,到底还是有差距,一群孩子在一起玩儿,忱哥儿明显怯了。 这不是孩子的问题,是环境造成的。从小城一下子进了京城,别说几岁的小儿,就是大人也难免气势弱半截儿,连地方官儿进京也是一样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 只不过,别人的孩子她都帮了,像李栋,自己亲侄子没道理丢开去。 第184节 石初樱盘算着,忱哥儿虽勉强开了蒙,但远远不够…… 她记得当时给俩‘小白’在府里可是安排了读书习武师傅的,嗯,得回头跟爹娘和哥哥说一说,让忱哥儿到将军府先读两年书,习武也不能丢下。 唉,这么一想她还挺忙的,要是楚溆在家就好了,她只说说,自然有人去办了的…… 第218章 第二百十七章楚漫的亲事 “喔、喔!”石初樱的思索被儿子的招呼声打断,昭哥儿的小手正扒着他娘的衣襟,努力把小脸扭开,朝另一边够。 “呀,这么快吃完一边啦?”石初樱赶紧给儿子换了个方向,昭哥儿又赶紧扑上去吃了起来。 石初樱见刚给昭哥儿吃过的乳头上还有白色的乳汁溢出,赶紧抽出帕子按在上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止住了。哺乳期的妇人如果奶水足,常常会有溢奶的尴尬,石初樱也差不多。 不过经历了最初的几次溢奶后,石初樱便用意识去调节和控制自己的奶量,现在看还是有效果的。这也难怪很多贵妇人不亲自哺乳,自然有习惯的原因,恐怕哺乳期间的各种不便也是因素之一。 昭哥儿吃饱了奶,便含着乳头玩儿,也不肯吐出来,偶尔是象征性地吸一两口,“吃饱了就吐出来吧,这样习惯可不好。乖宝宝,听话!” 听奶娘说,小儿有时候恋奶,就是刚才这样,所以,石初樱一经发现就严格禁止了昭哥儿的这个毛病。只是他也不是立刻就改掉了,从刚开始怎么都不松口,到现在被提醒后能主动放开,他是慢慢在改。 石初樱希望儿子能养成好习惯,知道错了能主动改,而不是被强行制止,毕竟那样对小儿的自尊心不好(如果这么点的孩子也有的话)。 小婴儿也是敏感的,昭哥儿感觉他娘不高兴了,屁股上又被提醒地拍了一巴掌,他知趣地别开脸,倒是把乳头松了。 “嗯,好儿子,果然有长进!”石初樱把衣襟整理好,把昭哥儿抱起来,软乎乎的小身子竖起来,伏在自己肩头,轻轻拍着后背,哄道:“拍一拍,打奶嗝,打个奶嗝好舒服……”不多时,昭哥儿果然打出了奶嗝,小肚子也确实舒服了不少。 昭哥儿吃了奶,用不多久就会撒尿,这是他的习惯,石初樱刚想给他换个尿布,却想到了什么,朝车外问道:“还有多远?” “ 回夫人的话,前面就到了。” 石初樱看着时间也不够,干脆等下了车再换。 昭哥儿很少出门,今天还跟很多小孩子玩儿得高兴,因此,吃完奶也没像以往似的立刻就睡了,还在‘喔、喔’地跟他娘‘唠叨’。 石初樱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满心都被这个小东西占了。她现在多少有些明白师傅当初把自己带回山上的心情了,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别的真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是重要的,那一定是和孩子有关的。 ================ 楚漫如今在三房的院子不算大,三间正房带着厢房,后面还有个小小的退步,如今她一个主子用倒也算宽敞。 院子里春天的时候新移来了不少花木,有桂树、玉兰、还有几株茶花,香雪梅、红梅,墙边也有几株杏树和芍药花之类的,都是她见了石初樱的花园子后回来让府里的花匠给张罗的。 此外,原本院子里还养了两缸粉莲,天气一凉也都被花匠收进花房去了。 石初樱抱着昭哥儿,刘氏领着容姐儿和宴哥,并周氏一行也算浩荡地进了这小院子里来。 楚漫得了信儿,也早早迎在院子的垂花门前。 “你身子还在将养,这么凉的时候还出来干嘛?!”周氏握了握楚漫的手,感觉温度有些低,不由嗔了她一句。 “你们姑娘出来,也不知道给她带个手炉?”周氏很是不满地对楚漫身边立着的一个丫头训斥。 那丫头只是唯唯称是,可半点儿不见有什么认错的诚意,石初樱也不大高兴了。 虽然这不关她的事,可这丫头也太猖狂了些,当即沉下脸,对楚漫道:“漫姐儿也该立起来了,一个丫头都这么不听使唤,难不成你还想过以前的日子?” 别人能帮你一次两次,可自己立不住,就是亲娘也没法子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收拾的。 楚漫涨红了脸,她如何听不出两个嫂子是为了她,也是她自己不争气手软了些,唉,到底…… 楚漫一跺脚,道:“原想着到年下了也不好开发人,好歹等过了年在打发了去,谁知竟越发不经心了。” 周氏一边携了她的手往里去,一边教导道:“你也别嫌你溆嫂子说得直,她这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下人有不好的,就该立时处置了,你竟还等着过年不成?他们是过个好年,可你自己难道就该郁闷着? 你是主子,你自己提不起来,下头谁还在意你? 照你的心思,年下了不忍开发,可过了年就是十五,过了十五还有二月二、三月三、清明后马上就是端午,再然后七月半,中秋,重阳,冬至。 这期间还有你生日,府里各主子的生日,这一年算下来你能开发人的日子还真不多呢。如此,你是不是还得挑个黄道吉日?” 周氏的话可谓不留一点情面,她知道楚漫这张鼓只怕不重敲是没时间敲了,只好下狠心去敲打她。 果然,楚漫羞愧难当。 “谢嫂子们肯教我。”楚漫忍着羞,朝周氏和石初樱行了一礼。 她自知自己是三房的庶女,嫡母在的时候虽不难为她,到底也不可能费心教导她,后来嫡母去了,后来的继室孟氏比她大了不到十岁,更别提教导了,她其实就是混着长大、混着出嫁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懂,竟被蒋家一家子破烂人差点给折腾死。 如今大嫂子肯教,她只会欢喜,哪里会不高兴呢。 “你呀,刚回来那会就跟你说了,有些事一旦发现苗头,要果断处置了,即便不能立刻动手,也要有准备,你到底没听见去多少。”周氏还是有些小失望的。任谁费心费力把人捞出来,也希望捞出来的人能过得比原来好,也不白费事,可一点长进没有,岂不让人不值。 周氏也不难为她,直接朝跟在身边的一个管事媳妇比划了一下,那丫头就别两个婆子押着快步消失了,连挣扎都没敢。 院子里的丫头都吓得噤声,有事没事都拿个抹布或者什么假装干活。 周氏扫了一眼,对那管事媳妇道:“呆会儿你去跟管事的说,这院子里的人都换掉,不肯为主子出力的丫头留着也是无用,让他挑些个有脑子的肯下力的来。再挑不好,我就换了他!” 石初樱给周氏点个赞!瞧瞧那气派,只一句:“再挑不好,我就把你换了!”多么的有力啊! “大嫂威武!”石初樱笑着赞道,得了周氏一个白眼。 到了正房,几个孩子正是给楚漫问了好,就带着人跑去找三房的几个小的玩耍去了。周氏也让管事媳妇去瞧瞧三夫人孟氏回来没有,如果回来就打了招呼,只说来看看楚漫,就不去打扰了。如此也不算失礼了。 楚漫把几个嫂子和小弟弟小妹妹让到自己平常待客的西厢房,这里因楚漫的身子不好,今年新修了地火龙,此时烧的正暖和。 ================= 绕过门口的大屏风,几个人让了让,也就都没太客气,各自落了座。石初樱特地问楚漫借了里间,给儿子换尿布。 外间,周氏等人在说闲话。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你也好歹也精心些。嫂子说了你别不乐意,我们也到底是为你好。” 楚漫给周氏斟了茶,亲手捧给她,挨在周氏身边坐了,“嫂子们的心意我岂能不知?如今嫂子们肯教我一二,我哪有不乐意学的?还请嫂子不要厌弃我,多多教导教导。” 楚漫自来不傻,如今她虽然敏感了些,但真心假意还是分得出来。 周氏也是打定主意给她速成了,她即便有心教也未必总有时间特地来,因此指点道:“……就说你屋子里。这都十一月里了,便是今年比往年暖和,你这进出也得有个尽心的人照看着。 出了门,手炉是一个,披风也好,薄斗篷也好,总得穿一件。我们这些人过来,哪个不是这样的?即便是不穿,也得人带着备用。 怎么到了你这里,这里外许多的丫头婆子竟没一个想到的?” 周氏抿了口茶水,接着道:“一个两个没想到,是他们的不是。可各个都没想到,就是你的规矩太过松散了。这规矩松散的后果就是没了规矩,也没人把你这主子放在心上。 你好,你不好,她们都无所谓,说到底还是你没立起主子的威严来。 没有你,这府里凭什么给她们吃,给她们喝,还给月钱?府里消耗这些还不就是为了能让她们照顾好自己的主子? 如今她们倒是成了混吃喝的,你是不乐意争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把咱们府上置于何处? 你父兄当差,考爵位,经管庄子铺子,那样不操心,便是大嫂我也是一样每日不得闲,凭什么做主子的辛辛苦苦挣了来,还要白养着不中用的奴才?!” “还有,你瞧瞧,你这屋子里,便是为了守制样样简朴些,可也没有光秃秃的罢?彩瓷不能摆,青花,淡墨的总能摆罢?几盆菊花花房里也能挑出来罢? 你也别觉得是下人不周到,到底是你自己的屋子,缺什么少什么,该怎么打理,还得你自己张罗,你自己心气儿低的话,旁人再没法子的。” 周氏的话可谓振聋发聩,令楚漫红了眼框,刘氏见了给周氏打了个眼色,道:“大嫂子是怕你再被人欺负,你也得自己拿出点魄力来。” 石初樱在里间听了半晌,正好昭哥儿也睡了,她招呼玉树和奶娘过来照看着,自己走了出去。 几个人见她出来,也歇了话,刘氏关切道:“昭哥儿睡了?” 石初樱含笑点点头,“可算睡了,今天见了许多小孩儿,他也高兴得不行。吃奶的时候都不肯睡呢。” “那是,你们那边到冷清了些。小孩子有玩伴才好。” 石初樱在屋子中央的圆桌边坐下,招呼楚漫道:“我再给你瞧瞧。” 楚漫的一个丫头赶紧打来温水,伺候两人净了手,都在桌边坐了,石初樱才探查楚漫的身体。不得不说,吃了一年的秋谷粥,楚漫的底子还是恢复的不错的。说一两年就能孕育孩儿有些不敢担保,若是继续将养两年,倒比以往更健康些。 她这算不破不立了。 “好了很多。如此再养两年,孕育宝宝都没问题了。”石初樱笑着打趣楚漫,倒不是她乱说,而是她知道,大家都关注这个呢,连楚漫也一样。此时说出来也是安了大家的心。 “溆嫂子可真是……”楚漫羞红了脸,但看得出是真的挺开心。毕竟一个女人不想生是一回事,不能生是另一码事。 石初樱净了手,朝周氏看了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执了一碗茶,抿了两口,慨叹道:“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才嫁来,这转眼都一年了。” 周氏接话道:“可不是么,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真叫洒脱,又能说又能打。哎哟,一巴掌就把……咳,桌子拍个粉碎,便是老太太也不敢搓摩了。 说起来,咱们府里,媳妇也好,孙媳妇也好,哪个心里不羡慕你呢。” 刘氏也道:“我也是极羡慕的。漫姐儿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刚嫁进来的时候,老太太最不喜我,每天都要立规矩,早上去了,中午回来打个盹,晚上伺候了晚饭再回来连腿都是肿的。 为这个还跟你冽大哥生过气,可到底自己没个主意,不敢反驳。现在想想,新娘子认亲就是一道坎,这道坎要是软了,以后再想硬起来也难。我就羡慕加佩服弟妹。” 石初樱笑了,“你们羡慕我做什么?只要自己没错,就该坚持。你们也别指望男人给你做主,说到底,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新媳妇,支持哪个也是错。还不如自己厉害些。 况且,他们有他们的什么规矩,我也有我自己的底线不是?再不能为了别人的规矩,不要自己的底线。过日子当然是自己好过最要紧。” 楚漫也抬头含笑道:“我这一年也没少听说嫂子的厉害,当真佩服得很。说起来多亏了嫂子当日救我,又肯替我调养身子。我知道说谢字是远不够的,只盼着有机会报答嫂子和家里。” 石初樱道:“你还是攒到一起谢罢,我这次回去可还替你办了一件事呢。” “唔?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楚漫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石初樱道。 “为你相看亲事啊!”石初樱就这么说了出来,真的太出乎几个人的意料的。 石初樱见楚漫只是感到意外,便把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了,最后道:“连州离建州和望山县不太远,只隔了一条大河。算起来也才两三天的路程,要不然祖父也不会让我挺着大肚子去,还说我气势足,先替你镇镇场子。” 听她这话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溆二奶奶一出马,妖魔鬼怪齐害怕。 周氏笑道,“真是该打,净说那没边儿的,谁稀罕知道这些。快跟我们说说,那人如何?” “你们也太心急,我总的渲染一下罢。好吧,那孟二爷长得没咱们家人好看……不过嘛,眉眼看着特别舒服,怎么说呢,‘君子如玉’,那他就是一块温玉。谈吐举止都不错,已经是举人了,明年春闱得中的话,也能选官了。 他们孟家如今最有前景的就是他了。” 石初樱逗楚漫道:“也有一样不好,他们家眼见着没咱们家富裕。那孟二爷虽然穿着得体,但也是普通绸缎的,他们府里各样的摆设也都像古董了,衣裳首饰也不必京城。” “祖父怎么会挑这么一户人家?”楚漫终于出声问道。 她也不是傻子,也看出来几个嫂子是来特地给她说这事的了,只怕祖父已经相看过了,自己要是一味抗拒只怕不妥,她如今可没什么资本。 “因为他们家有个特别的规矩,没有嫡子出生,别的妾绝对不能生养,怀了也不能要,上百年来孟家没有一个庶长子。” “那,嫂子觉得呢?”楚漫略带涩然地望着石初樱,倒不是她想嫁不想嫁,而是她真的没多少选择。 第185节 石初樱握着她绵软的手,道:“我们觉得如何都不重要,要紧的是你自己能接受,乐意过这日子。不然都是无用的。我们倒不是爱胡乱操心的,实在是祖父祖母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楚漫垂下头,她如何不知,尤其是这两天祖父祖母不好,她也是担心的要命,一来祖父是她的靠山,尽管当初祖父说了养她一辈子的话,可人要是不在了,谁还记得呢?再者,哪有嫂子乐意养小姑子一辈的? 祖父祖母一旦去了,四个房头定然分家,到时候三房的主母是继室,跟原配的子女比她又是庶出,真叫一个累赘了。 她闪着泪花道:“嫂子大着肚子还肯替我出门奔波,又来费心特地跟我说一声,我、我要是不知好歹,那我成了什么人了!嫂子有话只管说,我也是嫁过一次的,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就好。周氏点点头,当下把家里的意思说了。 石初樱想了想,也答了先头楚漫的话,“其实这门亲事,我觉得也好也不好。好处在于孟二爷人不错,自己立得住,也做的家里人的主,嫁给他,只要跟着他的步调总错不了;如果稍微体贴一些,夫妻和美也不是难事;不好在于他们家挺缺钱的。媳妇的嫁妆得自己看住了,不然手一松可就填进去了。将来万一有个什么可没了倚仗。” 楚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垂下头去,道:“嫂子最爱笑话人了。人傻一次就够了,总不能傻第二次。嫂子们让我想想……” 楚漫微微垂着头,露出衣领里一截雪白的脖颈,已经不是刚回来时那破败不堪的样子了。 石初樱只负责开头,后面的事自然不用她操心,又去看了看老将军,见人已经醒了,安慰了几句话,便回府了。 一路上,石初樱也在想周氏教导楚漫的话,楚漫第一次成亲的不幸,除了人不对,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别人欺负你,肯定也是看你可欺。是她的心软养大了对方的心,如果一开始她就强势一点,虽不一定幸福但也未必会那么此凄惨。 再看她管院子,原本她躺着养病的时候,院子里有老将军和大家盯着,那些下人还算尽心,等她好转了,这些事回到自己手里,反而还不如病着的时候了。 贴身的丫头没个贴身的样,管事的婆子也不张罗,她自己也许是不想麻烦人,下头的跟着借机图省事。像那些摆件,府里不会没有,她自己不摆没什么,可待客就嫌失礼了。 比如她是隔房的嫂子,到底是分了府的,这么雪洞似的屋子待客,到底是失礼了。难怪周氏说起来也不留情面,实在有些敲不醒的感觉。 从楚漫身上,石初樱又想到了姐姐,姐姐到底还是比楚漫强,好歹是死里逃生过的,知道当断则断的道理。这么想着,也该为姐姐张罗一个了。 嗯,赶明个儿跟楚溆说说,看他那些狐朋狗友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在这之前,还得问问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第219章 第二百十八章探刑房 因辞了老宅的留饭,石初樱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只简单喝了碗云谷粥,便安置儿子睡觉了。这个时候的婴儿其实觉很多,今天昭哥儿格外兴奋了些,此时睡得也特别沉。 石初樱趁了这功夫在炕桌上铺开纸笔,写写画画。 现在能让她如此‘操心’的自然是皇太后的私库了。 别的不说,这私库的地点、看守、防护措施都得提前一一探明了,没有准备的仗她可不打,何况她现在还没有隐身能力,有家有业的,要动这地方必须谨慎小心。而且,她很想知道,皇太后不在京里的‘私库’都有哪些,又是个什么情形。 不是她贪心,实在是‘天上掉的馅饼’已经砸她头上了,不接对不住自己。 早知道还有着等捡漏的机会,她就该在圣人动手之前去给皇太后吃一颗,不过有钱难买早知道,后悔也没有了。 石初樱眯了眯眼,想来这些人已经到了圣人手里了,嘿嘿,这算不得什么,她有‘口吐真言’和‘醉生梦死’呢。 琢磨到这里,石初樱揣起东西,跟玉树交待了一声便往西路无名道长的院子里去,今天晚上昭哥儿有药浴,师傅定然在的。 “师傅!”石初樱一进门就见无名道长正在整理药材,他到现在还是不肯用小厮,就喜欢自己动手。 “嗯,有事?”无名道长抬起眼皮撩了徒弟一眼。 “瞧您说的,没事就不能看看您?!”石初樱撇了嘴,“您干嘛要把木华给送回去?不然现在也不用忙活了。” 无名道长从徒弟手里抽出一缕药材,慢悠悠地道:“它不回去,你的谷子和满山的东西谁管?到时候谁挨累?” 就他这小气徒弟,如果跟她说今年云谷没来得及收获着冬天的酒没来得及酿,你瞧瞧她还是这么样子不?早翻脸了! “咳!农时不等人啊,唉,自打下山嫁了人,这日子一天比一天烦琐啦。”石初樱感慨了一二,又瞥了师傅一眼。 无名道长也不搭理徒弟,看她能憋多会儿…… 果然,石初樱见师傅没有再问的意思,手下也是不停,只好一挥手下了个结界,又凑近无名道长道:“师傅,我昨天晚上进宫去看楚溆,结果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 无名道长毫不掩饰的白自己徒弟一眼,还说什么‘有趣的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除了钱,她能觉得啥时‘有趣的事’? “咳!”石初樱被师傅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继续道:“我听说,皇太后与外藩附属国有来往,偷了她儿子的盐和各种矿产,最后都便宜了这些附属国。” 无名道长这回正视了徒弟一眼,他捋了几把胡子,点点头,嘀咕了句:“愚蠢至极!” 石初樱连忙见杆就上,道:“可不就是!圣人很是生气,抄了皇太后的私库。” 无名道长瞟过来一眼,石初樱便继续道:“结果啊,里头的东西和帐目上的严重不符。我是说,明面上的东西。所以,圣人觉得一定还有大量的财物藏在暗处……” 石初樱目光灼灼地看着师傅,无名道长哼了一声,道:“你打上这主意了?虎口夺食,必然引起大怒,真查起来,你也未必没留下什么痕迹。” 石初樱想了想,道:“徒儿有‘醉生梦死’,还有,我会抹了他们这段记忆的。” “所以呢?” “所以,今天晚上请师傅带您徒孙,多泡一会也好,我得去找人问问信息。”而且,师傅说得对,真查起来,还好要小心,把吃馅饼的人的记忆得‘处理’一下。 “昭哥儿要吃奶怎么办?我老头子可没奶水!”这个真帮不上。 “不要紧,昭哥儿也吃奶娘的,饿了让奶娘先喂着,就说我药浴的时间长。本来也是,石初樱的药浴从准备到泡澡,没有三个时辰完不了。这个大家多少都有数。 既然都安排好了,无名道长也不说什么了。 反正徒弟要做的,师傅最后总是要帮着料理的。无名道长不过还是提醒了徒弟一下,便交待她晚上早点把昭哥儿抱过去,他顺便给小婴儿做做筋骨操,算是‘早点儿’启蒙了。 可怜的昭哥儿当然不会知道,本该三岁才开始‘启蒙’,因他娘‘一念之差’提早了三年! 石初樱喜滋滋回到药房给自己夜里的行动作准备,又张罗着让玉树和奶娘今晚都去师傅院子里听候差遣云云。 晚上八点钟,外头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石初樱给昭哥儿吃饱了奶,便带着丫头们浩浩荡荡往西路去,众所周知,小昭哥儿今天又要泡澡了。 “今个我也有药浴,昭哥儿这边顾不上,你们跟着搭把手。”石初樱把儿子交给师傅照管,自己则去药房准备自己的药浴,毕竟楚溆不在,她也不方便在里间泡药浴。 石初樱叫来玉竹,嘱咐道:“没事不要去药房打扰,昭哥儿回来的话让奶娘先带着。我指不定会练会儿功。” 玉竹脆声应下。 石初樱在药房悄悄换上了夜行装,检查了一下今晚要用的‘道具’后便身形一旋出了屋子,一阵风刮过似的朝着宫里奔去。 石初樱熟门熟路地找到楚溆的所在地。她听楚溆说过,最近他都是凌晨到中午的班儿,其他时间都休息。每五天一轮换时间。 果然,这三个人还在小破屋里。石初樱想了想,没有惊动楚溆,而是悄然闪进门里,拿出‘醉生梦死’在一晃,屋子里的三个人瞬间就倒下睡着了一般没,连楚溆都撂倒了。 石初樱轻轻走进去,挨个捅了捅,嗯,睡的很死。这药霸道,如果没解药,睡个三四天也没问题。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石初樱给另外两人抹了这段记忆,楚溆的倒是没抹,不过在他类似睡眠的状态下另植入了一段,如果楚溆醒了,他只记得当晚石初樱避开耳目,给他带了路肉饼和几样小东西。 石初樱看着楚溆有些消瘦了的脸庞,心里不免有些愤恨,都是这娘俩闹得,结果害得她们跟着在遭罪,怎么也得收点赔偿! 石初樱没时间多呆,给三人摆好姿势,拿出解药挨个鼻子底下晃了晃,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从朦胧中醒来,不过是以为自己打了个盹,其实原本他们也在打盹。 石初樱给自己罩了一层结界,这样她的强者气息就不会被人察觉到,她像风一样轻轻刮过各处,终于在前朝的一个执事房停了下来。这里跟楚溆他们呆的小破屋类似,都是当值之人临时休息的地方,只不过人家这里明显要比楚溆他们的高档几座山去。 石初樱探了探,屋子里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已经睡下,应该是先前当班的,还有两个正无聊地沉默着坐着。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少说少错,谁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的。 石初樱见已经没有来往当差的内监过来,便知道这里也是没有宵夜的资格的。这样更好! 她闪到窗口,悄悄晃了晃‘醉生梦死’,果然,屋子里的四个人瞬间都歪倒了。石初樱潜入屋子,把门关好,还不忘每个人在闻一下,免得中途出现意外。 接着,她挑了一个看似更知情的人,捏开嘴,塞了一颗‘口吐真言’下去。 这是入口即化的药丸,吃了这药,就如同说梦话一般,说完还完全没印象。 “你们这几天在哪儿当差?”石初樱既不问姓甚名谁,也不问家住哪里,这些对她统统没用。她只问最关注的问题。 “你们是哪一班儿的?”果然,这人说了,他们也是凌晨班的,所以现在才早些休息。而另外两个是中午后的班,现在倒不急着睡。 “皇太后的库房在哪儿?她宫里管库房的人呢?”结果这人都不知道,石初樱只好换了一个问题:“你可知道皇太后宫里的人都关在什么地方?” 还好,这个他知道,不然石初樱要浪费一颗药了。 又问请了关押地址怎么找,石初樱便往‘慎刑司’的方向掠去,听说那里守卫其实一般,因为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大官要员,都是宫里的奴才。 ========================= 不过当石初樱看到一屋子的‘人犯’和血淋淋的刑具、还有审讯中传来的惨叫声,真心觉得自己把人挂城墙上也是善举了。 石初樱见此时虽是夜深来,仍有人不停地来回走动,行刑的人和被行刑的人动静都挺大。如果突然都被‘醉生梦死’放倒,只怕也不方便,毕竟这里不是二龙山,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 还不大方便下手! 石初樱摸着下巴,眯了眯眼,像捕食的猎豹一般耐心十足地潜伏着,等待时机出现,顺便探听各处的话语声。 …… “呸!又他娘的死了一个!”刑房里传来一声唾弃。 “我说老张,你可别都给弄死了啊,到时候拿不到口供,咱们可没法交待!”一个略烦躁的声音嚷道。 “不是我下手重,实在是这帮子太监内侍不禁事儿!不过是粘两层皮,就熬不住了,早说大家不是省事?偏抗着……”那老张啐了一口粘糊糊的吐沫在地上,很是不满地骂骂咧咧道。 石初樱翻了个白眼,还就粘两层皮,把个大活人生生扯下大片大片的肉皮去,是个硬汉子也未必熬得住,何况是身子早养的弱了许多的内监。 “啧啧,难怪人家都说你老张是酷吏,这手段你也上太监身上?就他们那身子骨,不死还真不容易。” “算啦,今天就到这罢,老子也累了一天了……娘的,都给我听着,明天还不说实话的,都这样!”老张丢下手里的东西,骂骂咧咧地和几个人一起走出刑房,往另一边的屋子里去了。 石初樱接着墙上火把的微光,见这几个人一身的煞气,显然是常干这个。 不过这些也不关她的事。这时候刑房外头走进来几个打杂的,快手快脚地把刑具整理好,也不管上面的血迹未干,就那么堆在一边,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而那人口中被粘下来的人皮,就扔在一边的地上,石初樱瞧着已经有一小堆了,也不知道剥了几个人的。 她蹙了下眉头,心里有些不爽。 “走啦啊!”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都先走了,只剩最后一个还在磨蹭着。石初樱见他无所事事像在等什么人,等了有一会儿,他也有些烦躁了。 就在打扫刑房的人准备要走的时候,外头又闪进一个人来。那人头低低地,附耳跟这人说了几句话,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飘飘的荷包塞给对方。 石初樱瞧着刑房的人掂了一掂,朝来人微微点点头,头朝后面示意了一下,那人便也点点头,从怀里抻出一个袋子,快步走到人皮跟前,弯下腰,一张张抖开,扫了一眼,直接丢进袋子里去。 石初樱数了数,一共十二张。 那人拎起沉甸甸的人皮袋子,低声道:“多谢,三日后我再来。” 刑房的人却摇头道:“五日后罢,今天死了好几个,估计这两天都不会剥皮了,这些细皮嫩肉的太监熬不住!” 那人略一顿,啧啧两声,嘀咕道:“难怪这皮细发的,能卖个好价钱!” 石初樱突然想到黑市上,那人皮灯罩什么的,便是她也觉得有些恶心了…… 慎刑司在宫里,周围不但有皇宫的守卫,还有外头当值的大内守卫巡视,刑房里关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什么的,也没有强悍之人,因此,这里总的来说守卫不算森严。 牢房男女分开,都是一个个单独小屋子,而刑房两头各有一间,因刑具众多,刑房倒是格外大些。 第186节 除了刑房外,进门的地方还有几间屋子,是值夜的人和负责审讯之人休息的地方。他们也在这里商量和整理口供。石初樱分出一丝精神力去偷听,结果这些人应该还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等到这些人终于走了,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 石初樱瞧着‘安静’下来的慎刑司,在黑夜中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似的,好像随时准备把人吞了下去。除了受刑之人的痛苦呻吟,这里真的算是‘安静’了。 石初樱觉得还是自己比较仁义,这些人的手段简直太粗暴没人性了些。 潜伏到了深夜,值夜的人喝了烧酒,昏昏地趴在桌上睡了,石初樱倒不用管这些看守,因为这牢房为了防止串供,重要的人都单独关押着,倒房便她下手了。 既然是单独关押,石初樱掠了一眼,这一排太监牢房有十八间,所有牢房都是一面的铁栏,正好面对这刑房。刑房里发生的一切,每个牢房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刑房里的人一抬眼,也能够把对面的反应看在眼里。 不能不说,这牢房设计得很是阴险。 此时刑房收了手,牢房里的人也像终于逃出生天一般。尽管还不知明天如何,至少今夜总算能过去了。 石初樱的目光一个个面孔扫过,定在一个面色灰沉的老太监身上。他的袍服还完好,应该还没有提审到他,瞧着是个有品级的。石初樱见他默然呆坐着,好像一点也没被刑房里的动静吓到似的,不是心理过硬就是等死了…… 第220章 第二百十九章月光宝库 且不说这牢设计的如何,能让石初樱在一干人犯中盯住的人,自然是不一般的,不过一颗‘口吐真言’下去,什么都说了。 这人是‘春和宫’的二等首领太监安富,在他上头自然还有首领太监和总管太监,因此,他的地位不算最高,却也很重要。何况他身上还有从四品的等级,又是太后宫里的,出门办事的排场也抵得上一个知府了。 别看他明面上是二等,可实际上却掌握着太后的私库,正因要低调又要方便办事,最后他才只得了这么的等级。 据安富说,皇宫里的私库因必然是要留给圣人的(不论是哪一任),因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防范措施,跟宫里别处的重要库房一样,都是内务府督建的,也不方便她们私下擅自改动。 不过这不等于太后什么都不做。 私库分两层,一层上库在地上,是常规的,也是圣人他们看到的;还有一层地库在地下,还并不是原一层的地下,而是偏出了一射之地,正好在库房后头的一个池塘地下。这两层库房有一个通道可以相连,而地库本身在别处还有一个入口,那个却十分隐蔽。 一般来说,明着来的东西都从上库大大方方进出,私下的东西则看情况入地库。 上库里的东西都是有账可查的,进出记录严格,当然也少不了官库的有小动作,太后和知情的管事太监不是不知道,却假装不知,对不上账最后总是要死那么几个的。 但地库不同,地库连管事太监也不能进去,除了太后和一个贴身的老麽麽,只有他这个看似不怎么显眼的二等首领太监才能进去。不过,这地库却在两个进口通道里各有一把机关锁,没有钥匙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去,除非把池塘挖穿了。 “钥匙在哪儿?”这人炫耀了好一通,虽然下了结界,可石初樱也不乐意听他废话。这人得了重用,其实很想先摆显摆的,可惜却要装着低调,不能够!想来也是挺压抑的罢! “太后贴身的麽麽才知道,每次都是她拿给咱。” “太后在别处可还有这样的私库?” “堂堂大楚国的太后,怎么可能就一个库房?在外头的自然有,不过却分出和入!” “那些小国,想要我大楚的物产,自然拿最好的东西来换,白盐是一个库,铜铁、银等矿产是第二个库。交易的时候,是什么货在什么库提货,而交易来的宝物却是要直接送到另一个宝库去的。” “宝库在哪儿?都有什么?谁管着?”石初樱对这个话唠有些不耐烦了。 “谁也想不到,太后把宝库放在了秦州山里,那里可是太后还是秦王妃的地盘,总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全。” “太后就不怕被圣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自己亲娘,大不了发回秦州,太后守着宝库几辈子吃用不完,这是早想到了的。万不知圣人竟这么狠心……” “废话少说。” “……宝库里金银自然不算什么,那些个外国的月光宝石、珍珠、皮毛、药材不知道多少,太后自己在宫里又不好花用,除了赏赏,也都堆在库里落灰呢。” …… 这太后别是有些藏宝变态罢?她一个高大上的太后,就一个身子,能吃用多少?却搞了这许多宝贝!关键是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显摆,只能没人的时候偷偷看着乐和。 不过,这些都不必石初樱费脑子,她又问出了秦州宝库的详情,还被搭送了总管太监和首领太监等人的私房所在。 不得不说,平时低调的人一旦话唠起来也挺怕人的,想停都停不下来啊,效率是在太低了!石初樱不耐烦地打断了安富的话,把他恢复了原样,自己飞身离开了这血腥之地。 …… ================== 石初樱隐在一座假山石后,举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没错,是明月!快到十五了,一轮明月此时正光耀大地!不说分毫必现,借着月光确也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初樱暗自骂了一声,无法,只能敛好气息,耐心地等候着。 池塘所在地并非要地,因此只有每半个时辰一趟的皇宫护卫巡逻经过,但因这里广阔,护卫从这里过一趟至少半刻钟! 这是石初樱趴了一个时辰总结出来的。 又过了两刻钟后终于有一片云彩遮了月亮,朦胧起来的月光格外迷人,石初樱无心赏月,因为耳边出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 她抓紧时机,瞬息来到池塘上的一个小亭子里,这倒霉的入口竟然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石初樱并没有去拿钥匙,她用不着,而是按照安富的交代找到了入口机关---亭子地面上的石墩。摸到石墩上的一处刻花,转动几次后,地面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洞口,石初樱放出一丝精神力探查后,果断飘了下去。 这个入口很深,如果没有功夫的人跌下去只怕直接摔死了,而安富等人是知道在洞口边缘有一处软梯的,用完就卷起来藏好,石初樱用不上就直接飘下去。 石初樱知道上头已经盖了起来,便毫不客气地拿出一盏‘皓月之光’照明,这地库没没有看守,也不需要。因此,她很放心。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地面的石板,却不落脚,而是直接踩在了一处贴边的地方。沿着洞壁摸过去,找到一个状似龙头的机关所,石初樱放出精神力不一刻就打开一道洞壁,在‘皓月之光’的映照下,看得出是一条毫无光亮的长道。 石初樱很快到了地库,站在库房的进口,石初樱惊叹其太后的能力,呢玛实在太能收刮了,可惜有命刮,没命享了! 石初樱知道,也许明天圣人就能翘开那些人的嘴,找到这里,她只有这一次机会来拿,不过她也不想过分到让圣人再次发怒。 她先落地无痕地逛了一圈,不由啧啧赞叹,这里的金银匝地,珍珠成堆,大块大块的原石宝石和成匣子的各色珠宝,照花了人眼。石初樱发现,这些东西最大的好处是没有标记! 哈哈,这可太好了。石初樱一挥手,各取了三成,就这样都装满了三个储物袋,可见这里头的东西有多少了。嗯,相信圣人不会介意少这么一点点地。 就在石初樱装珍珠和宝石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声响和脚步声! 有人来了! 石初樱蹙眉,不应该这么快啊!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立刻收手,抹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和气味,然后把自己贴在进口墙壁上判断了一下,来人应该是从上库过来的。 既然对方知道了上库入口,亭子上的入口想必也知道了,按时间算算说不定已经有人过来封口子,而这个时候上库定然是守备森严,她只能走亭子的入口。 时不我待,再不走来不及了! 她立刻飞身退了出去。 一提气息,瞬息间来到洞口,还没等飞身上去,石初樱就感觉头上一亮,洞口被人打开了!石初樱毫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风似的蹿出洞口。 “哟,有暗器!”洞口的人惊呼一声,往边上一闪。好一会儿不敢过去查看。 “什么暗器,是洞里的风罢?” “没事儿,这洞闷久了,一开洞是这样的。” 几个负责开洞口的人嘀嘀咕咕的又凑了过去,研究了半天,又放下软梯才有人下去…… 真险啊! 石初樱瞅着守卫在洞口处的几十个守卫,远处还有加强了的好几道巡逻护卫,暗自牙疼。还好,她是个果断的!要不是借着洞口刚开的一瞬间,对方情况不明窜了出来,她可差点给堵在洞里了! 石初樱瞧着大亮的月亮地,不敢久留,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返回家去。 娘的,这皇家的动作就是快!到底人多势众,可比那些山贼难搞多了! 恩,秦州的库还是算了,皇家人好阴险的。 …… 石初樱回到药房换下了夜行衣,收紧储物袋里,又快速地泡了个澡,换了衣裳这才回到房里去。 “夫人!”玉竹值夜,见到石初樱回来也不多言,赶紧先端了温热的茶水过来,石初樱一口干了! 刚才多少有些后怕,她也得压压惊! 稍微回了神儿,石初樱瞅了瞅时辰,现在外头月光正好,应该是凌晨两点钟左右。 地火龙经过一夜燃烧也有些温度下降了,要到天亮前才再次填柴炭烧热,所以屋子里这个时间最凉。玉竹见夫人只穿了件薄衣裳,便拿来一件月白的外衣过来要给她披上。 “换个颜色的来!” 石初樱挥挥手,看到这颜色她就想起先头的惊险…… 石初樱其实不怕什么冷热的,她这是纯属不自在。 “昭哥儿呢?” “在奶娘那睡呢,吃了两回奶了,也换洗了两回。”玉竹重新取了件玉色的给石初樱披了。 “哭了没?” “找奶吃的时候哭了几声,倒也没怎么闹。” …… 石初樱搂着儿子热呼呼、软绵绵的小身子,这才觉得整个人都安稳了不少,刚才经历得那些不愉快也都烟消云散,她亲亲他肥嫩的小脸,和儿子一起进入梦乡。 =================== 而这一夜的皇宫大内却彻夜未眠。 楚溆在凌晨值班的时候就被调来守卫亭子上的洞口。 他们几个宗室侍卫接到任务后就整理了下东西,直接换防到池塘子这里。 别人不觉得怎么样,楚溆却眼皮有些跳,他总觉得好像夜里发生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在看看两个同僚的脸上,什么也没有,淡淡的,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他明明感觉刚才有股风,好像樱樱似的,证据没有,就是一种感觉! 楚溆抬头看看四周明里暗里上百的守卫,不由暗自祈祷,樱樱可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啊,即便是他们夫妻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这许多皇宫守卫。即便打赢了,也没什么好果子…… 楚溆紧了紧衣襟,抬头看了看月光…… 樱樱现在和儿子应该正睡得香罢?!一定是的! 睡梦中的石初樱还不知道她刚才到底有多幸运。 因为她嫌弃安富唠叨并没有让他说完,所以她还不知道,这些皇太后的宝库有个特点:只在每月十五前后几天月光明亮的夜晚才能打开,而且,能开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时辰。过了这几个时辰,月光稍微弱下去,洞口就会自动关闭,直到下月这样的时间才能开启。 这机关凭的是月光之力,类似潮汐,非人力所能为!因此,这宝库还有个外号:月光宝库! 所以,石初樱的幸运在于没听完安富啰嗦,给自己赢得了时间,而惊险在于信息不充分,差点把自己关在洞里一个月!而一旦封闭,洞里剩余的空气最多够一个人呼吸五天! 而且,尽管这宝库是内务府统一造的,但地库却是太后高价聘请了隐逸的高人设计的,而设计的人只出了图纸,双方并不知对方是谁,至于挖库的,前后不知分了多少批人,每批都只挖了一地点,都以为是在清理池塘,剩下的部分却似那些已经被处理掉的太监秘密完成的…… “圣上,快出去吧,不然来不及了!”宝库里,几个精干的暗卫和神秘人正护着昌平帝离开。 他们不是没发现宝库似乎有些异样,那些匝地的金银都是一层层的,少了几层还是能看出来的,但他们得到的信息晚了些,只能匆匆看一看,时辰也就要到了。 “嗯,留下几个人,把这里清点起来。朕感觉这里头最近被人动过,瞧着墙壁上的印记,感觉银子好像刚被拿走一般。”昌平帝边走还边看着宝库的金银匝地。 第187节 这也是皇太后狡猾的地方,所有的金银不是成箱摆放的,而是所有金银有统一大小,整齐地一层层码在地面上,缺了一块都看得出来,别说石初樱取了三层了。那墙壁上空出来的痕迹还是隐约可见的! 宫里有人纠结,有人忧心,而无知的人却正在酣眠! 皇宫 昌平帝一行人匆匆回了寝宫,他自己的寝宫叫‘乾泰殿’,离上朝的地方不远,这样无论冬夏,他从这里去只需走过一道回转的长廊就可以了,省去不少辛苦。 “你觉得唐麽麽说得都是实话?”昌平帝也不坐,走到窗前扯来了帘幔,让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子里来。 一个灰衣人在昌平帝背后微一躬身,道:“‘口吐真言’是江湖黑市上刚兴起的密药,统共只有三颗,咱们得了一颗,还有两颗被人高价买去已经用掉了。据查,效果要比催眠好百倍,而且不论意志多坚定的人,用了都一样。 咱们问了一整晚,唐麽麽能说的都说了,从口供上分析,都是真的。” 昌平帝哼了一声,“她还当自己是最知情的人,只怕有些事,她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又或者被骗了。朕感觉,那库房至少还有几个人是知情的。”他自己的娘是个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顿了一会儿,昌平帝才悠悠地说道:“朕总觉得库里少了些什么!” “属下现在就去提审安富!”灰衣人拱手要退下。 “算了,今天的时辰已经过了,明天继续罢。唐麽麽说,安富是负责进出月光宝库的,那拿清单的必然另有其人,只是她也不知道。 现在要紧的事守住这些东西,有没有单子没关系,东西在自己费些事罢了!” 昌平帝一挥手,灰衣人悄然退了出去。 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章杂事一大堆(增补) 繁华落尽、一抔黄土。 不管曾经多高贵的人,一旦死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了。 在石初樱看来,皇太后出灵,除了声势浩大,比较折腾参加送灵的人之外,其实都是虚无的。 也是,宗室、大臣、诰命无数,整个送灵的队伍白茫茫、浩浩荡荡,绵延出好几里路,可真心为皇太后哀伤的人,只怕睁大了眼睛也找不出几个来 ! 皇太后的棺椁也并没有进大楚皇陵之中,而是先送到了皇家寺庙停灵,做了法事后再运送回秦州,葬进了当初秦王的陵寝里,美其名曰:夫妻合葬。 因皇太后的事,今年宗室各家的冬至也草草过了,毕竟所有人的精力都在皇太后的丧事上头,各家主也是分身乏术。 石初樱因那晚的惊险,隔天就去跟无名道长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无名道长听后让她把机关所画了下来,看了半天,点点头道:“算你运气好。这月光宝库已经失传许多年了,不是太后,一般人只怕也得不到这机关。” 石初樱听了无名道长的一番解说,才知道自己还更险了几分。 “皇太后还真厉害!”石初樱不禁叹道。 “没这本事,只怕她也不会动了这念头。”无名道长把图纸粉成碎末,淡淡地说道。毕竟这么大宗的财宝不是想藏就藏得住的,除非是手上有了万全的准备。 “也是,这么多的金银简直是把矿山搬回来了。” 石初樱觉得自己拿得有些少了,三层才。回来她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层金一层银的铺法,她是直接取了三层,所以当时不知道中间一层是赤金。早知道她还多拿一层金呢。 不过,她此时不知,因了这大宗金银缺失,昌平帝已经有了新主意。 ============================= 楚溆回府已经是半个月后。 石初樱看着眼前这个野人似的臭汉子,怕他熏到昭哥儿,直接把他赶去净房洗澡换衣裳去了。还特别抓了一把松针装到纱袋儿里,丢到热水池子里去,跟楚溆一起‘泡’。 好在她们家净房的热水是循环的,省去了频繁换水的麻烦。 “多泡一会儿!”石初樱见过楚溆当值的环境,自然知道他们条件有限,但臭成这样也太过分了罢。 “嗯—”楚溆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懒洋洋地眯着眼,完全放松身体,舒服地仰躺在热水浴池中的一处浴台上,享受着热水漫过身体带来的舒畅。 石初樱没法嫌弃这野人,只好亲自下到池子里,拿了玉梳给他梳通搓洗粘在一起的头发。 “这头发到底几天没梳过了?可见是没派你们去担当什么秘密差事,不然就这一身的味道,啧啧,迎风两里,人家就发现目标了。” 楚溆懒懒地笑道:“我们这帮人,都是那没啥高远追求的。有追求的都去干大事去了!” “嗯,我看你就保持这样也挺好,我都不嫌弃你,你也就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对了,这次你们去了这么久,有假期不?” “明天去了营里才知道。按说应该有几天。”毕竟这种连轴转的差事实在太辛苦了,吃不好,睡不好的,铁人也吃不消。 石初樱和楚溆慢慢地说着话,不多时,就传出了楚溆轻轻的鼾声。 “真是遭罪了!”石初樱把梳通的头发用澡豆洗好,又上了护发膏,并轻轻地在他头上的穴位按揉起来,让楚溆紧绷的神经能稍微松驰松弛。在那种地方当差,即便最轻省的活计,人也得绷得够紧,何况还是那么个情况。 等石初樱把楚溆打理干净了,才把人弄回卧室去。 “自己把寝衣换了再睡啊!我去把儿子抱回来!”石初樱不过是一转头的功夫,楚溆已经‘嗯’了一声,人却扎在床上已经睡熟了…… 石初樱先安顿了大的,又安顿小的,只是小东西吃了奶却粘着娘,最后石初樱只好把儿子摆进他老子的臂弯里。楚溆朦胧中倒是还知道收紧胳膊,昭哥儿竟然没有嫌弃他爹,拱了拱小身子竟就这样睡着了。 “到底是亲爷俩儿!”昭哥儿此时已经又长开了一些,完全一副肥白水嫩的小模样,光看眉眼的话,此时这爷俩儿绝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楚溆脸上的胡子十分碍眼,没办法,习武之人对刀锋剑气都格外敏感,石初樱也不好在楚溆睡着的时候给他刮脸,不然后果很难想象…… 第二天,楚溆精神抖擞地去上差了,还不到中午,人就转了回来。 “这次当差的轮流休五天,我第一批休。” “哦?那可不错。等吃了午饭,我看你再补个觉。”石初樱正在看准备年礼的单子,听了楚溆的话,把眼睛从单子上挪开。 “嗯,明天我陪你和儿子去看爹娘如何?” “当然好了,不过,你要不要先回老宅去看看祖父?” 石初樱丢下手里的单子,“下午有时间你先去一趟老宅罢。”她用下巴往上指了指,“自打听见那位的钟声,祖父就多思多虑,我们劝也劝了,只是不大管用。” 反正楚溆是老爷子最心疼的孙子,他吃点苦受点累也是该当的。 “我现在就去,中午正好和祖父一起吃饭,晚上在回来陪你和儿子。”楚溆一听这话,几乎是一跃而起,赶紧收拾了一番往老宅去了。 “啧啧!到底是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 丫头们听了不由都低头抿嘴,夫人最爱说笑话了。 石初樱打发走了楚溆,自己继续和管事们说话。快过年了,府里积压的事也不少,远近的庄头今年早过来了,送了许多的粮食和腊味儿,活畜等。尽管如今守制许多东西不能吃,好歹还能留到三个月后吃。 石初樱也没让他们空手回去,内地的庄子鱼虾蟹没有,让人捞了几桶给他们装去,回去过年添个菜,莲藕挖了几根,在一人添上五两银子,算是红包,其他的让人带去街上逛逛,自己寻喜欢的买去…… 石初樱她们府上今年的年礼不走寻常路了,因料子这些东西如今店铺都不敢卖新花色,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便改为莲藕和鱼虾。 这些东西都是她们池塘里的,因种了白莲和黄莲的缘故,这里的鱼虾蟹等个头都十分肥大,味道又特别的鲜美,送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只不过也不是哪家都能得着的。 远处的年礼都装车发了出去,李三等人去莲花山那边巡视产业也回来了,好歹不济带回了三千多两的收入,这其中还包括两个‘小白’的。 石初樱只把两人的银票抽了出来,让李师傅给他们带过去,任他们是存是花,她也不用操心的。 =================== 腊月二十,圣人宣布封笔,从这天起,直到正月二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朝中的官吏不用上差,学生们不用上课,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开始迎接新年的到来。 大楚也终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今年过年正好在守制期间,全国都不能见红,不能娱乐,焰火和鞭炮也不能放,只把灯点上,别的就罢了。”楚溆跟石初樱商量过年的事。 “冰灯还是浇上。只不要弄彩色的就是了。反正点灯也不犯忌讳。”没得过年也黑洞洞的。石初樱一想到儿子正月里还要过百日,不由得心里核算起来。 “你说,咱们昭哥儿的白日宴用不用往后推迟几天?”要说这圣人也是个不讨喜的,你哪天动手不好,日子离的那么近,可不是给人家过百日添堵么?! 石初樱想到这事就心里不爽,因此,对圣人的这些虚礼很是有些不上心。 楚溆当然明白樱樱的小心眼又犯了,笑道:“还气呐!咱们这算是好的,我们营里有两个正好赶生日的,可比咱们糟心多了。” “哈?这可真是……”果然有对比才有认知,石初樱这下舒服多了。 “我这些日子脑子里东一件事,西一件事,简直琐碎得不行,真想抱着儿子回山里去,那多简单自在……”石初樱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亲了一记。 楚溆笑道:“有了儿子就不要儿子他爹了?合着你们娘俩走了,我一个人在这晒月亮不成?你也别气了,明个儿没事,我带你们娘俩去街上逛逛,总能哄了你们高兴的。” “这可好了,我正想挑些料子呢。守制结束了也该给家里人做衣裳了。”他们府上的主子过年都没做新衣裳,只把原来准备的冬衣换了素白的面子,倒是下人们都做了两身低调的新衣。 说是这么说,真到了街上才知道有多没趣儿,整个东市大街的铺子都还是旧货,问道新花色,不论是掌柜的还是伙计,都只让正月十五之后再来…… 别处的铺子这样也罢了,连东市大街也这样,这个年注定过得滋味寡淡。 ======================= 不过各家都有自己的事,谁也不可能真的停下生活的脚步,专门为某一个人哀伤。 这天,老宅的周氏又携着小女儿来访。 石初樱把人迎进了西花厅里待客,无他,楚溆还在家呢。 “弟妹这里总是比我们那边暖和些。”周氏的丫头给她解了大氅,她又亲手把小女儿的斗篷也解了,丫头们上前接了过去。 “婶婶好!”柠姐儿认真地跟石初樱行了个礼,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还僵着,说起话来表情有些奇怪。 石初樱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呀,怎么这么冷?”说着又去握了柠姐儿的小手,还好小手心儿是热乎的。 “车里没放碳盆吗?”石初樱不由看了周氏一眼,把柠姐儿抱到炕上,让丫头给脱了小靴子,坐到热炕上去暖和着。 “放了,不过今年府里的碳又限了量,我这边孩子多,晚上怕冻着,烧得多了些,白天自然就少了。” 石初樱挑起眉头来,这是又开始了? 周氏含笑瞧了石初樱一眼,自顾坐到炕上去暖和着。 玉露端了热茶和热果露来,还有小点心和糖果,显然是给柠姐儿准备的。 周氏帮女儿拿了盏热热的桃汁,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盏,自己才捧了盏热茶抿了几口。 “按下葫芦起了瓢!家业大了就是这样的。就像一件华丽的衣裳一样,无论外头看多光鲜,里子上却指不定几个洞。” 别府的事,石初樱也不好多嘴,只等周氏表明来意。 周氏倒也不含糊,放下茶碗道,“我这次来,是跟你说一声,漫姐儿的事定了。” “哦?这么快?” 石初樱的意思周氏自然明白,“说快也不快了,这不孟家二爷要回去过年了,总不能没个准信儿罢。”说着她递了个眼色过来,“前些日子在梅林那边碰上了,两个人还聊了一会儿,回来就点头了。” “怎么说的?”石初樱还是挺关注的,毕竟俩个当事人都是她参与过的。 “印象应该不错。说是个肯踏实过日子的人,心性稳妥。”周氏学了楚漫当日的回话,反正就是乐意好好开始新的一段人生。 第188节 “这就好。就怕她将就!” “家里人何尝不是担心这个。我今天来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守制期间也办不了喜庆事,你们那边如何打算的?” 周氏倒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昨天日子不错,先私下换了庚帖了,等过了年,找个好日子正式定亲先。成亲的日子怎么也得在明年七八月了。” “这倒是喜事一桩。” 周氏说完要紧的事,左右看了看,道:“昭哥儿呢?” 石初樱笑道:“有他爹在,哪里还用找我?如今不吃奶都想不起娘来。” 周氏也忍不住笑了,小声道:“溆兄弟自来就是爱孩子的,你不知道,在老宅那会儿,哪个房里的小孩儿都喜欢去找他玩儿,可惜他不常在府里。” 石初樱笑着看了周氏一眼,心话,楚溆在老宅的时候可没少憋气,现在大家嘴里一说倒好像亲得不行似的。 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楚溆也不乐意提,她也就假装不知道罢。 “好好的,府里又限什么碳?我可记得去年冬天涵姐儿她们过来的时候就嚷嚷府里炭火不足,主子们都感到冷了。” 周氏撇了下嘴,又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还跟热果汁亲密着,便悄声道:“我婆婆……如今家里多了好几口人,还都是‘客’,样样得给足了的,咱们这些老羊皮也就算只能凑合着卷着过了。” 石初樱好笑,什么老羊皮卷着过,不过薛氏自来比较抠,只怕是如今楚漫和孟二爷都在府里,不但要一等份例供应着,还克扣不得,她心里不舒服,找别人的茬吧……” 这么一想,楚漫儿的日子,只怕到底还是要早些嫁了才好。不然这种慢刀子也够人受的…… “对了,差点忘了,孟二爷后天启程,我来还是问问,你们俩口子明天中午可有空闲,虽不饮酒,大家在园子里坐坐,算是给孟二爷送行。” “我问问楚溆。”石初樱见周氏立等要答复的样子,便辞了出来,去正房问了楚溆一回。 “……也不知道这点子事怎么就值得沛大嫂子亲自走这一趟……”石初樱真不大明白,明明是派个管事媳妇就可以的事。 楚溆正被儿子的小手抓着一根手指玩儿,闻言嗤笑一声道:“只怕府里有事,她这是不想沾身,借故躲出来了。” 石初樱略一思忖,道:“怪不得先前说她婆婆又限了炭火……这是自己婆婆,她不乐意又说不了,两面都得罪不起,干脆出门了……” 楚溆瞥了石初樱一眼,“樱樱,你也别看谁都可怜,有时候那些可怜的人其实未必真的那么可怜……年年嚷着冷,哪年也没真冻死几个。” 石初樱瞪大了眼睛,“这话是怎么说?” 楚溆看着樱樱半天无语,只石初樱不罢休,他只好道:“有些人,只怕都贴娘家去了不少。毕竟咱们府上再小气,也比一般人家不知好处多少去。” 石初樱:…… 她好像突然想起来,周氏的娘家门第也不算高,只怕还挺‘清贵’的,做女儿的哪能不贴补些?而如今薛氏真要是为了这事兴起,只怕她也夹在里头,还真是不好说话。毕竟她是长媳,薛氏很多事尤其是得罪人的事都交给周氏去办的…… 石初樱不由摇摇头,这老宅里的水,只怕不是她能探出来的深。要不是楚溆点拨,就是这点她也想不到…… “先去说一声吧,明天咱们还要出槐树胡同,只能稍微去坐坐就走。”楚溆弹了石初樱一指,得了一个白眼。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翻身是逼出来的 临近过年,外头开始不断地飘雪,好像要把今年入冬以来亏欠的雪一次下齐了似的。 山川大地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别说各家的屋顶,就是有专人清扫的正阳大街、东西大街也一样披着雪衣。实在是雪下得太勤,扫都来不及。 不过,这样的天气如果不起风的话也还过得去,因此,出来走动的人并不见少。要过年了,谁家不忙呢? 石狮子胡同今年可比去年热闹,虽然明面上还是很低调,但到底多了一门至亲,府里又多了个孩子,这热乎气儿可不是当初楚溆和石初樱两个人的时候能比的。 但今年不能饮宴,不能穿花衣,不能听戏……同样守制,宗室人家要比普通百姓讲究多多了。这种时候如果不想被上眼药,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在家‘守制’。 没了年节互相宴请等活动,热闹也是有限的。难得如此清闲,石初樱就和楚溆提了提忱哥儿的事,读书习武都是要长久坚持的,打基础格外要紧。 楚溆对忱哥儿也喜爱,听石初樱有意栽培这孩子想想也没错。他们这样的人家用外头的话说,‘拔根牛毛兴许都比别人的腰粗,又是实在亲戚,能帮的自然会帮。孩子们长大了,互相都是帮衬。 “明天过去那边,我跟岳父和大舅哥谈谈,看他们是个什么打算。对了,忘了跟你说了,前些时候宁远就回话说,大舅哥和岳父他们的户籍已经被旧京那边转了回去,你婚前的户籍也补到旧京去了。” “好像听你提过。”石初樱记得楚溆说过一回。 “嗯,那个时候还没最后办利索,现在说起来你们算是重返旧京故里了。”楚溆一边跟儿子玩儿手指拔河游戏,一边和石初樱说话。 石初樱微微歪了头,想了想,“……我从旧京出来的时候还太小,记得不多了,大约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我们家那个时候院子里有棵老大的树,树冠长得象个大菜花一样,。我常常看着发呆,总想如果爬上去一定挺结实,挺好玩儿的……” 楚溆含笑看着她,“那是你五感异于常人,才能看出那树冠是那个样,换成别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大树。” 说起来楚溆的老家也在旧京,当年旧京是都城,宗室很多人家都在京城的。这样一算,他和樱樱还真是有缘分,他甚至记得樱樱家当时的那条胡同…… “我记得小时候还好像还去过你们家那边,就是印象不大深了……”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深也没用,你要是七岁之前去过,我那时候还没生呢!”说音刚落,头上挨了一记。 “所以说,如果大舅哥打算读书考举,秀才和举人都得在原籍考,以后势必得留在旧京,忱哥儿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石初樱捂着脑袋,轻叹一声,“我看大哥对科举也不是特别有信心,而且他的性子太随遇而安了些……”石初樱也不知道自己大哥现在是个什么心思,他话不多,每次看到她都欣喜地只会笑。 楚溆从儿子手里拔出自己的手指,伸手把石初樱揽了过来,“你呀,这件事为夫可得教教你了。” 石初樱见他神色挺郑重,便好奇了,“哦?说来听听?” “不成!不成!学生太没诚意……”楚溆摇头,拿眼角瞄着石初樱打起强调来。 石初樱四下瞧了瞧,里屋此时只他们一家三口,便凑在楚溆面颊上亲了一下,“这诚意如何?” 楚溆美滋滋地刚要说话,就听‘扑通’一声。两人连忙看过去,只见昭哥的小身子已经从躺着的小褥子上滚到了下边去,正像只小蛤蟆似地趴在炕上。 昭哥儿脸朝下,使劲儿地挺脖子、拱着小屁股,可还是差着一股劲儿,就是起不来。刚才他一冲动,差点把自己的俊脸给压扁了,真是得不偿失啊。现在他想起又起不了,两个傻爹娘也不知道在干啥呢,还不帮帮你们儿子! 无奈,本宝宝也只能自己拼了! “喔、喔、喔!”昭哥儿大声叫嚷起来,奶娘在外间听见动静急得团团转,这小祖宗可是她的饭碗,怎么也不能砸在手里。 好在这爹娘回魂还算快,石初樱连忙喊了奶娘进来。跟着奶娘进来的还有玉树等几个丫头,说起来,她们对夫人带孩子真的不怎么放心的。 “没事、没事!”奶娘把昭哥儿抱了起来,又查看了一番,笑得一脸灿烂,“恭喜将军,恭喜夫人,咱们小少爷这是会翻身啦!这可真是养得好,不然要三四个月才能翻身呢!难怪把夫人都惊到了。” 听了奶娘这番话,石初樱和楚溆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眼里写着不可思议:这就会翻身啦?! 昭哥儿还不到三个月呢。在他们的认知里,大家都告诉他们,小婴儿翻身都是三个多月四个月的事,因此他们还真没往这上想。但刚才两个人却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所以都顿住了手没去‘救’。 “哎哟!我儿子本事可真大!”石初樱立刻高兴得不行,一把丛奶娘手里接过昭哥儿,使劲儿在小脸蛋上亲了两口。 “喔、喔、”昭哥儿挥舞着小肥爪子,捂上他娘的唇,还使劲儿蹭了蹭。 刚才他亲眼看见他娘被爹爹骗了,亲了大坏蛋一口,要不他也不能这么激动,直接翻了下来。实在是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吃亏啊! 石初樱握着儿子的小手又亲了亲,“好儿子,娘真开心。你要快点长大,娘好教你功夫。” “喔、喔、喔……”娘,刚才那家伙骗你! 可惜他娘太兴奋了,听不到儿子的心声…… 娘俩呜哩哇啦不在一个频道上说着话,楚溆鄙视地白了儿子一眼,他可比樱樱心眼儿多,这儿子刚才去擦他娘的嘴唇,又是在那个时候翻的身……哼,臭小子,别以为你爹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啧啧,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想抢他家樱樱的还不少呢! 昭哥儿啰里啰唆了半天也没让他娘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在他也没白费力气,经过这一使劲儿他终于学会翻身了!也就是说,他再也不用像个肉丸子似的躺着一动不动了。 从今开始,他这个肉丸子可以‘滚’了! 奶娘又趁着男女主子都在,很是表现了一回自己的专业能力,她借着给昭哥儿小少爷整理‘床铺’的机会,给俩个主子普及了一下婴儿成长知识:“这以后啊,小少爷的活动就多啦,得搁人盯着。小少爷还不知道危险,会动了就呆不住,这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身掉下去……谁让咱们会动了呢! 还有,小少爷翻身早,说不定坐立都要早,咱们可不能拿老眼光看小少爷啦。老话里那些说法都是普通人家的,咱们将军和夫人可都是有大本事的,小少爷自然也不是平常孩子能比的。” 石初樱觉得难娘说了这么多,就这句话还有些诚意,别的她又不傻,自然也是能想到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奶娘是曾氏帮忙找来的,据说是奶娘世家,女人都很会带孩子的,也不托大。品行都没话说。 “赏奶娘!” 青蒿已经提了一等大丫头,管着石初樱她们房里的银钱,此时听了便取了个素色荷包给了奶娘。 “玉树几个以后要多当心些了,既然昭哥儿能活动了,你们排个班,每班不能少于三个人同时盯着。”石初樱招来昭哥儿房里的人,一个个看过去,连玉树在内一起警告了。 “要是被我知道,该当值的人,一会儿去帮这个忙了,给那个搭把手了,再或者拉肚子等等,哼哼,但凡有事,必须经过玉树安排了顶替的,不然,到时候也不必解释,该怎么罚,只会重不会轻。 玉树,如果这方面出了问题,我一总找你,你明白了么?” “是,夫人!”玉树深知自己作为小少爷放里管事大丫头的地位和责任,尽管压力不小,但她还是稳稳地应下了。 “都先下去罢!” ======================= 楚溆尽管对儿子的小心眼有些不以为然,可这不影响他喜欢自己亲儿子。只见他忽地起身,说了句“等着我!”便大步朝外走去。 石初樱借机给儿子喂饱了奶,抱在怀里稀罕着,想着怎么去跟爹娘和师傅臭显摆显摆,又教了一会儿子‘说话’,直到把昭哥儿给说困乏了,沉沉睡了。 石初樱把儿子放好,那几个大靠枕围了,自己去给儿子重新铺设摇篮。 昭哥儿的摇篮很大,下面铺垫了秋谷篾子的床垫子,冬天用这个铺垫最好,即便是屋子里冷了,身子下面也还是始终暖和的。 昭哥儿的小枕头也有好几个,都是云谷粒加秸秆芯填制的,常睡这个耳聪目明,绝对好处多多。 石初樱还用柔软如棉花的云谷秸秆芯给儿子做了隔尿垫,这东西不但暄软,还能大量吸水,洗净吹干还能用,省了大冬天的老得洗被褥了。 以往石初樱除了做鞋子用了些秸秆芯子,还有就是自己特殊时期的时候用来做垫子,别处还真没想到会用它。还是坐月子的时候,看到儿子一天换无数次的尿布,小丫头们洗尿布、尿垫子还有不慎尿湿的衣裳被褥,她忽然想到了这个东西。 后来她请师傅带了一大堆过来,出了月子她就找时间做了十几张出来,顺便又做了些经期可用的小垫子,送给她娘和大姐。 咳,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娘竟然还没停红呢…… 这可真不容易! 石初樱神经发散的时候,楚溆已经回来了。 “你这是……?”楚溆身后跟着几个婆子,还抬了两口大箱子! “打开看看!”楚溆一挥手,后面的一个婆子从衣襟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寻到其中两把,把箱子上的锁一一打开。 “呀!玩具!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的?”石初樱惊奇地看着两箱子慢慢的各色小玩具,什么小风车,小车马、小老虎等等,真是慢慢当当的。 楚溆挥手让婆子们退下,自己弯腰从箱子里翻找出一个带手柄的小玩具,上头有一个小鸡头,拿手一扒拉,小鸡就连连点头不停。还挺有趣的。 “这个锻炼小孩儿手和眼的活动能力。”楚溆说着,有从箱子里翻找出好几种来试了试,都是完好的,可见收藏的不错。 他喊了丫头来,“都拿去给玉树,让她们擦洗干净了,给昭哥儿玩儿……” 石初樱瞧见此时楚溆手里牵着一个小马车,在地上遛了遛,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个皮小子上下乱窜的样子…… 作为小婴儿自己努力取得的第一个大成绩,会翻身的昭哥儿被他爹娘抱着各处显摆了一番,赶场子似的一天跑了三个地方,昭哥儿的表演才算告一段落。 当然的,也收获了一大堆的赞美,起码证明着孩子的身子骨确实够硬实。 老将军更是喜得笑开了脸上的褶子,举着昭哥儿往上抛了好几下,吓得楚溆心里直哆嗦,就怕祖父他老人家接不及时,把儿子个摔着了,偏偏又不敢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石初樱很是鄙视了孩子他爹一眼,有胆子给,就要有胆子承担。现在傻眼了罢! 第189节 好在还有她呢。 不过,老将军到底是有分寸的,也没抛多高只不过出手一尺多高就落了下来…… 楚溆又有些心伤,是不是祖父已经没力气抛一抛小曾孙了? 昭哥儿才没他爹这么多心思,他现在只有一个感受:真累啊! 能不累么!这些坏人,明明他都翻过来了,那些人又把他翻回去,然后又让他翻,他不翻,就拿手指头戳翻他。 昭哥儿此时他趴在自己的小摇篮里,睡梦中都在使劲拱着小身子,不好,好像出了差错…… “哎呀,拉便便啦……”耳边是她娘惊讶中略带嫌弃的声音,反正都是你们把本宝宝累的,拉就拉了吧! 其实不光做爹娘的新奇,就是昭哥儿自己也很新奇,他时不时就要使劲儿翻一翻,把自己从仰面朝天变成一只向下的小蛤蟆,然后踹着小肥腿,还能向后蹭一蹭。 他现在已经能趴着抬起小脑袋,稍微挺那么一会儿了。以前不会翻身的时候他看什么都是望天,现在好歹能看看人的腿了。 “咯咯咯咯……”昭哥儿被放开了手脚,传着小小的开档衣裤,再厚实有暖和的大炕褥上玩耍。他的胳膊垫在小胸脯下,努力地昂起头来,挪了挪小身子。 楚溆捉住儿子的小肥脚丫,轻轻咬了一口,“嘿,这小子,人家是往前爬,他怎么是倒退?” 昭哥儿被他爹啃得有些发痒,不由得咯咯笑出声来,使劲儿地踹着小脚,想把他爹给甩开,结果他爹就是不放手,偏偏要吃他的小脚丫…… “咯咯咯……咯咯……”昭哥儿的笑声不断传来,这是他们爷俩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石初樱听着有些头疼,算了,她还是去书房看账罢,不然月底的红包就发不成了…… ========================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太多了就成了问题。 到了年根前,头上的天还是总不见晴,时不时就飘场大雪。 这样一来,今年的柴炭格外紧俏,价格飞涨了不少,郊外各处的山上一下子多了不少砍柴的人。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不少人家已经买不到便宜些的柴炭了,无法取暖,贫寒人家甚至有冻死人的情况发生了。 石初樱师徒都知道,这大暑过后必有严冬,因此他们府上和亲近的人家都提醒早早做了准备,一时间倒是还不必担忧什么。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 第二天一大清早,楚溆就带着护卫和管事往郊外去巡视他们家的果园和北山的庄子等处的房屋和人畜过冬情况。 石初樱也是早起,她在雪地里练过步法和剑法,就带着二肥把府中各处巡视。好在她们府是新建的,倒没发现需要修补的地方。 只不过,今年的冰灯怕是不会太好看了,落了雪就不够透明了,更何况还没有颜色…… “夫人,今年的冰场……”负责后花园的管事得了信儿赶紧跑过来请示。 “还是照去年的做。只不要用彩色的就是了。”今年忱哥儿在京城过年,街上没什么逛的,再不能好好玩儿冰可不太没趣了。 二肥跟人不同,它是非常喜欢下雪天的,这种时候在雪地里打滚儿,玩耍什么的,不要太爽啊! “呜嗷,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北山玩儿?” “这个啊……” 石初樱想了想,也是,北山的野囿自打建好了,她还只去过一两回,那是给二肥练习用的,如今自己有了昭哥儿,难免对二肥关注得少了。真心有些对不住二肥小宝贝了。 “二肥宝贝,对不住啊,娘亲忙着带小弟弟,都把你给忽视啦。”石初樱抱起二肥,摸了摸它肥肥的小虎头,亲了一口。 二肥瞬间美上了天,娇声娇气地呜嗷几声,“娘亲,没关系的,小弟弟还不会走路,等小弟弟能走路了,二肥带他一起玩儿……” “真是好宝贝。”石初樱把二肥的虎脸贴了贴,心话,这么可爱的小虎宝贝竟然都能被抛弃,果然是禽兽作为! “二肥别心急,等将军回来咱们问问情况,他今天应该去了,如果那边的屋子没事的话,咱们找时间去一趟,正好娘亲也逮些冻蛙和冰寒虫。” 孙大掌柜的前些日子来送今年的红利,顺带说了下,防冻药和冻疮膏脱销了…… 这个也是没办法,石初樱最近几个月,除了待产就是坐月子,出了月子又得照顾昭哥儿,实在没时间制药,只拿出一部分去年的存货应付销售,自然是不够的。 很多生过冻疮的人都知道,治好容易但复发更容易,根治却难。一般都是采取提前防护的办法。而石初樱的冻疮膏,小小一盒就能根治老冻疮。当然这一小盒的价值也不菲。 正所谓物有所值,石初樱炼制的冻疮膏里,用料除了普遍用的冻青,还添加了新鲜的经过严冬考验的松针、还有在冰寒之地采集到的一种肥壮的‘冰寒虫’。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昭哥儿的委屈 楚溆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门房一见男主子回府连忙往里头报信,顿时整个府里前院后院都忙碌了起来。 楚溆一身蓑衣斗笠,寒星似的眼眸扫见府门口晕黄的光亮,那是给外出未归的人特地留的。看到这灯光,楚溆沉了一天的脸色终于有了些放晴的迹象,身边跟着的人也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请几位先生和大管事到外书房说话!”楚溆把马鞭丢给侍电,大步往外书房走去。 …… 后院正房里 多宝格外头,花几上新摆来两盆早开的玉白茶花,当值的大丫头们,聚在小暖阁里,轻声细语地对着画花样子。 里间起居室的暖炕上,两侧靠墙摆着亮黄色的金丝楠炕柜,一边的炕柜上有针线笸箩和花样册子、另一侧是剔透的青玉香炉摆件和晶莹洁白的珊瑚树。 炕桌上精巧的并蒂荷花状金丝楠木烛台上燃着两只蜡烛,烛光映在新换的窗纸上,把整个屋子照的格外明亮。 光洁的窗台上,一盆山兰正吐着芬芳,清透琉璃的扁鱼缸里,有几尾金鱼在悠然地游来游去。 暖炕上铺着厚厚的银蓝色细绒面大炕褥,昭哥儿躺在炕稍的小被子里睡得正香。他的两只小手握拳,投降似的举在耳边,白嫩的小脸上还不时有笑靥。 石初樱瞅了睡得跟小猪似的儿子一眼,伸手到他的被子底下摸了摸,不冷不热正好,又摸了摸他的后背也没有汗湿,这才亲了亲小手,给他重新掖好了被子。 二肥就卧在小婴儿一边,也压扁了嘴巴睡得呼呼响,石初樱也给它搭了一条小被子,二肥冷是不冷,只不过心里羡慕小弟弟,自己也要盖一个。 青蒿和悦姑姑都坐在炕沿下的小锦凳子上,等着跟石初樱核算帐目。 悦姑姑对着一份单子,说道:“到今个儿腊月二十八为止,全府上大小奴仆统共二百四十八人,都身体康健,其中有三岁下幼儿二十五个;因上月咱们府上晋为镇国将军府,内务府上又按制拨来了十名护卫,增添了六个仪仗上当差的。” 石初樱坐在炕桌边上,手里也有一份单子,听到这里,她拿起一支螺黛笔在单子上画了一笔,问道:“这些人的赏钱可一并发下去了?” 悦姑姑道:“今个儿也都发了,不然就差这么几个人反而不好看。” “正是这个话。槐树胡同当差的都回来了?”石初樱又问道。 “都回来了,您的赏钱和加的月钱也都发到手了,他们还都说要明天来给您问安呢。” 石初樱一摆手,“不必了,明天我可能出去一趟,未必有空。” 又看了两人一眼,问道:“过年的赏钱和拜年的红封都备妥了?” 悦姑姑从袖笼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来,青蒿连忙递了个小托盘过去,悦姑姑往里头一倒,稀里哗啦一堆亮闪闪的铜钱和金银花了人眼。 悦姑姑挑出几枚亮闪闪的铜钱,“这是新兑换的铜钱,一共八百吊,分了三等封赏:三十文、五十文和一百文,都串好了;赤金三百两,五分的小鱼锞子两百个,一两的小鱼锞子两百个;足银也是一样。” 说着,悦姑姑又把几条金银闪亮的小鱼挑给石初樱瞧。 石初樱接过来看了看,纹样是她亲手画的,自是好看的,又见大的鱼嘴上有穿绳的孔,不由道:“这孔是他们给做的?麻烦不麻烦?” 悦姑姑笑道:“原本送去的时候就说了,如果能做出来就做,做不了就算了。咱们的数量又不很多,哪里就算费事了,想来他们也是乐意做的。” 石初樱点点头,又问青蒿,“给槐树胡同的都拨过去了?” 青蒿点点头,也拿出两分单子,呈给石初樱一份,回道:“新换的铜钱伍拾吊,金银各两百两已经在十天前送过去了,是李婶子经的手。” “另用了二十八两三钱足银打了四套纯银首饰,二十五两六钱赤金打了三套金首饰,还有半匣子中等大小珍珠镶嵌的金银首饰,玉饰,细目都在这里了。” 这是石初樱从自己小库里给爹娘准备的,让他们过年用,反正她又不缺钱,没必要让爹娘还过苦日子。 她前两天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私房,皇太后的宝库里不论金银每层都是一万两的整数,这三层折算下来就有十几万两银子了,难怪圣人怀疑了好些天。 悦姑姑又递了本帐册过去,“夫人瞧瞧吧,今年该齐的账都齐上来了,我和外院的帐房对过了,您看看年终的盈余。” 石初樱大略看了一眼,点点头。 青蒿也含笑递了一本过来,“夫人在望山县的产业和莲花山的产业,还有北囿、万慈药材行等几处的收入都折算好了,去掉上头说的那些个,盈余也都结算完了,您也过过目。” 石初樱瞧了一眼,嗯,还是比楚溆的家底多,这还不算她几次打劫来的这些宝藏呢。 办完了正事,悦姑姑略一沉吟,又笑着对石初樱道:“夫人的百花窖可还有?姑姑倒是托大想讨杯喝。” 石初樱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别人没有姑姑想喝定然是有的。”说着又喊了玉露去泡茶,青蒿识趣地收拾起东西告退了。 石初樱留了最后两份账册,放到炕柜的抽屉里锁了,把悦姑姑让到了炕上坐着说话。 等玉露捧了茶来,石初樱自己要了一盏桃汁,凉凉的喝下去,十分舒服。 悦姑姑喜欢香气萦绕的热茶,浅啜几口才放下茶碗,凑近石初樱道:“前个儿姑姑去银楼,听那掌柜的悄悄偷漏一句,说是上头有意在年后铸新钱儿。” “铸新钱儿?”石初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些不解。 “是的,不是以旧换新,而是全不一样的。昨个儿我又去两家相熟的老姐妹那里聊了聊,得知这消息应该有谱,不过,有人说,上头好像有意收缴市面上的金银……” 这个消息不能说不重要,石初樱一时没能参透,只认真地点点头。 悦姑姑尽到心力,便告辞了,石初樱让玉露给悦姑姑包了一包百花窖带着,自己一边翻看着两本帐册,一边等楚溆。 这样的大事,石初樱的脑子不够使,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只能判断出这对平常百姓应该没什么大碍,倒是家里有很多底子的世家或者大户应该有些影响,但到底什么影响还得等楚溆回来问问。 =-============= 楚溆从前院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他见起居室的窗幔还没拉起来,透过窗纸还能看到樱樱的身影,知道这是在等他,便大步来到廊下。 去掉木屐子,楚溆带着一身冷气进来,他站在里间的帘子后头,低声道:“樱樱,昭哥儿可在这呢?” 他身上寒气重,怕冲到小婴儿。 石初樱连忙下了炕,挑起帘子让他进来,“刚吃了奶,换洗了,我把他送摇篮里去睡了。” 楚溆握上石初樱的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怎么你身上也有凉气?出去过了?” 石初樱一边拉着他去梳洗,一边道:“刚才送二肥回去了,先头在这边陪着昭哥儿睡了半天,我怕它走回去着凉。”所以给抱回去了,还顺道去看了无名道长,说了自己要去采集冰寒虫的事。 楚溆抽了抽嘴角,这惯的,没听说过谁家老虎还着凉的。 等楚溆洗漱的工夫,石初樱也已经换了身银绿色的棉绸寝衣,坐在卧室梳妆台前散了头发,拿了玉梳一下下慢慢梳通着。 “怎么雪灾很严重么?”石初樱见楚溆回来,住了梳头发的手,扭了身子问他。 楚溆上前接过梳子,靠在她背后轻轻替她梳理起来,瞅着铜镜里两人的影子,温声道:“放心吧,没大事,就是柴炭和棉衣许是不够,管事的明天会派人送些过去。” “嗯,那、房子都还顶得住吧?”就是前几天有人来回报,说是葡萄庄子上的屋子怕是有问题,楚溆才特地跑了这一趟。 “及时清雪的话问题倒是不大,就怕睡得沉,夜里雪下得大,一尺来厚压下来就难说了。不过你放心,已经安排人准备材料加固了。实在不行就先把人集中一下,危险的屋子先空出来。” 梳好了头发,楚溆揽着石初樱上了床,又亲了亲儿子,掀开被角看了看,这才钻进了被窝。 石初樱摸了摸楚溆的脸,戏道:“我怎么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冷啊?” 楚溆傲娇地白了她一眼,“男人么,不都这样!” “切,说实话!”石初樱戳了戳他胸口。 “好吧,如果这样冷下去的话,葡萄只怕会受冻,明年的收成就不好说。虽说咱们警告了果农今冬会冷,他们也深埋了,只看这情形,怕未必管用。” 第190节 石初樱已经有了主意,并不担心这些,不过也附和道:“这是天灾,人力毕竟有限,他们尽力了就好,至于收成的话,明年春天去看看再说。” 楚溆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敲了石初樱的脑袋一下,“怎么看你就没个愁的时候!” 石初樱揉了揉头顶,歪着头道:“愁什么?就这点事也值当?” 楚溆叹了一声,才缓缓道:“……今天看到许多灾民,聚集在城门口,等着施粥……” 石初樱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溆:大楚冬天的雪一向不小,每年都有遭灾的地方,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这种天灾见得多了,应该不至于让他这么情绪化才是…… 刀光剑影里出来的人,很少这般多愁善感的好不好! “咳,有不少老人和小儿。有些小儿还在襁褓之中……”楚溆脸色微微一红,清咳了一声,很是不满地瞪了石初樱一眼。 石初樱莞尔一笑,心下了然。 她含笑看着楚溆,见楚溆已经挑起了眉头,赶紧摆手道:“我明白,都明白,咱们也是有了孩子的人。” 又正色道,“外头已经到了需要施粥的地步了?官府如今放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管这事?” “官府……到没打听,不过每年冬天都有些人家会施粥的。今年也该有。只不过,没有挡风的地方,光喝两餐粥水又能有多少用?”楚溆到底脸皮厚,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石初樱认真地想了想,道:“咱们家倒是能拿出点粮食来,只是咱们家底子到底薄些,施粥也施不了几天…… 要是搭个临时的屋子挡风,万一雪压塌了反而更不好……况且,也不是咱们想在哪儿搭就能在哪儿搭的吧?” 想做好事是善心,只是有时候好心未必有好报,她这个夏天已经领教过了。 楚溆自然也能想得到,他嗯了一声,“明天我去打听打听上头的意思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行一动都得小心,有时候行善也是一样,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对了,今天悦姑姑说,她得了消息,说是上头有意年后铸造新钱币,还说可能会收缴市面上的金银……”石初樱黑泠泠的大眼睛望着楚溆,悄声道:“这跟咱们可有什么妨碍没?” 楚溆盯着石初樱看了半晌,突然扑嗤一笑,然后在石初樱发火之前刺溜滑进了被子里,蒙住了头,闷声笑了起来。 “真是讨厌鬼!让你笑,让你笑!”石初樱扑上去扯开被子,谁知楚溆抓得紧,石初樱又怕惊动儿子,只好隔着被子好一通捶他,然后又奋力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低声恐吓道:“笑什么笑?还不给我说说!” 楚溆闷声笑了半天,这会儿又想笑了,不过看到樱樱亮闪闪的眼睛,他心思一转,还是忍了。 楚溆一勾手指,指了指腮边。 石初樱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不过有求于人,还是迅速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 “咳!”楚溆含笑把伸出手臂,石初樱靠过去,窝在他怀里,“好好说,不然我让你还回来!” “好吧。”楚溆投降,“这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明天寻两个人探听探听,如果真有这事的话……对了,咱们府上如今有多少银钱?” 石初樱扁扁嘴道:“今天刚看了总账,统共还不到两万两银子。”还没她自己的产业一半呢。 楚溆一挑眉头,“那你自己的呢?” 石初樱瞅了他一眼,哼道:“多许多!” 楚溆又扑嗤笑了出来,结果被拧了一记,“哎哟,好疼,快松手,我这么问是有道理的!” “怎么个道理?讲不明白有你好受的”石初樱坐起身来,乜着楚溆道。 “有十万?”他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 石初樱白了他一眼,哼道:“没有!” “八万?” “差不多!” “哦,那樱樱你有点麻烦了。” 楚溆虚点了点石初樱,道:“按这事有谱来说,凡制钱里大多是铜、铁为主,偶尔含有点金银,那也是很少量的。 论等值的话,自然是不能和金银相比,但如果官府强硬规定,多少金银换多少制钱的话,也是很常见的做法。 唔,真这么样的话,我估计三月发的官俸和爵禄定是要用发新制钱的,这样市面上才能更好推行下去。还有,市面上新旧制钱必然也得有替换之法,当然一对一是最好的法子;说道收缴金银,必定要限制金银在市面上的使用,强制拿金银兑换了新币才能使。这样一来,手头上金银越多的人,反而越是吃亏了。 嗯,这么看来,樱樱你恐怕要亏大发了!”除非手里的金银一直不用,要不就得吃亏。 “这是谁出的坏主意啊!”石初樱大概明白了这个意思,不由暗恨,她手上何止几十万两金银,虽然她很不必拿出来用,但到底心里不适意。 楚溆也不再逗她,把人拉回被窝里,道:“钱币一向是户部管着,别人插不上嘴,不过,我听说圣人前些时候得了皇太后的留下的东西,想来私库丰厚了不少,按说不该再打市面上金银主意才是……” 石初樱气鼓鼓也不敢说,那是你不知道他还丢了很多…… “那可有什么好办法?”她可不想到手的东西再给明着骗回去。 楚溆想了想,道:“有,樱樱你可以快快地买成可以出息的产业,田地啦,铺子啦,别的什么都可以。哪怕打首饰也行。” “那会不会大家都买,价钱反而涨上去了?”那说不定还更不划算呢。 “这个有可能,关键是要快,抢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或者到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去买,京城肯定是消息比较快的。咱们都知道了,想来比咱们早知道的还大有人在。” 楚溆皱了皱眉头,他的消息虽不算特别灵通,可一般该知道的也能在第二批次知道,怎么这次倒没听说。 他又细细问了石初樱消息来源。然后点头道:“悦姑姑的一个老姐妹从宫里出来的,好像进了户部尚书府当教导麽麽,如果是她那里的消息,倒是要早做打算。” “好啦,别想这么多,明天我出去帮你看看,不过这谢礼我得提前收了!” 楚溆一翻身压了上来。 “……唔……放开,那是儿子的!夜里他还要吃……”石初樱被他几下扯了衣裳,略带粗砺的手掌抚弄上来,整个人也便晕乎乎,抗议起来也显得有些不得力。 “先喂饱他老子要紧!”楚溆一口叼住便不肯放了。嗯,他的樱樱这对玉桃果然很肥美!刚开始他能一手掌握了,含在嘴里也是半个吞下去,而今大大不同,非但握不住,那深谷都能把脸埋了…… 哼哼,樱樱的玉桃发育得如此完美,不知道多诱人呢,每天被那臭下子占着,他早不乐意了。 石初樱便手脚并用想把人扯下去,到底抵不过男人的痴缠,最后还是让楚溆上下都吃了很肥的一餐。 可怜的昭哥儿夜里饿醒了,又只吃了个半饱。 他呜哇大哭了起来,就知道又是他爹干得好事!哪有跟儿子抢口粮的爹啊! 昭哥儿委屈得不行,干脆拿小屁股对着他爹,小脚使劲儿朝他爹的手蹬了蹬,两只小手护在她娘胸前,把头也钻了进去,他要自己亲自看护自己的口粮!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大有文章 为了采集冰寒虫,石初樱和二肥起了个大早。 又是一个雪天,好在只是霰雪如珠,并不是很大,只这样的雪很湿,一旦起风那才叫一个冷! 北山之巅此时也是一片冰雪世界,白皑皑的积雪像棉花似地压在山顶,树木、河流全都如同盖了厚厚的白棉被。 二肥欢喜地在雪地里呜嗷乱叫地奔跑、打滚儿,不多时,二肥就被几只受惊的雪白肥兔子吸引了去,呜嗷叫着追逐而去。 石初樱鄙视地瞧了它一眼,“有本事追雪狐去!你娘亲我正好缺件白狐皮的大氅。追小兔子什么的,有意思么?!” 二肥才不理他娘呢,难得出来玩儿,谁爱听家长唠叨啊。它东一扑、西一窜的,欢快地追逐着,原本一片寂静的北山顿时被闹得锦鸡乱飞、狐兔乱跑,当真是北山的祸害来了! 石初樱负手立在山颠,一身玄色闪银绣粉紫蔷薇花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柄碧色宝剑悬在腰间,她的头发简单束脑后,亮紫色的发带和丝丝缕缕的黑亮发丝在风中飞扬…… 如果此时有人见到,定然喝采一声:好个神仙气度! 石初樱也是难得放开气场,倒不是她不乐意,而是实在没必要。在山下她就是个女儿、妻子和母亲而已。 难道还能仗着一身特殊的本事,在这凡尘世界里横行天下,唯我独尊,做出一幅君临天下的样子来?!她们师徒可都没这个瘾! 石初樱扫视了一遍这冰雪之地,冰寒虫在冰不在雪,而且必须细心感受和寻找,有它出现的地方一般会有冰寒蝶---一种靠吸食冰寒虫身上的些微冰露过活的几近透明的蝴蝶! 自然万物,相辅相生,此消彼长,总有相处之道,即便是在万物沉寂的冰天雪地里,也还是有能适应它的物种。 冰寒虫伏于冰面,几乎与冰融为一体,很难辨别,倒是寻找冰寒蝶相对容易些,毕竟它偶尔还出来飞一飞,晾晾翅膀的。 这冰寒虫体态肥壮,长成的有指肚大小,身体呈晶莹的半透明状,它会长时间伏在冰雪中,吸食冰雪精华,还能把自己养的肥肥胖胖的。又因它本身就生于冰,育于霜雪,自然是不惧寒冷的。只要不被采集掉,它们的寿命将于身边的环境一般长久…… 冰寒虫吸食冰雪后在身体里会形成粘稠的半透明状物质,石初樱把这种东西叫做‘冰寒胶’。这‘冰寒胶’似冰似水,累积的非常缓慢,但功效却十分强大,对一切的寒症和冻伤来说都是圣药! ============ 石初樱在采集冰寒虫的时候,楚溆也把儿子拜托给了无名道长看护着,自己骑着马带人往街上去。 “爷,咱们去哪儿啊?”因不是公事外出,侍电也随意了许多,见他家将军到了胡同口却端坐在马上,好像不知道往哪儿去了的样子,便出言询问。 楚溆还真是一时没想好往哪儿去才停下来的。 原本他打算去侍卫营的一个同僚那去打听,现在想想似有不妥。毕竟铸币这等事是户部和国库的事,跟宗室倒搭不上什么明处的干系,贸然去探问,反而不好…… 如此思索了一番,楚溆勒转马头,一扬眉头道:“走,找蝴蝶去!” 主仆几个披着小雪珠一路往顾家所在的四井子胡同去。 今年正月十五的灯会停了,难得顾梦蝶也能在家过个好年,前一阵子忙完了,得了空闲就和他的宝刀亲近。他的宝刀就是石初樱酬谢他的那把,可把他给欢喜坏了,用他娘和他媳妇的话说,‘就差搂着睡觉了’。 顾梦蝶才不在乎她们怎么说呢,女人,没见识!当然不包括送他宝刀的女人。 听闻楚溆来访,顾梦蝶邪魅的长眉一挑,丢了句:这可难得!便把宝刀入了鞘,亲自迎了楚溆进书房来。 顾梦蝶眼瞧着侍电小心地接过楚溆的斗笠和蓑衣,在廊下轻轻抖了抖,只见原本覆盖在蓑衣上的雪珠就都纷纷落了下去,竟是一点都没湿到的。 在低头看看楚溆脚上套的‘草鞋’,不由啧啧有声,“你小子这福气啊……啧啧,打小是把别人没吃过的苦全吃了,这会儿倒是都找补回来了。” “你羡慕啦?我大姨姐还没嫁人,不过,你是没这个机会了!”楚溆嫌弃地打量了顾梦蝶一眼,自古走进屋子里去。 “我说你这人嗳,有这么戳人心窝子的么?”顾梦蝶追了进去,顺便把门给关上,喊道:“谁都不许进来,不然掉了耳朵,鼻子的自己按去!” 小厮们都自发躲得远远的,没法子,这兄弟俩一见面必须先打一架,刀风剑气都是实实在在的,往前凑而遭殃了的可不是没有…… 这不,又开始了! 两人自光屁股穿开裆裤起就一起玩大的,即便后来楚溆上山学艺去了,可每次回来也照样跟顾梦蝶几个泡在一起胡闹,打马游街也没少干了,这样的友谊那是割脑袋都割不断的。 两人打了一架过了瘾,发散了一下过剩的精力,顾梦蝶跌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牛饮一盏茶,这才平息了喘息,道:“你这功力进步不小啊!啧啧,别是你媳妇的功劳罢!” 楚溆也饮了两口茶,嫌弃地丢开了去,朝门外喊了侍电:“泡茶去!” “啧啧!这惯的,我这茶可是东市大街上最好的茶叶行孝敬来的,据说比那个喝得都好。”说着,顾梦蝶手指往上指了指,楚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那也看跟谁的比!”楚溆一句话撂倒了顾梦蝶,他哀号一声趴在了椅子扶手上,指着楚溆道:“我就知道你是来气我的,赶明个我去找嫂子去讨两包来,也气死你!” 侍电和一个小厮端了茶具和开水壶来,这里他也是常客,倒不客气,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茶叶,轻轻打开盖子,抖了一些到两个细白瓷的茶碗里,冲了开水进去,顿时一个无法言表的清冽茶香袅袅散发了出来…… “这是……”顾梦蝶忽地站起身,却忘了自己还翘着腿,差点跌了下去,好在他功夫好,自己挽救了自己。 “这是冬茶,冬天的云露茶!”这是石初樱和无名道长冬天惯用的茶,因冬天的云露茶数量相对少,也难采,以往石初樱倒没舍得拿出来用。 如今有了木华这个小东西,这等冬茶还不够它嫌弃的,石初樱只好带下山来自己喝了。 顾梦蝶轰走了下人,免得他们的污浊气味把好茶给玷污了,这才稀罕地品着云露冬茶,放低了声音说话,“今个儿是那股风啊?你不在家带孩子,哄媳妇,倒有空来我这小门户来了?” 第191节 楚溆也动了动耳朵,见附近确实无人,这才招招手,待顾梦蝶附耳过来,嘀嘀咕咕把事情说了。 顾梦蝶自诩堂堂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他的活儿也干得漂亮,地位稳稳当当的,市面上的消息还是无比灵通的,此番听了楚溆的话还是瞪大了眼睛:他居然不知道! 两个好友你瞪着我、我瞧着你,好半天,顾梦蝶才咬着牙低声道:“这可是真的?” 楚溆好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要是知道真假还来问你?” 顾梦蝶坐了回去,扶额细细想了想,突然把茶水一口干掉,起身道:“你揣上你这好茶,咱们也别独享,给我爹尝尝去!” 楚溆一抬眼角,两人微微点了点头,楚溆喊了侍电过来,问他要茶。 侍电再不乐意也知道这俩人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直接把剩下的大半盒都给了楚溆,只口里还念叨着:“咱可就剩下这些啦,再想喝得问夫人求了!” 顾探花能被点为探花,自然是才貌都不俗的,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品茶更是必须的雅好。因此,得了这好茶自是欣喜若狂的。所以没过多久,顾府的下人就见探花郎兴奋地捧了一小包茶叶顶着雪出门了。 顾梦蝶喊不住他爹,还特地借了楚溆的蓑衣给他爹穿,真是一点不吃亏! 临近中午,楚溆被顾梦蝶留了饭,好在饭后没多久,顾探花就吃饱喝足回府了,能跟好友一起分享好茶,显然他也是受到了款待了,虽然不能饮酒。 ====================== 顾府的外书房里 顾探花一反外人面前的欢喜,而是脸色凝重,他负手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招呼两个晚辈坐下说话。 “贤侄的消息没错!”他先肯定了一句,又伸手朝儿子摆了摆,让他少安毋躁,然后道:“新制钱的样钱已经获得通过,今年三月第一批官俸和爵禄都会用新制钱发放。” 楚溆两个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顾探花点点头,继续道:“咱们现在的制钱是从前朝流传下来的样式,说起来只有‘一文钱’。 这次的新制钱户部酝酿了许久,最终定了几等:有一文、十文、二十文三种。以后出门带一吊钱就轻省多了。”他踱到书案前坐了下来,慢慢饮一口茶。 这话怎么听都是好话,可屋子里谁也没见到顾探花脸上有什么喜色。 顾梦蝶忍不住问他爹:“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探花‘嗯’了一声,然后道:“圣上可能还会铸造金币和银币代替金银,供大宗交易使用!” “那不就是金饼子和银饼子?”顾梦蝶低声道。 这可不算稀奇,历朝历代的大户人家都有倾金银锞子的习惯,而且,金银偏软,可以压成梅花样式、葵花样式,海棠样式等等。 哪个小孩子手里没有几荷包这样的东西啊…… 顾探花品了口茶,才漫声道:“铸币可不是自家发赏钱,大量流通自然不一样。不管是铸造铜钱还是金银锞子,火耗是一定存在的。” “火耗?”楚溆和顾梦蝶都不由坐直了身子,望向顾探花。 “对,就是火耗。过年咱们倾金银锞子也有火耗,赤金足银还好,一两只收个三五钱,若是杂色银子,火耗就不会少于一成,多的要两成左右。这当中的空间就是利益,具体多少,就看上头怎么定了。 而且,金银币要能替代银两使用,就不能太软,所以,金银含量必然低于赤金足银,到底含量多少,也很可作些文章……” 说着,他又似有所指地笑看着楚溆:“关键是,自家的金银需的兑换了金银币才能使用。除非是一次超过五百两的交易才能直接用金银结算。” 这下楚溆和顾梦蝶对视一眼,都好像明白了什么…… 顾梦蝶邪魅一笑,朝楚溆道:“不是兄弟贬低你,就你那点家财,用不着担心这个罢?!”他们那么熟,楚溆有几两他还不知道么? 楚溆哼了他一鼻子,懒得跟这人搭腔。 顾探花倒是笑道:“你忘了他媳妇了?” 可不是么! 顾梦蝶顿时摸了摸鼻子,楚溆媳妇光是弄几粒药就赚大发了,想想今年秋天竟卖的三粒‘万毒消散’,可比去年的价码还高! 更别说那新药‘一线生机’了,那真是抢破了头! 这哪里是卖药,分明是卖活命的机会啊! 顾梦蝶有些兴灾乐祸地拍着楚溆的肩膀,笑道:“啧啧!你媳妇可是赚大钱的人,我可听说万慈药材行的冻疮膏都卖断了,什么时候有了新货,记得关照关照兄弟。我那帮子五城兵的弟兄可都冻掉耳朵啦!” 几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大有文章,很不适合在此深谈,便止了话题,扯起了闲篇。 因楚溆提到忱哥儿启蒙,不免说到石家的情况。顾探花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转来转去,石家也是旧京的人。 他一脸回味的神情,道:“世事无常,真不曾想到啊,当初的银杏胡同还是挺有名声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一到了秋天,大家都爱往那边去。碧蓝的天空、金黄的银杏叶、摆摊子卖白果的更是整条街都是。 还有的小姑娘卖好看的银杏叶子,一文钱能买上许多片,粘成花笺,比竹叶还风雅清贵…… 呵呵呵,如果没有突然掉下来砸在头上的臭臭的银杏就更美好啦!” 顾梦蝶也是第一次听他爹说起这些趣闻,只顾探花脸上的神思转瞬即逝,又说起启蒙的事情来。 “小孩子读书,聪明一点,笨一点都不要紧,关键是找个好师傅。还要孩子自己有兴趣读。” 顾探花对此深有体会,他道:“想我们蝶儿小时候也是不爱读书的,整日里疯玩儿,难得偷偷去了一趟‘倚云楼’,连人家姑娘的诗词都看不大明白,这才发奋读书……” “爹~”顾梦蝶都这般年纪了还被他爹说嘴,脸上很是有些发热,又不是什么荣光的事,好歹给儿子留点面子啊! 楚溆却点点头,接道:“世叔说的是,当年梦蝶可是下了苦功夫的,绞尽脑汁三天才憋出一首诗来。”后来还被‘倚云楼’的花姐儿给嘲笑了,说他的诗像儿谣…… “你们、”顾梦蝶气愤了,他不敢指他爹,就指着楚溆点了好几下,干脆又揪了楚溆去打架去了。 楚溆回到府里已经是下半晌了。 石初樱见到楚溆有些湿润的衣裳,不由挑眉看向站在廊下等着问话的侍电。 侍电真是一脸无辜,这顾探花实在太不要脸了,借了人家的东西怎么就不肯还了呢,害得他还得被夫人责问。 楚溆也抽了下嘴角,指了指脚上,道:“好歹总算把鞋子保住了。” 要不是他跑得快,估计也得给扒下来,遇上这么厚脸皮的他也拼不过了。 “以后再看不住东西,就把你的衣裳扒了送人!”石初樱哼了哼,朝侍电发泄一通火气,才放他回去反省。 ================= 楚溆换了衣裳出来,见炕桌上摆着小笸箩,里头有几条银绿色的丝绦有些眼熟,拿起来瞧了瞧,跟樱樱给他系珠子的一样,心下便大概有数了。不是给昭哥儿的,就是给忱哥儿的。 果然,石初樱坐过来,招呼了楚溆一起坐下说话。 见玉露要上茶,楚溆连忙摆手阻止了,今天这茶可没少喝,再喝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昭哥儿还没睡,正躺在炕上跟二肥‘喔、喔、喔’地玩耍,楚溆探身过去,使劲儿亲了一口,“儿子!想爹了没?咱们举高高!”说着把昭哥儿抱起来,往上稍微抛了抛。 昭哥儿顿时挥舞着小手,‘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这个好玩儿,可以再高点! 儿子还太小,并不能抛多高,只是举了几下,楚溆就把儿子放回到小褥子上,自己低头在儿子的小身子上拱来拱去。 昭哥儿十分无奈了,在小也有痒痒肉啊,小身子被他爹的大脑袋一蹭,可是痒得只剩下笑了。 他奋力用小手抓住他爹的头发,两只小脚也努力地踹着,可到底撼不动他爹,只能无奈地‘咯咯咯’笑个不停。 石初樱见惯了这爷俩的疯闹,只瞟了一眼过去,便淡定地继续编手里的丝绦。直到二肥看不过去了,来扯她的衣襟,石初樱才伸手把儿子从他爹的魔掌里解救出来。 “昭哥儿玩儿累了吧?咱们吃饭饭可好?”石初樱抱了儿子,带着儿子他爹一道进了卧室,解了衣襟给儿子吃奶。 楚溆靠在暖榻上,一手支着头,含笑看着石初樱母子俩:樱樱美丽超逸,眉目漆黑,眸光水亮;儿子有一双黑泠泠的大眼睛,藕节似的小胳膊腿儿更显肥白可爱。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今天去了顾家。”他轻声说道。 石初樱抬眼看了过来,略一想便知道是哪个顾家,“嗯,有什么说法?” 楚溆超她招招手,石初樱扁扁嘴,还是抱着儿子挪了过去。 楚溆长臂一伸,把娘俩都拢在怀里,挠了挠儿子的小脚丫,获得了昭哥儿的一小脚踹。 石初樱鄙视他,“到底要不要说?”又玩儿起儿子来了。 这人,简直是了……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平静的新年 “事情是真的,但只怕没那么简单。”楚溆握着儿子的小脚,细细跟石初樱说了起来。 “……圣人估计打的是劫富的主意。” “劫富济贫?大楚好像没什么特别要济的‘贫’吧?”石初樱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楚溆。大楚可刚太平没几年,战后还曾免过税,现如今百姓的税其实也不多,为的就是恢复民力。 老百姓最讲求实在,他们才不管王朝是谁家的呢!他们只认一个理儿:肯劳动又有地种,税赋能承受得了,一家人饿不着就行了。至于皇上,爱谁谁,他们只要吃饱就行! 在这一点上,大楚皇家的头脑向来清醒,再没有哪个国家百姓精穷,达官显贵们富得流油,这国祚还能长久不衰的。 所以,大楚还不需要劫富济贫,那这‘劫富’就值得探究了。 楚溆一笑:“谁说劫富就一定要济贫来着?” 石初樱眼珠转了转,倒也是,她打劫来的东西也都揣自己口袋儿了,确实没济贫。 “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应对?”既然改变不了上意,那只能改变自己的策略,石初樱向来还比较实际。 楚溆坐起身来,盘膝坐好,正色道:“不急着用钱的话,可以压着银子不动,反正又不会长毛发霉,这是‘以不变应万变’之法;还有就是赶紧趁机买下些可出息的产业,到时候挣的都是新币,大家心里也平衡了,这是抢先之法;又或者去多多地换成铜钱,现一两足银在市面上能换一千两三百文,比官价的一千文能多换二三百文,换个两千两就能多出四五百两。反正到时候铜钱还是一对一的,不然百姓也不答应。” “哈哈哈……”石初樱重重地亲了楚溆一记,大笑了几声,然后捂着嘴,悄声道:“还是你脑子好使。这些门道儿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楚溆翘着嘴角,道:“那是你的脑子都用在挣钱的大道儿上了,自然不屑于想这些小门道儿!”他可不敢说‘樱樱,你就没长那么精细的脑子’,不然他就得睡地铺了。 石初樱看了看儿子,已经吃着睡着了,便把他递给楚溆,自己整理好衣衫,两人把儿子安顿在摇篮里。 石初樱拉着楚溆商量起来。 “先说咱们家的银子,你是怎么打算的?”石初樱拿了螺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楚字,又写了一个银两数目。 楚溆也正襟危坐了,认真思索起来。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不紧不慢的‘嘟、嘟’声,石初樱也不催他,她自己还得想想私房钱呢。 “这样,拿出五千两,我让人分成几批,从不同的地方去换成铜钱,挣不挣的倒不指望,至少不能凭白损失了;二则,如今人少地多,地价也还便宜,想来用不上十年,地价就能涨一轮了,我看拿一万两出去多买几个庄子和祭田,嗯,咱们家也该添置些祭田了。” 石初樱现在已经明白田产的重要性了。 一个人,不管现在混得多好,要是手里没有田地,将来一旦出了闪失,便连个最后托身的地方都没有了,成了飘萍。有地,起码还能种点粮食菜蔬,至少饿不死。 可如果连点田都没有,那就只能讨饭了…… 所以说,那些哄骗了农民卖祖田的人,都是黑了心肝的,而那些被眼前的富贵打动,放弃了自己那最后的一亩三分地的农民,总有饿死的一天。 正所谓,金碗虽好捧不住、瓷碗虽陋能长久。 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总有人不懂! 只是,“咱们府上的祭田不是内务府划拨的么?”石初樱还记得当初看账本的时候,就在宗室祭田附近。 第192节 那一片除了皇陵,周边都是宗室人家的祭田,名义上是各府上的,实际上都有内务府和族里的人管着,收上来的租税也落不到各府上手,‘免得先祖得不到最好的祭祀’。 “那些只是最起码的部分,如今咱们晋了爵,内务府却不会另外再划祭田出来,只给免税的份额。咱们可以自己在别处买,出息便是自己收着了。内务府那些就别指望了。” 石初樱原本也没指望,反正这一年来她也没在账本上见到祭田的收益。 “买在那里合适?” “自然是买到你我方便管理的地方,太远了倒是成了别人的了。”楚溆琢磨了一下,指着‘田庄’道:“有几个地方可以考虑,你也参详参详。 一个是望山县周边,那里的人对你都十分熟悉了,想来也是你老家差不多,买在那边再好不过了,咱们以后也是常去的;还有,上次去连州的时候,我事后听管事的说,北边的田地普遍肥沃,就是气候冷了些,人也稀少,正经是好地方,倒是可以在那边也买上一些,反正离望山县也不远。” 石初樱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呢。眼下她也算有些闲钱了,倒是可以买一大片,建成大庄子了。 其实她还想在莲花山买一些,嗯,那是白姑娘的…… “那祭田买在什么地方?” 楚溆想了想,“祭田算是祖业,一般买在祖籍,我看京城还是算了,不如买在旧京?正经算来咱们都是旧京人,在那里买祖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价钱上和相当合算。” 旧京自打被昌平帝当作陪都,却一直没有陪都的气象,而是沦落入了二流。无他,这里是大楚人之痛,再没有人愿意去开启那段举国伤痛的记忆,所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选择去遗忘这里。 连太上皇都不爱住在这里,而是去住皇家别苑。不得不说,楚溆这个打算还是靠普的。 可旧京到底是有着几百年底蕴的,不只本朝,前朝、前前朝、前前前朝甚至更远的朝代都曾经以此为都城,尽管现在落为二流了,但各行各业、方方面面累积下来的成熟、完善的体系却不是京城一朝一夕能比得上的。 因此,如果不嫌弃这个地方,在旧京置产还是相当不错的打算的…… ========================= 这个新年没有鞭炮焰火、没有大红的福字、也没有喜庆华丽的衣裙和热闹喧嚣的酒宴,各家都只在自己家里简单拜了年,吃了顿团圆饭。 石初樱他们府上也一样。 好在今年府里人多,不但有了昭哥儿这个小不点儿,更有无名道长这个长辈在,也算是一个比较团圆的新年了。 石初樱抱着儿子,两代弟子到无名道长的院子里给师傅(师尊)行了礼,祝贺新年。昭哥儿得了师尊给的一个锦囊当做压岁钱。 石初樱有些酸溜溜的。师傅身上超逸的天青色新袍子,袖口和领缘都绣了银白色的祥云,脚上是新鞋袜,都是徒儿亲手做的,可师傅却偏心了! 无名道长捋着长髯,含笑道:“……人不可十全十美,总得缺点什么才好。你既得了儿子,就不能拿压岁钱了。” 石初樱倒不是非要那压岁钱,就是不想把师傅分给别人,虽然这个别人是自己儿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争宠啊…… 年初二,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凡是在近处的都要走一趟。 这是楚溆第一次以人家姑爷的身份跟石初樱回娘家人拜年,楚溆相当重视。管事们呈上来的礼品他亲自一一验看过,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才定了下来。 此外,楚溆还另有孝敬:给岳父准备了一幅棋,棋盘是香榧木的,棋子是云石子,算是棋具中的精品;给岳母的是亲手猎的两张银狐皮子,特地射了眼睛,难得的十分完整。 初二一大早,一家三口也浩浩荡荡地往槐树胡同去了。 马车咯吱咯吱转过巷子口到了正街上,虽然没有热闹的鞭炮声,但小孩子们的嬉闹声却不绝于耳。石初樱听着不觉一笑,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无处可去,无聊的要命,今年已经带着儿子和丈夫也加入到走娘家的行列里了。 想着有半个多月没见爹娘和哥哥姐姐了,石初樱心里还是很惦记的,没找到人的时候她一般避免去想,找到了就难免牵挂在心上。 不过想来今年爹娘也能过一个轻松的年,虽不能喜庆,却真正的一家团圆了…… 耳边车马人语渐响,石初樱掀起窗帘一角,朝外头看去,大街上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骡车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赶车的都穿戴一新满面的喜气,而绝大多数车边上,都跟着个一身崭新的男子。 石初樱抿嘴一乐,瞅了外头骑着马跟在旁边的楚溆一眼,这个也是一身新衣,都是傻女婿回门呢。 楚溆似有所觉,也居高临下地瞟了过来,看到石初樱露出的小手和正俏皮地眨着的眼睛,不由含笑一挑眉头。 “傻样!”石初樱笑着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甜丝丝的,有些脸上发热,便转身抱了儿子凑在窗边看热闹。 今天走娘家的实在不少,这一路上楚溆就碰上了五六个熟人,都是陪着媳妇带着孩子走外家的。 石初樱听着楚溆跟人说话的得意劲儿,突然想到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楚溆的外家…… 石初樱不由心思转了转,楚溆没提,还是不要问的好。或者跟大嫂刘氏套个话? 这般胡乱想着,车厢被楚溆敲响:“前面就到了!” 石初樱赶紧把昭哥儿给查看一番,还好没有尿湿,直接裹紧了包被,搭上一个厚实的银鼠皮里子的斗篷也就是行了。 石初昀带着王氏、忱哥儿还有石初禾,早早等在了大门口。前头巷子口有腿快的小厮飞跑着来报:“小姑奶奶一家就到了,已经转过巷子口了!” 他跑得太快,帽子都歪了,一只手扶着还喘着大气。管事的看了主家一眼,正想斥责他一声,石初昀却轻轻摇道:“不必,过年图个喜庆。”又赏了小厮一串钱,小厮高兴地连声谢了。 马车缓缓靠近,楚溆先下了马,早有小厮过来接了过去。他亲自打起车帘,石初樱把昭哥儿先递了出来,奶娘赶紧过来接了,石初樱才扶着楚溆的手下了车来。 王氏看着小姑子夫妻恩爱,心里止不住的往外冒着酸水儿,曾几何时,她也有丈夫如此呵护着,只是那时候吃的糙米,穿得布衣,让她心有不甘;如今倒是吃得好穿得好,却没有了那温言细语之人…… 她心下黯然,却还得打起精神来,这个小姑子是万万不能得罪一分的! 一行人互相拜了年,管事的带人卸礼品,石初昀和石初禾分别招呼着楚溆和石初樱往院子里去。 “爹都出来看了三回了!”石初禾抱着昭哥儿,笑着跟妹妹揭爹爹的短儿。 “我也急呢,都是这个小东西耽误事儿了。” 石初樱满心都是欢喜,连带看王氏都顺眼了两分。 “小姑姑,二肥怎么没来呀?”忱哥被石初樱牵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四下寻找,他很喜欢跟二肥玩耍的。 “二肥今天跟着无名师傅去北山上玩儿了。”石初樱摸了摸忱哥儿头上的新帽子,逗道:“这是谁给我们忱哥儿做的小老虎帽子啊?” 忱哥儿腼腆的一笑,扬起小脸,道:“是大姑姑给忱哥儿做的!好看又暖和!” 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石初樱真的想留在自己府里读书,可楚溆说得对,他们俩都不是在府里守着的人,如果都不在家的时候,丢下一个孩子总不合适,尽管有下人也是不好的。 小孩子还是尽量呆在父母身边才好。 石初樱摸着忱哥儿的头,再看看吧…… “爹!娘!我们回来了!”一进正院,石初樱就大声喊着。 “嗳,回来好、回来好!”石诚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笑呵呵地应着,白氏也紧跟着出来。 “爹、娘!新年好!”楚溆恭敬拜了年。 石诚笑开了颜,不断地点着头,还是白氏招呼道:“赶紧进屋来,别冻着孩子!”一行人这才进了正堂。 因石初樱第一次带姑爷回来过年,要正式行礼的。石诚和白氏坐在了正位上,接受女儿和女婿的跪拜。两个人笑得开心,眼里却闪着泪花。 “为父、早就盼着、想能有这一天……总算是梦想成真了!感谢老天!带我们一家不算薄!”石诚哽咽着叫起她们,又摸出两个锦囊给两人做压岁钱。 白氏含着喜悦的泪,“你们要好好的过日子……我和你爹也不求你们多富贵,只盼着你们互相体谅,和和美美的。”也给了两个锦囊。 楚溆和石初樱接过来,起身后又有奶娘抱着昭哥儿给两位老人拜年,两人受了礼,给了压岁钱,白氏更是直接抱过外孙,左右亲了两记,喜爱的不行。 奶娘拿了自己的赏钱,识趣地退下。 石初樱和楚溆又给哥嫂和姐姐拜了年,忱哥儿给小姑姑、小姑父拜年,得了个双份的压岁钱,石初樱还特地便了个‘五福珠’,亲手给忱哥儿戴在脖子上,嘱咐道:“这个是保平安的,要贴身带着,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也不要给外人瞧,不能跟外人说。知道吗?” 忱哥儿看着小姑姑认真的眼神,也认真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保忱哥儿平安的,不给人看,不给人说,不摘下来。” 石初樱亲了小家伙一口,笑着赞道:“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等将来你老了,这个‘五福珠’是可以作传家宝的!” 忱哥儿小心地把‘五福珠’揣进衣襟里,团了手朝石初樱谢道:“谢谢小姑姑,忱哥儿一定保护好它!” 石初樱笑了,“是它保护好你!这五福珠可是姑姑费尽心力得来的,能辟水、辟火、辟瘴、辟邪,不可炫耀,免得招来灾祸。” 石初樱瞟了王氏一眼,要不是小儿身上的东西避不开母亲,石初樱还真不想给王氏知道这些。王氏赶紧收起笑容,表示自己也记牢了,能当传家宝的东西,可是招人惦记呗,这点儿道理她还是懂得。 礼毕,一家人移到东次间里说话。 管事的带着人抬了礼物上来,石初樱见儿子轮不到自己手里,便亲自分派礼物。 “这是楚溆特地给爹爹寻的,找了好些天才得了这样一副棋。”石初樱把一个近两尺长宽的木盒子搬上炕,打开盒子,从里面小心地捧出一个一尺半左右的棋盘,又掏出两个罐子,再把木盒子反转了就是一个小桌架。 石诚早看清了东西,亲自接了棋盘,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桌架上,手指抚向棋盘,只见这棋盘纹路清晰,色泽金黄悦目,还散发着树脂的清香,这是上好的香榧木棋盘;在从罐子里抓几颗棋子,只见黑子如点漆,白子如美玉…… “这是云子?!”石诚抚摸着如婴儿脸颊一般细腻的棋子,不由激动地扬声问道。 楚溆含笑点点头,“正是。等了快两个月才拿到手,不然早给您带来了。” “难得、难得。等上半年也使得。”这样好品相的棋盘和棋子,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也要碰运气。 石初樱又献上两张狐皮给她娘,给哥哥的是把笛剑,是石初樱上次去黑市的时候得的。原本她并不想打过年的送这个,但楚溆说,大哥是经过生死的人,防身之器却是比什么都好,石初樱想想哥哥淡淡含笑的神情,不由叹息一声,选了这个好看又中用的。 石初樱怕哥哥不会用,特地给他讲解了一番,石初昀试着吹奏一番,果然音色十分的好,大师级的品质,心下喜悦。 待石初樱一按机关,从笛子里抽出一把短剑的时候,他忽而张大了眼睛,眨了几眨,才小心地接在手里,轻轻扶摸着,“谢谢小妹!大哥、很喜欢!” 石初禾撇了下嘴,故意吃醋道:“可见我这个妹妹送礼是没送到心坎上,瞧瞧,可怜我这手上还扎了好几个眼儿呢!” 石初昀笑了笑,“大妹送的哥哥也喜欢!”说着还把袍子提了提,露出一双新的青缎子面的鞋子。 石初樱又拿出一对金钗给了王氏,给大姐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子。 其他诸如衣料糖果、点心、吃食等都让人收了起来。女儿回娘家不能空手,这礼儿娘家也不用客气。 一家人坐在一起亲热地说了一会儿话,石诚便跟楚溆移到榻上去下棋,石初昀观战,王氏去厨房张罗查看午饭,白氏一心扑上小外孙和大孙子身上,石初樱和姐姐一起说着悄悄话。 屋子里烧得暖和,石初樱给昭哥儿解束缚,让他在暖炕上玩耍。昭哥儿也是个人来疯,见忱哥儿趴在远处看他,他就翻个身,自己去跟人家逗趣。 “哎呀,姥姥的小宝贝,这都会翻身啦?”白氏拍着手,乐呵呵地逗外孙。她现在基本不愁什么了,媳妇也被压得老老实实的,儿子也开始读书备考,大孙子懂事,大女儿有这么个妹妹估计也不愁嫁的,所以,老两口现在跟刚见的时候一比,真是从心里到外表都是焕然一新的。 石初樱含笑瞧着一家人,心里又是熨贴又是踏实。这样平静又美好的日子就是她的所想了……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心里有人? 过年要说说谈谈的才热闹,下棋却是要寂静的,因此男人们下了一盘试了棋就收了,石诚带着儿子和女婿去了西边的书房说话。 男人顶门立户,说得自然都是大事。 而石初樱见她娘满眼都是孩子,便喊来玉树和奶娘帮着她娘看着,自己则拉着姐姐到里间说体己话。白氏在姐妹俩人背后嗔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还不让娘听?” 石初樱回眸一笑,“姐妹的瞧瞧话!可不能给娘知道。” “娘还不稀罕呢!”白氏见两个女儿感情好,心里很是快慰,只盼着大女儿也能再寻个好人家…… 石初樱却是给石初禾带来了自己新炼制的驱寒药,“这个药每天吃一丸,连续吃上七丸,你身体里的寒气就彻底消了。加上如今调养的不错,姐姐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宝宝了!” 说着她还特地眨了眨眼睛,悄声道:“我可是特地跑到冰天雪地里去寻的好药,别人我可不给的。” “这、这么大冷的天,你又跑去采药啦?”石初禾赶紧握上妹妹的手,还摸一摸她的手心儿,倒是暖和着。 “姐自然是想好的,可也不想你去冒险。”石初禾拉着妹妹坐在炕沿上,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教导妹妹:“你呀……不是姐姐惜命,咱们都经历过那些……实在是活下来不易!以后切不可这般冒险了啊!” 石初樱目光闪闪地看着姐姐关切的神情,不由轻轻点头,“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石初禾并不信她,白了妹妹一眼,道:“你知道我们那时候最怕的是什么么?” 第193节 石初樱想了想,“倭人来了?” 石初禾淡然一笑,“倒并不是。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一听有人喊‘倭人来了’。大人孩子都吓得腿发抖,心发颤,后来经过的多了也就不那么怕了,大不了拼了一死,死前好歹先捅他几刀也就是了。 那些年,最怕睡觉。” “睡觉?”石初樱摇摇头,不能理解。 “是睡觉。倭人来了不怕,流寇来了也不怕,没吃没喝也不怕,就怕一觉睡醒,身边的亲人找不见了……那种心慌绝望……”石初禾摇摇头,“小妹你,是无法体会的……” “所以,哥哥姐姐也好,爹娘也是,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唯独不能少了谁。哪怕是过得不太好,但一家人守着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这在别人看来可能是没出息,没追求,那是他们不知道这是多么难得。” 石初樱第一次听姐姐说得如此坦白,一时心里也是惊涛骇浪的。自家人如此看重相守,爹爹还每年除去寻自己,不但他在外头苦,想必家里的人也不好受…… 自己只怨恨爹娘弃了自己,却不曾想过,如果不弃了她,她真的能活下来么? 她只当如今一切都好了,便不需要去想那些过往,人总要往前看。可事实上,曾经留下的烙印,早已经印在了心里、血脉里,如何能磨灭得掉! 是她,想得浅了!好在不晚。 眼下却不适合纠结这个,石初樱抱住姐姐的胳膊,目光闪亮地道:“那我可要给姐姐相看个好姐夫,能时时陪在姐姐身边,想他了,一拉铃,人就能出现的。如果动作慢了咱就不要他。好不好?” 石初禾一听就笑着白过来一眼,嗔道:“你当是寻奶妈子不曾?还一拉铃人就到的……” “怎么姐姐不喜欢奶妈子这样的?那姐姐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妹妹见识少,你妹夫可是手头一大把的人选……” 石初禾也难得被妹妹说得红了脸颊,“混说什么?我看你这小妮子是皮子发痒了。看我整治了你!”说着去石初樱的腋下呵痒,姐妹两个笑闹着滚在榻上。 …… 嬉闹过后,姐妹俩悄声说话: “……姐姐是想回旧京,还是想留在京城?如果哥哥要回去定居,爹娘只怕也是舍不得儿子。原本我只想和爹娘呆在一处,不想再分开,可听姐姐一席话,我倒觉得留了爹娘下来只怕太自私了。” 石初禾也有些无奈,她摊手道:“找到你以前,咱们虽没明说,可大家心里都是那么想的,就是守在一起就那么过下去了,好是不指望,再坏也坏不过逃难的时候。 原本我还想着实在不行,我就招个上门女婿,爹娘一起过了,省得嫁出去互相不放心。要不爹娘也不会把哥哥给分出去。” 石初樱这下真的惊呆了,看不出来啊,姐姐竟这么有胆气! 石初樱给姐姐点赞! “虽然现在日子好了,可我还是想跟着爹娘的……”石初禾垂下了头,盖起了眼帘。 “那,姐姐想招个什么样的上门女婿?”石初樱眼中带笑,不由重新打量着姐姐。 石家人都长得白净,是那种在泥里打个滚,出来洗一水还是白白净净的那种,眉目如墨,鼻梁俊挺,菱唇微抿,身材消瘦,看着不是那种柔弱无倚的,倒是有几分男儿的俊秀。 石初禾见妹妹的眼睛像两盏灯地照着自己,不由微恼了,“你个小妮子,还打算做媒婆了不成?”说着,拍了一巴掌过去。 石初樱赶紧一躲,“妹妹我还年轻,这媒婆定然是轮不到我的。不过,这相看人么,我还是学了一二的。姐姐放心,就是上门女婿也得挑个好的不是?” “别的我不挑,一大家子的不要,我可不想在勾心斗角的过日子,要懂得珍惜,心里要有家人,还要能担得起事来。这样也就行了。” 她可再不想找个窝囊的,他娘一嗓子,就连个屁也放不出来的,在温柔多情有个屁用! 男人就要有气势、有能力,才能给女人依仗。 这么一想,一个身影跳出在脑海里,石初禾不由脸热,赶紧转了心思,不去想那个影子。 啧啧,石初樱瞧着姐姐泛起粉红的脸颊,不由心里下琢磨,别是姐姐心里有人了吧?! 石初樱敢肯定,如果是姐姐说的有担当,懂得珍惜的人,又能和姐姐有接触的年轻男子可不多…… 她得让楚溆好好寻寻,嘿嘿,这可是他将来的连襟兼姐夫,可得好好考一考的。 “啊切!”某个人在房间里突然打了个喷嚏。 …… ======================= 石初樱丢开这个想法不提,到时候自有楚溆去操心,她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来,塞进姐姐手里。 “姐姐可不许推辞,你知道的,妹妹挣钱容易,这点不算什么。再说,我也没给你太多,这些你就收着。是买田置地,还是换了现银压箱底,都随你。” 石初禾塞回妹妹手里,责怪道:“挣钱容易就能随便扯了?听姐的话,这钱你也是辛苦挣来的,好好存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用到呢。我和爹娘在一道,哪里就用得着我花什么钱了,何况早前你给的还没怎么花用呢!” 石初樱直接给塞进姐解怀里,嗔道:“快拿着,又不是三万五万的。” 她说着抬了下巴往桌上一指,“喏,就这副药,如果开了年想卖的话,至少一万两。” 石初禾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这也太贵了!这么贵的药她刚才还吃了一颗,那岂不是吃了一千多两?! 石初樱见了好笑,道:“姐姐也不想想,这满京城多少女人体寒无法生育的?吃平常驱寒的药,没个三年两载的根本不会见效。总的算起来花费的药钱也得几千两。 我这一副药只需七天就好了。你说,这药贵不贵?值不值得? 再说,爹娘又不肯到我那去住,这边还得姐姐日夜操心着。我倒是想和姐姐换一换,可惜不能。这点银钱你要是不拿着,我才心里不安稳呢。” 两人推辞一番,石初禾只得收下了。 石初樱又悄声道:“过完年姐姐最好就把钱换一部分铜钱,或者置办些房产田地,听妹妹的一准儿没错。不过是再买两个老实的家人照看着,将来也有个依托。” 原本她是想一道办好了的,刚才听了姐姐的话,她才觉得自己不该老是替别人拿主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认为不错,就强加给对方的,未必就是好的。 所以,她临时改成给姐姐银票。让姐姐自己做主。 “小妹,谢谢你为姐姐做了这么多。姐姐却没帮上你什么。”石初禾握了握妹妹的手,诚心诚意地道谢。 “都说了不许客气的。姐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用的好。”她的钱再多,不给亲人花,难道还堆在那看金山银山好看不成? 钱么,花了才是钱! …… ========================= 中午的团圆饭也不分男女,都围坐在一桌上。算上小不点昭哥儿,正好九口人。 石诚举杯说了些勉励的话,杯中不过是热果汁,大家还是当酒饮了。饭后白氏抱走了昭哥儿去歇息,忱哥儿也被王氏领着回了院子睡午觉。石诚招呼着女儿女婿,儿子聚在一起,商量起事情来。 第一样就是回旧京的事。 石诚道:“既然上头可能有新政,咱们还是要赶早去,我的意思,初六就走。我和你们哥哥先动身,那边宅子安顿好了,你们母亲再带着你们过去。 听承智说,咱们家在银杏胡同的宅子族人给保下来了,这么些年也是族人借住着,咱们手上有房契在,或者腾退,或者调换一处都使得。爹爹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石初樱离开家的时候还小,虽有些记忆但也都模糊了。但石初禾和石初昀都记事了。 石初昀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两手却紧握了拳头。石初禾也微微蹙眉,也没说话。 石初樱不由好奇地问道:“那房子还有房契?” 石初禾明白了妹妹的意思,道:“咱们当时在宣城没钱没势的,又是编外来的,怎么敢拿这些东西出来!你不知道,就里咱们住的那附近,有户人家,刚安顿了没几个月,就拿着原来家里的地契跑到衙门去主张。 那年月衙门里的公人都不知道从那找来的,看了只摇头说不认识这东西,结果那人回家的路上就被人给劫了,命也没了,地契也不见了…… 在后来,咱们这些人家哪个没招过几趟贼?哪里还敢拿出来现眼!” 石初樱心酸的不行,爹娘他们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昀儿?”石诚点了名。 石初昀抿了抿嘴,沉声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儿子住哪里都行。”表过态,他又沉吟道:“也不知老房子那颗树还在不在,当年爹爹还埋了两坛子酒下去,说是等妹妹们成亲了好起出来喝……” 石诚给他说得湿润了眼睛,只好拿了袖子沾了一下,他凄然一笑,“可不是么?后院儿的梅树林子里还有你祖父埋的好酒,那是长孙成亲备下的……” 旧时大楚国人崇尚奢靡,喜爱附庸风雅,石家人大小有个官衔,自然也不例外。 石诚缓了缓心情,自嘲道:“嗳,到底是人老了,经不得事啦。那咱们就住回老房子,酒没了再埋就是了。” 石家在旧京也不是什么大族,他们这一支到石镇、石诚、石初昀、忱哥儿这四代人身上都是单传。所以,所谓的族人,真正五服内的几乎是没有的,更别说三服外的本就算是远亲了。 说是给保下了宅子,其实不过是拿了这个借口白住着,原本石诚一家要是没人了,这宅子只怕也就成了别人的了,现在拿回来一点压力没有。 “这次回去,要一并等着你们祖父,祖母的坟迁好才行。祖上的坟地也得修,坟山祭田也得备下一些。” “再有,昀儿要入学读书,好歹考个秀才功名出来,忱哥儿也得启蒙,须得找个好师傅,文武都要学。这些个大事要办,只放你们哥哥在那边,我和你娘都不放心。 所以,樱儿,爹爹想着先去安顿你哥哥,等个一两年在回来就你,你看可好?” 石初樱瞧这老父眼里满满的慈爱,和声细语地跟自己打着商量,就像小时候带她去街上玩儿的时候一样,什么都先跟她这个小人儿商量好了,然后爹爹一定会办到。 一听说爹爹要离开那么久,石初樱霎时就模糊了双眼,她赌气地一拧身子,背过脸去,“不是说好了再不走的?” “爹还回来的……爹还回来的……”石诚当着女婿的面也不好安慰宝贝女儿,只能重复着自己的话。 石初樱心里有些埋怨哥哥,这么大的人了,这些事还要爹爹去奔波。 其实,她这回可真冤枉他哥了。除非是他爹不在了,不然这种迁坟动土的大事,必须得他爹出面。 楚溆扫视了众人一眼,心里觉得岳父只怕是太宠这个小女儿的,不然,哥哥姐姐都没樱樱这么爱娇的。 岳父看几个孩子的眼神都不一样,看樱樱就跟看小儿似的,眼里的疼爱都溢出来了。 他心里微叹,有人疼的孩子脾气都大了些。 “樱樱放心,如果初六走,离衙门开印还有些日子,我跟着去一趟,正月二十前赶回来就是了。顺便把咱们的事也办一办。 你要是不放心,等过几个月去一趟就是,那个时候昭哥儿也大了些,你也能带着他去看看老家不是?” ================================= 有了楚溆的筹谋,石诚等人在正月初六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路顶风冒雪,即便是楚溆特地安排了好车好马,两个都城只见的道路也是最高等级的,他们一行人也足足在路上走了七天! 楚溆走了,石初樱也开始行动。她先打发了李三出门,让他带着几个护卫,揣着一叠银票去了莲花山一带,转回头再去望山县;至于连州那边楚溆已经派了别的管事去跑了。 石初樱还悄悄问了悦姑姑,她手上的银钱有什么打算没。 悦姑姑笑了,“夫人好意,我心领了。你想想,我孤身一人,能用多少银钱?更何况还托着夫人照看着,别说我,就是陈姑姑也一样。”这么说就是两个人都打的是‘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们都不是那心大的。 因槐树胡同那边都是妇孺,石初樱不放心,便把卫讷派过去‘镇宅’,宁远也重新担起了管事的职责,外加六个护卫,总算让石初樱能安心睡觉了。 过了初六,除了官家衙下的钱庄银楼等,街面上的店铺纷纷开门迎客,虽然不能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但人气还是不弱。 大家憋了一个新年,手头都有些余钱,那能不花点儿呢? 石初禾也和石初樱商量,打算自己买个铺子,前店后宅的那种,也不要多好的地段。 “姐姐是想开铺子?”石初樱有些诧异了。 第194节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新气象 石初禾不是没经过事儿的闺中娇女,自己未来的路她早就想过千百遍了,奈何有些事不是想得到就能做得成的。直到妹妹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置地固然是好。只我一个女子,如何去管束那些佃户和庄头? 那些佃户也一样会欺负人,东家弱一点儿都收不上租子来。地又搬不走,租地的都是那周边的农户……咱家在宣城的田地这些年都是,能收一半儿地租上来就是好的了,他们抱起团儿来,爹和大哥都拿他们没办法。 况且田地都离得不近,我一个女子也不能常常去照看,如果一直让下人去管,将来两下合起来,一起骗了我这个东家也是极容易的。” 石初樱点点头,确实,这样的事也很常见。 “铺子好歹都在城里,照看起来也方便,不论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做什么,总在自己手里攥着……” 姐妹俩在京城跑了两三天,看了七八处铺面,又使了卫讷去找顾梦蝶打探了底细,最后在万慈药材行不远处买下了一处铺面。 这间铺面不算大,前头的门脸儿有一间,后头很宽敞,有工作间,伙计看店住的屋子,还有账房间。再后面是个小院子,里头有一口水井,三间屋子,一溜厢房,院子里还种着一架葡萄,零星有几株花木的枯枝埋在雪里。 说起来,这样的铺子主人也不是非卖不可的,不过听说是镇国将军夫人要买,自然是想结个善缘。 其实真的不是石初樱要买,不过人家都一脸‘大家明白,不用多解释。’的样子,她也懒得解释了。 不过为了花银子出去,她也跟着买了几间,两间在西市大街这里,一间是顾梦蝶介绍的,在东市大街上。 当然了,这时候衙门还没开印,后面的手续还得等几天,不过这些自然有人去办,不用石初樱姐妹操心了。 石初禾开始忙着开铺子前的准备,石初樱则开心地发现儿子又成长了一大步:昭哥儿已经能自己坐着了,而且坐得稳稳当当的! 阖府上下,哪个不称赞昭哥儿的身子骨结实啊,虽然目前他还是个三头身子、一身奶膘的小肉丸子。 石初樱看着儿子肥嘟嘟的脸颊、乌溜溜水亮亮的大眼睛,简直恨不能拔苗助长,好赶紧教儿子功法。 她成天到无名道长面前念叨,最后无名道长给她磨得没法子,便告诉她,可以先把功法念给儿子听,听多了自然就记住了,以后长大了再学会就格外容易。 于是,昭哥儿除了泡药澡,如今每天还得听他娘‘念经’,云藐剑诀和凌云步法的基础也是内息,等有了底子后才能控制意识,慢慢练习意识能力。 石初樱还不确定儿子是否遗传了她的精神力,只能先给他念些内息的基础功法。 不过她练的内息之法是无名道长一派的,要比楚溆师门的不知高出多少去,自然学起来也不容易。 不过昭哥儿打在娘胎里就是个有本事的胎儿,如今已经三个来月了,对于她娘塞给他的这些东西,他向来照单全收。 懂不懂没关系,听着就是。哪怕他常常听睡着了呢…… 楚溆在昭哥儿百日的前一天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回来就让人去请了满月时给昭哥儿剃头的老师傅,百日当天又一次给昭哥儿剃成了光蛋! “小时候多剃几次,长大了小男孩的眉目才好看!”这是楚家的传统,石初樱也没啥意见,而且,她瞧着确实楚家的男儿的眉目都格外精神,头发也都黑亮。 石初樱想到忱哥儿那有些枯燥的头发,当即请了老师傅给忱哥儿也瞧了瞧。 老师傅轻轻摸了摸忱哥儿的头顶,笑道:“这位小哥儿吃食没跟上,这眉眼头发是不算好。不过现在剃也还能补救。此时剃全光的,隔两三个月再剃一次,长出来的就好多啦。” 于是,忱哥儿噙着泪,扁着小嘴儿,坐在凳子上,不一会儿也被剃成了个光蛋! 他觉得头上发轻,还冷飕飕的,不敢哭,只嘀嗒嘀嗒地掉了泪下来。 石初樱抱过小孩儿,坐在炕上,劝慰他:“你瞧瞧小表弟,他这么小都剃了两回了。一次也不哭的。你比他大许多,怎么还哭了?” 又招呼儿子,“昭哥儿,儿子,过来,看看小哥哥还哭鼻子呢!” 昭哥儿顶着个光蛋脑袋,正稳稳地坐在炕上,玩儿他爹新带回来的小布偶,听见他娘喊人,黑亮亮的大眼睛还特地瞧了过来。 忱哥儿也是要面子的,见小表弟看过来,两只小手急忙抹了一把泪,装作没哭的样子。昭哥儿突然朝他咧嘴一笑,把手里的小布偶举给他。 忱哥儿意外地瞅瞅小弟弟,又看看小姑姑,“……给忱哥儿的?”他有些不能相信,这小弟弟还不会爬呢。 石初樱也有些意外,昭哥儿这么一点点就知道哄人了? 她特地蹲下身子,看着昭哥儿的眼睛,问道:“昭哥儿这是哄小哥哥不哭么?” “啊、啊!”昭哥儿欢快地挥着小手,小身子都往前倾了过去,把手里的玩偶丢给忱哥儿,还朝他‘啊啊、喔喔’个不停。 好吧,石初樱觉得自己儿子聪明些也正常…… 楚溆却高兴的什么似的,当天就把儿子顶在脖子上,满屋子跑了几圈。 屋子里都是昭哥儿爷俩的笑闹声。 …… 不过再聪明的孩子也是从吃手吃小脚丫过来的。 昭哥儿如今的一大爱好就是扳自己的小脚丫吃! 他不但躺着扳了吃,还能坐着的时候扳起来吃,吃得津津有味,满衣襟都是晶莹的口水。 暖炕上铺着厚实的锦褥,上头垫了一张云谷席子,再上头是一张隔尿垫子,一身水绿色的开档裤褂的昭哥儿正坐在垫子上,轻轻松就举起自己的一只脚,两手一扳就送进了嘴里…… 许是用力大了些,咣当一声,小婴儿倒在了垫子上,还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啧啧,这是什么爱好啊!不是吃手指就是吃脚丫子!”石初樱拿软布给儿子擦了口水,嘴里数落一下,却不真的去管。 奶娘一脸的困惑。 一般的大户人家哪有这么放任孩子的,即便是婴儿也得管着,像这么吃手吃脚的陋习,必须得纠正。可夫人明显是不想管,她可怎么办啊…… 奶娘犹豫着挪了几步,“嗯,夫人,奴家有句话,不知……” “说说看。”石初樱瞄了她一眼,这个奶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够爽气。 奶娘半垂着头,低声道:“论理奴家不该多嘴,只是不说却是不尽心了,说的不对,还请夫人包涵。 小儿家都爱吃手脚,这是天生的,可许多人家都要纠正,免得出门坐客的时候,不雅观。” 石初樱上下打量了奶娘一通,心话,小婴儿吃了个手脚就不雅观了?那拉屎撒尿岂不是更加不雅?既是天生的,为了雅观就得剥夺了,这是什么鬼逻辑? 当然,她不会责怪奶娘,人家好歹是尽了提醒义务。 “你不错,肯来提醒本夫人一声。 不过,既然是小孩子天生就爱吃手脚,你们只管照管着洗干净了,他爱吃就吃去。等他大了,吃着没趣儿自然就好了。”至于别人家愿意纠正是人家的事,她没必要置喙。 石初樱挥手让奶娘退下了,看儿子又改吃另一只脚了,嘴里溢出了晶莹的口水,只好拿了巾布再次给他擦干净,顺手换了一块胸前的口水垫子。 ============================= 小婴儿总是令人欢欣的。他几乎每天都在目视可见的成长,只要仔细观察,从笑容到发出的声音,甚至头发指甲都能见到他成长的痕迹。 就在这样的欢欣中,一转眼,新年就过完了。 楚溆出门去当值,各地的衙门也都开了印,没几天石初樱他们买的铺子的契书就办好了手续,都送到了她手里。 石初樱让人把姐姐的那份送了过去,顺带着又添了些银子。 京城的铺面贵,原本给的那些银票除了买铺子,付中人费,还有官府的契税,再重新整饬一番,还买几个人手,就剩得不多了。 而他们以各种名义,从铺子和钱庄里换的几千贯铜钱也都堆在了库房里,石初樱还把她娘手里的银钱也换了一部分,反正至少是不会吃亏的。 二月一开头,各地前来赶考的举子陆续到达京城,三年一次的春闱拉开了序幕。也是在这个月,除了少数至亲,大楚人算是出了皇太后的孝期。 加上月底春闱来了许多各地的举子,京城的大街小巷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象。 二月底春闱放榜,孟家二爷孟信吊了个末尾,好歹算是中了进士,只等着下月殿试。趁着这个空档,楚漫的亲事也正式定了下来。 而老将军那边也积极帮孟信这个准孙女婿活动,让他能在京观政一两年,对六部和官场各方面有个初步的认识,积攒些人脉,然后在求了外放。这样以后在地方上做官,也好有个照应。 因两个人都不是头婚,六礼也是进行的比较低调,婚期上报了宗人府后,定在了当年的八月二十。 随着殿试放榜,一批官场上的新星也闪亮登场,市面上终于开始流传出朝廷要发行新制钱的消息。 而在这之前,李三等人也都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把一张张的田契、地契、铺面甚至宅子的契书交到石初樱和楚溆的手上。 因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产业,府里的管事和执事少不得又是一番调派,而后面提拔上的人也开始显出才能,这个时候还不努力表现奔前程的,下一回还不定什么时候呢。 三月初的大朝会上,户部侍郎上了折子,奏请施行新币流通并限制金银在市面上的交易使用。 这一炮不可谓不响。 甚至炸的一部分人晕头转向。 圣人高坐在龙椅宝座上,冷眼看着下面各色人等的反应,心里冷哼了几声。 再秘密的事,过了三口六耳也难以保密,因此圣人派出的人针对性地敲打了一部分人,又特地‘重点关照’了一些人,使得这些人根本没机会在这段时间里收到消息。 因此,新制钱的事一经公布,很是震惊了一些人。 向来新律例出台,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好在,百姓虽然是最后才知情的,但他们生活在最底端,手里过的都是制钱,等闲见不到银子。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金银是啥样。对他们来说日子还是一样过,最多就是有了新钱看个新鲜,有了十文、二十文的钱,以后出门多少方便了些。 相对受伤比较大的是那些不知情的高门大户和商贾。 他们这些人平时手里积攒和使用的差不多一半都是银子,平时连打赏也是碎银子和小银锞子之类的,很少摸铜钱的。如此一来,他们的损失就非同小可了。 一时间京城内外掀起了不小的一阵波澜。 也有监察御史上折子弹劾户部,指出此事关系重大,却没有事前没有在朝中公议,独断专行;而且,银币的分量明显不足以抵一两银子,云云。 总之,意思就是这事办得很不地道。要是圣人允准了,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圣人听了连连冷笑了几声。 他又不是昏君,这么要紧的事,会独断专行么?!而且,这主意也是臣下出的,该知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连制钱的样式、规格都参与了意见。 至于不该知道的人,自然是不必知道的。 而且,朝中自有首辅大臣与圣人一起决议事情,公议不公议,也得看圣人的意思。 于是,对那些跳得比较高的人,圣人也不斥责,只是把那些刚开始入朝实习的新进士指了几个过去。那意思已经十分的明显了,朝中不缺人才,爱干干,不爱干滚蛋!后头有两三百个进士等着位置呢。 朝中有人被贬、有人升官,闹闹哄哄,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下来。但新制钱却已经张榜公布,正式开始流通了。 石初樱手里拿着官府下发的新钱则例,一边看,一边听账房管事的回话:“……旧的制钱仍可以使用,也可以一兑一去钱庄换新钱。任何换钱的地方不许收任何费用。不然,如有举报查实,不论兑换多少,都按藐视律令罪从重论处,一律当场杖三十,徒千里;……官银,一两足银换一千文新钱儿,成色不足的,扣除不足后,再扣两成火耗,再按折算成的足银兑换。金以此类比……” 说着,管事的掏出一个小钱袋子,哗啦一声倒在备好的一个托盘上。青蒿把托盘呈了上来。 石初樱的手指在崭新的制钱中一一滑过,见新发布的制钱有三种样式,其中一文钱和十文钱都是铜黄色,二十文的则是银白色。 石初樱瞧着这些制钱,铸造得还算精致,翻转过来,只见一面镌刻着年号、户部的字样,另一面则镌着钱数。 一文钱和十文的大小完全一致,最明显地不同在于,一文钱中间的方孔很大,十文钱的方孔小得多,因此,十文钱也比一文的重一些。 这也是照顾许多不识字的人,能很容易地分辨使用。 “就这些?”石初樱挑了眉头。 第195节 那管事早等着问了,此时从袖子里有摸出一个小锦囊,从里头抖出一块‘银币’来。 石初樱拈起这块‘银币’轻轻一掂就感觉出来,“八钱?!” “正是!”那管事的道:“官家的钱庄说了,这是顶一两足银的,这里头除了银子还有白铜,要不就太软了。 从今个儿开始,市面上买卖都不能直接用金银了,买卖当中要么用制钱,要么兑换成银币来使。” 账房管事的胡子翘了翘,心话,多亏跟着府里把自己手上的私房早早换了钱儿了,不然现在只能哭一哭了…… 这时,就听夫人在上头说道:“既是朝廷发布的,你们也从账上支几百两银子去换了新钱儿回来使,咱们可向来不兴拉后腿儿的。” 说着,还让青蒿特地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五百两银子出来,让管事的顺便给换成制钱,还道:“各样都换些,咱们也图个新气象。” 账房管事的捧着银子一边走一边寻思,夫人一出手就是五百两,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方呢,夫人这不过是装个样子,该换的早换完了。恩,夫人比府里钱多,账上支三百两也算够了…… 然而,这些都影响不到石初樱的好心情,因为昭哥儿粉嫩的牙床上发出了两颗小白牙! 长了牙就证明小婴儿可以吃一点奶水以外的东西了。石初樱特地让玉露煮了云谷米糊湖加了点果汁,亲自喂给昭哥儿吃。小家伙尝到了奶水以外的味道,吃得差点把勺子都咬住了。 石初樱见儿子长得这么好,心情无比愉快,特地约了她娘和姐姐,顺带着王氏一起逛街。 算起来女人们已经三个多月没逛街了,这种憋屈跟男人三个月不能吃肉喝酒一样难受,因此,一家子的老少女人都兴致知足地打扮了起来。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十年 石初樱觉得成亲以后自己圆通了许多,从前她仗着有本事,总是想什么就做什么,很少乐意去了解和琢磨别人的心思,而如今她真的成长了。 石初樱多少有些感概,怪不得有圣贤说‘道’无所不在,“在蝼蚁、在杂草、在瓦块、在屎尿里。”原本师傅让她读书的时候,这些话她只是肤浅地理解些,却并不能真的领悟,而今经历了凡尘的生活,她才算了悟了一二。 用无名道长的话说,至少,她已经明白人心人性之复杂甚至超过上仙。 对错也好,善恶也罢,甚至强弱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表面上看到听到的和事实真相也许背道而驰,也许相差千里。所以,在这个纷繁的红尘世界里,入世出尘,过出滋味来,那才是对心性的修炼。 师徒二人时常讨论这种心得,每次讨论后都觉得心境又开阔了些。石初樱甚至能感觉得到这种开阔带来的隐隐的玄妙之感。 “心境晋级,自然会引发修为的变化。”无名道长知道后如此说。 有了这种体悟,石初樱更加明白师傅让自己进入凡尘的良苦用心,心里的存疑也一散而空,整个人非但没有烟火味十足,反而更加的空灵几分。这样的灵性就连无名道长也自叹不如。 唉,徒弟太超前,师傅也累啊! …… 冬去春来,艳阳又换霜雪。 来来去去,十年一晃就过去了。 这十年里,物是人非,很多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随着老太太和老将军相继去世,老宅终于分崩离析,除了大房还住在老宅里,而其他几房都各自申请了宅院搬了出去。 在石初樱看来,一家人就像一头蒜,老祖父和爹爹就像当中的蒜柱,子孙们就想一个个蒜瓣,而祖母和母亲就是外面包着的蒜皮。 蒜皮没了,蒜瓣虽然失去了保护,但还勉强能维持着聚拢在一起,一旦蒜柱没了,失去了主心骨的蒜瓣们就只有分散一条路了。 不过以两位老人的年龄看,他们去世时也算是高寿之人,尤其是老将军,能活到七十八岁在宗室里都算是少见的了。 而且,老将军无病无灾,只在某一天突然觉得精神大振,他心有感知,便招来全家人,交代了后世,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在睡梦里去了。 两位老人留下的财物不少,二房也得了一些,楚溆分到了旧京里的一处小宅子,并一千两现银以及若干件古董器物。伺候了老将军一辈子的北斗和天狼也被老将军托付给了这个最得意的孙子。 只是两个老仆的心随着主人去了,没多久也相继没了,楚溆在老将军的墓地不远处葬了他们,让他们主仆在地下也能团聚。 十年来石初樱和楚溆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他们的次子适哥儿出生了;还有就是,石初樱经过多年的累积,终于有了再次突破晋级的迹象,不得不回到山里闭关,两年后终于突破成功,再次晋级,整个人的修为和气象都向前迈了一大步。 当然,这些年来,无名道长也勉强晋了一小步,比起徒弟来算是聊胜于无罢。 楚溆千盼万盼,等来石初樱回归后,两人也终于得了个宝贝女儿---小悠悠! 如今小悠悠已经有三岁了,小姑娘跟哥哥们一样,从小被剃成光蛋,如今可不长得一幅好眉目! “娘啊,姥姥和姥爷也跟着咱们去吗?还有,悠悠的小床要带着,不然悠悠睡不着哦……”三岁的小姑娘言语十分流畅,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小主意。 这不,一早上,悠悠迈着小短腿儿,甩开奶娘和丫头,又跑来找她娘提要求了。 石初樱正在书房里整理物品清单,见到女儿自己翻过门槛‘爬’过来,不由朝她笑道:“悠悠怎么自己来了?二肥哥哥呢?” “二肥哥哥去刨它的宝藏去了。”悠悠蹭到她娘身边,软糯的小身子倚过来,小手攀在她娘的腿上,努力想往怀里爬。 石初樱无奈,只好把女儿抱起来,安置在怀里,“你有空来捣乱,爹爹留的课业还没做吧?” 别看悠悠最小,却是三个孩子里继承了石初樱优点最多的一个。她运气超好,在她娘突破晋级后才怀上的,别说天生的根骨多么好,便是精神力也比两个哥哥强几分。 最最特别的是,悠悠生来就带有‘语言转换’天赋,听什么言就能懂什么语,只要听过就能记住这种语言,并与之交流。因此,原本和昭哥儿是铁哥们儿的二肥,立刻成了悠悠的好哥哥,连昭哥儿也给挤到后面去了,气得昭哥儿好几个月都不搭理二肥了。 因她天赋好,石初樱和楚溆还亲自给她启蒙,如今不但‘三百千’已经读完了,现在已经开始跟着楚溆读幼学篇了。此外,石初樱还每天单独给她教授一个时辰的内息课程和认识符文。 没办法,两个儿子虽然也学符文,但明显兴趣不大。石初樱自己跟着无名道长的时候就不是什么都学的,当然也不会强迫孩子们什么都学。 她如今除了炼丹和酿酒,还有一个大的爱好是钻研符文,怎奈无人分享,有些寂寞如雪。好在女儿天赋好,趁她小,先无意识地‘灌输’了再说。 悠悠现在只学认字和字的结构与写法,还不用真的学写字,因为小儿太小,笔墨纸砚还都理不顺当,等到了五岁才会让她也开始练习写字。在这之前,必须先学会了认字和看字的构成。 楚溆昨天给女儿留了三个新字认读,还有学会分拆结构。所以,石初樱见女儿这么早过来,一定是还没做课业。 果然,悠悠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头,点着说道:“三个字,爹爹晚饭后检查,悠悠晚饭前做好就成了。现在可以玩儿。” 石初樱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那你是要玩儿一整天了?我知道了,一定是爹爹的课业太少了……” “不是、不是!”小悠悠连忙摇头摆手,“是悠悠太聪明啦。娘千万不要告诉爹爹,悠悠很忙的。” “哦,娘听听,悠悠都忙什么?” 悠悠扳着手指头道,“陪娘聊天,给爹娘和哥哥们摘花,带二肥哥哥去打秋千,还要……想念一下姥姥和姥爷,还有舅舅舅母、表哥,表姐,还有大姨和表姐表弟,还有陪小翠儿说说话……” 石初樱看着女儿把十个指头都扳完了,显然是还没够使的。“嗯,照你这么说,确实挺忙的。不如娘把二肥和小翠收回来,这样悠悠宝贝也能闲一闲,好好读一会儿书了。” “哎呀,宝宝想起来了,摘完花要和珍珠姐姐一起念书的。娘啊,你可记得带上宝宝的小床啊,悠悠摘花去了。”说着,小姑娘往下一出溜就滑了下来,朝她娘作了个怪脸,迈着小短腿溜了。 石初樱好笑地看着小女儿的滑稽像,也不知道跟谁学得这幅腔调,她和楚溆都不是这样的人,偏生个小女儿就是这么怪。 自己贪玩儿从来不说贪玩儿,理由一大堆,还都是辛苦为了别人的样子,他爹那是舍不得管,别的人更是宠没了边儿,也就石初樱还能制得住她。 大丫头珍珠和玛瑙早带着小丫头和婆子们等在了门外,见到小主子出来,连忙扶了她‘爬’过门槛儿,主仆一行往花园子里去了。 珍珠和玛瑙都楚溆当年采买的那批人手里的,一直托给楚洌在训练。 十年训练结束后,挑选出来的第一批人便是分到三个小主子身边去,如今她们在悠悠身边已经一年了。两个人都是武功超群,文采也相当不错。所以,石初樱也要求她们陪着悠悠复习课业,免得她只顾着贪玩儿。 石初樱目送女儿离开,继续整理桌案上的单子,这些都是她和楚溆成亲以来置办的产业和出息。 ====================== 十年间,楚溆慢悠悠地熬成了二等侍卫。 二等侍卫从官职上讲,相当于正四品武官。他原本不想再往上升了,可资历和能力摆在那里,想掖也掖不住了。这么多年了,上头的人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怎奈规则摆在那里,只说侍卫营里从来就没有奔四十了还干着侍卫的?老人总要给新人让地方罢! 这也是事实。一般宗室侍卫不管干得出色与否,到了一定年龄都要提调到外任上获得晋升,或者武官或者文官,总之前程都不差。 因为这些能在宗室侍卫营混出来的人,能力和智谋毋庸置疑,而且忠心程度也比科举出身的人高出一截子,上头用起来格外放心。 前些天,楚溆接到了调令,他被提升为正三品参将,派到了南外海去驻守。 南外海比之东海还要广阔,海中岛国也分布有十几个。这些岛国别看地盘不大,野心却都不小,近年来时常与南外海一带的军民发生冲突,甚至到大楚的海岸上来撒野挑衅。 而南外海驻守的军队不多,分布到各个州府重镇后就更显不足,又远离京师,因此很是受了不少气。去年底的时候,南外海军民忍无可忍,终于上奏朝廷,要求朝廷惩治这些岛国,还南外海一个情景太平,以免踏上旧辙。 虽然过了十年,但太上皇还身体康健,甚至还跟妃子生了两个小儿女,有他老人家在,圣人自然不会健忘,一见到‘旧辙’二字,立刻想到屁股底下的宝座是怎么来的,哪里还容得小小岛国跳起来张狂! 所以,过了年就开始点兵选将,势必要派一个镇得住场面又有本事的人去,还要能充分体现皇恩浩荡。正巧,楚溆等一批宗室侍卫的年限和资历到了,摆到了圣人的案头,需要指派去处。 圣人可以不记得楚溆是哪个,可不能不记得楚溆媳妇啊。于是,圣人哈哈哈大笑三声,驻守南外海的人选有了! 楚溆这两天也是忙得晕头转向的。 宗室侍卫营是不用去了,可他现在每天得到兵部和其他几部去学习有关驻军驻防的要务,学习如何建立参将署和署城兵营,挑选几个自己的人手等等。 因四、五、六月是东部海和南海一带共同的育海期,不管是哪一国,靠海生存的人都共同遵守这整个万年来形成的‘规矩’。 只一旦到了七月初,育海期结束,出海的人渐多,便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问题。而海中的岛国也是这个时候蹦跶得最欢快。 所以,楚溆必须在七月前到达南外海上任,而从京城到南外海,光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多月。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了,到达后还有安顿兵马,建立营房等等诸多事宜,所以,他们四月下旬必须启程了。 石初樱想着宗室驻防一任都是五年,她和楚溆要离开京城这么久,爹娘是在京城随着姐姐好呢,还是跟着去南外海好? 以她的心意自然是想带着爹娘走,可有担心爹娘年纪大了,经不得奔波……要不就送到望云山去,让昭哥儿时常下山照看一下? 石初樱一时想不出头绪,只好等楚溆回来问问看,姐夫是跟着去南外海,还是留在京城守护将军府,然后再看吧。 没错,经过两年的犹豫和琢磨,卫讷终于开口求娶自己好友的大姨姐,一跃成了楚溆的‘姐夫’。 原本楚溆就一直盯着,看哪个不要脸的,敢踩他头上,结果竟然是自己‘捡’来的好友,气得楚溆咬牙切齿,扯了人到演武场,狠狠地打了一架。 卫讷的功力是比不上楚溆的,被他揍了一顿出出气也算了,不过求娶的心却照旧。最后在认亲的那天,如愿以偿、趾高气扬地受了楚溆一声‘姐夫’! 嘿嘿,楚溆比他还大两岁不说,官衔,爵位更是他没法比的,可谁让石初禾是姐姐呐! 人呐,有时候也得认命不是! 有了石初樱的良药,如今石初禾和卫讷的长子已经七岁了,长女也已经五岁,小儿子卫舟也已经两岁了。 带着这样一串小萝卜头去上任可有些麻烦…… 石初樱摇摇头,只怕楚溆会留了卫讷在京守护将军府,毕竟宗室五年后总要换防回来的,以免一个人在某地坐大,当了土皇帝。 除了安排手头上的产业,石初樱还得考虑带去的人手。 悦姑姑不用说了,原本就是养老来的,十年过去了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陈姑姑虽不算老,可也不适合往这么遥远的地方奔波。而李三一家十年之期到了,两面商量过后,李三一家回了建州,并负责照看石初樱在望山县那边的产业去了。 几个大丫头又都嫁了人,玉露和玉珰都嫁了府里的管事,成了管事娘子,玉树成亲后做了昭哥儿房里的管事姑姑,而玉竹却被侍风给求了去。 而侍风和侍电如今都被楚溆提拔了,现在都是从八品的官身,因此玉竹可算是正经官娘子的人。 当初侍风求亲可是连石初樱都感到意外了,谁也没想到一向沉默的侍风竟然会喜欢跳脱泼辣的玉竹! 然而两个人成亲后却过得比蜜还甜。玉竹里外张罗,事事做主,侍风不言不语,却被照管得无比精心。 成亲三个月,连楚溆都说,“侍风终于长肉了!” 如今她们也有一儿一女了……这一批的丫头都差不多,这样算来,还不如就带些新人过去。 楚洌训练出来的一百来人,这些人都跟珍珠和玛瑙差不多,最多是考核的成绩略差些,每个人也各有所长。 第196节 石初樱在名单上圈了起来,这些人才来不过一年左右,正好,这路上一个来月的磨合,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实质,说不定就能分出等来了……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要钱!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而人在外,要准备的无外乎衣食住行,吃穿用度这些。 楚溆一接到调令,就召集了府里的幕僚客卿以及管事们商议此事。东家有发展,对这些依附的人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他们的价值和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呢。为此,大家都很是振奋,升官发财总是好事。 于是,很快就人先后启程,前去探路和安排行程,做前期的先导。 据说,她们这一路基本都可以乘船,尤其是越往南边,水域越多,根本不用乘车;据说,那边一年基本全是夏天,最冷的时候也类似春末夏初;据说,那边吃的都是海鲜,如果有人吃不服那可是不行的;据说,那边淡水少,洗海澡容易,淡水相对金贵;据说,那边几天就能把人晒黑;总之,和内陆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随着他们不断传回的消息,石初樱也在慢慢调整着自己准备打包带过去的东西和人手。 楚溆的镇国将军府这些年倒没怎么新增产业,这十年来,不过是把原有的产业整合了一番,过于分散和零散的转了手,最后相对集中在京城、旧京和西北建州和连州一带。 而石初樱自己的产业除了京城和旧京的几处,其他的田庄和山林土地大多在望云山和莲花山这般相对偏远的地方。这样集中起来,主要是便于管理和照看,毕竟楚溆和石初樱都不是有大把时间经营产业的人。 将军府的这些产业,每年的净收益大约有一万七八千两银子,其余府里吃用的粮食、菜蔬、家禽家畜、野味、河鲜、果子等物,一概由田庄送上来,每年也能省下几千两。 而楚溆的爵禄加上差事薪俸和赏赐,每年到手的,大约有三千两,这些光是用于年节走礼,基本就不剩什么了,客卿仆役的等的月钱赏钱就都靠府里产业上的收入支应。 好在楚溆和石初樱都不是穷讲究的人,每年也还能攒下些银钱,所以石初樱盘点账目,见盈余有八万多两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银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许不算少了,但对于镇国将军府这样中等爵位的人家来说,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已。 倒是石初樱自己的私房钱,嘿嘿,大楚京城谁不知道啊,镇国将军夫人的药一向是千金难求的。加上中间断档了足足两三年,越发的金贵了。 石初樱圈圈画画,忙了好一通后,唤了现如今身边的管事娘子玉露来。 “你去让人给玉羽传个话,让她抓紧时间进府来一趟。还有,这些圈上的人,给他们连续吃几顿各样海鲜,吃足了。然后把吃不服的人剔出去,剩下的人再给我瞧瞧……” 既是要去南外海,少不得要先适应当地的生活,至少不能吃了海物就发疹子,拉肚子什么的。不然还不定谁伺候谁呢。 玉露瞅了瞅名单,抱怨道:“夫人这是嫌弃我们年纪大了不成?怎么这次带的都是新人?”她们这拨老的都干了十年往上了,新来的才一年而已,跟夫人出远门,还那么久,想想也伺候不好。 “她们都是生手,刚学的,哪有咱们伺候的周全?到了那荒芜的地方,她们还不为干瞪眼傻了?夫人再琢磨琢磨才好。”玉露家的孩子也不大,她们这批人正好是前后一两年都到了成亲的时候,因此,孩子也都相差不多。 有些丫头成亲后留在府里继续伺候,有的则被石初樱分派到了铺子里或者庄子上作管事什么的,这样她和楚溆的产业才渐渐稳当起来。毕竟府里的大管事和二管事不能一直留在庄子上照看着,总要有自己人才好。 石初樱瞧着玉露微微圆润的脸,笑道,“你们都是有家业的不说,孩子也太小了些。那地方每年夏天瘴湿之气很重,咱们这地方的人过去,难免要病一场,我能照管得住将军和孩子,可不一定每个人都照管得到。小孩子娇弱,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所以,她们这些人还是留在府里最好。 玉露想想自己才一岁的小女儿,也确实不合适长途奔波,只好放弃纠结,赶紧去传话。 玉羽来得很快。她嫁了一个府里的护卫,石初樱把自己置办的一个铺子交给她,开了一间裁缝店。因铺子是石初樱自己的,以接府里和槐树胡同的针线为主,当然也接一些零散的活计。 最后算收益,玉羽可以分到三成,省下的是石初樱的,这样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玉羽主要是把关活计的质量,涉及到主子的针线也是她做得最多,平日里也不用她亲自呆在铺子,自有府上针线房练手的丫头在照看着,大事才让玉羽拿主意。 石初樱示意她拿了桌上的纸笔记录,自己说道:“想来你也听说了,这次我和将军要去南边驻守。 与你想干的,是这次去的人都要做几身行路的衣裳。眼下要紧的,我和将军还有适哥儿他们兄妹先做几套行装,料子不用太好的,要结实耐用,颜色也不用太娇嫩了。”主子们贴身的衣裳还是由府里针线房在做,铺子里接的都是外头穿戴的。 玉羽二话不说,刷刷刷,拿螺黛笔记了下来,又等着夫人继续说。 石初樱点点头,继续道:“薄厚披风一定要有两三件,要能防风雨的,最好带个帽兜儿。还有纱帽,海风刮起来不是粘嗒嗒的,就是带着雨水,腥气得很,不要用容易吸味儿的料子。”不然用不了几天就成咸海带了。 “还有全套的帐幔帷幕,比照府里五间正房和少爷姑娘们房间的数量,各做四套,两薄两厚,厚的要耐潮,不要用绸缎的料子,海风盐分大,一个夏天绸缎料子就失了颜色了……用细布或绵绸的好了……” 主仆两个细细商量了一番后,玉羽问道:“既是去南外海,那边的花色和样式必然和咱们京城里的不一样,不知夫人是想用什么样的款式?” “咱们是去替圣人降恩,震慑一方的,不是去亲和民众,融入当地官民的,自然要事事体现京中的气派……” 说着,一抬眉梢,玉羽顿时了然。 她抿了嘴儿一笑,道了声:“奴婢知道了,便是粗布的料子,也一定做得气派高华。” …… ========================== 大楚东南西北都有宗室皇族的人在镇守,南边的也有南安郡王一家,不过一来整个南方也很大,南安郡王自然是驻守在内陆州府之地,对于海沿子这种地方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更别说南外海这样的地方了。 因此,楚溆这次被派过去一是加强南边镇守的实力,二来也是给南安郡王一个警示:不能给圣上分忧不说,还平添麻烦,你还想不想干了?随时可以撤换了你! 所以说,楚溆这次差事并不怎么讨好。对南安郡王来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谁乐意身边趴一头虎视眈眈的、随时准备取而代之的老虎啊! 所以,楚溆和幕僚们商议的结果就是做足京城派头,端起钦赐的架势来,把参将署和当地官府拉开距离,以此来表现他楚溆的态度。 可这端京城的架势说说容易,真要做足了,却需体现在每个小细节上。石初樱这些天来都在仔细安排这些事情。又要少花钱,又要摆派头,还要能适应当地的环境,可真是不容易。 石初樱想来想去,还真想起点儿什么来。她立时叫了府中的一个书办,特地往内务府跑了一趟,只说“我们夫人让问问,这大老远的从北到南,又要体现皇恩浩荡,这安家的费用可有着落?我们也好掂量掂量……” 内务府的执掌太监听了这话,嘴都快抽抽歪了,到底也没敢说出心里的不满来,谁让人家镇国将军夫人够牛呢。 这话原封不动地一层层报了上去,最后转达给了昌平帝。 昌平帝也抽了抽嘴角,心话,我派了这么多宗室人家出去,还没哪个敢跟我要安置银子的呢! 这个妇人可真是大胆! 他气得拍了好几通御案,直嚷着“岂有此理!妇人之见!”就差把“头发长、见识短”的民谚也数落出来了。 御书房里伺候的太监内侍各个都是人精,此时都垂着头,假装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这可不是他们能插嘴的。 圣人气了一通,这个人选是他钦点的,总不能这个时候下自己面子,而且,要说斥责镇国将军夫人要安家费这事,他也不大好开口。毕竟,他时不常地还暗示宗人府,从人家手里抠点好茶好酒来着…… 这么郁闷的事,自然不能跟后宫的女人念叨,他找太上皇发牢骚。 结果太上皇一边儿逗弄自己的小公主,一边儿斜乜着鄙视道:“原本这项费用也是有的,并不是人家平白来要你的。 你回去瞧瞧朝廷律令,举家赴任超出原地五百里的,给赀费五十贯,超出八百里者,给赀费一百五十贯,超出千里以上者,酌情给赀费两百贯至五百贯不等。宗室则按爵位高低另有加给补贴。” 说着,像看白痴一样看了自己这个堂弟一眼,鄙夷道:“这么些年你都装聋做哑了,那是人家都胆子小,不敢跟你硬碰。 如今来了个较真儿的,哼哼,你道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就的把以前昧下的都给吐出来。哼哼!” 不是太上皇看不起堂弟,只是这人和他那个死了的娘有一拼了,都是小气巴拉、死抠钱的主! 想他当年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该大方的时候从来都足够大方(大方过头就是浪费!),最看不起这些小抠了! 才不要理他们这些小气鬼呢!还是宝贝小女儿可爱,瞧瞧,多爱娇啊…… 昌平帝给太上皇抢白了一通,好像也想起是有这么回事来。其实不是他以前想不起来,而是被他刻意忘记了。所以,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提这茬了,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当没有这回事了。 太上皇忙里偷闲,还不忘提醒堂弟一声:“我听说,这个镇国将军夫人可是把‘宗法大典’倒背如流的,其中可是就有这么两条几款的。别说哥哥没提醒你,别倒时候被人家把法典丢到脸上。朝廷可以丢人,咱们楚家不能!” 一般的宗室很少有人去研究这些个内容。想想看,摞起来比三块方砖还厚的宗室法典,除了常用的那些条款,谁还记得这些个琐碎的小细节啊! 当然,那些宗室里专门研究这个的人除外,可人家也不会主动挑事去说着些个。即便遇到自己身上,还得琢磨琢磨自己能不能出头讨这个公道呢。 像石初樱这样,大咧咧就让人上门去讨要的,仅此一例! 石初樱才不怕呢,她有理有据! 果然,还没等昌平帝想好,石初樱就不耐烦了。 “再去要!适哥儿,你也八岁了,你爹爹和哥哥不在家,你就是顶事的。明个儿请假带人往宗人府那边走一趟。把娘给你抄下来的条例带了去,找掌事的要钱。 咱们是按律例办事,他们要是不给或者拖着就是违反‘宗法大典’宗旨,你把后头娘让你背下来的那些背给他们听。再不济回来告诉娘!”她就不信,谁敢昧下她该得的钱! 不光她们娘俩在要钱,楚溆这几天也在兵部跟户部这要钱。没法子,上边说要建参将署和兵营,还要带去三千精兵马,可你得给钱啊! 没钱顶个屁! 这两天他一边学习兵备之法,一边往两边催钱,早一天到手,也早一天开始干事,不然都是纸上谈兵。 所以当他听说了媳妇要钱的法子,不由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嗯,这个法子好!他赶紧召集人手查找有关条例,然后写了折子递上去,要钱! ==================================== 适哥儿自然唯他娘马首是瞻的。 第二天就让自己的小厮流光去宗学里请了假,自己则穿戴整齐,带着小厮云飞、东驰往宗人府去了。 他也是自幼泡药澡长大的,学得也是他爹娘的功法,虽然没有入山门,可根基也不差了。此时摆出将军府小公子的派头来,也是气势十足的。 适哥儿骑着‘小白马’,因还没到总角,只在头上顶了个小金冠子,在颌下系了起来,一大一小两个火红的绒球在冠上颤动,很是好看。 副掌事的见到这么个小人儿前来招呼办事,简直笑得肠子都快拧了,不过当他看到帖子上写着‘端华堂’几个字的时候,笑容就凝固了。 “这位……小少爷,您是……?”他不得不哈腰下来,跟适哥儿打招呼。这户人家得罪不起。 “老人家客气了。我叫楚宜适。”说着,小儿双手朝宫中方向一拱,稚声稚气地正色道:“皇恩浩荡,我们家奉了皇命,要去南外海镇守边疆。我娘说,咱们宗室律令周全,叫我今日来领取应得的定边赀费。”说着,还把一张抄写着有关条目的纸递了过去。 这是他昨晚特地默写誊抄下来的,就是为了今天省些口舌。 副掌事的接过来一瞧,不由也抽了眼角,这详细哟,他在宗人府干了十几年了也没摸这么透彻…… 这事儿他可做不得主,不过得罪人的事他也不会干。当下好言好语地说:“既有法可依,咱们自当向上头禀报。要么小公子先回去等信儿,有了消息咱们自会让人去知会府上。” 适哥儿哼了一声,小手把袍摆一掀,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大人您可别骗小孩儿,我就在这里等着了,不然,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有信儿?! 我娘说了,我们家还等着用着赀费安排家当呢。耽误一天,启程就晚一天。南外海的老百姓可心焦了……” 副掌事尴尬地咧了咧嘴,心话,您本来就是小孩么,不骗你骗谁啊。这家大人也是,怎么让个孩子来办这样的事?要是来个管事,他说不定还能三言两语的给打发了,如今这个虽小,好歹也是男丁,这还真不好办…… “那您稍坐,在下去禀告上头一声……” “您请,您请。我今天宗学里请了一天假,就为了办这件事,不急的。实在不行我明天还请假来这等着。” 这还赖上了! 副掌事的后悔今天没调班,怎么碰上这么个差事…… …… “大人,您看……”他哈着腰,把端华堂的帖子双手呈给左宗令,又顺手把那张一看就笔力幼稚的纸也一道送上。 左宗令掀起眼皮子瞧了瞧,当下两个眼皮直跳。 他顺手扯了小片纸,粘了点茶水往上贴,哼哼,这可不是什么好意头,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么些年,从你手上可走过这样的银钱?”左宗令大人靠在软椅上,微微阖着眼帘,两块大白纸格外凸显。 第197节 副掌事不敢笑出来,强忍在肚子里,面上一片恭敬地回道:“属下确实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例。”多一句他都不说,他只说事实。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照实回话!”把困难丢给上级的下属,都是屁! 左宗令心里很是不满,不由琢磨起这个倒霉蛋的过往,想着年中考核要不要给他打个中评,还是差评…… 副掌事看不到左宗令大人的眼神,无法判断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但无论如何,这事也不是他能担得下来的,毕竟有法典条律摆在那里。人家不知道的,他还能蒙一蒙,糊弄糊弄,可这小童明显有备而来! 再说,也不看看人家娘是谁! 那个女人是他能得罪的么?他还不想被挂城墙上去喂乌鸦! “呵呵呵,大人,您看,这不是人家拿了条例来么。属下无能,法典不熟悉,当真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几条,这不是拿不准主意,只好来请教您了么?” 这事坚决不能往自己身上揽。要知道一个案例没处置好,千千万万个案例都会效法,到时候自己成了罪魁祸首,罪恶的源头,他才不这么干呢。 没用的东西! 左宗令大人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却连眼皮也没抬,只淡淡说了句:“放这罢。” 副掌事拧了下眉头,他实在没听清楚,上头到底说得是‘放着罢’,还是‘放这罢’。这两个可是很有讲究的…… “是!”他退了两步准备下去,不过又想起什么来似的,住了脚,小心地补充道:“那小孩儿还坐在堂里等着呢,说是特地从宗学请了假来的,今天等不到明天继续来等……”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大吼‘滚!’,一个茶碗迎面飞了过来…… 第230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烫手 左宗正对这个下属极度不满了! 憋了半天,敢情儿给他埋了这么个响雷呢,真他娘的瞎了狗眼!格老子的…… 这是让他进退不得啊! 这笔钱算起来确实不多,可真要是从他手上走了这第一份,估计隔天他就得被各王公府邸的唾沫给淹死。不补上人家该得的那份,他就别想从唾沫里游上来。 可这钱是他想动就能动的么?舔着脸跟圣人去要钱?!还不如吐他一脸唾沫了! 格老子的! 左宗正气得满地乱转了起来。若是楚溆来了,他还能拿个强调,哼哈一番打发了去,若是管事的来了,他完全可以不见直接回掉;可偏偏是楚溆媳妇是个油盐不进的…… 真是又烫又粘手啊,这可怎么甩得掉呢! 眼瞅着滴漏一刻一刻过去,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下头的人偷偷来禀,那小少爷竟然揣了点心,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这是打算长久作战啊! 小小年纪,跟他娘有得一拼了! 左宗正早让掌管典籍的掌事去查有关法典内容了,他本人也记不清那些个琐碎的条款,大致知道是有这么回事而已。如今两个掌事前来回话,还抱来了几本法典书册,把相关内容一一指给他瞧了。 …… “王爷,您瞧瞧这条,这都是太宗皇帝时候的条款了,还有这条,这都多少年的老皇历了,这……”左宗正跟康王爷抱委屈。镇国将军夫人可真是好记性啊,这么深的海,居然都能给她挖出宝来。啧啧! 康王爷年纪大了,悠闲久了难免肠油肥壮,如今挺个大肚子,塞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听着左宗正嘀嘀咕咕。 他抬起眼皮,撩了左宗正一眼,唾弃他道:“海不深能有什么宝?既然人家挖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怎么就知道圣人不打算给这个钱? 要我说,以往没给,那也是你们下头的人没往上报!”所以,真要是论起来,圣人也能一推二净,反正错都是下面干活的。 康王爷说完便阖上了眼睛,微微摇晃着脑袋,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几,很是陶醉的模样,远处正有飘渺的戏曲之音传来。 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康王爷就这么个爱好。听戏偏不肯好好听,非要这般远远地让人搭了台子唱,不能太远了听不见,也不能近了声音太响,须得这般余音袅袅的,若有若无的才好。 光是这距离和音量就让人费尽了心思! 听话听音,左宗正哪里不明白这宗正令大人的意思?说不得这个黑锅必须得有人背了! 左宗正慢慢地踱回宗人府后堂,一路上把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都快捋光了,也没想出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认真计较起来,虽然是圣人无耻了些,可他们这些人也不是那么无辜的。毕竟是他们“揣测圣意”,没有上报这些赀费,圣人可以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这种心照不宣的事,向来都是靠默契的,如今摆到明处去分辨,自然是下头的人背黑锅了。 因为圣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不给!当然也没有说过给…… 所以,最后追究起来,只能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力! 不管怎么样,挣扎一下总是要的,不然也太没面子了。左宗正眼珠转了转,想出一个点子来。 …… “是适哥儿?”这位新来的掌事揣着手,笑眯眯地说话。 适哥儿一听这人的称呼,就警醒地打量了来人一番,然后跳下椅子,一拱手,道:“这位大人可是我家亲戚?” 宗室里都是姓楚的,自然都是亲戚,可亲戚和亲戚还不同,超出三五服的那且有得远了,跟路人也差不多了。没点实在亲戚关系,一般叫不这么热乎。 那大人点点头,表示孺子可教,道:“你曾祖父和我祖父是堂兄弟。” 适哥儿聪明,小脑子一绕就明白了,这至少是五代上的亲戚了,这也不能算是很近的亲戚,如此来跟他一个小儿攀扯,只怕…… 适哥儿作了个揖,直起身子道:“这位伯伯可是有事?” “呵呵,自然是有事。伯伯恰好在此当差,听说适哥儿来办事,特地来瞧瞧,恩,你小小儿郎已经能为父母分忧,当真不错。”说着,他觑了小儿一眼。 又道:“你小小年纪能为父母分忧自然是好,可咱们宗室也得为圣人分忧,为大楚分忧啊。你还小,不知道国家艰难……”扒拉扒拉,这位伯伯坐在上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真是上下两百年讲得跌宕起伏的。 最后,他咽了一口茶,道:“所以,适哥儿啊,咱们得体谅上头的不易啊!”总之,意思就是这钱你不该要。 适哥儿点点头,眯了眯大眼睛,很是钦佩地拱手道:“伯伯好渊博,知道的真多。我娘还说,宗人府里头怕是缺少有知识的人,特地让我背了几条几款的,好佐证。如今伯伯这么有知识,想来是都知道的,这可太好了。 我娘说了,我们大楚宗法大典最重执行,这几条几款写得清清楚楚,如今又有伯伯这么有知识的人在,想来他们也该公事公办了。 伯伯说了这么多,钱呢?”适哥儿伸出小嫩手,眼巴巴地盯着那掌事,要钱! 那掌事的气噎,敢情他白费了这许多唾沫了…… 适哥儿瞅了瞅刻漏,眨了眨眼,小手托了下巴悠悠地说道:“东驰啊,我记得咱们出来有三个多时辰了罢?这天也快黑了,也不知道我娘想我没?要是娘见我这么久还没回去,会不会找我来啊? 唉,娘这几天忙,脾气不太好,容易发火。要是看我故意磨蹭时间,耽误了她办事,说不定把你挂树上晾晾翅膀……” 东驰往外头瞅了瞅,这太阳明晃晃的,也就刚偏了难么一点儿,最多是刚到下午晌,离天黑至少得两个时辰呢罢? 不过见小主子这般作态,他配合第苦着脸道:“少爷,您办事不力,夫人为何晾小的?再说,小的也没翅膀要晾晒啊。” 适哥儿瞥了他一眼,“本少爷办事不力,自然是你瞎耽误工夫造成的,不晾你晾谁?没翅膀有什么关系,给你胳膊绑成翅膀就行了,嗯,说不定还能当风筝放到天上去呢,多好的视野啊!”说完,适哥儿还向往地往外头的天空看了一眼。 掌事的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劝降’不成功,可他也算尽力了,想来大人也不能怪罪于他了。赶紧找个借口溜出去。他还不想飞翔! …… ============================ 适哥儿骑着‘小白马’,一路翘着嘴角,一双星目顾盼生辉。 云飞和东驰对视一眼,小少爷真实越来越得夫人的真传了,瞧这坑完了人的得意劲儿,一点都不掩饰啊…… “小少爷,咱们是回府还是……?”东驰见适哥儿拉转了马头,往右边拐了过去,连忙跟上询问。 适哥儿拍了拍胸襟儿,“去兵部。少爷我的差事办成了,自然得去爹爹那说一声。娘说了,我爹脸皮薄,要钱这种事,当儿子的也得尽点心力去。走着!” 六部离宗人府不算远,不过是隔了两条街而已,很快主仆三个便到了下马之处,再往前就是往宫城去的,他还没资格在这条道上打马。 适哥儿牵着‘小白马’一路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六部衙门可不是闲逛之地,一个小儿来倒是稀奇了。 “我找我爹,我爹是新任南外海参将楚溆!”适哥儿一扬下巴,云飞立刻出示一面镇国将军府的铜牌,亮闪闪的白铜腰牌,镌刻着镇国将军府的字样。门前的守卫兵卒见了一叉手,道:“参将大人往户部去了。” 适哥儿心知他爹这也是要钱去了。几个人转了一圈又到户部,据说他爹又去了器械司了…… “先回去罢!”适哥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爹这差事可真是不容易。瞧瞧,这才半个多时辰,已经跑了几个地方了?接下来指不定还得去哪儿呢,他还是先回家吧。 …… “娘,您说我爹这么大年纪了,整日里忙这些得多累啊,要不我快点长大,替我爹办差去,让我爹也像张爷爷那样,每天遛鸟看鱼什么的好不好?”适哥儿猴在他娘身边,一脸纠结。 这孩子有些心疼他爹了。 石初樱数着儿子带回来的银票,很好,这下连内务府的也一并给了:驻边安家费两千百两、车马费五百两、爵位和诰命补贴加给每人每月十五两、公服及诰命服差补各每年二十两、薪碳火烛贴补每月十五两、车马轿及马料随从贴补每月十两、纸笔贴补每月每人二两、未成年嫡出子女米粮补贴每人每月五两,子女就学补贴每人每月五两……从任命之日起算给。 这些小钱看起来不多,可细水长流,加起来五年也不少了。 石初樱心情大好,白了儿子一眼,鄙薄道:“没眼光!什么叫你爹那么大年纪了?!你满大街上瞧瞧去,你爹这个岁数的人,哪个不是大腹便便,满肚肥肠的?再看看你爹,跟十年前比,哪里见老了?”谁见了楚溆不羡慕他十年如一日啊! “娘啊,十年前我在哪儿?”适哥儿攀着他娘的胳膊问道。 “娘也不知道啊,十年前你还不是我儿子呢,娘才不操心那个心呢!”适哥儿被他娘打击得不要不要的。 石初樱却一笑,把银票往适哥儿手里一塞,指了指桌上的簿子道:“当儿子的该为娘分忧了,把这些细目一样样录上去,上了账,合出以后每月应得的总数,再把大账合来给娘听。” “娘啊,您不是有青蒿姑姑么?”这么使唤小孩儿不太好吧? 石初樱戳了儿子一指,“凡事交给别人干之前,自己必须得先有个数儿,这样才能明察秋毫。即便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首先也得不能是真瞎。记住了没?” 适哥儿认命地盘起小腿儿,蘸了墨,一笔一画地录了起来。没法子,别人想做事也许会找许多理由,而他娘向来只需一个! 这天楚溆回来得很晚,孩子们都已经睡了,他才披星戴月地回了府中。 “吃饭了没?怎的这样晚?”石初樱迎到廊下,见楚溆略显疲乏地脸上挂着笑容。 “随便弄些吃的就行,都没吃呢。”楚溆携了樱樱的手着往里走,眼睛扫了扫,问道:“小的都睡啦?” “都这个时辰了,可是睡了呗。他俩等爹爹困得东倒西歪也不肯去睡,好不容易才哄走了。悠悠还哭了几声。”石初樱亲手替楚溆解了衣裳,催他去洗漱了,自己张罗着摆了饭上来。 吃过饭不能立刻去睡,石初樱便陪着楚溆消食,又提了茶壶给两人斟了。云谷壳茶最能缓解疲劳,补充精力,因此,石初樱特地让回雪煮了一壶给楚溆。 楚溆满饮了一盏,才缓了口气,靠在软枕上,听石初樱说话。 “……适哥儿还特地跑去兵部衙门去找你来着,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回来还跟我说,想让你早点学张老爷子,提笼遛鸟清闲些呢。” 石初樱好笑,适哥儿这孩子虽然有些小傲娇,但特别知道心疼人,还一肚子心眼儿,比他爹的心眼儿还多呢。连楚洌都说,这孩子真是楚家的好苗子! 楚溆长腿一身,舒服地叹了口气,得意地说道:“没白心疼他,八岁就能登堂办事了,比我小时候强。你是不知道,他拿了钱走了,傍晚儿左宗正大人就把我请了去,好一通倒苦水。” 石初樱眼睛一亮,难怪回来的这么晚呢。“哼,他们有什么苦水可吐的?宗人府和内务府可是一个铜板都没多给。” 楚溆微微一笑,“我借了你们娘俩的光了,上头已经批了银子下来,估计三天走完程序就能到手了。这几天我也能安心准备了。” “对了,过两天张苍和陈天保的媳妇可能会来拜访,到时候你给她们也说说,南外海那边的情况,该主意些什么,让她们也准备起来。” “他们俩也跟着你去?还有谁?”石初樱知道楚溆和张苍、陈天保是老搭档了,这次一起去也不算奇怪。 第198节 “张苍和陈天保都是自己要跟着的,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家有默契,二来,这次去我定然会提拔些自己的人手,到了南边再混个资历,回来弄个四五品的实职应该没问题。 至于别的人……” 楚溆抬眉递了个眼色过来,石初樱一挥手下了个结界,好奇道:“怎么说?” “有消息说,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很可能跟着去历练。”楚溆摇了摇手指,“只是风声,还没明确消息。” 石初樱抿了抿嘴,蹙眉,“这是谁的主意?”带两个皇子多麻烦啊,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多事的时候。 “真要是有这么回事,你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是去镇守,打仗是不可避免的,刀剑无眼,到时候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可不担责任。你是去镇守南外海的,不是去保护体验民情的皇子的。” 楚溆点头,“这个我知道。就看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去,若是兵就按兵管,若是有别的说法,我见招拆招就是,至少不会给咱们身边埋个雷。” “对了,咱们这次去带多少战船?火炮可配足了?家里要不要找人也打造几条家用的小战船带过去?我觉得这个就跟京城的马车一样,自己家里备上几条总是没错的罢?” 这个问题她也想了好几天了,这么多内陆的兵马去了,即便是大楚打倭人的时候已经熟悉了海战,可内陆兵马比人家常年生活在海岛上的总是差一些。 楚溆揉了揉额角,这几天可不就愁这个么! 这海上之争确实是有些令人头疼,一个是备战的成本太高,再一个就是兵力覆盖不容易。海战基本是靠船的,很少短兵相接,除了战船,箭矢和火炮这也是重中之重。 在陆地上战马损伤了容易换,可在海上一旦战船打坏了,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楚溆这些天都在往器械司跑。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他还有别的要紧的事和樱樱说呢。 “这钱既然拿到了,你这几天趁着有空赶紧安排准备。内务府和宗人府向来守不住多少秘密,想来用不了几天,宗室里就有闹上去的,到时候指不定捎上咱们。你就没空收拾东西了。” 石初樱眨了眨眼睛,“他们要不要与我们什么相干?这是咱们该得的,要算账也是别人的事,想捎上我?我可没那为大众效力的闲心。 我忙着呢……” 楚溆嗤嗤笑了几声,樱樱的脾气他还不知道么,不过白嘱咐一句。 他起身拉了石初樱进了卧房,趴在床上,让石初樱给他捏肩。石初樱经常帮他松松筋骨,捏得楚溆哼了哼,却很是享受。 忽然间,楚溆想到了什么似的,嗤地一笑,“你瞧着吧,明后天指定有好戏看了……” 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章快撕了他! 有热闹看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石初樱扯了楚溆的耳朵,让他交待所谓的‘好戏’是什么。 楚溆借机索要了不少‘好处’,心满意足之后,才凑在樱樱耳边低声说起来:“……昨天回来的路上,我见到好几拨人都往福王府去了……” 福王爷是当年世宗皇帝六十几岁上得的老来子,甫一出生就被封了福亲王,当年世宗皇帝的曾孙都比福王爷还要大两岁呢。所以,人家这身份、这辈分,就是圣人和太上皇见了也得叫一声‘叔祖父’,那是爷爷辈的。 如今和他一个辈分的都死光了,和他一个岁数的都小了他不止一辈,所以抛开圣人的身份不说,按家礼的话,福王爷那是力压两个皇帝的(太上皇和当年皇帝)。 要是这尊大佛出世,啧啧…… 石初樱慵懒地趴在楚溆胸口上也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只懒洋洋道:“圣人要跳脚了……估计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楚溆爱死了她这软绵绵的模样,抬头含了她莹白细软的耳珠轻轻咬了一口。“嘶~” 石初樱媚眼横生,瞪了楚溆一眼,威胁道:“明儿不想去衙门啦?”说着乜了楚溆的脸颊一眼,瞧瞧哪里下嘴儿明显。 楚溆嗤嗤笑了几声,乖乖躺了回去,笑道:“悠悠也大了,等到了南边,咱们再生两个?”因石初樱忙于修炼和带悠悠,他们暂时没有再要孩子,石初樱配了避孕的药,隔几个月吃一丸,倒也省事。 “说正经的呢。”石初樱滑下来,一手搂了楚溆的腰,把自己埋在楚溆的怀里,舒舒服服地贴着。 “生孩子也是正经事。”,楚溆低头啃了一口,紧了紧手臂,长腿覆上去,夹了石初樱的脚腿,把她一半的身子都拢了起来。 …… 石初樱说的没错。 深夜的御书房里,圣人非但没有睡觉,宗令大人和左右宗正也都赫然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 圣人‘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折子拍在御案上,怒道:“真的去请福王了?福王可准备出面?” 康王爷慢悠悠地捋了下胡须,道:“福王爷前些年也轮了一回边……” 你也欠人家本人的呢。别说谁去请了,就是听说这事只怕也得来闹。他都不敢回家了,就怕被宗室宗亲们堵大门。谁让他们这事做得不地道呢。 “还有谁家?”圣人想一想白花花的银子水一样流出去,他就心疼得厉害。 康王爷抬眼瞅了两个宗正一眼,右宗正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册子,一个隐形般的太监走上来,转呈给了圣人。 册子上是墨迹尚新,墨香尤在,圣人顾不得这些,只一页页看过去,都是这些年宗室轮派出去的名单和相关未给的赀费数目,显然是临时赶出来的。 “这份册子也许不全,臣等匆忙之间先大致理了这些出来,圣上如需要翔实的,臣等还得花费几天细细核对当时的人家和对应的爵位变化等等。”康王爷瞅了皇上一眼,又道:“只福王爷那里,似乎有两万多两。除了福王自己,他的一个嫡子也轮了出去,按说今年该回来的。” 两万多两银子看似挺多,可对于一个亲王来说,戍守边疆五年,一大家子人要重新安顿,衣食住行也没法子都带过去,还有不少东西得现在当地置办,没有的还得大老远的运过去,这点儿钱还不一定够用呢。 ============================== “就这么一点钱,还克扣咱们,这宗人府难道不姓楚了?” “咱们是为了楚家守天下,到头来还要被自己人坑,今天宗人府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也不怕砸了这大堂!” “让宗令大人前来说话!”…… 第二天一早,宗人府的正堂就被占了个严严实实。二三十号的王爷、公国和将军坐在大堂里叫嚣着,外头还簇拥着不少老少王妃、太妃和老少夫人们。 伺候的奴婢下人赶搬来了椅子、墩子,又端来茶水点心,好生伺候着,稍有不满就换来呵斥声。 男人们讲究个面子,女人们可就顾不上了,更何况她们今天本来就是抱着闹事的目的来的。 女人们平时里端着,摆着宗室夫人、王妃的谱,可到底还是女人,碰上这样的事,凑在了一起,哪有不叽叽喳喳的。 一清早,整个宗人府的大院子里便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我跟你们说啊,这宗人府管事儿的太不是个东西了,我们国公爷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派到东南湿气重的地方去了。为大楚贡献我们也没怨言,可他宗人府是怎么待我们的?竟然昧了我们的那点子钱!” “谁说不是,我们家王爷可还在东北角呢!连年的生冻疮,又红又肿又痒得要命,那些个太医御医的药治不了根儿,真是遭了大罪了。亏得今年得了好药。啧啧,就这么点银子还不够买几盒膏药的,竟还克扣了去……”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一个,我们倒要问问,凭什么欺负我们?” “哎,我跟你们说,我是读书少,比不得人家镇国将军夫人,我是说端华堂,看看人家,啧啧,人家那读书才是真本事。有些人啊,成天里只会湿啊干的,全白搭!” “有的人倒是想湿啊干的,可她会么?” “无病呻吟!”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 “说谁谁知道!你让我说我就说?哼!” “咳咳,老三家的,话题别偏了!” …… “你们宗正呢?给我出来!”这么有胆气的是个老太妃。 康王爷今天本不想来的,可宗人府来人飞报,福王爷扬言如果他们敢躲着不见,便要砸了宗人府大堂!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康王爷哼哼颤颤迈着八字脚出现在大院门前。 女人们顿时如蝇见血,原本还吵吵嚷嚷内讧的人,立刻转向康王爷。 要说这宗室之事,算是家里人、家里事。所以,谁见到谁也不矮几分。任你爵位高低,再不济还有辈分和亲戚关系摆在那里。 便是宗人令康王爷,真算起来也很有几个能跟他叫板儿的。所以他一出现,便引来一片嘘声。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啧啧,黑心肝!烂肠烂肺的!” “啐!昧了你五叔那几个钱儿,自己打酒喝去啦?” “咳咳,”骂得太难听了,康王爷慢悠悠晃了过来,腆着肚子拱手道:“婶子们怎么坐这儿啊,往里头去歇着吧!” “大侄子啊,你老婶儿我可是来要钱的!” “就是,拿钱来!” “哼,女人家家的,这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康王爷好歹当了这么些年的宗人令的,气势还是有的。岂能被一群女人给侮辱了! 只是今天他运气不太好。 这份骄矜一下子点燃了女人们的怒火,一位脾气不小的太妃抄起一碟子点心,朝康王爷丢了过去,“我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跟我这儿装什么体面!” “你也不看看,你的体面是谁给的?你爹娘见了我还得哈哈腰呢!” “你,你干什么!竟然打宗人令,你不要命了!”康王爷顶着几块点心,气得发抖。 “呸,我就打你了!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不要命法儿!”老太妃可不是吃素的。 福王妃也坐在里头呢,只是她个子矮,刚才被人给挡住了。作为众多宗室人的叔祖母,甚至曾祖母,如此被人鄙视那里不动怒的?当即一弯腰,不知道顺手抄起了谁的鞋子,照准康王爷的头砸了过去,“儿孙不孝,看我这个老太太能不能打!” 康王爷躲闪着,这个他惹不起,可也躲不过去,这边刚闪了鞋子,那边兜头又来了一盘子点心,都掉脖子里去了。 康王爷气急直跳脚,他指着牵头的几个王妃太妃们,叫道:“你们这些女人,给本王等着!” “快撕了他!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呼啦啦拥过来十几个老老少少的女人,扯衣裳,揪头发,抓头脸的。 “我的鞋呢?”真是乱了套…… 康王爷太肥,笨拙得很,此事被一群女人围殴,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压倒在地上连踢带挠了起来。女人们一旦动起手来,什么东西都不如爪子得心应手了。 “王爷!住手!”康王爷带的随从干着急不敢往上冲,这些女人可不是他们能碰的。 “我的脸……” “来人哪,救王爷!” …… 今天当值的掌事一脑门子的汗,抬眼瞧瞧外头乌糟糟乱成一片,心里无比懊恼,这天怎么偏赶上不是上朝的日子呢…… “呃,王爷,您看,咱们宗正大人不定什么时候来,您这等着也累不是?要不回头请宗正大人亲往您府上去一趟?”有什么话你们私底下说呗! “他是哪头蒜?康王呢?让他过来见本王!” 福王爷一拍茶几,震得茶碗都抖了几抖。 “哼,告诉他躲着没用!本王就这儿等着他!尸位素餐,欺上瞒下!” 掌事摸出块帕子,沾了沾额头的汗水,心下苦笑,大堂敞开着,院子里的那些老王妃老太妃在那打康王爷,您们都愣装着瞧不见么? 非但如此,在座的诸位宗亲都都纷纷吐槽,“王爷,咱们这里就您辈分最高,您可得给咱们做主。” “这要是不给个说法,大楚的宗室法典岂不成了摆设?既然法典可以不执行,那宗室不成了一盘散沙?” 第199节 “今天要是不给咱们个结果,哼,本王不惜往雪域去告一状,法典不成法典,那宗室也不成宗室了!” “就是,宗人府坑骗宗室可是大罪!” 不得不说,楚家人都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啊…… 眼睁睁地看着康王爷被一群女人压着群殴了一顿,这才有人咳了几声,喊道:“闹什么呢?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康王爷气恨得不行,合着你只看到女人头发乱了,本王都被打这样,你们全当看不见了?! 他抬袖子抹了抹嘴角,再一看,“都出血了!” “本王要告你们!”康王爷呐喊道。 “随你去告!上金殿更好,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嘻嘻哈哈,女人们意气风发地拢了拢头发,你回鞋子,她找回钗子,一通忙乱,也没人去管地上的那个人了。 康王爷顿时气噎了,金殿是不能去的……这时候随从赶紧上前把王爷扶了起来,“王爷!” “蠢才!护主不力!回去自己领罚去!哎哟……”说话动作太大,扯到了脸上的伤口。 男人们像刚看到人似的,福王爷抬起眼皮,撩了康王爷一眼,道:“这是……楚康啊?!怎么这样了啊?” 康王爷被两个随从架着,本想去后头包扎伤口,上点药什么的。福王爷这一叫,他倒不好走了。 “叔祖!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快快快,里头请,怎么能坐着这儿吹风呢!”康王爷扯了扯嘴角,赶紧跟福王请安问好。 “啧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再着急也得好好走路啊,瞧这摔的,真惨啊!”脸上还有半只鞋印儿呢。 你才是摔的呢!明明是你老婆带头打的! 康王爷不敢回嘴,只呵呵应付一番。 “好孙子,你给爷爷说说,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好事?”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被坑了这好些年都不吱声,这也是他的面子问题。 “嘶嘶,您老人家息怒,有事咱们好商量。”康王终于走到跟前,不顾脸上的伤,赶紧跟福王示好。 “好商量?合着法典就是个屁,凡事还要靠着和你们商量?”福王爷眉头一立,“若是不商量,我们就只有被坑的份儿了,是不是?” “当、当然不是……”康王爷不知怎的背后忽然冒出一股冷汗,心话,今天的风向不大对劲啊,以往遇上这样的事,大家可没这么不要体面的。这都跟市场上菜贩子打架似的了…… “就是,你们可别忘了,宗人府不是你这几个人的,是整个宗室的!” “你们把持宗人府,为所欲为,根本不把宗室放在眼里……” “坑骗宗室宗亲,藐视宗室法典,我看你这宗人令也干到头了!你好好地挺几天,本王要召集族老,问你们个藐视之罪!” 宗人令试图含糊的态度令人不满意,早揣了一肚子火气的几个王爷也不愿意再浪费口舌,招呼一声:“把这大堂给我砸了!我倒要看看这法典还有用没用!” 哗啦啦,一群平素里锦衣华服的宗室宗亲抄起桌子凳子开始打砸了起来。 康王爷一眯眼,一咬牙,奋不顾身地朝一个大花瓶扑了过去,口中还喊着:“住手啊,砸不得啊!” 福王爷冷冷一笑,脚下一伸,康王踉跄一下,趴了下去。倒下的一瞬间,康王心底一松,受点伤也值得了! 奈何奈何,克星在此。 福王爷正值老壮之年,身子骨还是挺灵活的,这脚伸了出去竟然没撤回来,反而往前一垫,正被康王爷啃了上去。 “啊呸!” “我说孙子!你还想混个工伤呐?”福王爷不怀好意地一笑,“门儿都没有!” 您老人家英明! 打砸的众人给福王爷点赞! 闻讯赶来的宗室侍卫面面相觑,几个人碰了碰头,赶紧往上头报,这事咱们管不了…… ======================================== 这场热闹很快就传遍京城,很多人都声称看见康王爷顶着一脸的抓痕往宫里告御状去了。 只是宫里倒是没有消息传出来,实在是圣人正在接受宗室里包括福王爷在内的十二人族老的质询。 这是大楚宗室与众不同之处,任你是皇帝也不能只手遮天! 皇帝也是有宗族支撑着才能坐稳的,不是靠一己之力就成的。 一般的事,族老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皇帝个面子,可皇帝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宗室成员,那就不能姑息了。 所以,当天晚上,宫中的‘奉先殿’里,供奉着楚家列祖列宗的香案前,一排排的先祖挂像下面,昌平帝挨个磕了一遍头,挨个悔过一遍。 奉先殿里有专人看守着,任你是皇帝也不给面子,少一遍也不行。因此,等到都完成的时候,昌平帝一把年纪也累得晕头转向,几乎爬不起来了。 太监们不敢去搭把手,只好给皇后送了信儿去。可皇后也不敢在奉先殿里摆谱啊,她坐在哪儿愣愣地想了老半天,忽而一笑,转身带人亲自去了萧贵妃的寝殿。 “呜呜呜,萧妹妹,这可怎么办啊,圣上这把年纪了,可受不得这般罪…… 呜呜呜……平日里,圣人待你最好,你可不能见、圣人遭罪不救啊,呜呜呜……”皇后拿着帕子捂着脸,看不到她究竟哭没哭,可不管怎么说,后宫里都知道了,皇后是来求萧贵妃来了。 萧贵妃扭着帕子,心话,这么在意圣人的身子,你怎么不去?谁不知道奉先殿轻易去不得,这不是把她架火上烤么? 装腔作势!可萧贵妃再气也不能真骂皇后,只能忍着怒气,送走了她。 “母妃!现在可怎么办?”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几个皇子哪有不知道的,尤其是未到成年的几个小皇子还住在宫里,此时,八、九、十三位皇子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赶紧跟萧贵妃商量。 “能怎么办?皇后这一路过来,连遮掩都不遮掩,现在宫里哪怕是一只臭虫都知道她来求我了。 事成了,是她舍了面子的功劳;事不成,那是我的面子不够,而她也尽了力了。里外她都没有损失。” “可是,奉先殿……”九皇子急切地看着他娘,那地方擅自闯进去可是大过! 萧贵妃摆摆手,“你们都不要担心,娘不会脑子发热的。” 她唤来宫娥,去了钗环首饰,换了身简单的衣裙,整个人倒显得更清雅了几分。又让人上了一碟子酱牛肉硬吃了,再饮了几口烈酒,最后吃了松香像口糖去了酒味,这才摇摇地扶了宫人的手,往奉先殿去了。 托圣人的福,萧贵妃的寝殿离皇帝的寝宫最近,因此离奉先殿也不算远。 她走十步便跪下磕个头,如此一路到了奉先殿。看守的侍卫早瞧见了,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还是公事公办,没有圣人的命令,不可擅入。 萧贵妃松了宫人的手,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如朕亲临’的御牌,守卫瞪大了眼睛,互相对视一眼,立时都跪下奉旨,萧贵妃才挥退了宫人,自己进了殿中。 奉先殿的宫人见有人进入,立刻沉着脸上前阻拦,萧贵妃如法炮制,宫人瞧瞧趴在地上昏沉的昌平帝,到底不好对皇帝太狠了,只好呵斥了萧贵妃一声,让她先跟先人请罪,然后才准许她去扶圣人。 萧贵妃整肃了衣襟,端端正正地在各个画像前挨个跪了一遍。要知道,以往她作为贵妃可是根本没这个资格的。 不过这祖先人数不少,叩拜一边着实不轻松,起身后也是天旋地转了半天。萧贵妃扶着柱子缓了半天才好了。 “陛下!三郎!呜呜呜……”萧贵妃跪在昌平帝身边,又是拉,又是掐,才把昌平帝给弄醒来。 “你怎么来了?”昌平帝眨眨眼,半天才回过精神来。看着一身简素的爱妃,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要是不来,今晚你可怎么熬过去?呜呜呜,三郎,你怎么那么傻啊……”萧贵妃伏在圣人的肩头呜咽。 昌平帝一把捂了萧贵妃的嘴,小声警告,“不许在祖宗面前放肆!”然后又低声呵斥道:“你喝酒了?”香口糖再好,酒味也不会一下子全没的。 萧贵妃闻言含着泪,抬起脸来调皮一笑,附在昌平帝耳畔道:“不光喝了酒,我还吃了一盘子牛肉!不然,我早累昏倒了,哪里还能救你 ?傻样!”说着还剜了昌平帝一眼。 昌平帝顿时浑身又酥软了…… 看守的宫人简直恨不能瞎了,你们俩个这样说悄悄话真的好么? 赶紧走吧! “咳咳!悔过完了可以出去了!以后不得再犯!下次进来可要打板子了!”这是规矩,代表先人,必须要说这一句的。 萧贵妃见好就收,赶紧扶了昌平帝,两个人趔趔趄趄地走了…… 后宫某个寝殿里,灯影中坐着一个女人,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贱人,这都能便宜了她!” 第二天清早,宫里拉出一大车的碎瓷片……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教子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头小野兽,只是大多数人限于教养,把这头小兽牢牢关在心里,一旦有机会放出来遛遛,那也是非常长精气神的。 人的天性爱自由,压抑久了,难免会变得性情暴戾或阴郁,适当的放放小兽还是很符合健康的。 京城最尊贵的女人们难得放纵了一回,除了个别人还担心后怕,多数人都是满面红光,饭量大增,声音响亮,走起路来都轻快了许多…… 这些八卦街头巷尾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用特地去打听,也能听到几耳朵。 不过,这件事的影响并不仅于此。 这天放学,适哥儿迟迟未归。 石初樱见到了时间,还不见儿子的身影,便唤来了侍电,“沿途去寻寻,再到学里打听打听。”适哥儿不是没轻重的孩子,这时候还没回来,也没遣人来报信儿,指不定是遇上事儿了。 不过侍电还没走到宗学,就遇上了从小松林里出来的适哥儿主仆,侍电见他们也没什么异常,便不多问。 适哥儿回来说遇上几个学里的同窗,多谈了几句,石初樱也没再问。只是随后几天,适哥儿都会比平时回来的晚些,而且,有时候袍子还有些脏污痕迹。 石初樱便招来东驰询问,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 原来,自打第一天起,便有一伙人,每天等在小松林里,专门跟适哥儿过不去。 这片小松林紧挨着宗学,适哥儿上下学每天都要经过这里。平日里这片小林子还算幽静,年纪稍微大点儿的学生爱在这里寻了石桌凳下棋,也有人来练剑或吹笛子什么的,不过,小孩子们更喜欢约在这里打架,差不多每天都有那么两三波。 第一天是挡道儿,隔天是丢鞭炮,再一天是放蛇……结果,适哥儿统统不怕,还倒算回去,今天已经是过了第五招了。 “适哥儿怎么说?”石初樱也觉得有趣了。 东驰拱手道:“小少爷说,闲着也是闲着……” 这倒像是她儿子说出来的话。小孩子打架不奇怪,不打架才不正常呢,石初樱不怕儿子吃亏,真打不过也是本事不够,勤学苦练就是了。 “都是谁家的孩子?为的什么?”打架总有个名目的,就是抢玩具也是个由头。 “为首的叫楚鹏,是康王爷的孙子。说是给他爷爷报仇的。”东驰翘了翘嘴角。 这倒是能理解了,石初樱知道,康王爷挨了顿女人的拳脚,如今还在家养伤兼躲羞呢。 不过,到了晚上,石初樱还是不顾儿子的抗议,把小儿剥光光,细细检查了一回,见除了一两处青紫,并无什么妨碍。本来还想揉揉捏捏的,可儿子不干! 适哥儿慢慢往炕角挪,他夹着腿,一手捂着前面的小雀雀,一手遮着后头小屁股,全身都羞红了,扯了嗓子喊:“爹爹快来救命啊,娘、娘亲把儿子看光光啦,爹爹快来!” 儿子大了一点都不好玩儿了!石初樱继续哄道:“好儿子,过来娘瞧瞧,看看骨头打坏了没?” “没有,才没有呢,儿子功夫好,他们不是儿子的对手。”适哥儿后悔,自己应该更小心些,一点伤不能有才对,免得娘检查。 适哥儿如今住在西次间里,跟正房只隔了正厅而已。楚溆正靠在引枕上看书,听着儿子的挣扎声,只是含笑扬了扬眉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手上的书卷。 “嗤!”石初樱好笑地一指头把儿子戳翻,“就你这小身板儿,娘还不稀罕看呢,全身也没有几两肉!”说着,还瞟了一眼儿子的小雀雀,心话,还没指头大,有什么好羞的。 第200节 被他娘如此鄙视,小小少年的心都碎了,适哥儿一拍胸脯,大声道:“谁说没有几两肉,儿子正长个子,以后就会壮了!” 只是这一拍不要紧,忽然觉得下头一凉,低头瞧去,顿时哀嚎起来:“娘,你耍赖!你偷看!” “行啦,行啦!你是娘生的,早看光无数回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取了套里衣丢给儿子,“穿上吧,娘有事跟你说。” 石初樱跟适哥儿说的是去南外海的事,“南边是没有宗学的,你要是想留下上学也行,你姨父和几个叔伯都会照顾你;要是跟着爹娘走也行,自己想想都带哪些人,哪些东西。想好了列个单子,最迟后天要交给娘。” 适哥儿顾不得许多,钻进被子里,三下两下把衣裳套上,这才觉得浑身自在了些。 他嘻嘻一笑,“师尊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又不会跑掉,想读总是有的,行万里路的机会却难得,嘻嘻,儿子愿意跟着爹娘多走走。” “你能这么想最好。你大哥也会跟着咱们去。”石初樱摸了摸儿子的头,还没总角小儿已经能思考这么多了,恩,很欣慰呢。 适哥儿一听昭哥儿也要去,顿时来了精神,猴到他娘身边,打探道:“真的?大哥也会去?那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他都快一年没见到大哥了,心里很是想念呢。 “过几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兄弟给爹娘搭把手,也学着些如何处置这些事情。” 石初樱一向以为,最好的学习便是实践,理论上得来的总归浅薄了些。所以儿子打架她从来不去阻止,打得赢打不赢,总能从中学到些东西,学得再好,也得经过实际检验。 石初樱回到正房,又去隔间里看了小女儿。小孩子精力旺盛,白天活动得厉害,晚上睡得也香甜,此时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奶娘见了急忙起身问安,石初樱摆了摆手,自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褥子底下,还好,没有尿湿。 悠悠自打两岁起就基本不尿床了,除非有时候做梦或者累得厉害了,才偶尔尿一次。 石初樱见女儿额头上有细汗,便让奶娘沾湿了条巾子拧干,小心地替女儿擦了汗。“注意着些,别让悠悠睡出太多的汗,要是起夜,记得过后给她喝几口温水。” 如此又嘱咐了几句才回到正房,这些是她每天必做的。 “都睡了?” 楚溆见她回来,放下手里的书,拍了拍身边的垫子。 石初樱轻笑着坐了过去,道:“大的还没睡。我让他想想要带的人和东西。等昭哥儿回来,让他们哥俩帮着搭把手,安排出行的事。估计正忙着呢。” 楚溆点点头,“这样也好。小孩子总是要放手锻炼的。这一路上有咱们看着,再好不过了。”石初樱也是这么认为,正像适哥儿自己说的,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 不但适哥儿得了吩咐,连悠悠也被要求想想自己的身边的人和东西。所以,这几天小哥俩都时常盯着身边的人看,又指挥人翻箱倒柜的查看东西。 石初樱自己也有很多人和事要安排,每天来来回回的要见不少管事和媳妇们。 “这种玉瓷,烧一套花鸟纹的、一套山水纹的、一套草卉纹的,再烧一套动物纹样的。”说着,石初樱把一叠彩绘的花纹图样交给外院的管事。 又叮嘱道:“小动物纹样和花鸟纹样的一定要色彩鲜明些,另外两条淡雅也无妨。另外,都镏银边儿好了。 还有,这几样花纹儿的烧些花盆和瓷缸子什么的,大小、方圆都要有。” 瓷器容易磕碰损失,其实真的不合适长途跋涉,而且使用中损耗也不少,用量也大,最好能就近烧造。但他们府上的这种玉瓷与众不同,据说原料里添加了磨碎的玉石下脚料,烧造出来的瓷器那叫一个晶莹玉润,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添的谁也不知道,都是夫人自己琢磨出来的,为此夫人不仅在南市买了一间玉石原料铺子,还自家建了个小窑,专门烧制府上用的各种瓷器。 他们府上从来不向那些显贵人家,比着用什么金的银的,玛瑙的碗碟盘盏,除了甜白瓷,他们用的最多的便是玉瓷。 要说好看,真的一点不比那些逊色! 听夫人说,等到了南边,在建一个窑,专门烧南边的瓷呢。 管事的想想便要笑,他可从来不怀疑夫人的本事,看看手上的单子,除了碗盏盘碟、瓶罐缸瓮,还有文房四宝,小儿玩具等等,这数量可是不少,长途运过去只怕难免损耗了…… 难怪夫人要安家银子呢,这么一算那点钱哪够啊! ================================= 这天傍晚,楚溆带回了一张图纸,递给石初樱:“这是工部那边提供的,参将署内宅院落和屋子的结构图。你瞧瞧都要怎么安置,标出来,我给工部的传过去,尽量弄得满意些。到底要住五年呢。” 两个小家伙一听,都跑过来依偎着他们娘亲,目光灼灼地看着娘和图纸,软糯糯地叫着:“娘,悠悠(适哥儿)也要看。”他们自己的住处要自己选,自己提意见。 石初樱看了看炕桌,有点小,又瞧了眼屋子里的圆桌,恩,那个大小不错。她用下巴一指,适哥儿立马跑过去,把上头的针线和料子都收拾到笸箩里。 “娘,收拾好了,咱们开始吧!”竟然连吃饭也顾不上了。 “哼,就那么急?要是现在不看,你们是不是连饭也吃不下了?”石初樱尽管对孩子们的心切有些不满,但还是吩咐晚饭稍微晚点开,免得吃得也是没滋味。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好,石初樱展开图纸,楚溆则指点着解说起来:“参将署背山面海,后面是当地最高的山南极山,对面的海是南外海的分支---淇海,这里原本是一片滩涂,后来才成了泥沙地。 这四周是围墙,这些是雉堞,这里是‘辕门’,此处是参将署,这边是兵营,参将署是办公所在。 这是大堂,举行重大互动的地方;这里是二堂,参将和下属人员日常办公在这里,左右有将领、官员们的议事厅和幕僚商议事情的启事厅;三堂是书房和签押房,小书堂,以后孩子们读书都在这里;四堂就是内宅,中间的是参将内宅。 这些围墙边的房子是别的下属们安家的地方,离得不算远。” 为了防止泄密,楚溆手上的这份图纸也是个概略图,只大致标了块位,实质上的东西并没有,外人看起来并不能明白怎么回事,楚溆是都在脑子里了,才说的明白。 不过另一张纯粹的内宅图就详细多了。石初樱见图上的宅院勉强算三进,第一进算是与三堂相隔开的一排倒座,当中有几排厢房,用作茶水房和护卫房什么的。 在后面是正房五间,两侧厢房和后面的罩房说起来更像两排长长的屋子,可不止三间。且距离正房外缘都有一定距离,并不像一般京里的院子那样。 这张图就相对细致些。 石初樱看着正房和两侧的厢房,问道:“适哥儿,你想住哪儿?”说着手指一划,在正方西和两侧相房掠过。 适哥儿很认真地趴在桌子上,小手指指点点,和他爹问了又问,最后指着厢房道:“东边西边都行,让哥哥先选。” 悠悠倒是想住厢房,结果被爹娘无情地镇压了,“昭哥儿住东边,适哥儿住西边。悠悠还太小,跟着爹娘住。这厢房我瞧着没有五间也有四间了,一间做寝卧,其他的做书房还是待客或别的,你们自己定。” 石初樱把最后这项选择权放了下去。 适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才下定问他爹,“爹爹,听娘说海沿子边上很湿很粘,不知有没有地火龙?” 楚溆奇了,“那边冬天都跟夏天似的,修地火龙干什么?” “湿嗒嗒的好难受,屋子也总是那样身上不舒服。隔几天烧一次地火龙也干爽些……”他现在一想都觉得浑身难受年。 “这个么……”楚溆摸摸光下巴,又悄悄瞅了瞅石初樱和小悠悠,嗯,这个可以有。反正兵多,他们也不愁柴禾。 见他爹点了头,适哥儿才又高兴地伸着手指,点着说道:“除了了寝房,剩下的两间打通,中间加个圆光罩,一总的做书房和待客用。再留一间练功的屋子。” 他不大不小的,交往的也都是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儿,待客到不必特地专门用一间小厅,还不如在书房里。反正练功、泡药澡有单独的屋子就够了。 石初樱和楚溆又商量了一下,到底不如府里,冬天有暖阁,夏天有纱橱,总能睡舒服了,还要有下人值夜的隔间,如此种种,商量了好一会,才算大概有数。 吃了晚饭,打发了两个孩子去睡,石初樱拉着楚溆又细细地商量其上房来。 一来,石初樱需要各处置内外大小事情的地方,这里可没多少选择,最后还是楚溆指了三堂院子里的一处道:“我让工部在这里加一排南北向的屋子,这里承前启后,有个大事小情,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好方便调度。” 石初樱瞅了瞅位置, 把楚溆的指头往前挪了一指,道:“在这儿吧,不必正中间,但要往前靠靠,不然来往还是不方便。” 楚溆笑着看自己被捉住的指头,顺势勾起来在她手心儿里挠了挠。石初樱痒得一缩,剜了他一眼。只是在楚溆看来,一点儿威胁没有,倒是风情万种。 …… 因楚溆说,不管是参将还是下属官兵,幕僚仆役,都要住在参将署的大墙里,包括兵营也算在其中,因此,围墙的四周其实都是一排排的小院子。一来是有事集结的快速,二来安全有保障。 而且,家眷的院落都在后半部分,与兵营左右分开,除了将官,士兵是不能带眷属的。 这些家眷自然有参将署的人去安顿,但石初樱作为参将夫人,少不得也要操心一二,因此,楚溆又给了石初樱一张下属名单,石初樱看过一遍后,名单连同两张图一起被楚溆烧成了灰烬。 到了第三天,适哥儿给了一张单子给到他娘。 “也不知道那边书多不多,儿子想来想去,还是都带了去,五年能读很多了,少了不好买。 玩具的话,儿子大了,就不大老远的带了。屋子里的摆设挑了一箱子,反正也不是去看景去了;跟班的东驰、云飞、炎火、流沙都带着,院子里有绿萝、绿波就够使唤了。 另外,小白马一定得带着,还有两箱子兵器。儿子的私房钱带不带,娘你来决定。” 这小子倒是推个干净。 石初樱提了笔,在人名上画了两个下去,并解释道:“绿萝和绿波一个是对外管来往人情往来的,一个是安排院子里大小事情的,在京里自然是该如此。 可咱们去的是海沿子,在那儿你爹最大,而且那地方又格外偏僻,人情往来什么的,倒是其次,就是你不周到也没人敢挑你。 但衣食住行和安全这些最基本的却更要紧些,所以很该带上针线好和功夫好、会打点吃喝的人。” 适哥儿恍然,连连点头,道:“对对,娘真厉害,儿子佩服,佩服!” “少拍马屁!”石初樱拿笔杆子敲了他一记。 “那就带寒烟和寒霜。”适哥儿干脆利落地换了人选。寒自开头的丫头都是面冷的,功夫不错,除了功夫寒烟也学了针线,寒霜则学了厨艺,带这两个丫头倒是也不错。 石初樱点头通过。 适哥儿突然笑嘻嘻地问他娘,“娘,您屋子里都谁去,您定了没有?要不儿子帮您选选?” 石初樱揉了揉额角,为了这个,她昨天被楚溆好好修理了一回,完事后还戳着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这么些年也没肯多用用脑子!笨笨!”然后趴被窝里儿细细给她解说了一顿。 刚才她给儿子说得这些就是照搬过来的一小部分。 石初樱想想也有些愤愤不平了,正想表达些不满,正自己独自摆弄木块游戏的悠悠突然说道:“爹爹会帮悠悠和娘选的,爹爹说娘是笨笨!” 石初樱:@@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温馨 到了晚上,楚溆宽衣先上了床,石初樱很是仔细地把床幔掖严实了,这才躺了下来。她戳了戳楚溆,有话要说。楚溆嗤嗤笑了两声,抬起手臂把她的身子拢了过来,另一只手也袭上身来。 石初樱见他会错了意,不由扭了扭身子,“人家有事跟你说。” 黑暗中,楚溆轻笑,“这样也不耽误。我听着呢。”身体也跟着覆了上来。 隔天楚溆去了兵部,石初樱才后悔,竟然忘了要说这回事了…… 这一天大清早,天空便阴沉沉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会滴下雨来,连带着刮过来的风也有浓浓的湿意。 石初樱嘱咐了楚溆和适哥儿都带了蓑衣斗笠再出门,连木屐子也让身边到人带上;又拘了悠悠在身边,不让她出去乱跑,免得淋了雨,春寒入骨可比冬天的寒冷还容易生病呢。 刚打发了回话的管事,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丫头们连忙奔过去关窗子,悠悠非要趴在窗口看下雨,二肥也卧在她身边,两个小脑袋齐齐盯着窗外。 这场雨下得紧,连带着刮起大风,很快空气中就漫起了泥土的腥气。石初樱瞧这外头枝叶飘摇,想起了海边常常会掀起的大浪和飓风。 “是玉露姑姑!”悠悠拍着小手叫了起来。 石初樱再抬头望过去,就见玉露打着把油纸伞从院子外头走来。大风吹歪了她手中的伞,玉露不得不双手紧紧扣着伞柄,免得风把伞给吹飞了。 门廊里头躲雨的丫头见了,连忙拿了件蓑衣穿了,又抱了一件跑到雨中,忙忙地给玉露披上,两个人急急忙忙跑了起来。 玉露到了廊下换下木屐,扯了扯被雨打湿的衣裳鞋袜,无奈地让人取了巾子来抹一抹。 回雪挑了帘子从里头出来,道:“夫人吩咐,让玉露姐姐赶紧屋里去,咱们的衣裳有能穿的,赶紧换上,免得着了寒气。”回雪这批人虽然是后来的,但论起年龄和资历并不比玉字辈的人差多少,因此,平素里也是姐姐妹妹的相称着。 玉露谢了她,两人相携着去了丫头们住的屋子。 …… “怎么顶着雨来了?”石初樱招呼玉露坐在小墩子上说话,回雪上了热茶给玉露驱寒。 玉露稍稍啜了两口,方道:“奴婢这不是想着赶紧处置了,也不知这雨下几天,真下个两天到更耽误事。”说着,她从衣襟里掏出几张纸来,看了下还好没湿到,才递给石初樱。 “亏得咱们参将署靠山,刚外院的管事接了南边信儿,说是那边一个大浪打过,靠海边的小房小屋就都没了……” 石初樱和玉露说着话,悠悠也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凑过来,安静地听着。 第201节 玉露自来喜欢她,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坐着。 “……他们说,在那边还是不要用咱们内陆的木制家具,用不了半年就都烂了,要么就用藤的,要么用紫檀、黄花梨的,南边的好木头自然耐得住南边的气候。” 闲说了几句,歇过了气,玉露才指着单子道:“这些人都是经过两轮海味儿测试后筛选出来的,统共七十八人,夫人瞧瞧都带那些,咱们得赶紧定下来的,好派活计。” 石初樱展开单子瞧了一遍,拿起螺黛笔划下去几个,“就这些人吧,给她们每人轮着休两天的假,再一人发五吊钱,自己去街上看看添置些什么。管事的也一样,只多五吊钱就是。” 玉露应了下来,又叹道:“依着奴婢看,绣屏什么的还是不要带了,那些个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娇贵了,海风一吹,用不上半个月,估计就破出洞了。” “少带几样吧,一样没有也不像。”石初樱想了想,“家具的话我和将军商量过了,让人现去江南置备,太大的物件,很不必从京里带去,只带些箱笼之类的罢。屏风可以拆了带上,到没什么,仔细些就是了。” 玉露点头称是。然后又道:“听外院的管事们说,南边的粮食更便宜些,咱们是自带些粮草还是路上采买了?” 这也是大头,石初樱和楚溆倒是商量过的,“咱们只少带些路上吃用的,将军已经安排人手去南边采买了。” 此番楚溆带着三千精兵,这些人要吃要喝,户部备下的第一批粮草只是应付前期的,后续的要靠楚溆这个参将自己筹措,上头只拨了银钱。 这许多人消耗的吃穿用度可想而知,哪个商家也不乐意错过这个机会,因此,价钱自然好说,孝敬也少不了,难怪大家都爱当官呢。 所以说,养兵、动武都是相当耗费国力的。 “只是山野和地里的干货还是要多带些个,庄子里能送的赶紧送,不嫌多,只要能放得住。咱们刚去,口味一下子难改,天天吃那些个海物只怕受不得。 腌菜、酱和各种调料要多带着,这些个不占地方,往后再运过去就不这么便当了。”她是无所谓,啃几口果子就行了,可楚溆和孩子们,还有那些个幕僚就怕受不住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下去。”玉露起身告辞去了。 ===================== 悠悠见屋子里没了外人,攀上她娘的腿,娇娇地问道:“娘,大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啊?会不会淋雨啊?”还轻蹙了眉头叹了一声。 爱得石初樱抱过来吧唧了两口,笑道:“小悠悠想哥哥啦?娘掐算掐算啊……” 然后眯了眼睛,抖动手指,装模作样地掐算起来。忽而,她一睁眼,“啊,娘知道了,一定是明日!” 悠悠高兴地拍起小手,欢快地道:“好啊,好啊,哥哥明日就回家了。”回雪安静地站在后面,垂着头,嘴角微微翘起,心话,夫人又骗小孩子了,明日复明日,可不都是明日?! 不过这次石初樱可蒙对了,隔天上午,昭哥儿和无名道长就骑着马,悠然地进了城门。 两个人自来是不带随从的,所以等到了府门前,看门的才“哎哟”一声赶紧开了侧门,又让人往里头跑去报信儿。 石初樱得了信儿,抱着悠悠急步迎到前院。 “师傅!”石初樱笑嘻嘻地唤了一声,又连忙拿手扇了扇鼻子,“骑马回来的?这马定是几天没洗刷了。”味道有点儿大。 无名道长早习惯了,连胡须都纹丝儿没动。只含笑打量了徒弟几眼,便朝着悠悠伸出手去,“悠悠,来,太爷爷抱抱!” 悠悠笑弯了眼睛,口里娇娇地喊着“太爷爷,悠悠可想你啦!”便远远地伸出胳膊,投向无名道长的怀抱去。 “娘!儿子回来了!”昭哥儿耐心地等着师尊和他娘寒暄完,才朝他娘行礼问候。 石初樱上下打量一回,拍了拍儿子肩膀,“好儿子,长高了不少。”这一年不见,眼见是拔高了,人也显瘦了。 “大哥哥!”悠悠和无名太爷爷亲热完,又赶紧喊哥哥,她都盼了很久了。 “悠悠,想哥哥了没?”昭哥儿顾不得无名道长不乐意,从他怀里抱过妹妹。悠悠也搂着哥哥的脖子,撒娇耍痴,开始攻略。 “大哥哥~悠悠天天想你。” “大哥哥,悠悠睡觉也想你……” “大哥哥,悠悠给你藏了好吃的糖……” 昭哥儿咧嘴儿笑嘻嘻,不知道小妹又要提什么要求了。 果然,悠悠在哥哥脸上涂了口水后,奶声奶气地道:“哥哥,你今天歇息,明天带悠悠去街上玩儿好不好?爹爹都好几十天没带悠悠上街了,娘也没有,二哥想带,爹娘都不让……”小姑娘告起状来一路都不停歇的。 明知道这是小妹的甜蜜陷阱,昭哥儿还是美滋滋地踏了进去,赶紧应下来,“好,好,好,哥哥明个儿就带悠悠去逛铺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 石初樱白了他们兄妹俩一眼,便扶着无名道长去安顿了。 让他们兄妹好好腻歪罢! 当天晚上一家人带无名道长大团聚,楚溆见到长子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儿子才十一岁,但也可以放心地交代他不少事情了。 “明日先往你姥姥姥爷那边去问安,你姨父在咱们府里忙着,你下午得空就能见到了。然后去你大爷爷、三爷爷和四爷爷府上去看看,你大伯一家去外任了,别的亲戚有时间再慢慢拜望罢。” 楚溆给儿子定了明天的日程,又道:“我让你岳叔叔明日寻你说话,行李装船的事你负责协调安排,哪些东西打包带着,那些东西沿路采买,跟你娘和岳叔叔问,你岳叔叔并不随咱们去,所以,你要总揽一下。” 昭哥儿郑重地起身应下。 适哥儿羡慕极了,哥哥已经能担事儿了,他还是个小屁孩儿。 昭哥儿似乎察觉了弟弟的怨念,朝他挤了下眼睛,各俩打了两回眼色,又一个装着若无其事,一个压抑不住地欢喜。 石初樱瞄了楚溆一眼,两人对视后微微一笑,都假装没瞧见。做爹娘的,有时候该装糊涂也得装! 因四月正是摩云山中最繁忙的时候,无名道长夜里就要带着二肥赶回去,因此吃过晚饭,无名道长便启程了,还捎走了二肥。 送走了无名道长,石初樱夫妻和三个儿女围坐在一起,热闹地说些家常。 楚溆不是那严厉的父亲,三个孩子每个都是在他肩膀上玩儿大的,因此孩子们在他面前都很自在。便是昭哥儿,一旦没了外人在场,也一样换了小儿情态出来。 “娘,师尊说娘的避水珠就是斩杀了海底的妖兽得的?”昭哥儿凑到她娘身边,目光灼灼地祈求道:“娘,到时候你带儿子一起去历练历练呗!儿子想看看海底什么样?” “还有我,还有我!”适哥儿也爬上他娘的肩膀,摇晃着。 “还有悠悠,悠悠也要去。娘亲~”小姑娘更是软乎乎地直接抱上了她娘的脖子。 石初樱一抬眼,就见楚溆也含笑看着她,那笑容比春日里的阳光还温暖,轻轻拂动她的心,石初樱忍不住点头道:“你们都得乖乖听话,赶上天气合适了,咱们一家子全去!” “好哦!”孩子们欢呼起来……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家常 昭哥儿回来了,适哥儿也停了宗学里的课,跟着哥哥一起,打点了几样从山上带回来的礼儿,又抱着悠悠,兄弟三个一起往姥姥家去。 雨后的街道清新怡人,枝叶更加翠绿,花朵也更加鲜艳迷人。 此时的天气还有一丝春寒,哥仨不管冷不冷,都披薄披风,洋洋地骑在马上,踢踢踏踏走在京城大街的青石路面上。 昭哥儿对京城并不陌生,他几乎每年都要放一个月的假期,回来和家人团聚,如果有特别的事,还能跟师尊一起回来,就像这次。 适哥儿今个儿骑在小白马上格外的挺拔,神采飞扬地左顾右盼,恨不能让那些个臭家伙都看看,他哥哥回来了。再敢找他麻烦,他也是有人帮手的。 “哥,你都不知道,自打我要回了钱,他们那些人就老是截我的道儿!”适哥儿絮絮叨叨地跟他哥讲述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昭哥儿也骑着匹小白马,只是比适哥儿的略为大那么一点点,小少年身姿清俊,和弟弟的小马并辔而行。昨晚兄弟俩挤在一起睡的,听弟弟说了这一年来家里的各种大事,这样的小枝节倒是没功夫讲了。 此时听说还有这么一茬,立时关切地把弟弟上下瞅了一遍,“伤到了没有?”那架势跟他娘扒光他的时候差不多。 适哥儿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刚开始他们人少,打不过我,不过后来他们一群七八个、十几个,打起来有点忙,才偶尔受了几拳几脚。我也不惜的跟他们大战,点到为止,要不然他们还更来劲了。” “都什么人跟你动的手?”昭哥眯了眯眼睛,跟他娘有些像了。 “还不是康亲王的那些个孙子,外孙子什么的,都是他们家的亲戚,倒没别人。护卫也没动手。” 昭哥儿点点头,主子之间可以打架,顶多是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闹闹,大人一般不参与;要是护卫出手,那性质就变了,别的人不说,他们府里可从不缺好功夫的人。光他娘一个,就能碾死一群小蚂蚁了,想来那些孩子也清楚。 “没事儿,这些日子大哥都在,再碰上了大哥给你出气。”昭哥儿毫不吝惜地护短,又道:“要是有伤,一定好告诉哥哥。可不能留下根儿。” 悠悠坐在大哥怀里,此时伸出小脑袋凑趣,“我知道,我知道,二哥腰上青了一片,腿上也紫了一块。娘拿了药酒替二哥揉了,二哥还呜哇乱哭呢。” 适哥儿被揭了短,炸毛道:“悠悠!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天洗澡,也不知道是流光还是东驰见他伤了几天没退,便汇报给了他娘,结果他娘来捉了他给他上药……当时可真惨啊! 对了,他记得当时不是清场了么?! 适哥儿刷地转头看向大哥怀里的妹妹。 悠悠得意地扬起小脑袋,笑眯着眼睛道:“悠悠听见哥哥哭了,就去悄悄看啦啊。二哥你羞羞,悠悠泡药澡都不哭的,二哥你上药还掉金豆子!” “你!你个小姑娘,怎么能偷看男孩子!”适哥儿有些浑身不自在了,他忙四下瞧了瞧,生怕被人给听见。还好,随从都前后分散着,也许听不见。 昭哥儿也咳了咳,去年他出去历练回来,他娘还捉了他检查伤呢,还好给他留了块布头挡着。不过娘检查的的确更仔细,有些暗伤当时不那么疼,也不明显,实际上却是真隐患。 “……娘也是为你好,以后不能瞒着娘。实在不行找爹爹也行。”昭哥儿跟弟弟妹妹说了暗伤和明处的伤的事,得到两个小家伙‘哥哥你真厉害!’的钦佩眼神后,昭哥儿也弯起了嘴角。 一路说笑,三个人很块到了繁华的东二条街上。这里是东市大街的辅道,虽没有东市大街那么光鲜亮丽,却也是绝对的好市口。 昭哥儿在一家酱肉铺子买了几斤酱踢花,这是姥爷爱吃的,又拐了俩个路口,在一家点心店里买了几斤酥皮包果料的软点心,这个是姥姥和大姨还有表弟表妹都爱吃的。 买完这两样东西,哥仨才放开了速度,往槐树胡同去。 ===================== “昭哥儿回来啦!”这是姥姥姥爷一致的笑语声。 昭哥儿笑嘻嘻地上前行礼,“姥姥、姥爷,昭哥儿回来了。你们想昭哥儿了吧?”说着还上前抱了抱两位老人家。这都是从小跟他娘耳濡目染的,不用特地教就会哄人。当然是想哄的才哄。 “还有悠悠,悠悠也想姥姥姥爷。”小悠悠也挤了上去,一点儿不给他大哥面子。 “好好,悠悠也来了。快来,让姥爷抱抱小宝贝。”石诚一把抱起悠悠,左右亲了几记,悠悠也搂着姥爷的脖子好一通亲热。 适哥儿站在一边,笑看着悠悠成功地抢了大哥的风头,又从姥爷的怀里转到了姥姥的怀里撒娇。小丫头片子! 亲热寒暄后,几个孩子便被让进了屋子里。 因这些年来家里的孩子日益多了,石诚便做主把正房的五间屋子打通了三间,扩成了一个大的堂屋,儿孙们齐聚的时候无论是说话还是吃饭,这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表弟表妹们呢?”昭哥儿四下看了看,没见到大姨家的几个小孩儿,以往可早跑来了。 “奕哥儿和馨姐儿都去上学了,舟哥儿昨个淘气,被他爹给收拾了,这会儿估计在躲羞呢。”白氏笑眯眯地给几个外孙拿点心吃,又仔仔细细看着大外孙子,简直爱不释手。 也难怪,昭哥儿算是两位老人家的第一个外孙,倾注了不知道多少的慈爱,只是这些年昭哥儿回来的时间都短,每次老人家都看不够。 昭哥儿是个机灵的孩子,见了姥姥一直盯着他笑,便凑过去,抱住姥姥的胳膊撒个娇,一点儿不觉得难为情:“姥姥,昭哥儿想吃姥姥炖的冰糖小蹄膀……” 白氏摸了摸外孙的头,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好好好,姥姥这就去给昭哥儿做小蹄膀。” 昭哥儿歪着头朝他姥爷悄悄眨了下眼睛,石诚会意一笑。 石诚其实也和大多数男子一样,偏爱吃肉,尤其是有肥有瘦的肉。 可他如今也有些年纪了,虽然石初樱把两位老人保养的非常好,连白头发都变黑了,但还是盯得紧,不让他爹多吃肥腻的。 白氏听女儿的话,对石诚的饮食控制得严格,因此,石诚很是有些‘淡出鸟来’的感觉。 这种吃不到大肉的苦恼,男人们都明白。于是,楚溆和卫讷这两个女婿经常找理由给岳父大人‘开开荤’,这事儿连昭哥儿也是知道的。 女人一开心便满脑子都是开心,早把这些个琐细给丢脑后去了,白氏此时满心都是大外孙要吃她亲手烧的冰糖小蹄膀,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个。 第202节 白氏赶紧进了里屋换了身衣裳出来,带着丁香和木香两个丫头往厨房里去。 石诚一家是困顿过来的,尽管石初樱给了他爹娘服侍的人,但很多事,石诚等人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 刚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石初禾的声音,接着便听见一阵叫嚷:“大表哥,二表哥,悠悠姐姐,你们来啦!”两岁的卫舟不等丫头挑帘子,便自己钻了进来。 昭哥儿抄起小表弟,顺势一个抛起,小卫舟在空中“咯咯咯”笑个不停,蹬了几下腿儿,便落回了昭哥儿手里。这种刺激的游戏小孩子们都喜欢,哪个小的时候都没少被抛过。 如此几次,昭哥儿才笑着把小表弟放了下来,又往门口去跟大姨打招呼。 石初禾笑着夸赞了几个孩子,又把小儿子丢给表弟带着,自己则去厨房,娘俩亲手做午饭。 中午的饭桌上,除了石诚和白氏还有石初禾,剩下的一群大小孩子都各自坐着,连两岁的舟哥儿也自己坐在加高的餐椅上自己吃饭。 昭哥儿和适哥儿一人一个照看悠悠和舟哥儿,根本不必大人们操心了。 吃着酥烂软糯的冰糖闷蹄膀和酱香浓郁的踢花,石诚心满意足,两小杯酒下肚,更是浑身舒畅。 他向昭哥儿问道:“家里可都安排好了?定了启程的日子没?” “家里的大件都安排好了。海沿子和内陆不一样,许多习惯也差得远,日用琐碎的东西倒是更费心思,须得慢慢打点。”昭哥儿昨天也听爹娘说了一些,大体心中算是有数。 “可不就是。你娘问我和你姥姥去不去,我们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家远了,就在这儿守着等你们回来。”,想到女儿要远行,一去好几年,石诚其实百般不舍。 悠悠小丫头抹了抹嘴上的油腻,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安慰她姥爷:“我娘本事可大了,飞得比鸟还快,说不定几天就能回来看您一趟。悠悠还让娘给您带大海螺和大贝壳!” 昭哥儿和适哥儿齐齐点头,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悠悠得意地眯着眼睛,小手点了点盘子里的大虾。 昭哥儿只好拎起一只,亲手替妹妹剥虾。虾的味道鲜美,可剥完了手上得洗好几遍,才能把味道洗干净。明明有伺候的人,悠悠却故意让哥哥剥虾。 石诚看着孩子们的互动,含笑点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海边儿自然是物产不同,那姥爷就等着借悠悠的光儿,好生见识见识。” 说着,石诚似想到了什么,又问昭哥儿,“我听说那边说官话的人少,文武习气也与京里不同,你爹娘可请了师傅一起去?” 昭哥儿瞅了瞅弟弟,适哥儿摇摇头,他真没听说,悠悠也一副完全不知情的眨巴着大眼睛。 “嗯,回去跟你爹娘说,这一去好几年,你们兄妹的课业不能拉下,当地想必请不到好师傅,还是从京里请两个好的一同去才是。 琴棋书画驭射,古来君子六艺。你们爹娘都是有本事的,武艺自然不用担心,不过他们都忙,只怕不能时时教你们读书,荒废五年可不能够的。” 石初禾也笑了:“可别五年后一回来,大家都听不懂你们几个说什么……” 白氏也吓了一跳,“一定要跟你爹娘说说,可别忘了。” 石初樱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楚溆也没比她强多少,最近一心都扑在兵械和粮草上了,这桩大事可不给忘了么! “难怪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确实比咱们想得周到。”楚溆连忙往前院去,这可算是大事了,别说自己家,就是随从和下属家的孩子也不少,总不能将来回了京城,一张嘴都是海鲜味儿。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启航 昭哥儿带着弟弟迅速接手了行李和装船的事,家里有儿子镇守着,石初樱也终于腾出功夫,带着女儿往街上逛逛。 别看悠悠才三岁,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安排,还特地口述让珍珠写了一张单子揣在怀里,免得自己忘了。 石初樱看了她的单子不由好笑,“笔墨纸砚和颜料做什么?你才会画上几笔?”不过就是涂鸦,画朵花都更像云彩似的。 悠悠却不怎么认为,她很认真地跟她娘解说道:“娘不是说过两年悠悠就可以上学写字了吗?悠悠上学自然要用笔墨纸砚,还要画画啊。还有,悠悠也要交朋友啊,到时候悠悠也要送给新朋友京城的礼物,上了学自然要送笔墨纸砚啦。 还有,不读书的就送脂啊粉儿的,娘说是不是?还有,娘不是也要给小孩子见面礼的吗?” 怎么能不是呢,石初樱亲昵地顶了顶女儿的额头,她今天出来也是为了亲自采买些人情往来的礼呢。 玉饰玉器、笔墨纸砚、京城最新流行的各色面料、绣品、绢花、金银珠玉首饰、胭脂水粉、香囊锦袋等等,还有各类小玩具,整整装了几十大箱子。用楚溆的话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当地的详细情况,凡事来拜望的都要有一份,所以这些常礼只能多了不能少了。 “还是娘有远见,咱们自己家开了好几个铺子,不然,这些礼儿都得送穷了。这个可没什么补贴。”适哥儿看着人往船上搬运的时候,不由乍舌。 昭哥儿到底见得多些,他敲了弟弟一记,道:“这算什么?那些王公府邸,这些随手打发的礼儿都得特地压一库房。” 在启程的起程的前两天,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装船完毕。这个时候,无论是指挥的宝船,还是护航的战船,都开始进入到最后的检查和调整。人和货按照计算好的分量和位置安顿下以后,就不再轻易挪动,以免影响船的航行。 暮春之际,京城已经是碧草春花,一派明媚景致。 皇家专用的内码头上,停靠着几艘尖底的远航大船。船首高昂,浮雕着一条巨大的云龙,而两侧的船舷上也各自彩绘着祥云和飞龙在天。 船上杏黄的皇家龙旗翻卷、大大的楚字旗和参将署的军旗也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一阵潮水上涨,一阵鞭炮炸响,总高四层的‘随风相送’大船缓缓启航。 楚溆这次赴任除了主官和下属,还有兵部调派的三千镇守精兵,只是这些人并不在这里出发,而是在另一座海战军营中的码头直接出发,到达中途后在两下汇合。 这种‘迎风相送’宝船是大楚国在经历了十来年的抗倭战争中,用血的经验和教训研发出来的。因为倭国不过是一座小小的海上岛国,却厉兵秣马多年后敢于侵犯大楚,除了大楚自己差劲儿以外,倭国自然也是准备的足够充分的。 不论是渡海的战船,还是海上的兵器、战术,都有不凡之处。当然,大楚消灭了倭国以后,这些都被吸收了过来。 比如这艘‘随风相送’宝船,除了适应远方出海的尖底,还有特殊的桅和帆,不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宝船都能保持着最佳的受风状态,而船速也始终是最快的。 不光是悠悠,昭哥儿和适哥儿也是第一次乘坐这么大的船。船刚一入海,几个孩子就都张罗着跑到甲板上去看大海去。 石初樱暗笑,现在是新鲜,用不了几天就该无聊的。 海面上的阳光看着不那么猛烈,但晒起人来却黑得很快,石初樱让三个孩子在手脸上都涂上一层厚厚的膏脂,除了悠悠乖乖听话,两个儿子都表现得有些敷衍。 “娘,儿子们是男子汉,哪能那么娇气,晒一晒就黑了啊?!再说了,黑一点也没什么嘛……”适哥儿嫌弃地挖了一指头膏脂,随意在脸上手上涂抹了一下下,哥俩互相打着眼色赶紧往外头去了。 “娘,你看哥哥们,他们不听话!”悠悠翘着小指头,指着哥哥们的背影告状。其实她也不喜欢涂得粘糊糊的呢。 她想出去看大海,看海鸟,就只能由着娘,此时她可是全身都被她娘涂了一层,连小脚丫都没放过。哥哥们竟然如此糊弄,小悠悠只能羡慕嫉妒了。 “悠悠是女孩子,跟他们不一样。你等着吧,用不了两天,哥哥们就该羡慕你了。”石初樱给悠悠穿好衣裳,带了纱帽,自己也是一样穿戴好,这才携了悠悠的手,漫步到甲板上。 宝船已经航行了大半天,此时她们已经从内河进入到了海面上,虽然这里的海只是内海,但比起江河来说,已经足以震撼许多‘旱鸭子’了。 内陆之人最多也就是在运河和江面上乘船来往,虽然也是大河洋洋怎比得海面的广阔无垠! “看!大海是蓝色的!” “大海可真蓝啊,真漂亮啊!” “哇,大海好大啊!” 海风不断地送来女人和孩子们兴奋地叫嚷声,惹得更多的人跑到外面去看大海,就连男子也少不得驻足贪看起来。 “啾、啾、啾!”船舷边掠过几只白色的海鸟,跟着船飞行了一会儿后悄悄落在了桅杆上歇脚。 “有鱼嗳,有鱼,快来看啊,有大鱼!” 如果现在有海边的人在此的话,一定会笑得肚子疼,谁让这些旱鸭子见识这么少呢? 大海自然是大的,海里自然是有鱼的,在他们看来如此平凡的东西,却被这些内陆的人当成新鲜看! 不过当他们进入内陆之城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宝船宽大舒适,而内海还算风平浪静,所以连续看了三天的广阔的大海后,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有些无聊了。 “娘,怎么大海到处都是一样的啊!”适哥儿耍弄着手里的小鞭子,无聊地在窗口叹息。 悠悠坐在床板上练习拆字,听到哥哥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啊,二哥,你,你黑了哦!”悠悠惊叫一声,一骨碌地爬起来,跑去搬来自己的小梳妆匣子,拿出一面小镜子给适哥儿。 适哥儿这几天不是看海就是逛宝船,除了被禁止的地方他们哥俩都逛遍了,哪里有时间在乎自己的肤色。 此时他百无聊赖,接过小镜子随便照了照,“啊~”他惊呼一声,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还是自己的脸。可真的黑了一层! 适哥儿赶紧去看妹妹,还是那么白嫩,他有些不相信,抱起悠悠两个头凑在一起照镜子。 结果,镜子里一黑一白两张稚气的脸,外加一双笑眯眯和一双有些惊呆的眼睛。 “哈哈哈,好哇,好哇,让你不听娘的话。哈哈哈!”悠悠从哥哥腿上滑下去,蹬蹬蹬地往她娘的船舱跑去,“娘,二哥晒黑啦……” ======================= 在孩子们的打打闹闹中,航程过半,这个时候已经从内海进入了外海区。外海不但风高浪大,太阳也格外猛烈,海水已经不单单是蓝色,碧绿、深蓝、澄蓝、浅黄、淡红,宝石绿,各种颜色一片片交替出现,美不胜收。 只是此时很少有人还惦记着看大海了。 波涛起伏中,宝船也难免摇晃起来,不少人都晕船了。 先前在内海毕竟宝船足够平稳,因此晕船的人并不多,此时却摇晃得厉害了起来。遇上风浪,宝船更是如同大海中的摇篮一般晃个不停。 除了昭哥儿,悠悠和适哥儿都吃了石初樱早前准备的晕船药,此时无力地躺在船舱里,能不吐就是好的。 尽管出门前大家都有准备,船上也带着十几个医生,但还是有人不断的来石初樱这里求药。能过来的自然都是有些情面的,比如张苍和陈天保等下属官员家的。 这些人都是楚溆的帮手,以后五年大家都在一起,石初樱自然是不能不给面子。 所以,最美丽的大海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这些爱看海的人却都躺到了,失去了欣赏大海之美的机会。 宝船原本航行很快,在与战船汇合后速度倒是慢了下来,而且船和船之间也拉开了距离,放眼看去,整个船队绵延十几里,一大片的海面上都是大楚的战船了。 适哥儿等人终于适应了海面的摇晃后,楚溆破例在一天晴好的天气里,带着一家人蹬上了宝船最高一层的观测台。 碧空如洗,海天一线。不时有洁白美丽的海鸟飞过,融入海天里。 “哇,真是太震撼了!”适哥儿等人站在最高处,极目远望,看着浩荡的船队和猎猎的战旗,一股豪情油然升起,不但是他,很多人都有这个心理。 大楚,是他们心中的圣地! 楚溆难得抽出时间来和孩子们相聚,指点着战船给他们解说,耐心地回答孩子们的各种奇怪问题。在孩子们眼里,爹爹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便是娘本事再大也不能代替。 自打船队进入了外海区,楚溆都在指挥舱那边,不是跟军官们还有幕僚们商议南外海的防御,便是思考可能的海战等事情。 甚至后来干脆放下小船,到别的战船上去察看,组织战船操练海战…… 每到这个时候,昭哥儿和适哥儿都被楚溆带在身边。 楚溆认为别人家的孩子也许有选择,可以不入伍,但昭哥儿他们作为大楚宗室的一员,成年以后却必须要进行戍边,现在跟在爹爹身边学习磨练,那是机会难得的。 石初樱虽然疼爱孩子,却也知道,男孩子就是要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中练就一身优秀的男儿品质和精神,这些都是当娘的给不了的。 她不会把儿子绑在身边。安逸虽好,却也是消蚀男儿豪情。她的孩子都应该撑得起一片天地! ============================ 这么想的显然不只石初樱一人,这不,眼瞅着对面走来的一群人来,除了自己的丈夫儿子,还有两个眼熟的少年。 “婶婶!婶婶!”大老远的,十二皇子就朝石初樱呼喊起来。 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长得像株挺拔的小松树,一脸明媚灿烂的笑容更是晃花了人眼。楚家的男儿就是有着这么一张祸害人的脸的。 石初樱才懒得和他客气,别说他此时还是个光头皇子,就算是封了王,那也是她看过的亲戚家的光屁股的小破孩儿而已。 “是遥遥啊,早听说你也来了,怎么逍逍没跟你一起么?”当年的白逍和白遥可是焦不离孟的。 十二皇子也不见外,这些年虽然他少去将军府,但这不等于和这位救命恩人婶婶断了联系,他们可是有产业在一起的呢。 第203节 “表哥去巡视铺子了。”这么多年十二皇子仍是固执地叫小皇舅为表哥,圣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外人也没闲心去管俩个没什么权势的皇亲国戚。 说话间,楚溆等人也近了,石初樱看到人群边上还走着一位同样俊美的少年。 “这是十皇子!”小时候也在他们府上玩耍过几次的。 石初樱见礼,十皇子赶紧上前拦了,“夫人千万别多礼,我们和昭哥儿差不多大,就等是自家子侄好了。” 楚溆微微点头,石初樱便也不勉强,把人让到招待客人用的船舱里,昭哥儿和适哥儿自然陪客,小悠悠也被带来见人。 十皇子和十二皇子都是第一次见到悠悠,听小姑娘软绵绵地叫人,忍不住都捏一捏悠悠的小肥脸,扯了身上的玉佩做见面礼。 悠悠忍不住抱怨:“为什么哥哥们都喜欢捏脸?”然后又问:“是不是哥哥们出门身上要挂好多玉?”她看到两位皇子哥哥解玉佩送人,就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娘啊,等我们到了新家,腰上岂不是得挂一圈了?”众人被悠悠的童言童语逗得大笑不止。 聊了些家常,问候了一番后,两位皇子起身告辞,他们是先来打个招呼的。以后他们要和楚溆一家共同在南外海驻守,虽贵为皇子,却并无实权,所以对楚溆这个主官,于公于私他们都要表现出足够的亲和来。何况十二皇子与石初樱还颇有渊源。 楚溆送客回来,石初樱才知道,圣人不但派了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出海,东南西北各地几乎都有。虽然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打算,但如此大规模的把皇子派往各地,不得不让下面的官员深思。 “圣人如今虽不算老,可成年的儿子都已经少壮了!如今皇太子未定,朝中也是暗流汹涌啊!”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楚溆轻叹一声,孩子们也都懂事地没有插嘴。 “有没有说十二皇子他们要呆多久?”石初樱给楚溆夹了一筷子清炒小白菜,这在海上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只说何时回程,另外奉诏。” 石初樱和楚溆对视一眼,幸好这两个皇子一个是注定只享荣华富贵的,一个太小,争抢皇位只怕也轮不到他,说是躲到海上来也不为过罢!? “咱们这点儿兵马实在是九牛一毛,又远离内海和内陆,应该没什么值得人看中的,不然圣人也不会让这两个过来……”楚溆半天长吐出一口气,躲远点也没什么不好。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无敌海盗团 宝船航行在碧蓝无垠的海面上,周围除了海,还是海。 这种航行,从日出到日落基本上是周而复始的。 海上日出自然是壮观而瑰丽的,海上日落也是极其令人震撼的,海上明月更是大如轮盘,似乎近在咫尺,令人有想要拦月入怀的冲动。 然而这些景致每天不变的看上大半个月的时候,连悠悠也打着哈欠不肯出门了。 除了前些日子为了避开海上突然刮起的狂风,他们的船队往深海处躲了躲,与,狂风大浪擦了个边儿,基本上是太平的。 与海上过日子的人来说,这种孤寂而平淡是难得的安宁时光,而对于繁华热闹中长大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说是平淡如水算好听的,百无聊赖还差不多! 只是他们不知道,大海并不都是这么好脾气的,而海上也是有海盗和劫匪的。此次不过是他们运气好,或者说有精通海航的人选择了恰当的出海时间和航线,他们才会把短暂的安宁当成了寂寞无边。 楚溆是在东海岛屿上作战过的,而石初樱也早年在海面上历练过,这两个人都给孩子们灌输着大海的知识和威力,免得他们跟别的人一样心无畏惧。 楚溆甚至召集海上经验丰富的人,每天上下午给船上‘无知’的妇孺讲述与大海、与海盗搏杀的故事,海上的灾难天气等等,来增加这些人的常识和对海的敬畏。 石初樱也觉得这样很好,心存畏惧总比无知无畏要活得长久些。 日子就在这样的一天天滑过,大人们既要操心海防部署和抵达后的安排,又要费心思量朝中的动态,倒是忙碌得很。 只有孩子们,因为有故事听,没几天就混熟了。在这里也不大在意身份高低,都混在一起胡闹这玩耍,什么你扮海盗、他扮官兵,太小的孩子都只能扮被海盗抢劫的对象……如此每天玩儿得不亦乐乎。 悠悠太小了,她和玉竹家的五岁的大女儿小玉,二岁的儿子林哥儿,还有玉羽四岁的儿子翔哥儿一起被分派成平民,被海盗欺压和抢劫;而适哥儿则带着一群小子成了官军;还有一些大点的很乐意地做了海盗。 孩子们呼呼赫赫地在甲板上开战,平民被要求纷纷倒地后,官兵与海盗战成一团,最后平民变成了摇旗呐喊的助威团…… 玩儿了两天后,悠悠小丫头愤慨了,对她娘说:“我要做官兵!做平民一点意思也没有!”海盗一出现就倒下了,然后就没戏了。 适哥儿:“就你?不够海盗一只手推的,丢了官兵的脸!” 悠悠:“那我要做海盗!” 适哥儿:“海盗是坏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做百姓罢!” 悠悠:“就不!不做官兵就做海盗!做海盗、做海盗!”海盗还能跑一阵子,打两下,总比坐那干瞪眼强。 …… 石初樱一眼看过来,适哥儿迫于他娘的压力,只好嘟嘟囔囔地同意了,“那你选什么兵器?” 悠悠笑眯眯道:“我要流星球!” “不行!流星球是最强壮的海盗才能使的,就你,不够格!”适哥儿鄙视妹妹的小身板。 “我要登船斧,那个又大又好看!”悠悠叉腰。 “切,能拿登船斧的至少是海盗里的勇士。你?这样吧,匕首、小火枪,你选一个。” 最终,悠悠无奈选了小火枪。 但是她自己没有,女孩子一般没这些玩具。适哥儿只好忍痛从自己的一堆玩具里给妹妹挑了一个。悠悠喜滋滋地拿这个木头刻的小火枪“啾啾啾”地满屋子朝人开枪…… 石初樱并不管束孩子们玩耍,童年的无忧时光难得,能愉快地玩耍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为此,她还特地把昭哥儿也从楚溆身边揪回来,塞进了海盗队伍里。 海盗的头领现在看太弱了,而昭哥儿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头领……她可不想自己儿子整天像个小老头似的。该玩儿的时候玩儿,该学的时候学才好。 昭哥儿虽然无奈,但弟弟妹妹都在团伙里,作为海盗头领,看护着海盗妹妹也算是职责罢,不过一旦玩耍起来,他的孩子气也慢慢回笼了,毕竟他也才十一岁,正是顽皮好动的时候。 每天自己修练其实也很无聊的。 这天黎明时分,海面上的晨雾还未消散,太阳也还没有升起,除了负责瞭望的值班士兵,整个舰队都还在睡眠中。 忽然,石初樱的耳畔传来“嘟、嘟、嘟”的螺号声。 “楚溆,醒醒!”石初樱推了推身边的人,自己也连忙扯下盖在皓月之光上的遮布,船舱立刻亮了起来。 楚溆迷蒙地看着石初樱,还没完全清醒。 “前头有螺号的嘟嘟声,我听着像是哨探艇的示警。”石初樱简单地说了一下,话音未落,楚溆已经忽地坐了起来。石初樱已经把衣裳递给了他,两个人三下五下迅速穿戴完毕。 “我先去看看情况,你照顾好孩子们。有事我会让人来通知的。”楚溆顾不上洗漱,就大踏步往外面甲板上去。 正巧,负责瞭望的哨兵下到甲板,见到长官,连忙禀报:“刚刚收到哨探艇示警,前方发现疑似海盗!” “回应收到!吹召集号!”楚溆大步登上瞭望台,极目向前方望去,怎奈海上雾气未消,着实看不出去,真是个打劫的好天气! “呜、呜、呜”一时间雾气升腾的海面上,号角声连片响起,催人心弦。所有舰船上立刻进入了空前紧张的备战状态! “出什么事了?”第一次听见号角声的人们不由悄悄地相互打探着,有熟悉海战的眷属则悄声解释一句:“没事儿,应该是发现敌情了……” “敌情!?” 这两个平凡的字眼顿时让人心头慌慌,曾经就在昨天,他们还以为这样无聊又单调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今天就要打仗了么? 这里要说一下,楚溆他们的舰队配备了海战精兵三千人,战舰二十八艘。 其中,楚溆所在的宝船‘枭龙号’是重甲指挥舰,光凭半尺多厚的重甲,一般的中型船撞上来都只能粉身碎骨! 而且,‘枭龙号’配有重型和中型火炮二十四门,二级甚至三级‘火龙出水’火箭,火油燃烧箭、碎船投掷雷、更有埋伏在船舷两侧的明暗长短火铳的等等,这些配置对于大楚海军来说,已经是最先进的战舰之一了,而操作这些武器的精兵、水手和杂役等更是好几百号人。 跟随在‘枭龙号’左右和身后的其它各战舰各配备略差一等,也只是战舰略小,火炮的数量少几门而已。 此外,还有装运物资粮草的补给船、装运淡水的水船、各种弹药、弓箭、剑斧等的军械船等也都不是毫无战斗力,一样是前后左右都有火炮和火箭的,每个水手也都是战斗的好手。 这些船合计起来有五十多艘,而跟在后面求庇护的商船还有二三十艘,这样一个浩荡的船队也不算小了…… 除非对方是没看清楚,不然打劫这样的战舰舰队,简直是自寻烦恼! 石初樱对楚溆的‘枭龙号’心里有数,所以倒是不太担心。不过到底是第一次遭遇海上的意外,她还是把几个孩子都叫起,安顿在自己身边。又让人把玉竹和玉羽,张苍和陈天保等属官的家眷和孩子接到自己这边来。因一大早的被叫醒,小一些的孩子甚至还有些哭闹起来。 一群妇孺聚集在一起,很多家眷也没经历过这样近在咫尺的战事,显得有些惊慌,连服侍的丫头仆役都沉静着脸,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而外头不断地传来水手和杂役们搬运重物发出的声音,军官的催促声,吆喝声,检查武器弹药的响声,还有指挥舰上与其他舰船沟通的号音,所有这些冷硬的声音都提醒着人们:现在不再太平! “娘,我想喝水……”有两个小孩子弱弱地发出请求声。 丫头们提起水罐,每人给倒了小半盏水。 海上的淡水很是稀缺,这些天人们已经习惯了不浪费淡水。 “娘,我饿了……” “我也饿……”孩子们抹完了眼泪开始提各种小要求。 每天这个时候孩子们都还没起床,今天也许是外面的异常氛围影响到了他们,小家伙们各个都转着大眼睛偎在娘身边,比起满甲板撒欢儿的时候,今天算是非常乖巧了。 战舰上官兵们的餐饭军中有统一的部署,战斗时和非战斗时该怎么做,都要听从指挥,并不能自持身份而随意干涉。石初樱一家的饭菜是由舰船后面系着的小船上做好了送过来的。 战舰上有炮弹和弹药,并不能随意开火煮饭,即便是烧水也是只有一个简单的小炉子而已。 所以,战舰上的吃喝其实并不很方便。 石初樱也不能擅自去让人开火煮饭,她只让身边的回雪去里舱取了两碟子点心来,随后紫苏又抱来一篓子鲜果子给孩子们吃。有了食物,孩子们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女人们也不再那么紧张。 “娘,海盗长什么样啊?真的是一只眼儿吗?”悠悠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她娘,小手却揪了一颗葡萄吃,小心地吐出几个葡萄籽,放到碟子里。 ‘一只眼儿’是昭哥儿前天扮海盗头子的时候特地弄的装扮,是他根据老水手们的描述,自己拿布弄出来的,再弄一个废布做的飞袖和飞腿裤子,腰间缠着个大皮铆钉腰带,很是惊艳了孩子们的眼睛。以至于悠悠缠了昭哥儿一整天,非要自己也弄这么一身…… “这个么……娘也没见过。” 石初樱以往在海上历练的对象都是大海深处的海兽和精怪,哪里会去在意什么小小的海盗呢? “那海盗是不是很厉害啊?”玉儿忍不住也跟着问道。小孩子都对这些又是向往又是害怕的。 “海盗为什么要抢劫啊?” “海盗会杀人吗?” “他们怎么不种地呢?” “海盗吃人吗?” …… “昭哥儿!”石初樱示意‘海盗头领’去解决这些个问题,她自己则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再也不搭理这些叽叽喳喳、问题多多的小孩子了。 实在令人头疼…… ==================================== 随着太阳升起,海上的雾气逐渐消散,一片碧蓝的海面又出现在眼前。 楚溆的‘枭龙号’开足了速度,迅速向前驶去,与此同时,另有十四艘战舰也在两翼迅速朝示警的地点包抄了上去。 “参将大人,快艇来禀,前方确实有十艘黑色海船,挂着腥红旗,看旗帜是南外海一带横行的‘无敌海盗’团伙的。” 说话的是楚溆挑选的海军将领吴祖清。 此人祖上做作海盗,后来被外国的海盗追击逃回内港,发誓报复,后来果真又组织了一支海盗队伍,拉了十几艘战船,用了三年时间打败了曾经的仇人,一度成为了海盗中的霸主,后来他本人也战死了,他的后代渐渐也改做了别的行当。 第204节 而吴祖清则在大楚与倭寇的战争中加入了海军,十来年的海战和陆战,练就了一身真本事。不过由于他祖上的身份不甚光鲜,他在晋升中遇到不少阻碍,毕竟海盗至今也没什么好名声。 按照如今各国的默认,海盗是人人可以诛灭的。不论官民,只要杀了海盗,可以就近在任何一个国家领取赏金。 楚溆点了吴祖清来带着三千海上精兵,可以说是他多年来的第一次崛起,因此,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很是珍惜这次的机会。干得好,楚溆这位宗室也不稀罕贪他的功,干得差也不会比现在还差。而实际上对付南外海这种小虾小蟹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楚溆此时正站立在巨大的桌案前,桌上摆着大大的沙盘,一只只小贝壳正标示着战舰各船的位置和海盗船的方位。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个主要的指挥军官。 吴祖清抿了下八字胡须,指着那几艘贝壳海盗船,“哈哈,他们果然把咱们的哨探挺当成了商船,一上来就先打出了腥红斧钺旗。”在海上,‘无敌海盗团’的腥红斧钺旗意味着:要么投降、要么灭亡! 实际上,让哨探船装扮成商船是吴祖清的主意。从船队启航,进入外海,他就让人把五艘哨探艇装扮成华丽的商船模样,远远航行在舰队的前方,负责哨探和诱敌。如果碰上想打商船主意的,见到这几艘商船便不会放过。 楚溆当时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们这只舰队确实需要磨合,而最好的磨合自然是战斗,因此寻找合适的战机就成了这些天楚溆他们商议的重点。 如此看来,今天就是战机了! “哦?此地距离参将署所在地也就两三天的航程,这些海盗还真是大胆,已经进入到海防区内来了!” “干掉它们!” “对,干掉无敌海盗船,立我军威!”军官们纷纷扬声请战。 “既然如此,今天就拿他们立立咱们海军的军威。咱们也试试兵部准备的炮火弹药到底如何!”楚溆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声音铿锵置地。 “哈哈哈,参将大人好主意!标下这就去办!”吴祖清抱拳一礼,哈哈大笑着转身就走。 “还有我们!”说话间,十皇子和十二皇子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楚溆揉了揉额角,不是他太过小心,实在是这俩只不能有什么闪失……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开战! 凡人的世界里,自来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如果连女人都不得不参战了,那不是被打得太惨,就是另有所需。 楚溆倒是让人给石初樱送了信儿,舰队要与海盗团伙作战,炮火枪弹无情,女人和孩子们都要躲好了,别在甲板上乱逛。 本来开战的战舰上是不应该有妇孺的,怎么他们这是去赴任,不是平常的海战,所以,也无可避免了。 “唉,这可真是,提前也不说一声,就这样就要打仗了?”玉羽忍不住抱怨道。 玉竹却说:“海盗什么时候来又不会提前打招呼,咱们除了迎战,还哪里能提前说一声了?我估计今个儿这样还算好的了。” 玉羽倒不是真的对打仗不满,只是心里有些不安,便又道:“以往他有任务,提脚便走了,三五天不回来也是有的。担心是担心,家里孩子一忙也就顾不得了。这可好……唉!” 随着玉羽话音落地,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螺号声:“呜嘟嘟嘟、呜嘟嘟嘟、呜嘟嘟嘟……” 这是冲锋的号角,也是战斗打响的标志! “准备……发射!” “发射!” “发射!”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枭龙号’的船身一个振颤,‘呼啦啦’,桌面和台案上的摆设纷纷倾倒在地上和桌案上。 轰隆、轰隆……随着一发发炮弹激射离膛,‘枭龙号’开始摇摆不停,甲板上不断传来汉子们的呼喝声和发射、开炮的各种声响,硝烟的气味也渐渐弥散开来。 “娘!”悠悠到底是小孩子,没经过什么风浪,此时眼中噙着泪花,朝她娘伸出了小手求抱抱。两岁的林哥儿更是直接吓哭了起来。 石初樱把悠悠抱进怀里,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柔声安慰道:“悠悠不怕,有娘在呢,咱们打海盗,是咱们的舰船开炮了!”如果是海盗的炮轰上来,只怕就不是晃一晃这么简单了。 悠悠的泪花欲堕不堕,扁着小嘴儿一撇一撇的,钻进娘的怀里,把脸埋进娘的胸口,小手也伸进了娘的胳膊底下,好像这样就更安全了些似的。 在座的孩子们也都纷纷扎进了娘的怀里,只有娘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哪个也不能代替得了。 石初樱抬眼看了一圈,不由心中感叹,女人,就是这样不凡的,哪怕是自己也害怕得不行,却给孩子强撑起一小片天地来,成为他们安全港湾。 “到娘这儿来。”石初樱朝两个儿子招呼一声,把小少年也拢在自己身边,两个男孩子一左一右,靠在娘的胳膊上,心里最初的慌张和不适也渐渐舒缓了起来。 这样的战斗可不是以往他们经历过的那些小打小闹,刀箭无眼还可以凭借身手躲避,可一旦遇上如此强大的炮火,那也是难以想像的。 隆隆的炮声渐渐响成了一片,窗外能看见远处有滚滚的浓烟升起,不时有火光闪现。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哨音:咻、咻、咻…… 是燃烧箭! 石初樱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周围的妇孺一眼,如果燃烧箭点燃了船帆,那就有些麻烦了。不过 …… “快,降帆灭火!日他娘个球!上水!” 随着一阵的哗啦哗啦声,不断有水被淋下来的声音。 “准备装弹!” “发射!轰他娘的格老子的!” 外面的男人们已经打起了火气,顾不得船上还有女眷,已经开始大嗓门的叫骂呼喝起来。搬运弹药和器械的人沉重的脚步不断传来,还有船长喊转舵的声音……随后‘枭龙号’调整了下姿态,继续开炮。 昭哥儿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轻轻攀着他娘的胳膊,“娘,儿子出去参战罢!” 石初樱白了儿子一眼,她倒不是怕儿子危险,“你去能干啥?术业有专攻,你未必就会,还扰乱人家做事。” “娘,我去帮着灭火总行了吧?”昭哥儿也听出燃烧箭的哨音了,火烧船帆,会连带着烧了桅杆和缆绳,起火对帆船来说也很要命,所以他们的战舰上也配有不少燃烧箭,就是射到对方船上点火的。 昭哥儿见他娘打量着自己,马上掀起衣角,“娘,你就让儿子去吧,哪怕能搭把手也行……” 石初樱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软甲,想着他老子都在前头呢,儿子缩着也不成,便道:“去是可以去,不过不许干扰将领指挥作战,不许逞强,要是伤了毫毛,你下次就别想了。” 一听还有下次,昭哥儿顿时笑了,“儿子必定小心,娘放心好了。”说完抬腿就跑,生怕他娘反悔。 适哥儿又是胆怯又是羡慕,这可比以往孩子们打架震撼多了……想想哥哥只比他大三岁,他也有娘给的软甲,适哥儿顿时豪气升起,跳起来叫道:“娘,我也去!” “你太小了。过两年罢。” 适哥儿可不干了,“娘,儿子就去帮忙提水。”哥哥去灭火,他给递水总行了吧。于是,适哥儿也拍着屁股跑了出去。 “夫人可真是,怎么能让两个小少爷也去呢,这有个闪失也怎么好?”玉竹忍不住朝石初樱埋怨道。 “没事,他们也不算小了,我听说有的军户人家,男孩子大小就跟在军队里,遇上敌人袭扰边境,那也是要跟着拿枪战斗的,可没人护着,不靠自己怎么成?”何况在自己身边,总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的。此时不锻炼,什么时候锻炼呢? 旗舰‘枭龙号’上有着最大口径的重炮,几排炮弹飞出去,对方的十艘海盗船就炸开了两三艘,随着包抄上来的其他十几艘战舰的炮火齐发,剩下的几艘海盗船也受创不小。 这伙无敌海盗团的首领是‘飓风号’的船长独龙,此时也被打得火气冲气,船身上也破了几个大洞,正有海水倒灌进来。独龙在南海上横行已经差不多十年了,还是第一回遭到如此惨重的打击。 ‘飓风号’可是他最心爱的海盗船,从来没有被伤得怎么严重过,独龙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叫嚣道:“所有火器齐发!”一个也不用留!他自己也扯下了上衣,赤裸了胸膛跳上甲板去。 “给我朝着旗舰开炮!!!”独龙挺胸叉腿站在甲板上,顾不得呼啸而来的炮火擦着耳边飞过,连船长的帽子也给掀飞了去。 “打!奶奶个兔孙子!给爷爷我狠狠地打!发两级火龙炮!奶奶地,留着生崽啊!” 船长一声令下,飓风号打出旗语,很快所有海盗船都开足了火力朝对面齐发。 楚溆在指挥舱里看得清楚,虽然听不见,却也能猜出个大概。他冷哼一声,“对准‘飓风号’,片甲不留!” 枭龙号上的重炮呼啸着朝飓风号飞来,轰的一声炸断了主桅杆,顿时哗啦啦一串串船帆跟着落了下来,失去船帆的飓风号顿时原地打起了转转。 这颗炮弹可真准!昭哥儿则嘴角含笑,站在一门重炮后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行啊,好小子!这准头,来,再填一发,把这指挥船给干掉,你小子就是大功一件!” 没捞着放炮的适哥儿却撇嘴道:“你不是跟娘说只灭火吗?你跑来发炮娘会生气的。” 昭哥儿朝弟弟招招手,“哥哥教你个乖,知道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 适哥儿眨巴着眼睛,一时无话可说了。 ============================== 且不说哥俩如何争着填炮待发,那边飓风号的二副奔过去抱住独龙的胳膊,“老大,咱们先撤吧,他们大楚不是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可是上百艘战船啊!” 这次他们是捅了马蜂窝了。本以为是打劫几艘傻乎乎的商船,这种雾蒙蒙的天气最好偷袭,谁知道对方身后竟然是上百艘的战舰队!!! 他们的十艘海盗船若是打劫十来艘商船、渔船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哪怕对方是十几艘海防船呢,他们也能照样横着走。可眼瞧着对方不是个善茬子,此时不跑也不用跑了。 “无敌海盗团没有撤退!”独龙杀红了眼,“放快艇,冲过去撞船!” 不一会儿,从几艘还算完好的海盗船上摇摇晃晃地放下了几艘小艇,扯满了帆,朝着大楚最前沿的几艘战舰快速冲了过来。 “参将大人,对方放了冲锋艇,怕是要撞过来!”负责瞭望敌情的军官在上面大声呼喊。 楚溆在指挥室里也盯着对面七八艘小艇,飞快的往他们这里冲过来。 “可有短程炮能轰了的?” 吴祖清抿了抿胡须,“这么快的速度,只怕瞄不准,未必能轰到。不过可以轰到小艇前头,掀翻了它。”这人也够坏的。 “那就这么干!我估计他们可不是简单撞船来了。”果然,一声令下,一排短程炮弹落到了小艇跟前,掀起的气浪和火药威力把几艘小艇掀了个底朝天,剩下的一半小艇也在原地打转。 不多时,有一艘中弹的小艇燃起了大火,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发生了爆炸…… “日他娘的,竟然是来拼命的!”因小艇离的战舰很近了,还是有一艘战舰受到了波及,迎战的船舷一侧被炸出了几个洞,而且位置都靠底部。 “继续掀、注意,炮不要直接打上去!”吴祖清眼瞧着剩下的小艇调整着姿态准备再次往旗舰冲来,如果真给它靠近了就不好了。 而这个时候飓风号好似发疯了似的,各种火器不断地闪着火光,显然是开足了火力了。 楚溆当机立断,“炮火全力覆盖,一条船也不要留下。”海战不能有丝毫犹豫,战斗拉得越长,风险越大。 顿时大楚战舰的炮火雨点似地落在海盗船附近,飓风号发射出的炮弹还没等落下来,又一发精准的炮弹落在了船身上,飓风号顿时炸飞了半条,迅速倒倾了下来。还没等其他船来救援,又一排炮弹过来,整个飓风号被炸成了碎片。 独龙船长跟着落入了海中,胸前汩汩冒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海水,其他落水的海盗拼命地游过来,“船长!” “……报、仇!”独龙船长一只胳膊抱着一块木板,把自己的身子勉强浮在海面上。 大海是海岛的乐园,同样也是海岛的葬身之地。他曾经肆意地活过,如今能追随着祖辈们的足迹,哪怕葬身大海,也并不感到遗憾。 但这并不等他没有恨!他才四十几岁,作为船长正是‘年轻有为’的黄金时代,就这么交待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手里,他不甘心! 独龙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流失,身体异常的寒冷,比最冷的海水还冰冷,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他还不能现在就死! 独龙撑着木板,也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有几个海盗兄弟奋力游了过来,他艰难地露出了笑容。 独龙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这么真心实意地笑过了。他本来长得也不赖,身高体长,矫健而敏捷,如果刮掉胡须那也是一张俊逸的脸,可惜,常年被他用胡须和头发遮掩了起来。此时一笑,红唇白齿,竟也如同春花般灿烂起来。 “你们……逃吧!这是……船长的……命令!”独龙艰难说出自己的话,闭了闭眼,让自己恢复一下气力。 “船长!你不能丢下兄弟们啊!船长!”几个海盗疯狂地刨水,努力地靠近独龙船长,试图把他救起来。 独龙看到了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二副,他抬了抬手指,示意了一下,这位是他的老伙计了,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二副果然仰面嘶嚎了两声,喊道:“船长命令,都、他娘的撤退……” 海面上被打得破败不堪的海盗船缓缓挂起了白旗,这白旗并不是投降的信号旗,海盗从来没有投降的说法。这只是全面撤出战斗的旗语,对于无敌海盗船来说,白旗意味着失败和逃命! 第205节 独龙船长的笑容缓缓凝固,他闭上了眼睛,实在不愿看到自己的心血这般的毁于一旦,可做海盗的人,终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船长,你坚持住,兄弟们带你走!”二副等人成功围拢了过来,把独龙船长的木板拉到圈子里,试图挽救他。 独龙轻轻摇头,他刚才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灵魂在慢慢离开身体,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独龙奋力拔下指头上的一枚戒指,攒了最后一口气,含笑道:“交给、交给黑、黑寡妇。会……报仇的。” “船长!啊、啊、啊……船长!”几个海盗痛心疾首,叫喊起来,然而他们船长的手还是慢慢地无力地垂了下来…… 最终独龙船长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一直暗中留意海战的石初樱对这个戒指有了些兴趣,当即幻化出无形的手,刷地从人家独龙的手中夺了过来,还顺带着搜了一下人家的意识。 “我的,戒……”独龙死不瞑目,他甚至不知道是下的毒手! …… 得到逃命指令的海盗船纷纷逃窜,想要撤出战斗,怎奈对方丝毫没有放他们一条生路的想法,就像他们打劫别的时候一样无情。 楚家人惯是爱抄底,并痛打落水狗的。一声令下,换了一批战舰上来战斗,打仗也是不能吃独食的。 所谓穷寇莫追,但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显然不能算在内。十几艘战舰追着海盗的破船一通狂轰乱炸,直到海面上再没有一艘完整的海盗船为止。 即便被歼了无敌海盗船队,楚溆仍然下令‘彻底打扫战场’!连废掉的沉船能拖的也给拖了回来,更别说落到海里的人和尸体了。 无一遗漏,全部打捞了起来,拖走! 想喂鱼?没那么容易!他们还得上报军情战况请功呢,这些可都是真材实料……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练胆儿 横行南海多年的无敌海盗团‘飓风号’船队被全歼!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南部海地区。要知道,无敌海盗团可不是什么无能鼠辈,其中的‘飓风号’船队也是响当当的一支海盗团伙,还有,他们这些海盗能在海上横行也是背后有靠山的。 别的不说,海盗船的制作和装备比很多国家的战舰还精良先进,这可不是光凭几个海盗就能做得出来的。海盗能打劫,却不能自己打造海盗船,制造火炮武器,他们除了抢劫来一些,大多数还得有人背后支持。 大楚海军能一举歼灭十艘配置精良的海盗船,可见大楚国的海上力量也是十分不凡了。 那是不是之前大楚国都一直隐忍不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时间那些前来挑衅的岛屿也都缩回了爪子,观望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有句话说得好: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过午的太阳照耀在海面上,如同铺了一层碎金子,随着细波涌起,金灿灿波光晃花了人的眼睛;天空中更有丝丝缕缕的白云,如羽毛、如飘带,薄薄的一抹缓缓变化着。 当然,如果没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的硝烟和血腥之气混合的奇怪味道的话,这般景致也算是美好了。 石初樱抱着悠悠,带着两个儿子就站在‘枭龙号’的船舷边,看着不远处刚刚平静下来的战场。几个孩子都被他们的娘拉来‘练胆’,可他们现在只有感到恶心…… 这一战虽不算惨烈,但也足够激烈了。 尽管水手和士兵们已经‘打扫’完了战场,但这片海域的海水仍然呈现出血染后的暗红色,不时有翻着肚皮的破烂尸体,从船舷边顺水飘过。 “娘,海盗死了多少人啊?”能把海水染这么红,那得多少血啊。适哥儿忍不住捏着鼻子问道。 “不知道,这个得问你爹。”说着,石初樱不由一笑,道:“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瞧,那些翻白肚子的,其实不过是遭殃了的鱼而已。”海盗能有几百人就不错了,又捉了不少活的,这海里能有多少海盗的血?还不都是那些倒霉的海鲜的。 这话一落音,几个小家伙明显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快要吐了…… “娘,悠悠不想看……”小丫头抱着她娘的脖子,把头埋在娘的脖窝儿里,就是不想看。这里又难闻又血腥,一点都没有山上好。她要回家。 “娘,悠悠想回家去。悠悠想家,想姥姥姥爷……”她们从来不让悠悠做不想做的事。小丫头吧嗒吧嗒掉起了金豆子,又不敢大声哭,在这个家里娘宠她们却也最严,还是爹爹最好了。 先礼后兵,石初樱跟悠悠讲道理:“悠悠宝贝,你刚才听打战害怕不?” 悠悠连连点头。当然害怕。 “可是你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吗?” 悠悠想了想,“打仗声音好可怕。” “还有吗?”石初樱抚着小丫头的后背,让她舒服些。 “还有?……不知道。”悠悠也说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害怕的,反正就是害怕。 石初樱道:“所以啊,悠悠只听见声音就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喏,现在你看到了,打仗不只是声音,还有流血和尸体,就是这个样子的。亲眼所见,才知道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光趴在被窝里发抖是没用的。” 悠悠磨蹭了半天,才转头往海面上看了看,当然,除了鱼的尸体并没有人的,不过这些对悠悠来说,已经算是惨烈了。 她的眼泪都忘记掉下来了,张着小嘴儿看了半天,突然道:“娘,你看,那条鱼在吃鱼!” 石初樱和两个儿子顺着悠悠的小手看过去,好吧,女儿的眼力确实不错,不过,咳咳,“娘知道了,这鱼不是好鱼,咱们不看它了。看那边,有大鱼在喷水柱呢。” 两个小哥哥白着脸,不动生色地挡在了妹妹的侧前,不让她再看这里。如果他们没看错,刚才那鱼啃的是条人腿…… 一转眼,又有鱼拖了半截手臂出来,一支只剩下骨头的手还伸着! …… “呕、呕……”哥俩都忍不住吐了起来。 石初樱讪讪地带着孩子们回了船舱,又招呼人给他们煮了松针茶来。这个东西好,压邪气,清秽气,正脾胃…… 娘四个都喝了好几盏,感觉整个人才算清澈了些。 适哥儿抗议道:“娘以后可别带妹妹什么都看了。” 昭哥儿也复议,恳切地看着他娘,“娘,悠悠还小呢……”小少年也是很不赞成的样子。 难怪人家都说一代不如一代呢,石初樱很是有些愤然地道:“你们也太脆弱了吧?做人家孩子的,不是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不管怎么说,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石初樱一家都不吃海鲜了,哪怕再鲜美,也是看着就想吐,实在是战场后遗症。 其实不光他们,整个舰船上的人但凡往海里看过一眼的,都这样,倒是那些水手和海里的官兵完全不以为然,该吃吃,该喝喝 ,半天不受影响,还嘲笑他们这些陆上的人脆弱。 最讨厌的是,还有人说:“哟,你们以前在京里花大价钱买海鲜,吃得那个鲜美,怎么知道那些就不是这样的?跟你们说吧,海里的鱼蟹什么的吃荤的多了去了,吃个人算啥?野猪老虎也吃人呢,你们不也照吃不误?” 话音一落地便给一群人追打了一顿! ========================================= 战斗结束后赋闲的人并不多,大家也不过是见缝插针地消遣一二,来缓解战斗的紧张情绪。 这要是在陆地上,战斗后的队伍必定要大碗喝酒,一醉方休的。酒既能解乏,也能疏解人杀戮后的心里压力,所以战后狂饮自古都是如此。只是如今他们还在随时备战,也只能通过这些说笑来缓解了。做主官的都知道这些,所以只当看不见这些玩闹。 不过玩笑过后还得干活,参加战斗的战舰也一样需要‘清理战场’:海盗们射过来的燃烧箭,每条战舰的甲板上都多少落了些;海盗们的炮火也有打中的,被炸飞的木条、碎屑、弹珠、碎皮子等等,还有烧焦的船帆和缆绳、海盗丢过来的流行弹球的链子等等。 楚溆让人把这些细细收拢了,又让吴祖清点了几个精通的人去研究,判断海盗的武器装备是不是有值得他们学习改进的,这些细致活也是相当的繁琐的。 此外,大楚这边也得清点战损,凡是战斗不管是胜利方还是失败方,就没有不付出代价的。 舰船方面,有三艘战舰船身被炸出了洞,需要修补、有五艘战舰的船帆和桅杆等多处受损、另有几艘战舰的甲板起火。 好在都不算严重,并不影响航行。 就连‘枭龙号’的船帆和前方的重甲也被炸裂了几块,甲板上的围栏也被轰的断裂了好几处,还有炮口周围的牛皮护挡,也被炸飞了些,可见对方的火器威力一点儿也不逊色。 此外,每条舰上都有几个挂了彩的,不过用军医的话说,“都死不了!” 至于强烈要求在前排战舰上‘督战’的两位皇子,虽然脸色惨白了些,腿有些发飘了些,恶心得连粥都喝不下了些,总的来说人还是完好的。 楚溆肃着脸,看望了两位卧床休息的皇子一眼,淡淡安慰了两句,“这算不得什么,刚开始大家都这样。都是这么过来的。”心里却有个小人叉腰大笑,叫你们跟风!现在知道了吧?跟风也是有风险的…… 原来,听说樱樱带着孩子们去‘练胆’,不少人也都跟风去了,结果可想而知了。 舰队已经重新起航,满帆满舵全速向南外海的目的地驶去。经过了一场战斗后的舰船上,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出来,慢慢地挪到了火烧火燎后的斑驳的甲板上。 小孩子总是忘得快,确实没错。不过是大半天的工夫,又仗着胆子出来玩儿了! 大人们也借机互相串了串门子,坐在一起说说话,把心里的各种不安和恐惧都在这闲说漫话中慢慢消弭掉,也许这就是人类生存的智慧罢。 =========================================== “吴将军,统计一下咱们战船的损失、人员的伤亡情况、耗费的器械弹药、消耗的各种物资装备,全部列出明晰给本参将。 还有,每个参战人员写一份战斗总结呈上来。不会写字的口述,让文书代笔。不要光说好听的,这关系到大家的命能多活几天,本参将可不希望看到一些含糊其辞、歌功颂德的东西!” 舰队离开战场后不久,楚溆便指挥室里召开了参战将领会议,重点之一是清点损失,第二便是打捞上来的‘战利品’和如何处置,再次便是请功。 损失自然是可以稍微夸大一些; 功劳么,只要不是扯了后腿儿,大小都会有。至于有人想贪功的话,也得摸摸新主帅什么脾气不是? 这两方面都没有异议,惟独对‘战利品’的处置有了分歧。 按说,海盗一旦抓获并不需要审判可以直接砍了脑袋的。朝廷也并不怎么乐意费事去给个海盗定罪,本来就是大不赦,根本不必要麻烦。 但也有人说,审问一番,打探一下别的海盗的行情,以后对付起海盗来也容易些;还有人说,无敌海盗团并不止这一个船队,扣押这些活着的,可以用来威胁那些企图报复的别的海盗云云。 一时间也各抒己见,也没个定论。 楚溆冷眼看着争论中的诸位将领,心里可是另有盘算的。 别的不说,这些海盗能横行至今,甚至在今天的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还存活了下来,那都不是简单人物,绝对各个都是杀人如麻、自有一套生存法则的狠角色。 这些海盗的本事和脑袋,不是楚溆瞧不起自己人,忽悠几个地方官还不在话下,不然海盗就不那么难消灭了。 如果仅仅如此也还罢了,要紧的是,万一内外勾结,这南外海的海面上就别想太平了。何况这南坪洲的官场里水有多深,他楚溆还没兴趣去量一量。 与其徒留隐患,还不如趁早了断了干净! “各位跟海盗打交道比本参将多,请问一句,海盗被捉后可会招认出同伙?可会招出自己的海盗窝?”楚溆淡淡扫视一眼,抛出自己的问题。 众人互相干瞪眼了一会,纷纷道: “海盗自然是最最悍不畏死的!“ “海盗自来油滑,惯会骗人,从来没有真话。” “海盗对自己人讲义气,对外人或别的海盗团伙就什么也不讲了。” 总之,以海盗的尿性,只怕轻易不能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而且海盗爱使诈。 楚溆总结了一句:“既然如此,留着岂不是浪费粮食和淡水?” 这话一说,大家果然都不吵了。 也是,他们这些官兵是去驻守南外海的,抗击的是袭扰海岸线的岛屿国,海盗么,只是顺手捎带着打击的,捉到砍了就是,何必费事呢?! 有了这番默契,大家办起事来就顺畅多了,该砍人的去砍人,该干嘛的干嘛。 吴祖清朝着楚溆悄悄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心底感叹,到底是楚家的人,杀个俘虏都这么讲究理由!真是太节省了! 楚溆瞟了吴祖清一眼,微微一摆下巴,吴祖清赶紧拍肩搭背地与其它几个将领说笑着出去了。 第206节 吴祖清是楚溆提拔上来的,虽然算不得绝对的心腹,但在楚溆在的这五年里,他是必定要以楚溆马首是瞻的。 其实战斗结束后,楚溆就招了几个‘心腹’提点了他们。 楚溆扫视了几人一眼后,淡淡说了句:“这些海盗留不得!” 包括吴祖清在内,好几个心腹都有些不解。原本还高兴捉了活的,这下可是大功呢,怎么就不能留了? 楚溆却冷冷道:“咱们是南外海驻军,却不归地方兵部系统管辖,也不参与地方军政两路的事。如今活人在手,你们想想,是自己押解回京?还是交给地方官?” 他们是海防驻军,没有圣谕是不能返京的,自然不存在押解回京的可能,总不能把海盗养五年,等楚溆回京带回去罢?交给地方官?呵呵,海盗有得是钱,买条命小意思…… 被楚溆冷水一浇,大家才清醒了些。不过,既然人活着,也不能说砍就砍了。大家商量后觉得,议还是要议的,不过结果要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下面的这些个低级将领和军官里,可不都是他和楚溆的人。楚溆是从宗室侍卫提调来的,而他是楚溆从海军中点出来的,两人曾经在东海抗倭的时候有过一些交集,楚溆看中他的能耐,愿意拉扯他一把,他自然要感激的。 而其它几十条船上的将领,有一部分是他带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楚溆从东安郡王和侍卫营里要来的,剩下的都是兵部调派的。这些人占了差不多三成,如何搞好关系可是他这个副手的重任。 楚溆跟他交过底,作为宗室人,五年后势必要论调别处,而且人家也不稀罕这么点兵马。他吴清祖这五年里只要干得不差,楚溆定然要给他一个不错的前程,而五年后如何,是跟着楚溆,还是自己出头镇住这南外海,就得看他自己了。 所以,于公于私,这些人他是一定要摸清底细的。 吴祖清自去处理海盗的事,楚溆则巡视了一番‘枭龙号’的损伤情况,对舰上的官兵给与了一些口头的鼓励和赞扬。这个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人是讲情份的,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同舟共济、同生共死的,做上官的也得适当与士兵拉近些。 忙忙碌碌中,已经是金乌西坠,繁星满天。 夜幕像一张无边的大被子,把一切都裹了起来,海风更像是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拂上心头,紧张和疲累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在海浪的轻摇下进入了梦乡。 第239章 惊喜? 第二百三十八章惊喜? 事实证明,只要圣人愿意,他可以很靠谱。 瞧着眼前已经颇具雏形的军港,楚溆也不得不承认,圣人尽管对银子上有些抠门,但对于战备却不含糊。 这座被楚溆称为南极港的港口,背后是南极山,两边有连绵的山脉环抱,真正是依山傍海的天然避风良港! 非但如此,南外海沿岸曲折环绕,南极港地势隐蔽,海水足够深,背后的陆地也足够宽广,确是用于战舰停泊、维修、补给、避风的好地方。有了这么好的天然条件,防波堤、水门什么的修造起来自然也容易得多了。 所以,楚溆的‘枭龙号’舰队停泊在此,就如同鸟蛋落在了巢里一般,放心的很啊! 而且,瞧瞧,人家把兵营和军官的家属宅院都造起来了,整整齐齐排列在军港背后的军营里。还有比这更靠普的吗?! 与楚溆这里各种靠普迥异的是,石初樱等人面对的却是各种惊喜! 适哥儿仰脸指着庄严厚重的参将署,叫道:“不是说滩涂?”有这么高的滩涂么? 当初是谁说的?说参将署是建在曾经的一片滩涂上来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南极山和脚下的山坡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传说?! 石初樱也目测了一下,眼前的南极山少说也有四五千尺高,两侧的山脉更是绵延几十里,嗯,看来这里还能打个猎,采采药,再也不用为天天吃海鲜发愁了。 石初樱带人进了院子边走边看,然而面对与规划图没多少相似之处的参将署大院,石初樱也算明白了,‘预售’什么的,还是不要有太多期待了! 一个是平地,一个是山坡,这地段与先前‘预售’说的不同也还罢了,可是说好的军营呢?说好的家属院呢?还有说好的三进宅子和地火龙什么的呢??? 前来迎接的是先遣的管事之一柳青山,此人五十岁上下,一双眼睛偶尔闪动精光。此时他趋前一步,微躬了身子,回话道:“禀夫人,这里只住参将大人和两位校尉大人的家眷,还有就是参将大人带来的幕僚人等。”说完,他微微后退了半步。 石初樱不由瞟了他一眼,问道:“其他人呢?” 柳青山扯了扯嘴角,再次躬身上前回话道:“……据说,圣人为了给大伙儿个惊喜,改了主意,在军港那边另建了兵营和院子。” “惊喜?!”石初樱慢慢咀嚼这这句话,还当真是惊喜啊!只不过好像惊的多,喜的少了些。 人是比行李先下船的。 因行李都还没到,石初樱便带着人把参将署的内宅先逛了一遍,熟悉一下环境。许是圣人改主意了,又或者是出于军事考虑,总之,这里只有横平竖直的一排排南北向的屋子,和一列列的厢房,没有倒座,也没有耳房…… 还有就是,整个院子顺着山坡之势北高南低,不过坡度还不算夸张。如果下雨的话,倒是不用担心院子里存水了。 想到这里,石初樱回头望了望后山的围墙,嗯,与南极山的距离足够远,围墙也够高,想来山洪什么的,还不会轻易波及到。不过,她也得找时间踏查踏查才能放心…… “这里可有淡水井?”石初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里在山脚,按说淡水应该不缺才是。这些日子在船上,不能痛快地洗个澡,大家可都憋坏了。 果然,柳管事颇有些得意地展了展嘴角,回道:“回夫人,前后各有一口淡水井,另外还从山上引了泉水过来。” 这就好,不少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连粘湿的海风吹在面上也觉得美妙了几分! “娘,你看!”说话间,悠悠突然指着不远处轻叫起来。只见到一些长得黧黑、个子矮瘦的男女,缩手缩脚地站在院子里。见到她们这群衣饰鲜明的贵人,一时竟呆住了。 石初樱瞟了柳青山一眼。 柳青山知情识趣,忙说道:“此前将军说过,怕咱们的人连日坐船,刚下船还缓不过来,要雇些个本地杂役干活,好尽快安顿下来。” 石初樱点点头,这倒是真不错。在海上晃了这么久,刚一落地,脚下都跟踩了棉花似的,立刻干活确实不现实。楚溆的这个安排很是体贴了,石初樱也为他点赞! 不过面对空落落的院子,一群人也只能先歇歇脚,丫头婆子们先去打扫清理一下,别的也得等行李物品卸了才能做呢。 好在半个时辰后,开始不断有士兵从船上把行李搬运到参将署来。 兵营里最不缺壮丁,又是给参将大人效力,自是有大批的人争着抢着的抬了行李往这儿送,不一会儿就都堆满了院子。 石初樱带来的人手不少,除了正房,她给每个孩子都额外分了五到十个人手,即便是侍风、侍电和幕僚那边也派了人手过去忙帮,又让昭哥儿和适哥儿负责对照上船时候的清单,清点核对行李物品。 男人们都去了军港兵营,家里只能靠她们这些妇孺自己了。 =============================== 只是,当那些个本地的杂役与这群京里来的人鸡同鸭讲,完全不能沟通的时候,事情就不大美妙了。 昭哥儿肃着小脸儿,背起手,招来柳青山,“这就是你们说的‘会官话的杂役’?”昭哥儿一直是比较沉得住气的孩子,只偶尔才调皮些,可面对这番情景也不由气愤了。 柳青山暗道,这位大少爷可真像将军大人啊,他连忙回话:“好叫大少爷知道,这地方懂官话的人本不多,咱们府上是先找了些的,不过,先前都被港口兵营那边给借去了……” 昭哥儿寒星似的眼睛往柳青山脸上一扫,即使是南外海这样湿热的天气里,柳青山也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一个激灵,连忙解释道:“两位皇子那边的太监说,兵营那边准备的杂役不够体面,看了咱们这边的觉得不错,便借去皇子那边干活去了……”说着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不管怎么说,他事前没跟主子商量,便自己拿了主意,是他的错。可他也是为主子好不是?那可是两个皇子!一个还是贵妃的儿子!这么好的机会能搭上,多少人都求不来呢! 于是,柳青山又抬起头来。他觉得自己做的情有可原。 “这些杂役都是什么人?”昭哥儿盯视着他。 柳青山又低下头来,白着脸道:“回少爷的话,这边会官话的人要么是跑过商的,要么是读过几年书的,都是做雇工的。” 这地界,能懂官话的人,简直比凤凰蛋还少呢。这么好的行情,谁会卖身啊。 “这样的人,你倒有胆往皇子跟前送?”昭哥儿简直气得不行了。 柳青山呆了呆,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额角滴下了冷汗来。 昭哥儿冷冷一笑,稚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还真是惊喜啊!我倒不知道,咱们家的雇工竟也能服侍皇子了?看来柳管事对皇家也是操碎了心呐。是不是本少爷还应该感谢你的功劳啊?”感谢两个字被重重说了出来,狠狠砸在柳管事的心上。 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忘了呢。万一这些人里有个什么对皇子不利的,主子和他都是跑不了的罪过……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哼,我只知道,咱们家自来只有将军府的家奴,养不来替皇家操心的家奴!”昭哥儿才不管他如何后悔,一挥手,东驰和云飞立刻上前扭住了柳管事胳膊,押了起来。 昭哥儿冷哼了一声,“去跟夫人要了身契,说柳管事一心向往替皇家当差,咱们也别耽误了他的前程,这就把人和身契一并送过去罢!”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了,还是赶紧处置干净的好。 柳青山瘫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昭哥儿冷森森扫来一眼,他顿时乖乖闭上了嘴。他看得清楚,大少爷这副样子,跟将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的!他要是张嘴,只怕立马就得挨顿板子,到时候里子面子可都没了…… 忙碌热闹的参将署的院子里鸦雀无声起来,也有些人偷眼瞧着,大少爷几句话就处置了一个外院的管事,夫人会不会同意。 这时紫苏快步走了出来,她轻飘飘地瞄了柳青山一眼,哼了一声,把身契塞给了东驰,冷着脸道:“亏得大少爷好耐性,还听他啰嗦这么些。再晚上半刻钟,这种媚上的奴婢,非得被夫人挂辕门外头去不可!” 东驰拿了参将署的腰牌,押着柳青山去了兵营里石初樱这工夫正坐在空荡荡院子里,看着下人来来往往的搬运行李物品,而管事和丫头婆子也你来我往的,请示什么东西往哪里安置。至于得罪皇子什么的,她们府上从来没想过高攀,自然也不怕得罪人。 东驰回来后朝石初樱禀报:“那边是内务府的成太监管事,得知是柳管事擅自做的主倒也没说什么,只收了身契说会跟两位皇子提及这事;另外先前借的杂役,小的说了,这些人咱们原是自己临时用的,并没有仔细查过身份,若是想用,最好重新查查,免得出了纰漏。咱们今天刚到,也是才听说这个事,这就赶紧来了。到底如何还请成太监自己拿主意。 若是想用,最好他们那重新签契约。成太监正有这个想法,当时就办了。只是要咱们手上的契约拿去销毁才算完。” 听了东驰的话,石初樱扬声喊来昭哥儿,让儿子去处置。 昭哥儿小眉头一蹙,道:“儿子这就带人去一趟,当面销毁的好。不然有事怕也说不清楚。” 东驰和昭哥儿来往兵营,楚溆很快就得了消息。令他没想到是,竟然是先遣的管事出了问题。 他不由心思转了几转,这些个管事,有像宁远和李三这样的,随便你放出去多远,他们都能忠心办事;自然也有那背着主子肆意妄为的。 柳青山这样的倒比较隐蔽,自以为是不说,还沾沾自喜。说起来什么都是为了主子好,实际上却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给主子惹来祸患。 楚溆招来南风,吩咐道:“你把所有先遣的管事都查一遍,有了消息,速速回禀!” (双十一,大家是不是都去淘货了?还有人看文吗?这是第一部分,防盗的部分等晚些大家来看啊……) 万事开头难。 作为整个军港的主官,楚溆绝对是最忙的人,没有之一。 原本作为圣上钦点提调的参将,他只需负责南外海一带的海上巡逻和打击骚扰大楚的岛屿国,可如今两位皇子随船而来,麻烦自是不小。 这不,‘枭龙号’刚靠上码头的时候,大清早的岸上就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了。当战舰上的官兵都以为是来欢迎他们的呢。 还好,楚溆还算清醒,尤其是当他看到诸多的地方官员和将领的时候,这与其说是庆祝‘枭龙号’得胜,倒不如说是欢迎两位皇子光临! 大家不但热情地欢迎两位皇子的到来,还盛情邀请他们去各自的地方安顿,毕竟这海边不大安全,二来这里的环境风雨大、盐份重,属实不适宜久居。 两位皇子这一路上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想一想以后连洗澡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加上不想吃海里的鱼虾,倒也有些动摇了。 对此,楚溆是不好说什么的,不过该做的准备却一样不能少,该收拾的屋子收拾出来,该加派的人手也点出来,只要不离开军港,两位皇子身边总是不下百人的护卫的。 一番推让后,还是十皇子拿了主意,他道:“父皇曾嘱咐说,咱们是来跟参将大人历练海防的,不是去游乐的,按说咱们自当与参将大人在一起。只是如今千头万绪,咱们在这里倒是有些妨碍。不如暂且先去郡王府上叨扰些时日,待这边都理妥贴了,咱们再回来不迟。”十二皇子自然是没有意见。 于是,楚溆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十皇子小小年纪倒并非不知事的。如此他也能全力以赴处理军港诸事了。 ======================= 忙碌了一整天后,楚溆才沐浴着海风、踏着星光回到参将署的内宅。 桌上都是樱樱亲手做的菜,香酥鸡、青蒿炒腊肉、凉拌酸辣藕片、酱味肉末烧茄子,外加一大碗鸡什锦汤面,十张鹿肉馅儿饼,楚溆吃的大汗淋漓,直呼畅快。这么些天来,一直跟士兵们同灶,他也是早就吃腻了。 石初樱见他垫了肚子,转身又取出一小壶松露酒,给楚溆斟上。 清冽甘美的酒香扑鼻而来,楚溆深深吸了几口香气。虽然他并不恋酒,可这么长时间不沾酒也是有馋虫的。眼下爱妻亲自许了一壶好酒,还没等喝,楚溆就已经晕陶陶的了。 “樱樱!”楚溆含笑,意图明显地深深看着樱樱,一口干掉了杯中酒,眼神儿又飘向酒杯。 石初樱虽然心疼他连日来的辛苦,但面对如此厚脸皮的暗示,还是有些脸热。好在一壶酒不多,斟了五杯也就见底了。 楚溆酒足饭饱,两人终于睡到安稳的床上的时候,难免说起白天的事来。 第207节 “……就连地方官都是一口海鲜味儿浓郁的官话,别的人就更别指望了。哪天你有空儿去集市上逛逛就明白了。最好让府里的人赶紧学几句常用的,免得买个东西都能被人骗了。” 楚溆嗤嗤笑了几声,又道:“也亏得轮不到这些低品级的官儿进京,不然还不直接给撸下去了!” 大楚任选官员的基本要求之一就是要能讲一口比较标准的官话!哪怕你考中了进士第一名,如果殿试的时候皇帝听不懂你说什么,也照样刷下去! 估计这些地方官原本也是会官话的,也许是在这地方呆久了,渐渐被同化掉了。 石初樱如今也很是庆幸,从京城请了几个不错的先生过来。不然,五年时间足够幼儿们学成一口方言,再想改回官话,呵呵,只怕难了! “还有,等安顿好了,那些个官员的女眷说不定就该递帖子来访了,到时候你们要是互相听不懂,呵呵呵……” 石初樱觉得楚溆更像是幸灾乐祸,便在他腰上戳了戳,哼道:“要愁也该她们愁,再没有我这个参将夫人去迁就她们的。” “嗯,这话就对了!”楚溆赞赏道,“往后,咱们在这里只管拿出这个款儿来就是,任谁来都这样。实在嫌烦了听不懂也好。” 石初樱略想了想,明白楚溆的意思了。她点点头,道:“十皇子和十二皇子那边你还得打个招呼,免得成了想头儿就不好了。咱虽不怕什么,也没必要平白的留下什么疙瘩。”到底是自己府上的下人不好,还是另有人撺掇,石初樱没去追查,因为那个时候结果比原因来得重要。 楚溆‘嗯’了一声,道:“我先前在军营已经听说了些,也跟两个皇子提了,这些没严格查过的人确实不好进到军营里,更加不能随意接近皇子。他们都明白的。 是咱们的管事出了纰漏,我自是陪了罪的,现在人都在他们手上了,以宫里太监的手段,想问出点什么也不难。”真有个什么,只怕连肉渣都不用剩下了。 说着话,楚溆的手摸索了过来,些微的酒气喷在石初樱耳边,“樱樱~樱樱!”他低声求偶。两人实在是很久没在一起了,别说楚溆想,石初樱也想他的。 “话还没说完呢……”嘴上这么说着,人却靠了过去,两具火热的身体绞缠在一起…… 黑暗中传来含糊的一声:“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若是有人暗中使坏,剁了喂鱼! 第二天一早,楚溆神采奕奕去了,还把侍电留了下来,协助昭哥儿和石初樱安顿宅子。 石初樱在屋子里又涂遍消肿的膏脂,看着镜子里红艳艳还有些微肿的唇,不由暗自唾弃道:“……喂不饱的狼!” 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说的分明男人! 第240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练包子 石初樱站在南极山的顶峰,遥看着参将署大院和侧前方的军港,在脑海里把山顶的观测图细细描画了一遍,准备回去誊给楚溆。从她现在这个角度,整个南极港的一切都尽在眼中,根本谈不上什么军事设施的秘密。她是可以不在意什么,但楚溆这里还是谨慎些的好。 “走,咱们看看,这南极山上都有什么好东西!”看完地形,石初樱转身招呼了一声,又把悠悠抱起来,带着几个大呼小叫的孩子往朝阳的山坡上寻去。 “要是木华在就好了!”石初樱想着,等眼前的事都捋顺了她亲自把昭哥儿送回摩云山去,顺便带了木华来玩儿几天,反正现在也过了四月的春忙季节了。嗯,这山还不小,二肥也可以带来逛逛…… “娘,悠悠要自己走!”悠悠在石初樱的怀里扭来扭去,看着哥哥们拿着刀剑砍来砍去,很是羡慕。 “悠悠再长大些就自己在山上走,好不好?现在你太小了,一抬脚就给绊倒了,总是往起爬多麻烦啊……”石初樱半哄半骗的,其实是这南边的山上虫蛇格外多。虽然孩子们身上都带着驱虫蛇的药,但小心些总没错。 悠悠想一想,就不吭声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讲道理的时候比不讲道理的时候多,尤其是对上她娘。小孩子都是极懂得看眼色的,哪些人能撒娇耍赖,哪些不能,她们门儿清。 “娘,你看……”适哥儿兴高采烈地喊道。 “小心!” 石初樱抬手一挥,一条花斑大蛇在适哥儿的脚边儿尸首分离! 适哥儿提着一只还没来得及落下脚,一脸的震惊,惊惶地看着脚下的这条大花蛇,心里后怕极了…… 刚刚走过去的昭哥儿闻声也望了回来,见此情景恨不能敲开弟弟的脑袋,他大声训斥道:“你几岁了?还这么不知轻重?娘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啊?你知不知道,你踩上去是什么后果? 要是娘不在,你还有命吗?!你长没长点记性?” 昭哥儿是真的生气了。他是家中的长子,却要进山修炼,总不在家,帮不上爹娘多少,原本想着弟弟稳重些,以后爹娘也少操心些,可这些天他也瞧出来了,这小子根本不靠普!贪玩的厉害不说,关键是脑子里缺根弦儿…… “哥,我……”适哥儿张了张嘴,话又咽了回去,垂着脑袋把脚缩了回来。他刚才看见前面树上的一只毛色漂亮的翠羽鸟,失去了警惕…… 这条鲜艳的花斑大蛇肯定是剧毒的,关键是就在脚底下,他竟然一点没察觉!哥哥骂的没错。 “不长记性的后果就是短命!”石初樱淡淡瞥了儿子一眼,这事惯不得,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两个小玉瓶丢给适哥儿,“你既然这么爱漂亮,去把蛇胆挖出来,蛇血也接了,蛇皮也剥了,肉没毒,你也抗回去晚上加菜。” “咱们走!”说着,她招呼了昭哥儿,抱着女儿往前探去。 …… “娘,儿子也有错。”昭哥儿刚才是骂得狠,不过是想让弟弟长些记性,如今看他被罚,到底心里过意不去。“儿子在前面开路,竟没能发现这个家伙。”要是他及早发现了,弟弟就不会有危险了。 石初樱却不这么认为,“自己的命,当然得自己珍惜。靠人不如靠自己。他现在要是还学不会,以后也出息不了。” 悠悠趴在她娘肩膀上,万分同情地看着呆在原地的小哥哥,小丫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还好她让娘抱着了,不然绊到大蛇身上还不给蛇吞了?别看她小,她可知道不少蛇吞人的故事呢。 “二哥,你挖蛇胆可别忘了警惕啊,当心别的蛇。还有,你别老看漂亮的东西了,漂亮的危险呢!”小丫头好心提醒可怜的二哥,看他一个人落在后面吭哧吭哧跟大蛇尸体较劲儿,她也心有不忍啊。 适哥儿抬起头,娘和哥哥妹妹就这么无情地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他眼里含了泪,心里还有些小委屈,又有些被抛弃的孤独……终于,悬在眼角的两颗泪珠滴落了下来……他低低抽泣了几下,忽然耳边有细微的声响,他连忙抽出宝剑挥了过去,随着寒光一闪,侧方栽倒了一只半尺多长的大老鼠! 适哥儿又警惕地四下观望了一番,放出精神力去察觉,果然,头上还有沙沙沙的细响。他气得够呛,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把泪,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细细分辨过去,当真有一条碧绿的青蛇在不远的枝头,探头探脑,还吐着红艳艳地蛇须子…… “哼,臭东西,你们也来欺负小爷儿!小爷儿从今以后,跟你们蛇类不共戴天!”适哥儿唾骂了一声,纵身跃起。 那蛇感到了杀气,倏地立起了上半身,这时适哥儿才看清楚,原来这碧蛇也不简单,竟然在脖子两边带着翼的! 此时它的两翼一鼓一鼓地动了起来,适哥儿来不及多想,踏起凌云步法,凌空后退了两尺,手腕一翻,喝了一声“飞花泄地!” 只见剑光点点,如同飘落的花瓣一般,轻盈盈围住了那条蛇,‘噗噗噗’几声过后,蛇身变成了几段,掉落到草地上,而那蛇头竟然还在树枝上,摇摇晃晃地立着! “还不死?”适哥儿多少有些意外。只一瞬间,忽然蛇的两翼猛然鼓胀起来,说时迟,那是快,“一剑冰封!”适哥儿略有些惊慌,一个凌空踏步,急忙忙大力挥出一剑,就听见‘嗞~’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喷射到了剑身上。 他飘然落地,举起剑一看,一大片黑色的液体把剑身都给蚀出了斑斑点点,再看落下来的破蛇头,已经完全干瘪了…… “戳死你,戳死你,你个坏蛇,竟敢偷袭小爷儿……”明明是条碧绿可爱的蛇,竟然藏着这么厉害的毒! 适哥儿背后出了一层的冷汗,他孩子气地把蛇头戳烂,恨不能再踩上两脚,可终究有些不敢,讪讪地挑了烂蛇头丢进袋子里去,这么厉害的蛇还是得给娘看看才放心。 他一边四下观望,一边小心地退回原地,被山风一吹,浑身都一冷。 他赶紧挖了大花斑蛇的蛇胆,放出蛇血,又掏出个袋子把蛇皮和蛇肉都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把那只大老鼠也丢进袋子里……然后拍拍屁股赶紧朝他娘追过去。 “娘啊,等等我……”适哥儿提着袋子一路小跑儿,他可不想在一个人了。追上娘和哥哥,适哥儿总算安下心来,他笑嘻嘻地猴在娘身边走着。 石初樱瞄了他一眼,问道:“都弄完了?” 适哥儿赶紧递上两个小玉瓶,谄媚地说道:“娘,您的小瓶子看着小,还挺能装的哈……” 他娘把蛇弄死的时候是封了血脉的,因此,他放血的时候可没少放,这小玉瓶就像永远装不满似的…… “还有蛇毒儿子弄不来,只好带回来了。”适哥儿被吓得不轻,回到亲人身边,顿感生活无比美好,简直停不下来了。 石初樱瞧着儿子发白的小脸儿,不由轻哼了一声,不尝到厉害的小孩儿是不会乖乖懂事的。不过,该教的还得教,有什么办法呢。 “前面有个小溪,咱们到那边处理一下手里的东西。”原来这会儿功夫她和昭哥儿也收获了不少。 昭哥儿也瞟了弟弟一眼,拉着他先行一步,去溪边查看地形了。 适哥儿走了几步,悄悄扭头望后看了看,才凑近哥哥道:“哥,你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吓死了。” 说着,他往上比划了一下,心有余悸地道:“又一条绿蛇,我还以为是一般的竹叶青呢,结果呢,娘的,竟然是个不死的两翼蛇!” 昭哥儿脚下一顿,立刻警惕地打量着弟弟,“被它攻击到没有?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两翼蛇俗称三头蛇,不死蛇,剧毒无比,哪怕斩了七寸也没用!而且,两翼蛇很隐蔽,不到最后攻击时刻两翼会隐藏得很好,很有迷惑性。 昭哥儿被弟弟这话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喊他娘来看,结果适哥儿一把拉住哥哥,道:“没事了,没事儿,我眼瞧着它要拼命,就使了‘一剑冰封’。嘿嘿,刚刚好,你瞧!” 适哥儿笑得有些勉强,朝哥哥亮了下剑。 昭哥儿接了剑过来瞧了瞧,瞪了弟弟一眼,又把剑还给了他,示意他呆会儿再说。 哥俩嘀嘀咕咕,边走边开路,来到小溪边。 “这片草不错,就这里吧。”昭哥儿拉着弟弟把一片矮草扫了一遍,撒上驱虫的药粉,听着一阵细细簌簌的爬虫离开的声音,等声音不再响了,才丢下手里的袋子,招呼他们娘和妹妹过来。 石初樱瞄了适哥儿的袋子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有一挥手,一波无名的力道涌了出去,那些隐藏着企图抗住药力打个偷袭的虫蛇鼠蚁们都纷纷起身逃窜…… 小哥俩儿有些傻眼地看着那些扭着身子,急急忙忙从脚边滑过的软体东西,还有那些蹦蹦跳跳、跟头把式跑掉的小动物,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是才彻底滚蛋了!? “娘,你的驱虫药不好使啊?”适哥儿张嘴就叫了出来,结果突然脚上一疼,“嗷~哥,你踩我脚了!” 昭哥儿:弟弟你没救了,你个不长记性的! 小悠悠也鄙视二哥:竟敢说娘的药不好使?二哥,你等着被罚罢! 石初樱把悠悠放下来,叮嘱她别乱跑,这才冷哼了一声,“哦?不好使啊?好儿子,那娘就等着你做点好使的来,娘的也清闲清闲。” 适哥儿有些无力了,他扯着脖子喊道:“娘,你不能这样啊……还让不让人说实话了!” “二哥你真笨,娘给药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这药针对西北的虫蛇研制的,南边的不一定都管用,自己也得当心。你全给忘了?”悠悠跺了跺小脚,愤愤地回嘴,她坚决不允许别人诋毁娘,哥哥也不行! 适哥儿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想起来了,娘是这么说过,可他一向知道娘的药天下无敌,就没当回事儿。 又吃教训了…… “嘿嘿嘿,娘,您大人大量,别跟儿子这个臭小子一般见识啊,嘿嘿。娘,儿子保证以后戒骄戒躁,小心谨慎,珍惜小命!”适哥儿迅速挨到他娘身边,抱出娘的胳膊讨好,可不能让娘存了整治他的心。不然,他掉几层皮都不一定了。 石初樱懒得搭理他,任儿子鞍前马后地讨好,自顾漫步到小溪边。 (以下是防盗补充内容) 她们现在离开山顶并不远,这里能有溪水其实挺不容易的,不过悠悠还不懂这些,只看到水里游动的鱼大呼小叫道:“呀,这鱼长得好真丑啊!嘘、嘘……”哄了半天都不跑! 悠悠蹲在小溪边上,浅浅的溪水清澈见底,深浅刚漫过脚踝,因此石初樱只分了一小部分精神在她身上,自己则观察着小溪里那些石头的缝隙。 不过小孩子都是些魔星,悠悠也不例外。 她看了一会儿鱼,见哥哥们下了水,就从水边摸了石头往溪里丢。 “咚~咚~”她连续丢了几颗下去。毕竟不是一般的小丫头,好歹也跟着爹娘学了些的,此时丢出的石头也很有几分力道了。 “悠悠,你小心点,别站河边儿。”适哥儿抹了一把脸上渐的水花,瞪了妹妹一眼,唬道:“快往后些,这鱼要是跳起来,甩你一尾巴也疼的。” 悠悠撇嘴,骗小孩子不是好人! “悠悠没看过鱼甩尾巴,正好看看呢!”小丫头一昂脑袋,别以为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然后继续往溪里丢石头玩儿。 气得适哥儿朝她龇了龇牙,做了个鬼脸儿,却只能自己换个地方捉鱼去。 小丫头骚扰完哥哥觉得没意思了,便折磨她娘,“娘,这些是傻鱼吗?都不怕人的?” 石初樱心话,这里长年不来一个人,鱼哪知道人是个什么东西啊!没有危险意识,自然不跑了,所以…… “嘿嘿。悠悠,哥哥抓住了鱼,给你烤鱼吃啊!” ‘哗啦’一声,适哥儿徒手捉了一条丑鱼上来,哈哈大笑着两手举给妹妹看,完全不记得刚才妹妹丢捣乱的事了。 第208节 此时哥俩都脱了鞋子,挽着裤脚儿,叉着腿站在小溪里,手里拎着根树杈削出来的叉子。 石初樱一打眼儿就懒得再看了,只道:“丢回去吧,这个不能吃!” 适哥儿泄气,‘扑通’一声把那条丑鱼扔回水里,嘟囔道:“漂亮的有毒,丑的也不行,到底要哪样啊?” 悠悠一副‘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二哥,又扭头偷看了她娘一眼,才晃这两个小抓揪道:“不漂亮也不丑的呗!娘,你快给二哥炼幅药吃吧!”不然哥哥笨死了怎么办? “扑哧!”这下连昭哥儿也忍不住笑了。适哥儿闹个红脸,张牙舞爪朝妹妹扑过来,哥俩呜嗷地闹做一团。 石初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便招呼一声,“好了,干正事儿了。都过来!” 三个小的立刻乖乖聚到娘身边来,听候吩咐。 “适哥儿带着妹妹,去折些细柳,再割点草,编个小篓子来。这么大的,肚大口小的。会编不?” 适哥儿也在摩云山上跟着变过云谷篾条的,拍着胸脯道:“娘放心,儿子自己就能编,妹妹手嫩,让她摘花玩儿吧。” “嗯,你小心注意虫蛇。”谁知道有没有胆大返回来的呢。 适哥儿脸上一红,赶紧道:“娘放心,儿子记住了。”便带着妹妹也不走远,挥剑从身边的水柳丛中割了几大把嫩柳条。悠悠帮着拖到一边,自己也抽出一把小竹剑,厥着小屁股去割草。 适哥儿看着好笑,跟过去在妹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姿势不对!” 话音未落,许是悠悠没注意,又许是赶巧了,反正他这一巴掌拍过去,悠悠一个狗抢屎扑在了草地上。 “哇~~~娘~~~哇~~~”悠悠脸朝下栽在草丛里,大哭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适哥儿看着妹妹扑倒的姿势忍不住狂笑起来,简直停不下来。 狗抢屎是什么姿势啊……哈哈哈…… 石初樱正打算让昭哥儿掀石头,谁只这么一会会儿,这俩小的就闹起来了。 “适哥儿,你这么大了还欺负妹妹?”石初樱气得恨不能拍扁了这个臭小子。昭哥儿连忙跑过去把妹妹抱起来,看妹妹号啕大哭,赶紧交给娘检查检查。 石初樱上下摸了摸,又探查一下,并没有么,只在小手上擦破点皮,不仔细都看不出来的。 可悠悠依然痛哭不止。她颤抖地伸出小手,指控:“……二哥坏!二哥儿拍悠悠屁股,悠悠摔倒了!”口齿还蛮清楚的。 石初樱抱着悠悠,轻声哄道:“悠悠不哭,摔疼了吗?” “……不疼!”悠悠抽泣起来。 适哥儿刚才吓坏了,都忘记扶妹妹了,此时蹭到妹妹身边,看妹妹没事才放心些。一听悠悠说不疼,便忍不住道:“不疼还哭这么大声?吓人!” 悠悠一听他这么说,一点没有抱歉的意思,当即又眼泪哗哗地:“呜呜呜……娘,二哥坏!悠悠,悠悠……”摔倒的姿势太难看了,好羞涩啊…… 石初樱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过来,给妹妹道歉!好好的,干嘛拍妹妹?” 适哥儿摸摸鼻子,探手从悠悠头上摘下两根草来,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啊,悠悠。哥哥也不知道轻轻一拍你就倒了啊,还摔个狗抢屎!噗……”说着,他还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人家不是狗抢屎!娘,你看哥哥呀!”简直不能更生气了,悠悠又嚎了起来,什么狗抢屎啊,人家是女孩子! “悠悠不哭了,狗抢……” “不是狗抢屎!”悠悠叫了起来。 好吧,不是就不是。偏咬这个字眼儿干什么。 石初樱白了适哥儿一眼,这小子正是猫烦狗烦的岁数,时不时就抽一疯,平时不大出格儿的话,她也懒得管他。可今天竟然把妹妹拍倒了,尽管他不是有意的,但这欠手劲儿也得收拾他一回。 石初樱附耳跟女儿嘀咕了几句,悠悠傲娇地仰起小脸,朝适哥儿哼了一声,果真不睬他了。 适哥儿见娘也没再说什么,妹妹竟然也没不哭了,他总觉得不大对劲儿,他瞄了哥哥一眼,见哥哥一副‘你好自为之吧’的神情,心里一惊:别是在憋大招儿吧!? 适哥儿:呜呜呜,人家好害怕有木有啊…… 第241章 无题 第二百四十章无题 且不说这一天他们在山中如何锻炼,回到府中,惴惴不安地吃了晚饭,又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的爹爹回来,悠悠立刻跑到爹爹跟前,抱住爹爹的大腿,狠狠地告了二哥一状! 三岁的小丫头,有一张唧唧呱呱能说会道的小嘴儿,三言两语就把小哥哥的‘恶行’说的一清二楚。然后示威地昂着小脑袋朝小哥哥哼了一声,再‘刷’地扭回来,坏哥哥! 楚溆耐心地听着女儿诉完状,一把抱起女儿,坐在竹榻上,把女儿上下看了几遍,又拾起悠悠‘受伤’的小手揉了揉,美的悠悠小丫头抱着她爹好一通亲,口水都涂了一脸。 石初樱暗自忍笑,瞟一眼过去,却见楚溆丝毫不嫌弃的样子,还亲亲女儿的小肥脸儿,爷俩玩儿得不亦乐乎。 把女儿逗开心了,楚溆才放下悠悠,让她去找娘亲,自己招来大儿子问话。昭哥儿自是不能隐瞒实情的,只好实话实说,末了还自我检讨,没有照看好弟弟妹妹。 楚溆朝他摆摆手,昭哥儿只好退到一旁,楚溆目光淡淡地扫在适哥儿身上,适哥儿挪了挪脚,却不敢跑,垂着头等着问话。 楚溆先道:“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适哥儿耷拉着脑袋,心话,这大招总算放出来了,该打该骂他也不用在惦记着了。当即认错道:“儿子没什么要辩解的,是儿子做错了事……” “你可知你错在什么地方?” “……儿子、儿子不该拍妹妹……”适哥儿懊恼着。早知道妹妹这么不禁拍,他就不该手欠啊…… “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妹妹当时在干什么?”楚溆声音渐冷。 适哥儿想了下,回道:“……妹妹在帮儿子割草。” “那你知不知道,妹妹手里拿的什么?”楚溆突然‘啪’地一拍竹榻的扶手,厉声喝问。 适哥儿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是、是、竹、竹剑……” “你也知道是竹剑?那你可有想过,妹妹被你突然一拍,摔倒在地,手里的竹剑兴许扎到身上、肚子上或者胸口,你来给我说说,结果会怎么样?!”楚溆一字一句地咬牙吐出来,这个儿子真该好好教训了! 适哥儿的脑子‘嗡—’地一下,懵掉了! 八岁的男孩儿多数只是顽皮而已,再没往这上头想过。听爹爹这么一说,自己顺着一想,可把自己也给吓白了脸,他差点害了妹妹的性命…… “我、妹妹……”适哥儿一时无言以对。 “罚你你服不服?” “……服!儿子错了!” “过来!” 适哥儿一哆嗦,慢慢蹭了过来,离他爹还有一胳膊远就站住了,不敢再往前靠。男孩子怕父亲几乎是天生的。 楚溆伸手一捞,适哥儿就到了他爹手里,再一撩,适哥儿就趴在他爹的腿上了,接着屁股上一凉,裤子被扒了下来,然后就见楚溆抡起巴掌,‘啪、啪、啪’打在适哥儿的屁股蛋子上。 屋里服侍的下人早知趣地退了下去,此时在场的都是自己家人,可适哥儿还是立马臊红了脸,屁股疼还算了,可这份羞耻实在不能坦然。他憋了一会儿,实在难堪得要命,一时又疼又羞恼,嗷嗷嗷地放声哭了起来。 楚溆的巴掌可不轻,没几下适哥儿的屁股就红肿了起来,再打几下更是红得厉害。可是疼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适哥儿觉得自己没法见人了,尤其还是在妹妹面前,被扒了裤子打,因此哭得十分伤心,鼻涕眼泪一起拉了老长…… 楚溆第一次这么打孩子。 小悠悠咬着手指,靠在娘身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昭哥儿盯着弟弟渐肿起来的屁股蛋子越发内疚;石初樱只淡淡飘了一个眼神过去,依然不紧不慢地在桌上绘制图形…… 悠悠有些惶恐,是她告了状,结果哥哥挨打了,她一点不开心。看着哥哥被打得噼里啪啦的,于是哥哥哭,她也忍不住跟着哭,还边哭边求道:“爹爹不打哥哥了,不打哥哥……” 这个不用教,竟然天然就会似的。 楚溆不停手,只道:“哥哥挨打,不仅仅是差点害了悠悠,而是他做事不过脑子,以后会铸成大错!” …… 责罚过后,适哥儿和昭哥儿还得排排站在爹爹跟前,认真反省。 昭哥儿也被罚了扫七天院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责罚,小少年涨红了脸,有些无地自容,他道:“儿子是兄长,没带好弟弟,让他做出这么、这么危险的举动……” 这事不细想还不觉得如何,被爹爹这么一说,后果还真严重。今天是妹妹拿个竹剑,改天如是别的什么人,拿的是真刀真枪,弟弟这么不长脑子,真闹出人命,可如何是好? 花钱了事?不是他们家的风格。可眼瞧着弟弟去陪命?显然也不现实。这难道不是把一家人放到火上烤是什么? 适哥儿哭了一顿,鼻子塞得厉害,两眼还是一片水光,此时也眨巴着泪光闪闪的眼睛,嗡声嗡气地认错:“儿子欠思虑,做事不经脑子,险些铸成大错。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日后一定三思后行。” 说着还跟忍着屁股疼,艰难地挪到妹妹面前,拱手道:“对不起悠悠,二哥以后再也不让你摔狗抢屎了……” 悠悠瞪大了眼睛,气愤地看着小哥哥,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原谅这个人了! “哼,二哥再说什么什么,我就告诉玉儿姐姐她们,你挨打了,还要写信给奕哥哥他们……” 好吧,算你狠!适哥儿不敢再惹妹妹,咝咝哈哈地装起伤痛来,果然,妹妹眼里又露出心疼的眼神儿来了。嘿嘿…… =============================== 石初樱见楚溆收拾完了儿子,招呼人端来了饭菜。楚溆在这边吃饭,昭哥儿到另一边给弟弟上药。不过是皮肉吃些苦头,算不得什么,涂点消肿散瘀的膏药,过两天就好了。 关键是伤自尊啊! 以后适哥儿想起这顿打来,还不由脸红呢。也亏得挨了这顿肉板子,他才开始认真对待三思而后行这句话,未来的日子里才多次避开了险途…… 一通忙活之后,一家人就着烛光,围坐着喝茶说话(某个趴着)。 这是他们家自发形成的一种氛围,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饭后坐在一起都说说白天遇到的事。有什么不解的,也这个时候说出来,大家分析一下,或者有什么交待和吩咐,也这个时候叮嘱一番。 若非实在必要,楚溆和石初樱都不对孩子隐瞒家里的事。他们觉得,孩子有必要了解这些,这样才能更好地成长。 石初樱拿出刚刚绘制好的军港俯瞰图,递给楚溆,道:“南极山对普通人来说算是高的,不过要是有心人登上去也不难。你看看,工部和兵部的人一定没到这么高的地方去实地察看过。” 楚溆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晰、全面的俯视图,他此时一脸的震惊! “这是……” 楚溆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这份图纸和发现对他们军港来说,有多重要毋庸置疑。 他起身朝石初樱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才脉脉注视着她说道:“樱樱,这个发现至关重要,为夫就不说什么感激的话了。” 石初樱只飘了个眼波过去,楚溆清咳一声,坐了回去。 石初樱又道:“这南极山上蛇鼠比较多,别的也罢了,倒是两翼碧蛇,红牙毒鼠得注意着些。现在还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到过山下民居中,可一旦被驱赶下来,麻烦还不小。 红牙鼠的毒液也在牙齿上,咬过的粮食一准儿是不能吃了,不过好在这红牙鼠是个爱吃荤的,除非饿极了或者有人引诱,一般不吃素食。 有可能还是要跟本地熟悉山林的人多问问这些东西的性情和习惯。” 说完这些,楚溆又问过家里的事。 今天因为整个参将署大院里大面积撒驱虫蛇的药粉,还有干燥粉,气味儿比较大,孩子们在家不方便,另外几家去逛集市,而石初樱则带着孩子们上山了。不过,眼下瞧着还得配些新的药粉,不然驱虫蛇不够彻底。 这些事有石初樱盯着,楚溆再放心不过了。 他道:“军里给了三天时间整顿内务,三天后全部官兵要开始操练起来。咱们参将署里也一样,三天过后该恢复的要恢复起来。明天我会抽出时间,见见几位先生,过两天孩子们也该上课了。”说着他的目光扫了三个孩子一眼。 石初樱想了想,道:“只怕到时候要求附学的人不少,你有个什么章程没有?这两天来探话的有几家。” 适哥儿趴在榻上也插嘴道:“是啊,爹。好几家的孩子跟儿子说,他们家里想让他们跟着儿子一起读书来着。儿子当时说,这些是大人的事,咱们只管读书的。” 第209节 楚溆瞥了适哥儿一眼,微微点头道:“这事办得对。再有人跟你们提,只管往爹娘身上推就是。”说着,扫了昭哥儿和悠悠一眼,两个小的都连连点头。 话虽这么说,楚溆还是仰头叹息一声:实在不行,在军港外面开个军中子弟的书塾罢。现在人还少,往后军中的孩子多了,总要有个地方读书,地方书院里的口音……还是算了吧。” 石初樱也觉得不错,便道:“那,你可有什么具体打算?” 楚溆忽而一笑,瞥了石初樱一眼道:“咱们也不能什么事全包了不是?两个皇子可不能白来,有些事自然得落到他们身上!”还把手里的图纸也晃了晃。 石初樱啧啧:果然是楚家人啊! 孩子们怀疑:爹爹真大方啊,这等捞功劳的好事都留给别人了!?到底是什么用心啊? =================================以下是补充内容:由于说好的地火龙没给做,而这涉及到未来五年能不能住得舒服,石初樱很是不客气地借了工部的人手,把要紧的地方都铺上了地火龙。她们这些内陆人,受不了这海边常年的潮湿之气,这地火龙不为取暖,只为驱潮。 工部的人有外快赚,自然是乐意的。不过在海边铺地龙什么的,他们还是不由摇头,真是有银子啊…… 借着这个机会,石初樱又让人移栽了一批花草树木,搭了花廊,建了花圃,把空荡荡的参将署大院弄得花木扶疏的;此外还给女孩子们弄了几架高低秋千,给男孩子们在后面竖了梅花桩。凡此种种,忙活了大半个月,他们这些人总算安定了下来。 这天早上,太阳还不热烈,海风中也还带着丝丝的凉气,这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 石初樱难得有空闲,坐在院子新建的绿茵棚子底下的长竹凳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教悠悠认字读书。悠悠拆完了手里的二十个字,又读过爹爹新教的二十个字,早早就把今天的功课做完了,要是晚些时间,热气上来了,人就呆不住了。 “娘啊,悠悠可以跟着哥哥一起去读书吗?”悠悠一边收拾自己的纸张和书籍,一边跟她娘商量。 从前天开始,院子里的孩子们差不多都去了先生那里念书去了,只有她和几个一岁以下的孩子还在家玩耍着,连玉儿姐姐也去了。 石初樱摸了摸悠悠的小脸,不算热,这才道:“哥哥姐姐们去读书,一个是长些学识,在一个也是怕他们忘记了说官话。过几年回了京里,一张嘴要被人家嘲笑。 悠悠有爹娘亲自教,你要学的跟她们都不一样呢。如果你去了学里,先生可不会教爹爹和娘会的这些东西。” 悠悠虽然才三岁,也没让她拿笔,可她会的东西并不少。等到五岁后,拿起笔来,自然是一日千里的速度。 悠悠双手托着下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一副孤单寂寞的样子。 石初樱好笑,不过安慰道:“悠悠不用闲得无聊,这些天递来的帖子不少了,呆会儿娘就瞧瞧,说不定过些日子,这些人就要上门了。嗯,要是有女孩子,你就得做小主人招待了。 我要是你,就赶紧去把小礼物准备出来,再打听打听,这边都流行什么,小女孩之间送什么礼儿。不太轻也不太重才好。” 悠悠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马上跳了起来,道:“哎呀,对呀,我要想想,在哪儿招待好呢?玩儿些什么呢?可不能让她们踩了我的草,胡乱摘了我的花。还有,做点心果汁招待呢? 娘,我回去啦,我要跟珊瑚和翡翠商量一下……”悠悠突然觉得她还忙啊,时间都不够用了…… 她书本也不拿就跑了,没跑几步就返了回来,趴到她娘耳边小声道:“娘啊,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我是睡你屋子里的。悠悠可是住在西边厢房里的。”说着抬腿儿彻底跑回去了。 紫苏几个丫头站在一边忍着,眼瞧着珍珠和玛瑙跟了上去,这才轻笑了起来。她们这位姑娘,自打在船上被吓了一场,到现在都跟着夫人睡小摇篮,还怕人家嘲笑她,很是特地封了口的。这还特特再强调一回…… “夫人,这些都是最近递来的帖子,您瞧瞧……”紫苏把半尺来高的帖子放到圆形的竹案上,又端来了笔墨纸砚伺候着,备着夫人万一回帖子用。 石初樱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挨个看了一遍。这里不但有本县的大小官眷,还有不少邻县和州府的……甚至有半数是一些家在本州的显宦人家和商户的。 他们有些是这次借了战舰的光,有些则是有海上生意,期冀往后更多的庇护的,这些楚溆都跟石初樱讲过。 石初樱琢磨着一拨一拨的也没个完,偏偏见哪个,不见哪个都不好……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忽而道:“看看最近有哪些好日子?” 几个丫头楞了一下,紫苏去屋子里拿了历书出来,翻了起来:“回夫人的话,今儿个是六月二十了,这个月二十五倒是个好日子,诸事大吉呢!” 石初樱微微颔首,道:“咱们来了这些日子了,人家都盯着呢。我看与其一家家见,不如一道罢。咱们也办个什么赏花会什么的,这些递了帖子的都回一封,邀请她们当家夫人来参将署赏花。” 想了一想,又叫道:“紫辰呢?” 那边云影连忙去唤了紫辰过来。 紫辰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被楚洌调理出来的人,各个跟侍风差不多的气质。他立在一旁,并不多言语,等着夫人吩咐。 石初樱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低声吩咐:“你拿上参将署的腰牌,往军营里去寻了将军,如此这般……” 待紫辰领命而去,石初樱又招呼云影和月影,“你们俩去写帖子,恩,素雪,你去库房里领了竹纹雅笺来给她们俩写帖子,墨也要用好墨。顺便看看,这竹文纸和笺纸还剩下多少。若是不多了,还得去采买了来。” 又吩咐,“回雪和紫苏,你们商量一下赏花会的流程,都赏什么花,叫匠去准备几朵来。还有吃喝摆设什么的,你们去找了玉竹和玉羽帮忙,反正她们也要参加的,可惜玉露不在……” 几个丫头都跟夫人熟了,紫苏又是个胆大的,便说笑道:“合着都是咱们忙活,出主意的人倒没事了?夫人,您好歹也筛选筛选人罢?再不济也得张罗一下在哪儿摆宴,在哪儿燕歇,要不要听戏,说白话故事之类的啊……” 石初樱舒了舒腰肢,极不情愿地起身,转了一圈,道:“这边赏花也都是上午吧?午宴就摆在后院的芍药圃正房那边,燕歇自然是在芍药圃的东西厢,都打理出来,女眷多,东西屋都拿屏风隔开,免得她们有不好的,再打起来,弄坏咱们的好东西。 紫苏,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这些人里头可有哪些是不对付的……” 第242章 赏花会 第二百四十一章赏花会 侍风和侍电都是楚溆的护卫出身,原本的官身就是楚溆给弄的,此番又跟着楚溆来南外海,楚溆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这不,出发前楚溆就借着往军中插人手的机会,顺手给几个得力之人都请了武将散阶,都是从六品的校尉了。这也是武将的惯例。 试想哪个主将不弄几个自己人安插在队伍里啊?真是光杆一个就去上任了,连圣人都要不放心了。 所谓令行禁止,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圣人当初登基还换了一大波人手呢。所以,楚溆在自己的军队里插人手,圣人也是乐见其成的。他要不这么干,圣人倒要怀疑这小子有没有把圣人的钦命放在眼里了…… 咳,楚家人就是这么小心眼儿的。 所以,玉竹和玉羽现在也是校尉夫人了,准确来说是安人,但场面上官眷们彼此都称一声夫人,也没几个人讨人嫌地去深究的。 两人一听说夫人要开什么‘赏花会’几乎要先笑倒了。 她们夫人一向不喜这个会、那个宴的。在京里的时候,都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的,即便去了也是走个过场就回了,最不耐烦女人们你高我低的比来比去,或者酸言醋语的了。 玉竹轻扇着团扇,说:“夫人打算拿什么花出来给大家伙儿赏啊?” 玉羽也扇不离手,“我来猜猜,夫人不是特地栽了几缸白莲黄莲的?莫不是舍得拿出来赏荷?” 玉竹笑道:“这可得看好了,可不能让人给摘了去。不然,夫人不心疼,我们都要心疼了。” 将军府里整片的荷塘又搬不来,夫人只好移栽了八个大缸带上了船,亏得是将军做主帅的,不然哪有这么便当啊! 那个又说:“不知夫人可打算请郡王府上的女眷?” 石初樱挑了眉头,道:“咱们是军中之人,驻守本地怎好与王府过多来往?便是这次的赏花会,也不过是与本地官宦打个招呼,摆个姿态出来。咱们是京里来的,自然要回京里去,人家也好放心。” 玉竹和玉羽跟着夫人不是三年五载的了,一听便都明白了,将军府这是不想让郡王府和地方官以为将军府想揽地方的权。 两人当即点点头应下,玉竹道:“既如此,夫人更该把这赏花会办得姿态高一点,一来咱们也是尽了初来乍到的礼数,二来也让那些想攀附的人掂量掂量。” 石初樱也正有此意,便道:“就依你们的意思。让花匠白莲和黄莲都从花房搬出来,正院这里各摆两缸,拿围栏围起来,剩下的摆到后院儿去。” 说话间,玉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请帖看了一眼,当即指着贴子道:“二十五日?这时间可有些紧迫了…… 本县倒好,稍远的邻县还有州府,快马加鞭也得两三日了送到,人家还得赶过来,这时间可不充裕。”因侍风经常给楚溆跑腿儿,因此连带着玉竹也对这种跑腿儿的事门清儿,什么从哪儿到哪儿得几天,路上怎么打尖,走明处官道还是暗处的小道等等…… 石初樱哪里不知道她了,含笑看了她一眼,道:“果然是长进了不少……” 玉竹被夫人揶揄了个大红脸,硬是顶着俩颊的红晕嗔道:“夫人可真是!倒是有闲打趣起人来了,您这眼前一大堆事呢,快正经理理罢。” 说着一扭身,找回雪说话去了。 玉羽嗤嗤笑了两声道:“玉竹说的没错,夫人正经拿个章程出来罢,咱们也好动手了,不然,可没处下手呢。” “还有,哪些人能来,哪些人不能来,也得对方回了贴子才能定人数,咱们才方便准备。这二十五日的时间定然是不够的。 再者,咱们也得订菜单、采买些食材,厨子们也得备样儿试吃;用那些瓷器,家具器皿,杯盘碗盏的,便是净房也得多备上几处啊……” 玉羽扳着手指头一样样数过来,几个丫头也都跟着看着夫人。 在众丫头的盯视下,石初樱也只好抛开懒惰,认真筹划起来。 ===================================== 很快,坊间就流传出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参将署要办赏花会了! 几乎本地所有的官宦和世家大户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有把握被请的人家打听着还有谁家可能被邀请;没有把握被邀请的人家四处查探着消息,谁能带上自己…… 一时间这参将署的赏花会还没等开,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说起来,自打这南极港的驻军一来,大家就都等着瞧呢。按说本地有郡王,有州府衙门,也有兵部的驻军,于军于政都是自有体系的。然而这些体系却对不了岛屿国和海盗的袭扰,引得圣人震怒。 而这次圣人派来的海军舰队还没抵达,就先声夺人的打了个大胜仗,不得不说,这在当地官员的脸上给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然而,这耳光也算是圣人打的,毕竟参将大人是圣人钦点的,两位皇子随行,谁又敢不捂着脸去示好呢?尤其是参将大人迟迟不上奏次此海战之胜,连圣人都催了三回了,谁知道他到底想写些什么? 南坪洲知州府 已经是天命之年的知州杨大人挺着肚子,迈着八字官步,背着手踱到了杨夫人的正院里。 打帘子的小丫头远远见了大人来了,连忙挑起竹帘,往里回道:“大人来了……” 不多时,屋子里迎出一个俏丽的小媳妇,一身的粉白裙衫,腰间系着条浅红的流苏腰绦,海风一吹,飘飘洒洒,不知道有多么妩媚了。 她手扶着门框,柔美的身子往边上一倚,随手扬起手中的一条淡紫的丝帕,半掩着嘴儿笑道:“哟,咱们家大人来了?!啧啧!真是难得。 今个儿怎么没往西院去?也没往东院去?再不济还有海棠院、芙蓉院什么的,哪里就来咱们这无人问津的正房院来了?”说着,她一甩手帕,身子一拧,‘哼’了一声回屋里去了…… 小丫头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杨大人气的胡子翘了翘,略有些混沌的眼睛瞪了半天才眨了眨,也哼了一声,才又往前走了几步,淡淡瞥了一眼挑帘子的小丫头,兀自进了正房。 小丫头从始至终没有抬过头,直到杨大人进了第二道帘子,她才轻巧的放下手,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 东次间起居室里,杨夫人正偎坐在宽大的竹榻上,教一个小姑娘描花样子。 杨夫人看着四十出头年纪,长得并不多漂亮,一张略扁平的脸,皮肤也并不白皙,眉毛用黛笔描画过了,不然一定比较浅淡,短翘的鼻子,微翘的嘴唇,倒是一双眼睛很藏了几分精光。 “咳!”杨大人重重咳了一声,背着手站在屋子里。他都进来好一会儿了,竟然没人搭理他!这个女人想造反啊! 杨夫人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温和地对小姑娘道:“妍儿去自己房里练吧,孰能生巧,多描几回再笨的人也该会了,除非是那些生下来就没带脑子的……”说完还淡淡撇了一眼。 杨大人气得抬手指了指她,怎奈孩子还在,他还拉不下脸来在孩子面前吵架。 小姑娘杨妍听了她娘的话,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收拾起自己的花样子和画笔,两个小丫头上来帮她捧着,这才理了理裙子,下了榻,朝她爹微微行了个礼,便转身带着人走了。没有半点留恋…… 杨大人看着女儿的背影,恨道:“不孝子!” 杨夫人一摆手,那苗条俏丽的小媳妇便让人上前撤了桌上的凉茶旧盏。 “今个是什么风向?怎么把老爷给吹来了?快请坐啊……”杨夫人嘲讽地淡淡一笑,“碧莲,上茶!你怎么也这么没眼色?当心老爷也不待见你!” 碧莲轻哼地一笑,道:“夫人可别打趣奴婢了,碧莲是吃夫人的,喝夫人的,身上哪样不是夫人给置办的?碧莲虽是个奴婢,却也知道不能做那白眼狼……”最后三个字被她拉得长长的,还鄙视了一眼,摔着手帕去张罗茶点去了。 杨大人气得哆嗦,这就是他的妻妾!若是以往,他早一摔袖子走了,可今天却不行,他有要紧的事要与这位正头夫人商议。好歹也得忍下。 等茶上来,杨大人抿了一口,沉吟了一下,道:“咳,夫人近来可听到一些传闻?” 杨夫人淡淡噙着笑,也抿了口茶,道:“哦?坊间传闻一向不少,什么同知家的表姑娘不知怎么地就怀了身子,什么郡王府的侧妃小产了,还有什么谁家房里的大丫头挤兑新夫人啦,谁家下聘的簪子竟然是镏金的啦……不知老爷说的是哪一桩啊?” 杨大人气得胡子都翘了几翘,猛地把茶碗往桌子上一顿,冷声道:“王月娥,你给我收敛着些,别当老爷我是吃素的!” 杨夫人嗤地一笑,摆摆手,道;“老爷放心,月娥早就知道老爷你不是吃素的了,瞧瞧你这后院,说你吃素也得有人信啊。” 杨大人攥了攥拳头,恨不得给这女人一拳,怎奈眼下却只得忍耐,他想起幕僚们劝说的话:“夫人到底是正经的知州夫人。如夫人再好,也进不了参将署的大门不是? 第210节 大人要是想搭上参将大人这条路,往后顺畅些,这内宅妇人间的走动是少不了的。 以往在咱们南坪洲,郡王府也好,别的府上也罢,好歹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不说什么。可这参将署,咱们也打听了,那镇国将军夫人可不是好说话的。今个儿如夫人敢登门,指不定下一刻就给挂辕门上去了。 您想想,在圣人眼皮子底下这女人都敢干,咱们一个小小的南坪洲算什么!!! 大人三思啊!”更多的话他们都不好说了,自己想想吧。 想到这里,杨大人眼皮都跳了跳,他沉住气,“咳,我说的是参将署的赏花会。你知道的。”杨大人瞄了夫人一眼,也不跟她绕圈子了,直达重点。 杨夫人翘起手指,细细看指甲颜色,好一会才道:“噢,这事我也听说了。”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杨大人运了运气,柔声道:“月娥,咱们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也罢了,都是半百的人了,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就是梁鸿和孟光难道就能一辈子都举案齐眉不成?这日子过得如何,自己才清楚,话本小说岂能当真?” (以下补防盗部分) ============================== “咳,老爷我说起来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去年绩考……咳咳,平平,得圣人恩典,再干三年。” 杨夫人面上不显,可在心里嘴都撇脑后去了。 她现在越来越懒得看眼前这个男人虚情假意的嘴脸了。 说什么绩考平平,当她不知道呢?分明就是绩考两平一差! 什么圣人恩典,再干三年,蒙那些骚狐狸精去吧!分明是圣人下旨斥责!还是她娘家使了银子,才有人替着说了话,‘岛屿国袭扰和海盗猖獗皆非一人之过’云云,这才换来留任察看三年! 杨夫人腹诽不已,却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碗来喝几口,压下心里的腻味。 那边杨大人见夫人有在听,便继续道:“如今圣人钦点了镇国将军楚大人,驻守咱们南外海。虽说只是三品参将大人,可那是圣人特别提调的参将!” 说着还怕杨夫人不懂,特别解释一句:“以往都是下臣们推举几人,朝臣们共议出人选来,右圣人钦准的。” 见杨夫人渐渐露出不耐烦之色,杨大人赶紧说道:“如今形式对咱们南坪洲的官员都不利,老爷我这个知州首当其冲。哼哼,往年他们各个都腆着脸来知州府上供,如今却都起了推托之心,叫谁谁都忙得不得闲……” 杨夫人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心话,你都这样了,人家谁傻啊,还巴结着你?早换下家了好么…… 你个泥腿子出身,本来就没啥背景,全靠着媳妇娘家的银子一路爬上来的。一朝得了势,又把媳妇娘家丢过了墙,这南坪洲谁不知道?!以往人家看着你个知州的位子,指不定往京里发展,大家捧着,如今眼瞅着是没前程了,谁还惯你? “所以说,如今咱们必须得跟参将大人搭上关系!还要搞好关系!所以,夫人啊,这次的赏花会很重要。”杨大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老爷我打听过了,镇国将军夫人在京城的时候就不爱这些,所以,她这个赏花会便不是真的赏花,而是参将署第一次在本地公开露脸。谁被邀请,谁没被邀请,那几乎是本地的风向标。大意不得啊!” “我一个内宅妇人,哪懂这些?再说,以往这些个宴啊,会啊的,老爷不是惯常叫西院和东院的去么?我这人老珠黄的,哪配给老爷出去挣脸面啊?” 杨夫人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指,好像能看出朵花来似的。 杨大人其实也很想说,要不是参将夫人性子特别,你以为老爷我乐意来跟你废话啊,看你一副咸鱼的脸,老爷我就够够的了。老爷我当初这么下得去嘴的呢?想想就佩服自己…… 可他却仍温言温语道:“那岂是她们能去的地方?以往那些不过是些吃喝玩乐的,你也忙正经事,她们几个去玩玩儿就算了。如今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的前程。” 说着,觉得自己的话分量不够,跟着加了一句:“就是夫人你不想这咱们这个家,可也得想想鲲儿、鹏儿还有妍姐儿罢?” 杨夫人暗自咬了咬后牙槽,瞥了知州大人一眼,心里很是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着三个孩子,她早找人把这臭男人给做了! 靠着她娘家一步步爬上来,一转脸儿,为了几个骚狐狸精就给她们娘们脸色看,还要挟她娘家的商铺、商船? 真当她们这些海上混饭吃的人是软蛋了?什么鱼鳖虾蟹她们没见过?哪年不丢几个进海里喂鱼的?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穷得要死的老虔婆,还想靠什么外甥女、侄女来拿捏她?算她运气好,死得早了两年,不然,哼,她不介意把死老虔婆种进荷花池子里去! …… 不过,这老不死的最后一句话倒是对。即便是为了她的三个孩子,她也得搭上参将署这条线儿。 虽然鲲儿和鹏儿都成了亲,连孩子都有了,可到底底子太薄,外家虽有钱财但出身商贾,而亲爹这头更是贫寒苦读出来的,哪有靠得上的亲戚?还不得她这个当娘的运筹运筹…… 她早打听到了,军港很可能给军中子弟办个书塾。如果几个小孙子能去附学,好歹也能交上几个京中子弟做同窗。 同窗之谊,可是难得的助力。 还有,妍儿前几年因了几个狐狸精使坏,至今没定下亲事,如今倒也是个机会。 虽说她自己长得本土了些,可女儿随了他那个爹,很是有几分颜色的。在南坪洲本地的女儿家里,算不上出挑的,也至少不差。凭着这个,找个在军中效力的女婿,指不定她还能享享女儿的福。 男人么,用过丢了就是了。她早看透了…… 且不说知州府里这对夫妻如何达成共识,其他的各个府上也都差不多如此。 此后的几天里,接到帖子的人家自然是欢天喜地。整个府里,跟斗鸡似的,谁去、谁不去的很是争斗了一番。最后由夫人或爷们做主拍了板儿。 得胜的女人们又开始张罗着做衣裳、打首饰,连胭脂水粉、桂花头油都要重新添置一些番;还有那些没得到帖子的,也开始四处下力,希望能得了哪位的提携,跟着一起去露个脸,万一能搭上这条线以后也有个再次上门的理由啊。 靠山的吃山,他们这些靠海的自然是吃海的。在海里行船,哪有不打点好驻守海岸的长官的?真有那样的,指定是脑子进了海水,把智商给淹了! 于是乎,这南坪洲的州府和县城里都一片繁忙,各家的女眷纷纷往街上去选购衣料首饰,一时间连裁缝铺子和银楼都忙得笑逐颜开,还有那卖特产的…… 大家都赞叹,这参将署果然是南坪洲的保护神。你瞧瞧,这才刚来,不但灭得了海盗,还能带了大笔的生意来呢…… 而此时参将署里也是一派繁忙。 回雪捧了一大摞子的帖子进了书房,笑着朝夫人行了个礼,道:“夫人,回帖都齐了。一共二十一家都来,只是人数略多了些。原本邀请的是当家夫人和少夫人并小小姐各一位,只是如今来的可不止。” 一堆的帖子在桌案上散开,回雪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单子,瞧了一眼,道:“这二十一家一共要来一百一十二人。当家夫人十二位,老夫人四位,还有五位是当家小姐和当家少夫人的。” 没有如夫人就好!石初樱摆摆手,“算不算通译?”不会讲官话的,发帖子的时候特别说明了,自己要被上通译。 回雪笑道:“自然是不算的。只怕光这些人都打破头了,哪里还能让个通译占了名额?通译是算在各府随从和仆役里头的。” 石初樱‘嗯’了一声,“小姐的年龄都问过了没?”太大的,悠悠不好招待,还得分到玉竹和玉羽那边去。 “回夫人,五岁以下的,一共二十二个,有一对是双生子的。其他都是十三岁往上的。”可见各家因名额有限,又指定一位小小姐,别的人就只能带稍大些的,也好顺便在人前亮亮相。 凡是能来参将署的赏花会的,回去说起来也是相当有面子的,以后说亲事也能加几分。 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死不要脸’ 赏花会的日期是楚溆最后敲定的。 他特地选了官府的休沐日,而对于军港来说,这天又出于南外海小潮汐期间,没有大潮涌来,也不担心海上的各种袭扰。 不管是海盗还是岛屿国,想进入到大楚海疆的南外海地界干坏事,非得赶在大潮期间才能驶的战船,赶不上就只能遥望大海,干等着了。 若是弄几条小船快艇什么的,如今的形式下,还不知道谁打劫谁呢。 这话说起来,海盗们和岛屿国们都是一肚子的愤慨。这大楚国的这支战舰实在是无耻加至极!自打他们来了这南极港,南外海海面上的日子简直就是黑暗无比! 楚溆这阵子是没闲着,人家忙操练战舰呢。 而对于楚溆的操练方法,石初樱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要说这楚家人的心眼儿就是多,他可不是像人家以往的那些将领,一板一眼地操练,这人拉着吴祖清和几个心腹嘀嘀咕咕几天后,便把舰队分成了三拨,每天轮番到海面上去‘撒网’。 说‘撒网’其实是好听的,说得不好听些,那就是找目标反打劫。 楚溆说,这是受了她家樱樱的启发才学来的。其实石初樱不过是说了句:“你们这样凭空的练个什么劲儿?连个对手也没有,跟闹着玩儿有什么区别?正经该去找个对手,真刀真枪的练,这样也不白费力气。” 楚溆听了这话很是认真的想了半日,然后匆匆跑去军营呆了两天,再然后南极港的战舰操练就换了画风了…… 打那开始,南极港的舰队每天出去‘撒网’,三五不时地也会干一小仗。 他们每次用十来艘炮火强大的战舰,对付一群小海盗,或者‘不小心越界’的岛屿国‘渔船’,总是把人家连人带船给彻底灭了,顺带捡一些‘破烂儿’,补贴一下战舰消耗和家用……让人家连告状都没人、没证据。 楚溆一边说,“这样多好,大家都省事了……”,一边统计自己损耗的弹药,然后朝圣人要钱、要炮弹、要物资……气得圣人每每都连发两三道旨意,一道是给东西的,后面两道通常都是追过去训斥和骂人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楚溆照旧‘撒网’操练。 对了,这里要说的是,楚溆终于把南外海第一海战的战报和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城,呈到了圣人的御案上。 在盼了半个来月后,圣人终于看到了这一战的详细战况呈报。楚溆把前因后果,当时的预判,实施,指挥协调,各方的配合,还有十皇子、十二皇子当时的‘请战’,以及最后的决断等等都写的极尽翔实,让圣人看了如同置身海战之中一般。 此外,附上了两位皇子事后绘制的以海战为实景的画,一并呈到了圣人眼前。 这真是一封声情并茂,文字与画面相结合的战报!这真是前无古人,后面还不知道有没有来者的战报! 反正圣人跟前的大太监姚盛是亲眼看到了圣人眼中闪出了泪花,脸上都是当年打倭寇时候才有的激动和兴奋之情。甚至当天晚上还特地叫了好酒,招来几个当年一起厮杀过的老臣,痛饮了一番,又回忆了往日的峥嵘岁月什么的…… 然后,各种嘉奖和赏赐便从京城飞越大海,朝着一个以往名不见经传的南极港飞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几大船的炮火弹药什么的…… 心疼地兵部和军械司直龇牙,上奏说,库存不多,如今再给南外海拨下去,就得买材料赶着做了。” 可圣人说了:“弹药就是用来放的。如是不用,在库里搁久了也会发潮的,真到了用的时候哑了火,这个后果……” 没等圣人说完,兵部尚书已经:“给给给……”,而户部尚书也是:“买买买……”了。 连圣人都哼了几声,以往让他们掏点钱可没这么痛快过!这楚溆的理由还真是…… 尽管圣人一边给东西一边骂人,楚溆得了实惠自然随便圣人怎么骂,反正又不掉块肉,而他们在海上‘撒网’也更勤快了。 所以,虽然他们舰队才来南外还不到一个月,便已经得了个‘死不要脸’的绰号。因为在海上这些混碗吃的各路人马里,海盗虽然可恨,但也是真本事去抢饭吃的;像楚溆他们这种专门抄人家后路下黑手的,其实算是挺不要脸的一种打劫。 尤其是人家海盗好歹还给商船一个投降的机会,只要不反抗,抢了东西就走了(当然,如果有漂亮女人也顺带抢了),性命一般还留着。但这‘死不要脸’的战舰总是见一个灭一个…… 连破船都不给留,曾经有的海盗叉腰破口大骂,说是这些穷鬼,指不定拖回去晒干了烧火呢! 其实他不知道,他一不小心真相了呢!海盗船的木料都是极好的,即便是残破了些,可是能用的部分还是不少的。烧火也好,做个小物件也罢,那怕是作为在战利品供人参观也好,反正不能浪费了…… 真是让人不能在南外海好好的打劫了! ============================ 这话扯远了,还说参将署的赏花会。 自打日子定了六月底,时间便在大家的期盼中慢慢流走。 赏花会的前一天,石初樱召集了府里的管事和仆役人等,在三堂后面的‘海逸轩’理事。 “你们都是我和将军从京城带来的,少说也是十年的老人儿了。”石初樱端坐在上头,身边陪坐着玉竹、玉羽和几个小主人。 “别的且先不说,明天的赏花会上,人多事多,爱打听的人想来也不少,本夫人第一要强调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 如果让我知道,谁眼皮子浅,为了几个钱儿,该说的、不该说的漏了口风出去,不管是谁,有脸的还是没脸的,一律按军法处置。” 石初樱浅饮了一口茶,道:“参将大人的意思,咱们现在是驻军,参将署也是军事驻地,凡是犯了错的,都按军法军规处置。”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众人一眼,好心补了一句:“以后即便是打板子,也是用军棍啦。” 下头的上百号人不由都浑身一冷,感觉到今天的晨风比往日凉了许多似的…… 石初樱扫视了一圈,又道:“第二点,咱们参将署虽在山腰上,地势高了些,可若是明日待客的时候,有人眼高于顶,瞧不起客人,或者是捧高踩低,唯利是图,不论男女,一律发到军中效力去。听说,那地方很能锻炼人的……” 石初樱嘴角含笑,一点儿也不像是说什么可怖的事,可人人都知道,这‘发往军中效力’是个什么意思…… 下头的人不由悄悄抬眼,瞄了夫人一眼。只见晨光中,娇黄满绣金银花卉的衣裙,好似清晨的绽放的柔嫩花瓣,而夫人就像那花瓣上的露珠。他们有的人十年前有幸见过夫人一面,而今再看,夫人竟然更清澈了几分,哪怕是浅浅一笑,也晃得人不能直视。 “……我要强调的,便是这些了。具体的事,各自明确了分工,大家按照自己分到的差事形式,有不懂得的,可以去问你们各自的管事。 一应的前头招待,有玉竹(为了方便,以后还如此称呼)提调安排,右边这些人都归她管; 凡是后面库房和厨房、还有屋子器皿等事,都有玉羽总管着,左边这些人都由玉羽提调。” 第211节 她话音一落,随着她手指划过的地方,下面站立的仆役奴婢顿时分作两拨,各自往主管方面靠拢了。 石初樱点点头,又道:“明个儿来的小客人不少,有些年岁尚小的,由玉儿和悠悠招待;男孩子就由昭哥儿和适哥儿照管着。 你们两个也顺带着看顾一下妹妹们。贴身伺候的人都听好了,若是明个儿有什么落水的,推人的,打破了头的,本夫人唯你们是问!”说到这里,石初樱的声音也不由冷厉了几分。 …… 而分派过后,参将署里开始了提前的演练。毕竟上百人的活动,有老有小的,方方面面都得事前考虑周全了,免得到时候突然有事,大家慌乱不知所措。 晚上,石初樱再次来到‘海逸轩’,各方面的管事纷纷汇报自己这边的问题,石初樱酌情调整安排:厨房的主厨说:“……奴婢尝过了,市面上的活鸡口味不怎么鲜嫩,便劳烦玉羽夫人,请外院的护卫们帮着上山打了五十二只山鸡,拿了其中三十只用来吊了鲜鸡汤,剩下的二十二只光做菜也有些勉强,如是明天临时有需要加鸡肉的菜,怕是就不足了。 而明日护卫们想来也忙,奴婢抖胆,请夫人允许咱们用十只茶渣鸡……” 镇国将军府的老人儿都知道,这茶渣鸡是用夫人好茶的茶根儿剁碎了,混合了五谷,在北山野囿里专门喂养的鸡。这些鸡等闲是不给外人吃的,便是年节送礼,也是每家只能得那么两对儿。如今这人竟张嘴要十只,也确实该抖一抖的。 石初樱白了厨房的管事一眼,哼了一声道:“十只就没有,最多匀出五只,吊个鲜味也是足够了。”说着,示意紫苏开了单子,去找自己的私库领取。 没错,这些茶渣鸡也是石初樱的‘私产’!连着茶渣鸡的鸡蛋也不例外! 外头曾经有人嘲笑,说镇国将军夫人是个小气到连只鸡蛋都要算计着吃的,而将军府的下人听到了都嗤之以鼻,呛道:“那是你不知道,我们夫人的鸡蛋比你们家的凤凰蛋还金贵!” 对于厨房的管事来说,没有十只,五只也是好的,欢欢喜喜地跟着紫苏去了。在他们这些内陆厨子看来,海鲜再鲜也总有一股子的海腥气,哪怕是蔬菜也觉得沾了海腥味儿。 如今可好了,有了这茶渣鸡的鲜鸡汤,且不说食材和菜式如何,添上一勺这鲜鸡汤,什么都解决了…… 点心房的主厨:“……女人孩子多数爱清甜口儿的,男子多爱咸香的。奴婢恳请夫人赏一罐子莲花蜜浆和清露……” 茶水房管着茶水,果汁,管事的仆妇腆着笑脸道:“……请夫人给个恩典,明个正晌午的时候怕是太热,赏一罐子雪水咱们煮茶的时候添两勺,也好清凉清凉……” 石初樱心中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人是来打她秋风的呢?! 在这参将署里,管事和丫头仆妇各个都等着站稳脚。如今能把这趟差事办好了,便是最好的机会,任谁也不会平白放过去的。 打她的秋风虽然有讨巧的嫌疑,可这也是能力不是?不说出无法拒绝的理由,她的秋风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而这次的赏花会的主题是赏荷,所以,石初樱腹诽后还是让人写了签子,每样都稍稍拨了些给这些人,毕竟难得搞一次。 (以下是防盗补充内容) ====================================== 第二天,参将署里的各处都早早吃了顿饱饭,用夫人的话说,“今天可是有场硬仗要打,都得打起精神来!” 太阳刚升到三竿高,平日里一向比较僻静的,通往参将署的官道上便喧闹了起来,前来参将署的各家马车已经排着队往南极山脚下赶了过来。 参将署的大门前,门房和今日负责接引车马的管事,小厮们也精神抖擞着,站在辕门外的廊檐下候客。他们各个一身新衣,腰间扎着参将署特有的海鱼皮腰带,挂着腰牌,让他们自己都顿时产生出一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 在京城,赏花会一般上午下午都有,只是在这边必须得赶早了。因为临近晌午的时候外头就已经热得厉害。又是晒又是吹风,海风还带着盐分,皮肤想不黑都难。而且这热度一般得到下午后半晌才能消退些,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办,那必定是得赶到上午才好了。 第一波的马车到了辕门外便停了下来,这参将署不像一般官家的宅第,马车还能赶进二门,在这里,一律得在辕门外下车下马。 头一个到的自然是本县县令夫人,谁让人家离的近呢。而同样离得近的却没人家这父母官大,即便遇上了也只能让人家先行,所以,县令张夫人便携老扶幼的下了车来。 张夫人扶着一位略有些富态的老太太,身边跟着一大两小三个小姑娘,站在车外,仰头打量着参将署,只见威严伫立的辕门,和厚重古朴的围墙都让人心生安定和不自觉地肃穆。 门房客气地验过帖子,往门里大声喊了客到,便有内院的知客媳妇出来,客客气气地接了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内宅里去了。 参将署的大院内,车马走左侧,行人走右侧,很快,张夫人一行便被油车载着从左边走了。 话说这边张县令夫人刚刚进去,后面知州府上的杨夫人便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媳妇,三个半大的小孙子到了。 知客的媳妇看着这一家比一家人多地官眷,依然露出了得体的笑容,表示了欢迎,招呼着下人准备了油车往里头送人。 不过杨夫人却谢绝了,她笑着道:“我们都还走得动,难得出来走走,很该活动活动,就慢慢走进去吧。” 客人要走进去,知客也得陪着,那知客媳妇心里便明白了。 杨夫人身边跟着女儿,后头走着两个年轻的媳妇,带着各自的孩子,加上丫头仆妇,也是浩浩荡荡的。 “刚才见到外头有车马声,可是有谁已经到了?”杨夫人随意地问了一句。 知客媳妇含蓄一笑,道:“是本县的县令夫人到了。” “哦?”杨夫人瞟来一眼,“看着好几辆车……” “张夫人携了老夫人和几位小姐一同来的。”知客媳妇稍稍又落后半步。 杨夫人明白,对方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便也不再多问。 走过花木扶疏的夹道,不远处便看到一处宽敞的场地,透过树隙,能看到有几个孩子在那里嬉笑着玩耍,欢笑的声音已经飞过树篱落入她们这些人的耳朵里。 杨夫人的小孙子更是丢开他娘的手,飞快地跑到树丛边,探头看了起来。不过还没等他看出什么来,跟随的婆子和丫头就过来劝他过去了。 小男孩一脸的不解,他翘着指头问道:“他们在玩儿什么?” 知客媳妇扭头望了一眼,微微俯身道:“小少爷,这是府里少爷和小姐们玩游戏的地方。那个是秋千,那个是跷跷板,最大的那个是旋转滑梯……都挺好玩儿的。” 她这么一说,几个小孩子都忍不住的扭过头去,心都飞走了…… 杨夫人的心微微一动,不过还是没有出声,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心里确实庆幸,幸好她要步行,这要是坐车上,哪里能看到这些…… 一路穿花拂柳,不多时也来到了正院这里。 知客把人交到前来迎客的玉竹这里,介绍道:“这是咱们参将署里魏校尉的夫人,这是南坪洲知州府上的杨夫人和两位少夫人,小姐和小少爷。”真是一大串人啊。 玉竹稍一打量,便笑着朝杨夫人行了个礼,道:“夫人一路辛苦!快请进。咱们将军夫人正等着呐。”论品级,知州不过从五品,比校尉也不过大一级,不过,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自来是不能比的。 杨夫人早打听明白了,哪里不知道玉竹曾经是将军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此时她男人更是被当作将军府的家将一般,连带着媳妇也一跃成了官夫人。 这就是命!不服不行! 杨夫人存了较好的心,哪里能受她的礼,赶紧扶一把,笑道:“魏夫人可别客气。”因马上要进正院了倒也不方便多谈,便又与其它几个人互相见了礼,简单寒暄几句,相携着往里去了。 整个参将署的院子,看在她们这些人的眼里,完全不是以往印象中的宅院那般,一排排一列列的房屋根本没个院套,就那么直愣愣地排列在眼前,而敲到好处的花木,倒是掩映起了几分这硬朗的风格。 走过右边的蔷薇花墙,向左一拐,参将署的后院正房便出现在眼前。 杨夫人和两个媳妇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只见正中是五间正房,其中三间应该是完全打通成为正堂,三开的镂雕花门此时只开正中两扇,一挂碧莹莹清透的垂珠帘正轻轻晃动着,而珠帘里的浅绿轻纱,在海风中渺渺的飘拂着,仿佛整个屋子都荡漾出绿波来。 未等细看,早有穿着浅红衣裳的小丫头在两边拢起了珠帘,向里回道:“有客到了。” 屋子里正传来女人们的说话声,一时轻一时重,果然好几个人,玉竹引着杨夫人,边走边道:“知州夫人到了。” 一进正堂,便看到眼前一座五彩清透的琉璃大屏风,绕过屏风,鼻端先是袭来一阵阵清冽的花香,只是这花香从未闻到过,忽而一闻,竟令人脑子一阵的轻灵。 杨夫人等未及多思虑,便见到正堂上端坐着一位璀璨如明珠般的清丽女子,杨夫人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了,眼睛眨了又眨,总觉得有一层宝光,莹莹地覆在这美人的脸上,让人无法看清似的。而那一身高华的气韵,便把人都比到尘埃里去了。 “这便是参将夫人!” 杨夫人一晃神儿,连忙礼,“妾身见过参将夫人!” 石初樱瞧着底下的一群人,含笑道:“夫人请起,劳烦杨夫人一路赶过来,实在辛苦了。快请坐。” 杨夫人难免又介绍一番自己的媳妇和女儿和小孙子,石初樱都含笑点头,招呼着入座。 因第一次见人家的小姑娘和小孙子,又命人送了见面礼儿。 先前张夫人等到的时候已经有这么一回了。而张夫人才七品,见到知州夫人还是要行礼的,连老太太也一样。众人热热闹闹的一番见礼后才再次入座。虽然才不过来了两家人,这三开间的大厅已经很有些热烈了。 期间,石初樱明明看到了张夫人嘴角噙了撇不屑的笑,而杨夫人的脸上则隐隐挂了一角不齿…… 第二百四十三章谁怕谁啊?! 石初樱嘴角一抹淡笑,听着女人们带着方言痕迹的‘官话’,心里也对这些官夫人赞一个! 也许是年轻的时候曾经就会或者学过,又经过这些天的强化,场面上寒暄起来倒也能听得懂了。而几个年轻些的媳妇和姑娘则面带羞愧,微微垂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因才开始来客,石初樱倒不好现在就打发人去各自疏散疏散,大人们来是有目的的,自然抓紧时间说话,而小孩子们坐了一路车了,此时已经有些不大耐烦了。 石初樱笑了笑,招呼道:“去给孩子们拿些糖果点心。” 不多时,便有一队丫头托着盘子进来,给每个香几上都搁了两个碟子:一个莹碧色的卷边碟,里头装着黄橙橙带着几丝碧绿的小点心;一个润白翻边的碟子,里头是一根根圆头的金枫糖。 到底是小孩子,在家也不是没糖吃,可见到人家的糖,还是想尝一尝的,都去看自己娘的脸色。 大人难免尴尬,不让吃又怕孩子闹起来丢人现眼,吃又担心弄脏了衣裳…… 石初樱道:“这糖果时我们家独有的,外面吃不到,大家都尝尝。”这么一说,倒是不单孩子们吃了。 玉竹笑道:“夫人们可别客气。这糖可是夫人亲手做的,即便是我们在府里也不是总能吃到的。” 杨夫人也有些吃惊,忙道:“呀,这咱们可是有口福了,一定要尝尝。”在她们印象里,都这么高的地位了,哪里会亲自动手做东西?除非是偶尔象征性地下一回厨,连她都多少年不沾手了。 丫头纷纷递上湿帕子擦了手,众人都先取了根金枫糖来捧参将夫人的面子,倒是张夫人家的那位大些的姑娘,悄悄地拈了块点心,拿帕子托着,低头吃了起来…… 玉竹也是个眼尖的,一个眼神儿过去,立刻有丫头悄悄送来一盏清露,无声无息地放在那姑娘手边。吃了点心难免口干,这抹了莲花蜜浆的点心自然要配上点了荷花露的清露最好。 那姑娘微有察觉,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很快便干掉了一块点心,又悄悄端了清露饮了几口,再然后让人大跌眼珠子的是,她又悄悄拈了一块…… 如此一连吃了三块!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悄然抬头观望了一下,再把清露干掉了! 石初樱和玉竹、玉羽不由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写着:这姑娘没吃早饭! 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这姑娘好几天都没吃饱过了! 悠悠坐在她娘身边的,除了吃糖,她的精神力也发觉到了这边的有趣事,她的精神力还非常柔和,放出去转了一圈后,张大着嘴巴,扭头看着她娘。 悠悠有些难以置信地跟她娘道:“娘,悠悠知道,这位姐姐肚子还很饿,她娘不给她饭吃呢。”娘俩自然是用精神力交流的。 石初樱小小白了女儿一眼,“这么大的女儿家,怎么会给饿饭,还是要出门坐客的时候,又不是后娘!”刚说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不由张姑娘和张夫人之间多看一眼。 显然,不止她们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杨夫人就把小小一块糖很快吃掉,笑着夸赞道:“真是有福了,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然后无意似地打量一眼,惊讶道:“哎呀,张大姑娘怎么不尝尝这糖?哟!难不成这点心这么好吃?早知道我也该吃一块,只可惜现在有些吃不下了…… 还是你们小姑娘好,一下子吃这么多都没事……” 张大姑娘涨红了脸,低头扭着帕子不说话。那边张夫人冷冷瞥了一眼过来,即便没看到,张姑娘也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哟!张夫人这眼神儿可真是厉害!瞧瞧,瞧瞧,好好的一个大小姐,给吓得像个鹌鹑似的。啧啧,怪道人都说,‘宁要乞丐娘,不要状元爹’呢。” 众人:…… 石初樱再没想到杨夫人这么有战斗力,竟然当着人家张夫人的面儿,就这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什么‘宁要乞丐娘,不要状元爹’的,这不是明白说人家张夫人是后娘,虐待原配的孩子么?! 张大小姐仍然低头跟个帕子较劲儿,张老太太也拈了块点心起来。 张夫人气白了脸,却淡淡地接话道:“杨夫人多虑了!也是,您都好几年不出来走动了,想来这市面上的事知道的也少了些。 依着妾身看,杨夫人还是回去跟如夫人多打听打听,如今这各家都流行什么话才好。免得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这也是个很不给面子的。分明是说杨夫人家都是如夫人也就是小妾出来走动,她一个堂堂的知州夫人都给个小妾们踩脚下去了。 第212节 杨夫人翘起了指头,淡定地笑道:“张夫人说的是。本夫人也确实有几年没出来走动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配的姑娘都能随便作践了。可见世道多艰,人心不古啊!” 说着,又打量了一番张大姑娘,啧啧道:“你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你娘也跟本夫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前几年她去了,倒留下你一个受苦。我也是不愿意见到旧人徒惹伤心,没想到竟至于此了……”说着还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不管真情假意,这一番作态,张大姑娘无法不理睬,只好站起来朝杨夫人行个礼,低声道谢。 才坐下,杨夫人又朝着张老太太道:“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好歹多照看这孩子几年,她娘虽不在了,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罪不是?” 张老太太:“我老啦,享不来这城里的福,这几年带着这丫头在乡下补补渔网,趁着退潮捡点海货,还能穿衣吃饭。只是我又能看顾她几年? 这不,如今都十三了……早几天听说这赏花会好,老婆子也厚着脸皮跟着过来了,好歹让她也长长见识,免得往后难嫁!” 张夫人的脸色更加不好了。说她不善待原配嫡女还罢了,可这老太太明摆着是说她不赡养婆婆! 她掩去眼底的厉色,转而朝石初樱笑道:“我这婆婆有一把年纪了,时常会这样……我们做小辈的倒不少说什么。唉,咱们做人家媳妇的,难免委屈些。” 杨夫人嗤笑一声:“啧啧,张夫人这本事,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自己啊!” 张夫人忍无可忍,怒气升腾,顾不得场合,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怒道:“王月娥!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当了知州夫人就了不起了!有闲功夫管别人家的事,倒不如管管自己的后院!自己在家里被人挤兑得灰头土脸,连府门儿都出不来,还有这份闲心!” 杨夫人到底年长些,道行也比张夫人深厚,只见她惊吓似地“啊呀!”一声,拍了拍胸口,才道:“几年没见,我还当张夫人改行了呢!” 然后她饮了口茶给自己压了惊,才继续道:“瞧瞧这气势!到底是从小跟着下海打过劫的,就是不一样!我这手,拍断了也没这气势不说,只是这么个拍法,也早就手肿了!” 杨夫人虽慢声细语,但此话一出口,屋子里也顿时静了片刻。 石初樱也没想到这杨夫人竟报出这么个猛料! 张县令的这个夫人是继室也不稀奇,可如果杨夫人的意思没错,张夫人应该是海盗出身!至少家里曾经是海盗出身! 哪怕是洗手上岸了,这海盗的名声可是一臭千里的…… 这么看,这张老夫人作为婆婆都避到渔村去结渔网了,也不是不可能……一时间张大姑娘倒是解脱了,已经没人还注意到她了。于是,这姑娘又拈了一块点心,填进了嘴里…… “哟,咱们来迟了,瞧瞧里头已经说得多么热闹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娇俏的笑语声,还一群人走动的裙裾沙沙声。 石初樱眼神儿往门口飘了过去,只见屏风里头站着的回雪打了个眼色过来,原来刚才的客人在门口停了停,听到了里头的呛话,这才出言的。 这个话锋都敢接,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 那女子和一群衣袂翩翩的女人走了进来,原来是本州的通判夫人和州同以及州府的其他官员夫人们,相约着一起到了。 大家又是一番见礼,刚才的火爆气氛也就给遗忘了似的,再没人去提。 “哟,这不是张老夫人吗?可有几年没见您了?身子骨一向可好?”通判姚夫人身份比张县令夫人高,自然坐在了张夫人上手,张夫人被挤到了后排去了,毕竟一下子来得都是州府的官眷,她这县里的就不够看了。 张老太太:“谢夫人还惦记着,我这不是听说参将府上有好吃好喝的,才非要跟着来了。呵呵呵……” 姚夫人往后瞥了张夫人一眼,含笑道:“老太太可得多出来走动走动,这一连几年不见,咱们也惦记着不是。” “哟,张姑娘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我刚来,正赶上乔夫人去了,张姑娘还那么小一个,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真真的可怜!” 州同夫人道:“可不是么,这都好几年了,怎么也没见多长二两肉?唉!”一声长叹,什么都不说了。 (下面防盗部分) 她们这些从州府赶来的夫人,自然是不在共同乎挤兑一个海盗之家出身的女人的。 哼哼,以往海盗是地头蛇,横行在沿海的地界上,从渔村到县城,再到州城,哪一级的官儿敢直接跟海盗对着干?不用别的,看你脖子上的脑袋能不能安稳呆个一年! 要是不够狠辣,怎么能叫海盗呢?别说县里、州里,就是郡王府不也缩着头么? 按说这是南安郡王的管辖地界,驱逐海盗跟内陆的郡王打击山贼一个道理,可偏偏海盗比山贼更难打,便是原来驻守的副将带的水军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水军是打了就走,海盗回头就疯狂报复,打了比不打还麻烦…… 所以,多年来受海盗气的可不止是平民,这些个沿海的官员也不得消停。跟海盗同流合污显然早晚抄家的节奏,至今还没哪个脑子清楚的官员敢明着这么干,(暗地就不知道了),但要说明目张胆地去海上打击海盗,却也是不敢的。 因此,这么多年来南外海这一带就形成了一种怪圈:人人恨死了海盗,人人喊着打击海盗,却又没人真的敢去惹海盗。甚至大家私下里还盼着,能跟海盗的亲戚什么的挂点钩,好歹能给自己留条路…… 而海盗自然也是要上岸的,不可能终日漂在海上,所以这点义气还是讲的,能照拂的人家,海盗也还算给面子。每次意思意思抽点油水倒也不打打杀杀的…… 所以呢,又怕又恨又有些依赖,唉,真是乱套啊…… 话说今天这么些个州府的夫人挤兑张夫人,也是有理由的,谁让去年海盗和岛屿国太猖狂,圣人震怒后处罚的可不止杨大人一个! 而是整个南外海一带的官员,不论文武,全都罚俸一年,留任察看!连同郡王听说也罚了一年的爵禄! 大楚国官员的俸禄虽不算太高,可重点是官俸发的是真银子!而不是新版铜钱。知道现在市面上银子和铜钱怎么个兑换法么?官价:一两官银兑一千文铜钱,私下在钱庄银楼等地,加码是一两官银兑一千四百文! 高自然是高,关键是现在大家手上的缺银子啊!除了官俸,爵禄,朝廷的赏赐,现在很难从正规渠道获得真金白银了!十年时间,圣人把市面上的金银收得也差不多了…… 所以说,这一年的官俸对于这些夫人家里来说,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二百两银子,而是很多潜在的收益。 不过即便面对如此强大的火力,张夫人显然也是底气十足地。 她轻轻嗤笑一声,“妾身虽粗野了些,讲个眼不见心不烦,好歹那是真性情;不像有的人,专门下黑手,明面上还装得比谁都贤良。” 说着,她朝石初樱一笑,道:“夫人您可别不信,妾身性子是实在了些,可好歹也是讲义气的。您说说,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没了爹娘,带着不多的家产来投靠,咱们要是嫌弃干脆就不收,要是收了,就干点子人事儿。 有的人就不这么想。啧啧,一边把人家孤女的家产哄骗到手,一边又坏人家的名声,逼人家去死。这不,一笔家产就这么到手了。” 说着,张夫人还夸张地摊摊手,很是鄙视了同知夫人一眼,悠悠一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是高手!” 石初樱以往偶尔在京城高端场合混,还真没见过官场女眷竟然可以这么火爆! 跟这些夫人的段数一比,京里那些讲究弯弯绕的女人简直被比成渣渣了…… 这地界的夫人可真敞亮,真豪迈! 县令夫人可以一炮轰向州府的官夫人,也不怕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嗯,找个时间特问问楚溆…… 石初樱看得目不暇接。 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唐老夫人的意图 半屋子的女人,掐起来完全顾不得官话什么的了,甚至用方言吵了起来。好在石初樱现在已经能听明白,只是装着听不懂,这样看着才热闹。而悠悠也算开了眼界,看得都忘了去玩儿了。 这时候就听有人问:“怎么没见到唐老夫人?”于是很是有几个人偷眼看像了参将夫人。 石初樱自然是装不懂了,反正她们也没用官话说。而且,对这个什么唐老夫人,其实她也挺心烦的呢,正好听听大家怎么个说法…… 这唐老夫人是本地的世宦之家唐家的老太太。唐家也算是几百年的世家之一,在南边这一带很有些影响力。听说早年也是打鱼出身,后来慢慢供养子弟进入仕途,在前朝的时候家世达到了顶峰,族中有人进过内阁。 不过朝代更替,世家多少都受了些影响,唐家更是偃旗息鼓了几十年。而后倒是也慢慢复出了,只是这一歇几十年,族中的子弟人才却大不如从前了。 直到太上皇当政的时候,唐家除了剩个百年世家的架子,里头真的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唐家急于寻求崛起之路,而作为文官,男儿们自然是追求入仕,可当官岂有那么容易的?这么些年供出来,也只有三五只小虾米,还都在五品以下。 这在朝为官,不到三品算不得大员。四品也不过是中游,五品官在京城差不多满大街走,要是没个实职,还不如六品的给事中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唐家老太太灵光一现,男儿不行还有女儿嘛!好歹也是世家,总有路子在,倾尽全力总算献了一个姑娘进宫。 对于这些前朝世家,本朝虽不排斥,但也不是多热络。不过唐家愿意献女人,太上皇还是乐意笑纳的。反正对他老人家来说,不过是多养个女人而已。 唐姑娘入宫后虽不格外受宠,但楚家宗室对后宫子嗣的严格控制,她倒没操什么心地生了个女儿,因子嗣之功,封了个九嫔最末的充媛。充媛虽不高,不过好歹也是能叫一声‘娘娘’的了,唐家作为公主的外家,也算是皇亲了。 所以,光是唐老夫人先有个封了娘娘的女儿,还有个公主外孙女就了不得,在京城也许不算什么,可在这地界那就是高端! 一时间,不光唐家,连唐老夫人都在南外海着一带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是什么宴会没有唐家老夫人光临,那就是不够档次啊! 哪家的夫人、小姐要是不能得到唐老夫人的一两句肯定,那在本地也算不得出众!毕竟人家是养育过娘娘的人,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 然而这一切随着太上皇禅位,渐渐有些过了气。 首先,每年年节的时候,从宫中来的赏赐没有了。唐家娘娘本就不起眼,成为太嫔后更加没存在感了,太上皇才不会去在乎哪个嫔家里有没有赏赐什么的,不过是几匹缎子,几块金银罢了。 殊不知,很过人家就指着这份荣耀过活呢。 再者,每年巴结上贡的地方官和商户也少了,缺了孝敬,日子自然不如从前。这是必然的了。 还有就是,以往跟他们家还有走动的一些勋贵世家也淡了下来……这林林种种,都在无时不提醒着唐家,皇恩开始寡淡了…… 也是,皇帝都不是哪个皇帝了,公主自然也成了众多长公主之一了。说的现实点,都是过去时了。 而在大楚,同一家的女儿是不能入宫两次的。所以,唐家咬咬牙,又费劲巴里地往南坪州的郡王府上送了个女儿。 要知道皇家可没什么姨娘的叫法的。上玉牒的只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这三个。而这三个差不多都是内务府选秀出身,能自行安排的有名份的也就四个侍妾。 尽管皇家不不在乎一个妾,可对于地方上的世家大户来说,捞个四妾之一的名分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可别小瞧这四妾的名分,这在郡王府里也是抢破头的。 别的不说,她们生的孩子虽是庶出,但那也是能正经封爵的,培养得好,将来一个某某将军的爵位跑不了。等将来成人开了府,那也是妥妥的宗亲的外家!比公主什么的还实在些呢。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能生得出来! 其实对唐家这样,靠送女儿攀来的外戚,宗室里其实大多数不齿与之为伍。 问题是,两位皇子一来到南极港,唐家老太太就打着亲戚长辈的名儿,派人去嘘寒问暖了。两个皇子很是无奈,连石初樱这边也没少被送帖子。 石初樱和楚溆都对此颇有些……那什么微词。 而楚溆的意思,借着这次的赏花会,也让唐老太太这样的人收收心,别以为皇家宗室是她们家想贴就能贴上来的,免得将来心大了更没好果子吃! 因而,这次赏花会,得了帖子的是唐家另一房的唐钰的夫人。 唐钰如今在工部行走,年后刚升了六品主事,也被派到南外海这里,跟着修建军港和参将署来着。虽然正六品工部主事在京城不算啥,但在这地界上也算有来头了。况且还参与修建了参将署,请他夫人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唐老夫人,跟着隔了房的孙媳妇来,也实在有些没脸。 不过,石初樱显然低估这老太太的自我调节能力。说话间,眼瞧着门外来的一群人,为首的一个满头白发,一身绛紫罗衣的,可不正是这位唐家老太太! 张夫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一拍手,道:“瞧瞧谁来了?这好半天没见到人,我还以为唐老夫人去郡王府上会亲去了呢……” 还会亲?堂堂郡王府会和个妾的娘家论亲?好几个夫人都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 “听说夫人这里的花好看,老身就腆颜凑趣来了,还请夫人雅量宽宥!”唐老太太操着不错的的官话,在左右两位妇人的搀扶下欲行礼。 石初樱淡笑着看着她,并不言语。 唐老夫人楞了一下神,还是全了礼数,虽说她也得了个诰封,到底和人家正宗的宗室将军夫人没法比的。以往在南坪州,即便是郡王妃也少不得给她几分颜面的,可这京里来的,和发往蕃地的到底不一样。 石初樱伸出手来请了起,其他一众跟着的人也纷纷行了礼,除了唐老夫人,还有另外的一个老太太和别的两位夫人,再然后才是正经帖子上请了的唐钰的夫人。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石初樱清咳一声,道:“今日各位光临赏花会,实乃荣幸之至!”大家一听进入了正题都忙正襟危坐了。 “我们将军奉了皇命,来此驻守海岸,连同我们这些家眷,少不得在此地扰上几年了。先前忙于安顿,未及招待,失礼之处还请包含一二。 近日稍有空闲,正巧,府上的几株莲花长成了,趁着天光明媚,大家不妨也松散松散。”众人附和,哪里敢挑参将署的礼儿,都说些捧场面的话儿一。 悠悠最先忍不住跳了下来,和玉儿带着小孩子们,先是小猫儿似的走到门口,一脱离大人们的视线,立刻呼啸着往游戏场去玩儿。 转眼间就跑了个干净,连小女孩儿都没剩下一个…… 石初樱轻笑一声,“咱们也走吧!” ================= 第213节 赏花不过是个由头,大家哪有不知道的?!因此,此刻杨夫人在起身的时候就抢占了石初樱右边的位置,凑趣说着话。而唐老太太能不惜颜面也要过来,自然而然地占了另一边儿。 在这地界,除了郡王府上的,还没有人敢跟她争先。 唐老夫人酝酿了一下,心下想着还是先说两句贴心话。亲戚嘛,总是比外人亲近的。 却哪知杨夫人抢先道:“夫人可真年轻。和您一比,咱们都是老菜皮啦。夫人有什么养身的好方子,方便透漏一二的话,咱们也学学?”她早看出来了,参将夫人可没想格外给这老太太脸面,她是商贾人家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了。 石初樱瞄了杨夫人一眼,笑道:“也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多活动又不劳累着,出透了汗,身体自然就显得轻健。吃好睡好,人总能年轻几分。”她会功夫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都知道,也用不着掖着藏着的,而且用来打发无聊话题最有效了。 杨夫人遗憾地‘哎哟’一声,“难怪咱们腰比那水桶还粗!妾身就是那懒怠的人,闲一时还想靠着倒着,更别提多活动啦。” 当下自然有人附和着说话。 石初樱又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行人来到摆放莲花缸的后园子,远远的清冽的馨香就扑面而来,年轻腿脚快的,已经自发散开来去看了。 只不过石初樱身边始终牢牢被杨夫人和唐老夫人已经张夫人围拱着。 石初樱心话,她现在脾气可好多了,换以前她早甩了人走了,现在还能耐着性子跟她们兜圈子呢。 唉,都是为了孩子们。要不是楚溆说,孩子们没有她的好运气,不能目下无尘地在世上行走,言传身教,她也只好让自己尽量做个合格的母亲和妻子。尤其悠悠是女儿,将来也出嫁的,她总得给女儿做个好的示范。 “几位走了一路也累了吧?尤其是老太太年岁大了,这院子里有燕歇的地方,大家可以去歇歇无妨。晌午在这正房里备了简单的小宴,也有好酒,大家还请务必赏光。”石初樱不想纠缠下去,便直接下‘逐客令’。 唐老夫人趁机点点头,决定暂避一时。不然也太上赶子了,反而不好。她去告了罪,便带着丫头仆妇去歇息了…… 石初樱望着老夫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似自言自语地问道:“你们可知道,唐家老太太今天为何而来啊?” ======================================== 看来唐老夫人并非‘请’来的,而是‘蹭’来的! 关于这一点,看出来的人不少。 作为本地的知州夫人,杨夫人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当下微叹:“妾身虽久不出门,却也略有耳闻,听说前些日子,郡王府上的唐夫人小产了,想来老夫人心里不好受,出来散散心也是有的。” 张夫人手中的玉竹柄白绢美人扇轻轻摇了摇,轻哼了一声道:“只怕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 然后一幅‘你久不在江湖,已经落伍了’的眼神瞥了杨夫人一眼,望着唐老夫人的背影穿过莲花缸,进了西厢房。 她才又道:“郡王府上的唐夫人才几岁?趁着坐小月子养好了身子,又得了王爷怜惜,如今不但整个王府,连杨夫人您这就不出门的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换作是我,此事只当庆贺……” 杨夫人气得一噎,冷声道:“张夫人自来是与咱们不一样的……” 张夫人却不理她,暗中觑着参将夫人,拿美人扇子挡了嘴,低声嘀咕道:“唐家姑娘如今各个金贵,今日唐老夫人身后的两个只怕都十五六了吧,可都没定亲呢……” 石初樱哑然:这是打算来捞一把的?又想起前边楚溆正招待两位皇子和几个军中将领什么的…… 杨夫人也明白了什么,赶紧凑一句:“哎呀,小姑娘们最贪玩淘气,看花赏景的难免忘了脚步,还是得多照看些。尤其是咱们乡野之地,松散惯了,和京城里不能比的。” “夫人原谅则个,妾身去瞅瞅我那女儿,她是个笨的。夫人若是不烦,带会儿妾身带了孩子们来跟您说说话。” 石初樱自是明白杨夫人的意思,当即应道:“夫人爱女之心,乃人之常情,且去就是。很不必在意。” 眼瞧着杨夫人快步走了,石初樱也招来紫苏吩咐了几句,而不远处又有几位夫人正走过来。 张夫人也不后悔自己提供了消息,却被杨夫人抢了果子。她留下自然有留下的道理。 只见她四下扫了几眼,微微凑过头去,遮着扇子轻声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外头都在说军港打算办书塾的事。” “附学什么的妾身就不多嘴了,想来也不是就能来的。妾身倒是听说一件事,夫人不妨参详参详,若是有可得当心些,若没有全当妾身多嘴了。” 石初樱眨了眨眼睛,对于本县县令夫人的消息渠道,石初樱并不怀疑,甚至她觉得,县令夫人在官场的最底层,市面上的某些消息可能比杨夫人等还来的快些。 “哦?张夫人尽管直言。”石初樱也不客气。 张夫人眨了眨眼,快速轻声说道:“我们家老爷听人说,唐家有心要替咱们军港效力,想一力承担起书塾的事。至于什么法子,眼下却还不知……” 石初樱微一眯眼,心话,难怪人家说,越是下头的人,越是胆大妄为!这唐家真若是起了这个心思,却不得不防了! 她原以为这些地方上的人,最多是求着送子弟来附学,却没想到竟然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来染指军港事务! 石初樱朝着张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道:“中午有好酒,张夫人还要多喝两杯才是。” 张夫人心知事情办成了,一时高兴,赶紧表白道:“我们老爷说了,文官的嘴对上海盗的炮,根本不顶事。咳咳,作为本县的父母官,却护不住百姓,他也是惭愧的,如今参将大人驻守在这里,其实属我们最高兴了。 能平安度过这三年察看期,我们也就别无所求了。参将大人和军港这边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们老爷定然不遗余力去办的。” 对于张县令的投诚,石初樱一点不意外。整个南外海这一带的官员都因为岛屿国袭扰而被圣人惩罚了,这谁都知道。 留任参看三年,未来究竟怎样,跟军港驻军有很大关系。合作得好了,说不定还能挪个地方重新开始;万一军港这里说一句‘配合不利’,那他们这拨人,尤其是没有什么后台和背景的,就得背罪! 不掉脑袋也得扒了这身官衣! …… 太阳渐渐升高,外头也热了起来,石初樱又在人前晃了晃,就更衣去了。回到自己的正房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蓝绿银白三色拼袖,绣金银蔷薇花的衣裙,整个人都显得清爽了几分。 “悠悠那边如何了?”石初樱喝了几口苗尖茶,招来紫苏问话。 紫苏笑着回道:“别看咱们小姐才三岁,招待其客人来,一点都不含糊。且不说让点心茶果,每个人还都送了小礼物,不论男孩女孩,都十分的欢喜。” 石初樱暗笑,虽是小孩子,出来时家里定然嘱咐过了,不喜欢也得表现得喜欢啊。 不过紫苏不这么认为,她道:“小姑娘都得了两朵绢花,难得都是宫造的款式,做工手艺都是这里没见过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的?男孩子都得了一盒彩石弹珠,已经玩儿得热火朝天了。” “大的那边儿呢?” “是有几个姑娘走错了路,不过南风那边及时给拦下了,等奴婢带人去的时候都已经被婆子们往回送了。” 石初樱暗自翻个白眼,这么低劣的套路,这些年在京城早被人嫌弃不用了。也不想想,哪家子搞宴会不先把这个门儿给堵上?不过她早不在意这些小手段了。随她们折腾去好了。 “倒是杨姑娘和张大姑娘跟着小丫头们在一处,又吃又喝的,还说是要照看小的……奴婢看着倒是玩儿得也挺好。” 石初樱想到张大姑娘吃点心的样子,心下也觉得这张夫人真的不待见前头夫人的孩子,短了衣食倒也有可能。不过张老太太也是个会装傻的。不然,就凭她是县令大人的娘,去渔村织网,啧啧,除非张大人是不想干下去了。 不过眼下不她不想费心这些,倒是张夫人递来的消息还是得跟楚溆知会一声。 唉,真是不省心啊!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尾巴 中午摆宴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有人就提到了书塾的事。 石初樱也不避讳,只道不过是因了这里的方言土语太甚,京里来的人实在闹不懂,也不能现在学了方言,等五年后回京再倒回去学官话。 才打算说把孩子们集中起来,按照京里的课程教导着,不指望学多好,回京的时候能跟上进度就行。所以,官话不利索的定然是不能进学的。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石初樱又放出一颗炸弹,她道:“也有女孩子的书塾。不过也是要官话利索,还要熟读过‘三百千’的才能进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众夫人们都暂时歇了。 因为这个消息已经超出了她们家里原本的预判,出现了重大变故,势必要回家后重新商量过。 这顿宴席不能说没有收获,相反收获还很大,却大得让人一时无法下嘴了! 说真的,以往不是没有京官来过,但都是最终入乡随俗,慢慢学了方言土语的,其实哪怕不去学,时间久了自然也同化了。还真没有像南极港这般,把官话一下子提高了这么多的。 本地的人家,有几个像唐家那样注重培养女儿的?反正也没指望嫁出南坪州去,谁会特地去教导女儿讲什么官家话?更别提三百千了,能认识几个字都是好的了,就是本地首当其冲的唐家姑娘,也不一定学了千字文的…… 而唐老夫人原本还陪坐在主席上,扯起了唐嫔娘娘的话头儿来,结果石初樱一脸的莫名其妙,扭头寻了玉竹道:“你可知道宫里有个唐娘娘?” 玉竹咽下食物,拿巾子抹了嘴,才道:“咱们和夫人在一起十来年了,您什么时候进过宫啊?好不容易有点子闲空了,您都跑山上去采药了,哪里肯花心思去认识那些个宫里的娘娘?您要是认得倒奇怪了。” 说完还有些不满地哼了哼。可见在夫人面前是个极有体面的,才敢这么放肆的说道。 这一来一往的,唐老夫人的话也咽了回去。对一个根本没进过宫的人,你提什么娘娘嫔妃的,不是对牛弹琴么? 现在她也要重新打听打听了,堂堂镇国将军夫人,在京城十来年了,竟然一趟宫都没进过,怎么听都不像受重视的,别是消息有误吧? 不过,幸好这位夫人还算得体,不然真来一句:“哪个唐娘娘?什么位份上的?”又或者“只认得某某妃”之类的,她可就不好下台了。 这顿宴在各种莫名其莫的揣测中结束了。 宴席上的吃食自然是极美味的,酒更是好酒,茶也是好茶。只可惜,大家心中揣着事,实在无心耽于美味。 与大人们的食不知味不同,小孩子们可没那么多心思,吃得各个肚儿圆圆的。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请求小悠悠,能不能带几块糖果,准备回家给没机会来的小伙伴分分。 悠悠也是个大方,(主要东西都是她娘的,这小丫头也是个慷他人之慨的典范)招呼人给小朋友们都多装几块。而且,也不知道为何,她竟看上了张杨两家的大姑娘,很是邀请人家再来玩。 也不想想,人家都是十来岁的姑娘了,跟个三岁的小豆丁能不能玩到一起去啊…… 不过女儿既然乐意交往,石初樱也给了几分面子,这两家姑娘走的时候都得了额外的礼儿。 ===================== 回到家里,杨夫人先打发了两个媳妇各自回去,而杨姑娘也回房里收拾了一番,又特地捧了自己得的礼儿去了正房给她娘看。 先是参将夫人给的见面礼儿:一对宫制的珠花,一朵是细米珠和红珊瑚珠串的,一朵是金丝做蕊,白玉做花瓣,点缀了粉色米珠的;这两朵珠花,不论用料还是做工都极其精致,作为见面礼儿给知州夫人的嫡女也是很够了。 “看看这红珊瑚珠,虽说你舅舅们就是跑商的,咱们也在海沿子上过了半辈子,可再没见过这么红润欲滴的红珊瑚!啧啧,这磨成珠子得多浪费……”杨夫人拿起红色的珠花看给不停,真心是喜爱的不得了。 “娘喜欢就留着戴吧,女儿还小呢,戴不了这么贵重的。”杨姑娘很是体贴地把盒子也推给她娘。 杨夫人摇摇头,把珠花放回去,“这是你的体面,娘可不能要。你也大了,往后总要戴几样说得过去的首饰,你舅舅他们是有些钱财,可市面上哪那么容易寻得到这么好的东西? 娘跟你说啊,这珍珠将来黄了可以换了新的,这红珊瑚珠却是照样鲜艳,这才是好东西呢。你且好好留着。” 说着,又拿起一对十分精巧的金镶珠玉的耳坠子。珠子是莹白如玉的三颗小珍珠,下头坠着一颗红珊瑚珠的水滴。如今看来,这对耳饰跟前面的两朵珠花都可以搭配,这份礼想来也是用了心思的。 杨夫人把耳饰往女儿耳朵上比了比,满意地连连点头,女儿跟着她受了几年的委屈,别说打几件像样的金首饰,就是做两身新衣裳也得听不少算言醋语的。 “娘,女儿能去书塾吗?”杨姑娘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娘,她虽然官话不怎么好,可她娘这几年不出门,在家可是看着她读书来着,女先生自然是教过‘三百千’的,就是、就是口音不大对…… 杨夫人怜惜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轻叹一声:“能不能去还得看运气。娘的官话也就那样,你也学不得。现在外头找个官话好的也不容易。改天娘捎信儿让你舅舅他们到外地给寻一个来,你和小侄子都学学。 也不知道你爹这个官能做到哪一天,万一上头真个降罪,受苦的还是妻女。娘也就算了,半辈子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好好的官家小姐成了白身,或者(她不敢说出口的是‘官奴’)…… 娘本想着早点给你订户人家,到时候也能把你摘出去……可娘家倒了,亲家又有几个是靠得住的?到时候也是害了你……”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杨夫人也是心力憔悴了。 杨姑娘懂事地把头靠在了她娘的肩头,不再问她娘了。娘这么些年受的苦,她都知道,可她一个小姑娘,又何德何能,去改变得了什么呢…… 便是舅舅家,其实也未必那么靠得住的,她心里明白着呢。 “娘,我看这枝花适合娘你,娘你戴好不好?”杨姑娘从另一份儿礼儿中挑出一枝浅紫闪金纱堆的茶花,一大一小,或盛开或含苞待放,十分的精美。 匣子里还有一枝大红闪银绢堆的海棠花,是她和张家大姑娘临走的时候参将夫人补的谢礼。说是感谢她们帮着照看小孩子们。 杨夫人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只得收下。其实,她现在真的不怎么在意如何打扮了,除非是外出场合。 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了欣赏的人,还打扮给谁看! 第214节 不过,为了孝顺的女儿,杨夫人觉得她还是得在奋力拼一回,既然要交好参将夫人,就不能没有作为! 想她王月娥还比不上那李珍珠?不过是海盗出身,老大年纪了才做了个县令的填房,美个甚! “你回去好好歇着,明天娘带你和你侄子们去你舅舅家走一趟!” ================= 且不说杨夫人如何运筹帷幄,张大姑娘此时也正猫在张老太太的屋子里,娘俩正稀罕地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礼物。 “瞧瞧人家做得多精美,真金真玉的,这金叶子,这珍珠,多好看。”张老太太爱惜地拿着一朵珠花细细观摩着。 这是一朵茶碗底儿大小的珠花,薄薄的金片做的叶片和几朵小花,中间一朵大的白玉雕花,花芯上卧着一只小小的金蜜蜂。既活泼又精巧,一点儿也没有金首饰的老气感。 而张大姑娘显然更喜欢另一朵,是小珍珠和各色碎玉石串的珠花,红色黄色粉色玉石做的花瓣,珍珠做花芯和花茎,翠玉片磨成的叶子,串在一起别提多别致了。她都不舍得放下了。 张老太太却道:“好好收起来,这些个你现在也戴不得,还是留着以后做嫁妆。别拿出去招人惦记。” “还有这块大红的缎子也是好的,光是摸着就比咱们这铺子里的好。这颜色也鲜亮又不刺眼。留着做嫁衣吧。”说着,又把想去摸摸的手挪开了。她的手已经不够细腻,摸上这么好的料子,只怕要给刮花了…… “祖母,要不我们把这料子卖了,换了钱买块普通的缎子吧?”张大姑娘小心地把两块上好的衣料包了起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张老太太‘切’了一声,“你懂什么?这种东西能遇上不容易,人家护着还来不及,你倒是想拿去换钱?” “咱们又不必非这么好的料子不可,换了钱不是手上也松快些?她再不给我吃饱饭,我可要回渔村去了。好歹在海边捡了虾蟹还不用饿肚子呢。” “你别中了她的刁计!她巴不得咱们都滚回乡下去呢,咱们偏不!不过,今天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书塾怕是上不成了。”张老太太有些遗憾地拍了拍孙女的手,她也是为了孙女蹭书塾才拼去的。 “不怕的。上不成就上不成。过两天孙女还会去参将署的,一样跟参将家的小姐玩儿的。跟她学官话也一样。” “她请你去了?”张老太太眼睛一亮。 张大姑娘道:“孙女答应给参将小姐找几个漂亮的凤尾螺。” “凤尾螺可不易得!”赵老太太不赞成地扁扁嘴.张大姑娘无奈道:“孙女也没法子,当时好几个姑娘一起说话,唐家姑娘说起孙女在渔村的事。参将小姐觉得有趣,多问了几句,孙女就捡有趣的说了些。 唐家姑娘就说,不如孙女给参将小姐捡几个凤尾螺,说是做螺号又好听又漂亮。孙女也不好推辞了。” “她们唐家越来越落架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姑娘家都这么坏心眼儿。那凤尾螺要是那么容易得她早自己献上去了。还有那唐老太太,摆明了嫌弃我们有鱼腥味儿,离得老远就恨不得捏鼻子,哼,老婆子我还嫌她骚气呢。 好好的姑娘家上赶着送去给男人当玩物,还当多大的体面呢!我呸!啧啧,祖母跟你说,今天这老婆子可够没脸的……” 屋子里的人说着话,没一会儿,门外悄悄溜走了一个小丫头。 张大姑娘悄悄趴在门缝上,看着快步走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 参将署里 楚溆在伏案写东西,石初樱在边上看着各赴宴的人府上送来的礼单子。 据说这也是本地特色,上门都不空手的。 只是这显然不是‘不空手’那么单纯了,瞧瞧,什么霸王贝、极品螺、海参王、海崖燕窝、南海珍珠、七彩螺钿贝、珊瑚树、玳瑁…… 到底是靠海吃海,出手就是不凡啊! 石初樱特地看了一眼唐家的:霸王贝若干斤、极品螺肉若干斤、海崖燕窝若干斤、海皇虾若干斤,外加南珠一匣子。还真下了不小的本钱。 等楚溆写完了,石初樱把礼单子丢给楚溆,道:“这礼儿怎么办,你拿个章程。” 她们家还真不缺这些个吃喝玩用的,关键是有她在,这些都算不得稀罕了。不过在世人眼中,却很是难得了。 楚溆看了两眼,道:“中秋节的时候,给圣人献礼就从这里头出罢!”以往楚溆在宗室侍卫营里干活,既不是朝廷命官,爵位的资格也不够,自然用不少给圣人献节礼。 但今年不同了,楚溆已经领了朝廷的官职,三品也算大员了,这献礼就少不了。别的不说,光几大节礼儿和圣人的万寿,楚溆那点俸禄是绝对不够的。 如今看来,当官的能各个过的滋润,来自下面的这些礼是一大贡献。 “这唐家的礼也太重了些。”石初樱还是提了一句。真要是有什么企图,这礼儿别是个陷阱。 “把张礼单子抄一份给我就行,别的不用担心。”楚溆说着,吹了吹刚写的信纸。 石初樱挤到楚溆身边,就着楚溆用过的笔墨抄单子。不过她不喜欢用楚溆那种折子纸,而是用了自己的雅笺,还坏心眼地选了一张带花香的。 楚溆见了在她鼻尖上扭了扭,也随她去了。 “那唐家就这么放着?”她总是不大放心,有一种时刻被人惦记的感觉。 楚溆见他家樱樱眉头微蹙,只好解释道:“这唐家的事,圣人那儿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信儿了。” 石初樱有些意外,“这事还能丢给圣人去查?” “当然得让圣人去查了。” 楚溆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咱们来这里是防卫南外海岛屿国和海盗袭扰的,不是纠察自己人的。谁家的孩子不好,不是去找家长去?总不能自己先把人家孩子给打一顿吧? 大家都是圣人的官员,有事自然也该由圣人去管,咱们可没这个权限。再者,就是有权也没这个时间浪费啊!” 反正圣人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找点事儿做,总比让他猜疑强,自己还能省点心,专心‘撒网’。 这到底是谁给谁干活啊?石初樱觉得,对楚家人的神逻辑,完全看不到边际了…… 楚溆嘿嘿一笑,“你夫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你当两位皇子真是来闲逛的不成?便是我不说,圣人也会知道的。” 他敢肯定,今天晚上就有一或两份密报飞回京里去! “你就不想自己查查?好歹心里有个数不是?” 楚溆笑道:“我派出去的人连土话都听不懂,怎么查?咱们也不是先知,事前培养会各种方言的密探,况且,这语言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会的,等学会了,黄花菜都凉了。” 石初樱想想,这到也是。便不再说话,一心把礼单子抄完,又吹干交给楚溆,看着他一并拿火漆封了起来。 “难怪我听师傅讲古的时候说过,有的国家,特地寻了稀少的方言土著做密探,即便是被抓住了,招认了也没人听得懂,土著又不识字,连催眠都不怕,那才叫干瞪眼呢。”干完手上的活计,石初樱才又聊了起来。 “还有这说道?”楚溆立刻感兴趣地凑近,挨挤在樱樱身边,“再说说,夫君我也长长见识。” 石初樱刚想说他靠得太近,热得慌,几个孩子就‘蹬、蹬、蹬’从外面跑进来。其实是悠悠跑进来,两个哥哥追赶她而已。 悠悠听了个话尾巴,只听说娘给爹爹‘讲故事’,便猴过来,要求跟着听故事。 楚溆各种理由想打发掉他们,可孩子们早熟悉他们爹的套路了,无非就是想独霸他们的娘,切,想得也太美了! …… 是夜,夫妻两个窝在被子里,办完了事,楚溆心情激荡,咬着石初樱的耳朵告诉她,唐家的事,只怕跟先前刘管事的事有关。 南风等人因语言不通,调查进展缓慢,不过眼下已有迹象表明,唐家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他们调查到此也够了,毕竟圣人手里的人才众多,调查起来也进展快些。 至于最后唐家的目的是什么,结果如何,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了。 既然楚溆这么说了,石初樱也放开了心去,她们不是御史,也不负责这种地方上的事务,发现什么端倪只管上报也没什么不好。不捞这个功自然也不操这份心。 “那等哪天天气好了,我带着你和孩子们到海底去瞧瞧。”石初樱还记得答应过孩子们去海里看看,能亲手到海底采摘珍珠、贝壳、珊瑚树什么的,那才叫新鲜。 “好,为夫就借孩子们的光了,出苦力的事就交给为夫好了。” 不过,当楚溆知道这苦力有多苦的时候,真是后悔不迭!他真的不知道这海底有一人来高的大海蚌,也实在不知道这大海蚌的夹合力这么大!要完整地撬开这大家伙简直累屁了他了,更别提还得挖肉,取珍珠了…… 而且,眼瞅着那娘俩捉了一只又一只,他估计自己下海这一天,算是跟大海蚌对上了。 “儿子,过来帮把手,爹爹去方便方便!” 昭哥儿和适哥儿小小地白了他们爹爹一眼,尿遁什么的,太老套了吧?!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匆匆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这话果然没错。 自打大楚的海上舰队开始不断地在南外海一带‘撒网’,往常那些袭扰大楚的岛屿国和海盗就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楚溆他们连续不断地在海上找事儿,那些岛屿国就叫苦不迭了。其实这些小国本来就指甲盖大小,以前不过是看大楚像软柿子,捏一下没反应就多捏几下。结果发现对方虽是大国,却是个孬的,心便大了起来。 哪成想会有这么一天,它们不但要每天疲于应付这些‘撒网’,对方还不肯讲和,十分任性。这么熬下去它们可吃不消,岛屿就那么大,物产再丰富也抵不住身价百倍的大楚跟它们这么玩儿啊,大楚消耗得起,可它们消耗不起! 于是,第四年春天,几个曾经袭扰过大楚的岛屿国便派遣了联合讲和使团,前往大楚京城讲和。 即便是讲和使的船,也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要不是他们早早扯了大大的旗子,上头写了使命,估计也早成了大海的肥料了。 不过它们的讲和使团的船还是被人家大楚的战舰给‘拖’回去的,一点儿面子都没留! 楚溆收到消息后去转了一圈,问了问情况,就让人把讲和使团的人先给‘养’起来了,又写了折子,快快送回了京城。 石初樱这两年多已经比较适应这南外海生活了,昭哥儿早前已经送回了摩云山继续学功夫去了,适哥儿和悠悠还是跟着她和楚溆练功。如今也都有所长进。 这天,石初樱正哄了小女儿皎皎入睡,就听说楚溆接了信报后匆匆去了军港,等回来的时候就闷头写折子。待他发了消息,石初樱便询问是否有什么事。 这也不是什么严格的秘密,楚溆便说了讲和使团的事。 “那你是怎么想的?”石初樱知道楚溆在南外海这一带花费的心血,如今得来的清静可并非易事。 楚溆倒是直白,道:“这事还得看圣人如何决定。咱们的意见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说着,见石初樱乜过来一眼,连忙正色道:“夫君的意思是,如今的大好成果很该继续巩固,不然等这些小国喘息过来,咱们还是安生不了几年。所谓养虎为患就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如今太平几年了,朝中难免有人好大喜功,主和的应该很有些个。” 石初樱其实很讨厌这些所谓的‘和气生财,以和为贵’之类的大臣,自己没啥真本事,凡事就求个眼下太平,糊涂过日子而已,反正他们在任期间太平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将来对方恢复元气而毁约?到那时候他们即便没老死,也该‘乞骸骨’了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还关他们屁事啊! 有事也是别人的事,就看谁倒霉了…… 石初樱瞥了楚溆一眼,她才不信这个人就这么算了呢。跟个海蚌都能较两年的劲儿,何况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海上太平? “咳,好吧。圣人虽然有了些年岁,气性应该不减当年。你夫君不小心在折子里提了提当年的倭寇入侵的事,想来能引起圣人的一点点回忆。” 人上了年纪当然爱回忆往昔岁月。楚溆这一提醒,圣人哪有不想起自己当年英勇杀敌的?再对上朝堂上那些不断为讲和辩解的人,哪里还能顺眼了? 当然,圣人也没忘记拿这件事考察太子。 没错,早在两年前,圣人终于决定立三皇子宁王为太子。一来他和大皇子都是皇后所生,而大皇子当年死于战争,宁王却抗了过来;二来宁王作为如今最年长的皇子,差不多经历了整个抗倭之战,对战争认识深刻,而且他也有一身热血,并非庸庸碌碌之辈。 至于挣皇位什么的,哪朝哪代不这样?圣人觉得只要不是太过分,也算瑕不掩瑜了。况且,那两年太子也被丢去边陲历练来着,直到要被封太子才召了回去,经过磨砺的人,总是有出乎意料的成长的。 更主要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的青涩和冲动已经被成熟所取代,太子如今的为人处世也与以往有了很大的改进。因此,立太子的事,在朝堂和宗室里翻了点小波浪就定了下来。 如今太子收到圣人的考题,也并未过多思虑,他看了楚溆的折子也跟圣人一个感想:今天来讲和的人,明天指不定就能偷咬你一口,甚至有可能致命。 所以,他直接对圣人道:“儿子记得父皇当年可是带兵直接杀过东海,踏平了倭国的宗庙的。对于贼心不死之人,怜悯之心要不得。咱们不能养虎为患,哪怕是到了下一代才成患也不能!” 圣人很是满意:“太子不愧是朕的儿子!哼,那些个软蛋,吃了几年的太平饭已经骨头都酥了,指望他们强国倒不如指望海盗从良了……” 第215节 连个参将都明白巩固战果的重要性,哪些个饱食终日的大臣倒是不懂了,简直让人气愤。 圣人当下命太子亲自批示了折子,什么讲和使团直接发回去,根本不必送往京城!还有,作为曾经为国拼杀过的皇帝,圣人下令,大臣们都重新读史,那些主和的大臣更是被发到‘英烈祠’去反省一个月,并罚半年薪俸。 当圣人的旨意传来的时候,军港这里还是很热烈的庆贺了一番的。毕竟不管是官兵还是家眷,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成果,被几张嘴就给毁了。 要知道,说客的嘴可是能颠倒是非黑白的。这也是楚溆没有直接把讲和使团送往京中,而是先扣押起来的原因。他还真不想冒险让这些人的嘴有一点点用武之地! 把圣旨跟讲和使团传达完,楚溆便命人把这几张嘴给丢回海上去,并告诉他们,尽快离开南外海地区,如果一个时辰后还被发现,就不再享受使团待遇了。 讲和使被扣了这大半个月,天天提心吊胆,自知是完成不了使命了,谁让他们连正主都没见到呢。如今被丢回来又威吓了一顿,赶紧屁滚尿流地返回自己的岛屿国去。 原本就是几个小国联合的使团,如今一听各自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全没了主意了。 只好龟缩起来,期盼对方能忽视他们的存在。 ==================================== 春天对于南外海的人来说,是最佳的季节。 虽然海沿地区一年四季都比较热,可到底春冬两季要差一些,尤其是春天,海风很温和,太阳光也没那么强烈,各种陆地和海中的植物动物都是生发的好时节。 当然,也是成亲的好日子。 悠悠已经七岁了,虽然正在换牙,但她并不像很多孩子那么害羞,不敢说话。 “娘,张姐姐和杨姐姐都赶在这个春天成亲,女儿送些什么礼儿好啊?”谁也没想到,悠悠竟然跟比她大许多的张杨两家大姑娘成了‘忘年交’,石初樱正抱着皎皎给家里写信,爹娘没还见过皎皎,很是惦记这个小外孙女,每隔几个月,石初樱和楚溆就得回报一次近况。 三年的察看期已过,因这段时间南外海还算太平,圣人便放过了那些没有大问题的官员,都另作了安排,也有少数官员牵连进了唐家的案子,受到了大的惩罚。 杨大人除了私德不修,别的问题还不算大,三年后被贬了官,发到另外一个州去任了同知,好歹保住了官身。而杨姑娘去年定了亲,是本县主簿家中。这也是杨夫人费尽心力相看的。 主簿品级虽低,但作为本地属官,一般都是换县官不换主簿和县丞的,在本地算也是实权人物。杨姑娘低嫁过来,舅家又在本地,还算是不错的。 倒是张大人跟军港投诚后,在唐家的案子上算立了功,三年一过,别提了一级,如今是本州的同知,竟跟杨大人一个品级了。 张大姑娘的亲事是吴夫人做的媒,说给了军港里的一个小校。这小校姓陆,是个无父无母的,有个兄长也早分家了,自己一个人出来当兵,奋斗成了小校官,吃苦耐劳,算是吴祖清的人。 这俩家的亲事,原本参将署是不会有什么表示的,毕竟差的那么远,若非必要平时也没啥来往。但悠悠以个人名义送点礼儿,还是可以的。 这几年石初樱瞧着女儿与她们交往,两个姑娘都还不错,虽说受家里一些影响,但也不是自己没脑子的。 这点石初樱还算欣慰,才默许了悠悠跟她们继续来往,否则这关系早断了。 “杨姑娘有她娘张罗着,按说不缺银钱,你送些体面的实用之物就好;倒是张夫人未必给张姑娘尽心操办,你倒要认真思量思量。她们将来是要过日子的,还是实用些的好吧?” “女儿也是愁张姐姐呢。杨姐姐的我都想好了,送两匹好料子,再加一套玉瓷茶具如何?” 石初樱略一想,“送茶具倒不如送一对赏瓶,毕竟是你送的东西,摆出来也体面。茶具碎了一件的就不好成套了。” 悠悠小小吐了舌尖,她也知道娘是在教她,赶紧记了下来。又道:“张姐姐那里,我原本送了一匹红绸缎给她做嫁衣的,前两天去瞧了瞧,唉,怎么觉得她们家也太……准备的嫁妆也太寒酸了。” 石初樱算是明白女儿的心结了,她把皎皎放在一边,让她自己先玩儿一儿,自己和悠悠好好说话。 她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嫁女儿呢。朋友添妆,实用就好了。杨家姑娘上头有婆婆有妯娌的,必定要大些的赏器摆出来才体面显眼; 而张姑娘却是要实在过日子的。” 悠悠纠结了一会,“娘说的是。张姐姐这里送三十两银子、两匹衣料,几样精巧的金首饰,娘你看如何? ======================================= “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匹衣料算不得什么。可你张姐姐家,做衣裳都是按尺寸裁的吧?一整匹的料子,她可没得换花样穿了。还有,难道你张姐夫就不该有两块料子?” “再有,你确定她会收银子?”据她所知,张姑娘也是个很要强的人。 悠悠的脚尖搓了搓地,叹了一声,“好吧,料子两匹换成四块尺头。银子换成金玉耳坠子和金钗,嗯,外加一对玉瓷盖盒,这回实用又体面吧?” 悠悠是个心软的,好在还有分寸。用她爹的话说,“并不是那等‘心怀天下苍生福祉’的”,不然她才真该发愁了。只是如今小小年纪就一副‘我是老大,我罩着你的’的神气好像也不大合适吧? 石初樱觉得是时候跟女儿谈谈人生了……(悠悠:原来我的人生就是从这个时候变轨的?!) 石初樱打定了主意却并不现在就实施,而是决定另选时间。 她看着悠悠叫了珊瑚和翡翠,一起去她小库房里选东西。这是她们家的规矩,每个孩子的小库房都自己管着,要送人情就从自己库里出,或者跟爹娘借。 孩子们的小库房其实也挺富裕的。其中一大项就是自幼得的各种年节礼儿,有外人的也有长辈的,还有就是各种见面礼儿,朋友间交换得的礼物;还有就是她们逛街自己采买的东西;另一大项就是每次下面送往府里的供应。 石初樱会让孩子们各自挑一些,存她们库里,像皎皎这样还不会挑的就有石初樱代劳了。 比如玉瓷和贝彩瓷都是石初樱自己的瓷窑烧出来的,每次出炉送过来,石初樱也会给家里人都分几份,自己用也好,送礼也罢。 此时悠悠在自己的库房转了两圈,选了一对三尺高的贝彩瓷赏瓶,“这对抬出去,系上红绸子,给杨姐姐送去。” 珊瑚和翡翠都有些乍舌。贝彩瓷可是她们夫人前年才试制成的,为了烧出贝彩瓷,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海贝螺钿呢! 贝彩瓷一出来,比玉瓷还轰动呢。毕竟玉瓷只是看着晶莹玉润的,上头还有玛瑙、真玉比着呢。 可贝彩瓷不同,只要有光,随着光线转动,就能看到贝彩瓷身上无处不在的螺钿的绚丽,贝壳里那层漂亮的珍珠层已经与瓷胎融为一体,即便不用其他装饰,这贝彩瓷本身也足够光华夺目了。 而这样的好瓷自然不容易得,每季才开一回炉。姑娘送这么一对瓶子去,可真是太贵重体面了! 这还不算,悠悠又指了一对贝彩瓷的中号盖盒,“这对儿给张姐姐添妆。”珊瑚瞧着这对盖盒有一尺直径,拎起盖子,里头还有若干小格子,可以放糖果点心也能放别的东西。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她们姑娘又在慷夫人的慨了!反正库里没了夫人也得给添不是?刚才跟夫人还说是玉瓷,这就改称贝彩的啦? 悠悠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心声,仰起头道:“张姐姐和杨姐姐差不多一起成亲,将来也要走动,若是看了彼此的摆设必然知道是我送的。所以,还是一样的质地比较好。不然,即便她们不说,难免别人不说。” 瞧瞧,送礼个还得想这么周全,她多不容易啊! 悠悠又逛到放料子的地方,翻腾了回,挑了一匹银红闪缎、一匹桃花色的妆花绸,“这两样,各裁一段出来,包起来;还有那两种,也各裁一段。”她小手指着一块银灰的和一块宝蓝的。 翡翠笑道:“姑娘,这两样可有些厚了,现在送去还不得等到冬天才能穿用?” 悠悠凑近细瞧了瞧,又身手扯起来一点,可不是么……只好又用心挑了两块。 至于首饰,她们家不缺金银,她娘还有个玉石料铺子,所以,很容易就找出一对金钩的白玉葫芦形耳坠子、还有一对赤金簪子。 杨家必然不会缺这些,可张家就只给置办的那几样首饰不提也罢!要不是有悠悠这几年来往送的一些小礼物,张姑娘的嫁妆对于一个同知家的嫡长女来说,真的有些不够看的! 反正张夫人是不打算要这个面子了,干脆也不装了。 用她的话说,前头那位什么也没留下,所剩不多的嫁妆也给娘家讨了回去,张大人的俸禄才几个银子?光是走来往人情都不够的,根本就是她在养家。 所以,她才不会为了博个好名声,傻不列地花自己的钱去养别人的孩子!谁爱说谁说去……有本事让她老子出钱! 张大人倒是想出钱,可掏了半天也只摸出八百两银子来。八百两银子置办全套嫁妆确实有些勉强了! 可这也是他近几年的全部私房了! 想他在察看期间,也不敢贪什么,而县令一年的收入,满打满算也才二百两左右!本来就给的家用少,再让他厚着脸皮跟新夫人要嫁妆,他都落不下脸来。只能委屈女儿了。 张姑娘其实也挺知足的,她也不怨谁。她娘死的时候她也不小了,知道娘舅家当年的行事。 不过看她是个女儿,以后未必借得上力,便吵吵嚷嚷地把娘的嫁妆要了回去,一点儿都没给她留,还扬言说怕新夫人吞了去。不然张夫人也不至于气恨这么多年。 张姑娘还安慰她爹说,“用五百两就行了,两百两给祖母留着,万一急用,剩下的爹爹藏着,您是大人,哪能身上没点余钱?” 父女俩抱头哭了一场,最后张姑娘用了六百两,而张大人确实得留点私房。别的不说,老太太年岁大了,万一哪天不好了,他做儿子的还能从夫人手里扣钱去棺材板?! ================================ 忙完了两桩喜事,楚溆也接到了大哥楚洌的家书,说他们一家外驻结束,已经回到京城了。此外,两个儿子都到了考爵位的年龄,打算今年就参加考封;而女儿容姐儿六月里要及笄了,相看了几户人家,暂时还没定下来,特地托楚溆帮着打听打听这几户人家。 毕竟楚溆人虽不在京,可顾梦蝶一直在京来着,干兵马司的人,自然消息最灵通了。 “唉!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感觉好像昨天一样!”楚溆身上爬着软乎乎的小皎皎,放着她抢信,只好把手抬得老高。 “大哥都说了什么?”石初樱没去管那爷俩,倒是放下了手里的小褂子,却是给木华做的一件小吊带裙子。 楚溆瞥了一眼几寸大小的裙子,底边一圈还缀了几多小花花,真的太过小巧可爱。做的这么用心,不会是给玩偶娃娃穿的吧?真是浪费了好东西! “大哥问咱们一家明年是不是回京,回京后有什么打算,还让帮着给容姐打听打听几户人家。” 楚溆如今已经立住了身,最感到高兴的就是从小当爹当娘,为弟弟操心的大哥楚洌了。 如今他也总算可以放下一些担子给弟弟分担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商量的人,不像从前,什么都得自己扛着。而眼瞅着儿子也都成人了,剩下的两个小儿女也成了慰籍。 “容姐快及笄了吧?”石初樱猛然想到这个,是该打点及笄礼儿了。 “容姐是六月的生日,咱们送礼回去有一个半月尽够了,现在才三月初,还早呢。唔唔……”皎皎的小肉爪子扒在了他爹的嘴巴上,笑嘻嘻地去扰乱爹爹说话。谁让他冷落小姑娘了呢! 石初樱这胎来的晚,她也知道如今修炼的层次越高,怀孕月不容易。但生出来的宝宝却更机灵了,皎皎才一岁多,就已经被师傅强行定去做第二个徒孙了。 师傅说,以后如是她得道飞升了,昭哥儿作为长子又不能留守山中,那摩云山就很可能交给皎皎的。不是适哥儿和悠悠不好,他们俩个一个性子太活泼,一个太心软,不适合看守山门。 伦理,最适合的人选是石初樱这样的,只她眼瞧着修炼一途运气好得都挡不住,怎么也得做两手准备不是? 想到这里,石初樱回过神来,道:“安哥儿和宴哥儿定了亲没有?” 楚溆道:“大哥定然是等他们得了爵位后才会相看亲事的,有爵和无爵,以及有什么样的爵选择的范围可不一样。大哥不一定在乎,大嫂却一定在乎的。” 石初樱一哂,“大嫂指不定往娘家找去。” 不是她瞧不起大嫂娘家,这些年她也知道一些,大嫂那样的也算是她们家矮子里的大萝卜了。给两个孩子找那样的亲家,实在不值当。 “嘿嘿嘿,你还真说对了。大嫂还真那么想来着。不过,大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当年大哥的婚事是祖母和祖父作的主,娶了也就娶了,自己儿子的他可不会任大嫂跟祖母一样乱来的。” “对了,忱哥儿那孩子秀才过了吧?今年要参加秋闱吗?”说起各家的孩子,楚溆突然想到大舅哥家的忱哥儿来。 “大哥说,今年他们父子俩一起参考,如今父子三个都在槐树胡同苦读呢。”石初昀是被战争耽误了的那一代人,最好的读书时间都用来逃命了。即便成年后从头再来,这些年也只考中了个秀才。 他的理想是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就指望俩儿子了。 (收尾收尾,希望下周初能完结哈……我这水龙头不开则已,一开关不住,必须强行中止哈……)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突来的变故 三月刚一过,石初樱就接到无名道长的消息,说二肥近来嗜睡严重,让她抽时间回来一趟。 石初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又跟楚溆交待家里的事,她不但要带着皎皎,还要把悠悠、适哥儿也带回去呆些日子。没法子,悠悠通晓禽言兽语,也许能帮上忙的。 樱樱带着几个这么小的孩子千里万里回望云山,楚溆却也知道赶路的事不用车马,樱樱和无名师傅比他师门厉害许多,这赶路都靠内功什么的,自然快得很。 只是,“你自己赶路我倒放心,可皎皎还这么小,你可怎么带着?不如留下来,我带她?”反正休渔期,他们也不那么忙的。 石初樱犹豫了一下,到底孩子是两个人的,不是她自己的,便跟楚溆商量道:“赶路是没问题。就像带你们下海一样,我会做个保护泡把他们都放进去。我是想着趁这个机会让师傅给她再练练筋骨。” 楚溆把皎皎抱过来,“你都不知道要呆几天,还要照顾二肥,还有悠悠、适哥儿、昭哥儿和师傅只怕也要你操心。你确定还能照顾好皎皎?” 石初樱一想,可不是么,她都不知道情况如何,还是算了吧。 好在皎皎已经不需要吃奶了,于是皎皎留在家里,由楚溆这个当爹的亲自带着。那怕是白天去军港也把女儿顶在头上,连出海‘撒网’的时候都抱在怀里。 皎皎看着他爹的战舰一炮轰掉人家岛屿国不小心靠近的船,非但不怕,还咯咯笑个不停,挥舞着小手呼喝着,仿佛是再来一炮的意思…… 第216节 周围看热闹的官兵都呆了,参将大人家的小小姐也太凶残了吧。大人,您这么养小小姐,夫人同意么? 然而回答他们的是小小姐“打、打!”的奶娃娃的呼喝声…… =================================== 再说石初樱带着儿女化身一道流光,风驰电掣般地往望云山赶去。依仗着她的深厚功力,赶路这么单纯的事已经不再像从年那么狼狈了。娘几个无心欣赏沿途的大好春光,不过是两个时辰就到了望云山下。 顾不得回自己家去看看,直接招来了云雕,坐上去直冲进了云霄。 “二肥宝贝!”当石初樱在山颠自己的小木屋里,看到蔫头蔫脑的二肥时,即便心里有所猜测,也难免往上提了提。 二肥仿佛知道谁来了一样,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没有像以往那样欢快地跑过来缠着它娘亲,而是慢慢地眨了眨,才勉强撑着起了身,一步一步地挪到娘亲腿边,轻轻蹭了蹭。 “呜嗷~”连叫唤都有气无力了。 石初樱一弯腰,抱起二肥,盯着它问:“到底怎么回事?告诉娘亲,是谁欺负二肥宝贝了?还是你病了?”一副随时去找人家算账的样子。 二肥心里美啊,娘亲多好啊!瞧瞧,这就要给自己出头呢。不过,二肥宝贝不需要啊。 “呜嗷……呜嗷……”娘亲不用替二肥宝贝去打架,没人欺负二肥的。 “那是哪里不舒服?娘亲给你瞧瞧。”石初樱把二肥放在腿上,仔细地分出一缕精神力,探入到它的身体里,转了一圈。 她皱皱眉头,“气海里有些波动,震荡的厉害。是受伤了吗?”石初樱边说边用手轻轻安抚着二肥。 小家伙美得摊开四肢,昏昏沉沉的要睡觉。听到娘亲的话,在结合自己的脑袋里的冲击,便道:“娘亲,二肥可能要晋级了,在接收传承记忆。可能要沉睡了。” 事实上,要不是为了等见到娘亲一面,它早抗不住陷入沉睡了。 只是二肥是圣兽白虎,它懵懵懂懂的知道,如果不在此前见到娘亲,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了。因为圣兽的记忆传承并非一朝一夕,也不是一次能搞定的,总要根据自身的修炼程度,不断晋级不断接受的。 而每次的晋级都要陷入沉睡,这沉睡的时间却不是它能控制的。 “呜嗷、呜嗷……”二肥怕以后见不到娘亲。 对于圣兽来说,沉睡个百八十年甚至更多年都有可能。然而,人的寿命才多少年?即便是它娘亲修炼的好,想来也不过八百寿吧?真要是睡个千年,醒来一看,身边啥啥都没了,连娘亲都变灰了,那才真是生无可恋啦! 所以,它一定要等到娘亲来看它,娘亲知道它现在的样子,不管多忙都会来的,二肥对此坚信不疑。果然,它等到了娘亲啦! 呜嗷!好开心啊! 石初樱知道这些,不由落下两串泪来。确切地说来,二肥宝贝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当初捡到它的时候,不过是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小奶虎’,连站都还站不稳。被她用药篓子给背回家。 原本当成个好玩儿的小宠物,还是师傅要求她,‘既然要养,就要担起责任……’,她才开始精心照顾起‘孩子’来。 如今二肥要晋级,这很好。可娘俩都知道,这也可能是生离!时光看不到,摸不着,却往往最是无情。 二肥感到头上有些湿,懒懒地拿脚爪抹了一下,才知道,是娘亲的泪! “呜嗷……”娘亲,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啊,二肥宝贝还要继续做娘亲的宝贝。 二肥努力地探出小虎头,舔着娘亲脸上的泪水。 “娘亲不哭。娘亲会和二肥宝贝一样努力的吧?二肥不想醒来找不到娘亲……”二肥努力克制着一阵阵袭来的强大的睡意,奋力地表达着。 “嗯……二肥是娘亲永远的宝贝!”石初樱泪如雨下,把二肥抱在怀里,把湿漉漉地脸埋在二肥洁白绒毛里。 作为修炼者,石初樱完全能感受到二肥此时的状态,二肥正努力拖延着陷入沉睡的时间……这种辛苦,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石初樱毕竟是个有决断的人,她举起二肥,对上它透明的淡淡蓝灰色的大眼睛,认真地嘱咐道:“二肥宝贝尽管安心睡去。娘亲这就把你放到仙泉边上去。给你做个漂亮的窝。娘亲还给你做个保护结界,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加固一下。 你如果醒来,结界还在,就自己破了结界来找娘亲。”说着她把解除结界的方法低声说给二肥。又把自己身上的一个灵珠拿出来,滴了一滴血,看着珠子吸收进去,挂到了二肥的脖子上。 同样的,二肥的精血珠子在她身上早有一颗,被她拿出来看了看,只是颜色有些变幻,并没有不妥。便重新放回怀里。 “呜嗷……”二肥最后亲了它娘亲一口,软软地垂下头去,睡在了娘亲安稳的怀抱里。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二肥想的是,哪里也没有娘亲的怀里好。 可惜它不能窝在娘亲怀抱里晋级,真是太遗憾了…… 石初樱一连半个月都在仙泉边上守着二肥,看着它不吃不动地窝成一团。要不是偶尔摸一下还有些些温热,她都以为是死了。 想到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结界里竟然也有胆壮的虫子什么的凑到二肥身边去,石初樱就很不放心,又重新加固了结界,还给二肥带了床云谷篾子编的垫子和被子。给它铺垫好,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二肥之与她,不但是她养育了二肥,二肥也给了她无数的欢喜,还有学会了耐心细致和承担! 临下山前,再最后回头看一眼,二肥宝贝,有缘再见! 木华坐在石初樱的肩膀上,挥着小翅膀给她扇风,试图吹干她脸上的泪,还尖声尖气地劝说:“你不是还有我?我是不会像它那样的,传承个记忆还那么麻烦,人家可是天然自带的。咱俩不用分离。 不过樱樱你还得加强修炼,不然有一天哭的那个就是木华啦。 木华不想坐你坟头上迎风流泪,给你供几个灵果,反正你也吃不到……” 石初樱都给她气笑,朝着肩上瞟了一眼,“新裙子怎么不穿?” 木华扭捏着,怯怯地看了石初樱一眼,“吊带的……” “吊带的怎么了?这天儿热了穿不是正好?”石初樱一把捉住准备逃走的木华,举在眼前。 木华拍着翅膀却飞不走,只好垂头丧气地收起翅膀,叹道:“搞得那么花俏,一看就是奶娃的货,很堕本精灵的名头!” “哦,你有什么名头?说来我听!”两个人一路打着嘴架,石初樱倒是忘了伤心了…… 四月正是摩云山春季的繁忙时节,既然来了,石初樱也不急着走了,反正休渔期,家里也没什么事,便带着悠悠和适哥儿、昭哥儿漫山遍野的忙活,倒是让木华松了口气。 连无名道长也很是享受了一把,毕竟自己这从小养大的徒儿还是比徒孙体贴,做饭也比昭哥儿好吃。昭哥儿的厨艺还有待加强啊…… 采了各种各样的春茶,炒制、窖制,分装等等都忙活完,还要分出等级来,那些是自己用的,哪些可以送人……还有采各种露啊霜的,这一忙活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好在今年人手多,几个孩子都能帮把手,无名道长也不用一个人忙于剥云谷篾子了。看看,人丁兴旺就是有好处!他很是欣慰啊。只可惜他的小徒孙没来…… 石初樱娘几个忙完了山上的采收,又带着木华去了山下的果园子等自己的自己的产业去施展法术,又见了见李三一家。如今镇国将军府在望云山的别院和石家老宅都有李三照管着。 李栋也考了个秀才便回乡了,如今已经成亲,带着媳妇一起,帮着他爹打理石初樱的私产。 李栋自幼就知道,自己能考个秀才都是得了东家的济,他也没那个当官的本事,还是回来安稳度日的好,有东家在,他们家只要尽心,不打歪主意,日子没有过不好的。 李芸去年及笄了,如今在家帮着她娘一起做嫁妆,这姑娘自小既见过将军府的繁华,也跟着孩子们漫山跑过,小小年纪倒是养出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气来。 石初樱给她爹娘说过,别急着给她定亲,有好的,她给留心着,又说,女孩子成亲太早伤身子。 李三媳妇吃过这个苦头,当年生完李栋,要是没有东家,她都不会再生出一个来。自然是答应的。 石初樱想在留她两年,看看和忱哥儿能不能有缘分。 两个人从小也一起玩儿过的,便是如今,李芸也常常跟着爹爹或哥哥去京城,到将军府或者槐树胡同住一些日子,连府里她从小的院子都还给她留着呢。 打点完手头的事,石初樱准备收拾些东西带回去,天天在海边,即便南极山也有不少好吃的,但哪里能跟摩云山脚下的比呢。 悠悠和适哥儿更是不遗余力地要带这个,带那个的张罗个不停。她娘啃几个果子喝一碗粥就能过日子,他们可没这份功力,为了自己的嘴和胃只能多带些了。 两个小家伙还振振有词:“玉竹姑姑和玉羽姑姑家都得分些,还有前院那些幕僚和先生家,还有吴将军家……” “还有张姐姐和杨姐姐家……” 于是,当她们看到一个院子里堆满了东西的时候,有些傻眼了:这怎么搬回去啊?用马车还不得走到明年去?还吃个啥新鲜啊…… 好在她娘虽然鄙视了他们一眼,还是一挥手,把东西都给收了。谁让他们修炼得不够,还不能用‘乾坤袋’呢。 ========================================= 于是,娘几个跨越千山万水,再次返回南极港的时候,迎面便被一个消息震得晕了晕:昌平帝下了禅位诏书,新皇不日将登临大宝! 不过石初樱瞧着楚溆只是抬了抬眉头,便明白没大事,遂放下心来,再者皎皎已经委屈地扑了过来,她便也顾不得谁当皇帝了。 皇帝哪里有她家皎皎重要?爱谁谁去吧! ======================= 石初樱娘几个一去两三个月,往年也不是没有过,倒也不用找什么理由遮掩,反正大家都以为她去巡视自己的产业去了。毕竟夫人有那么好的贝彩瓷窑,不去巡视也太大意了。 石初樱她们自然没忘记去走了一趟,顺便带已经烧制好的成品回来,只有大小六十件合格品。 如今仿制玉瓷和贝彩瓷的人很多,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要不是石初樱定期使了燃烧符控制温度,又在胚泥中加入摩云山上的仙潭水,这两个窑也照样烧制不出如今的成品玉瓷和贝彩瓷! 那些企图从窑工身上下力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数不多,却个个都贴了石初樱绘出来的‘忠心符’的。哪里是他们能收买的去的?! 自然在窑场就让人招来了几辆马车,又把‘储物袋’的东西弄出来一部分,除了分给窑工一些,剩下的便装了车,与贝彩瓷一同带了回来。 石初樱早让俩孩子把单子写好了,此时便吩咐他们照管着先入库。‘储物袋’里剩下的便交给自己身边的琼枝和素枝去入私库。 她怀里抱着皎皎,身边跟着楚溆,一边吩咐厨房去先领些新东西备饭,一边让楚溆帮忙写单子,她口述给亲近的人家分东西。 皎皎抱着她娘的脖子不撒手,楚溆对这个小白眼狼很是看了又看,还问:“皎皎有了娘就不要爹爹了?”石初樱隔着炕桌都觉得一股酸味扑面而来。 皎皎继续窝在她娘怀里,扭头给她爹一个眼神儿:“要爹爹,也要娘。” 楚溆伸手,“那过来给爹爹抱抱。”小丫头立刻扭回去,在她娘怀里闷闷地道,“爹爹臭臭!” 楚溆真气笑了!他每天泡在海边,尽管回来就洗,可也难免有海鲜味,如今倒嫌弃起来了?! 石初樱才不管这爷俩的小心眼儿,如今四个孩子了,她早习惯了。分派完礼物,着人一家家的送去,这才招呼着孩子们连同他们‘臭爹’一起去洗澡,自然是男女分开的。 一家人重新回到正房的时候,厨房也送来了午饭,大家围在一起很是畅快地饱餐一顿,楚溆还喝到了新带回来的好酒,是木华酿的。 五年才第一次挖出来。比石初樱酿的只有更醇,却少了些甘美。这便是除了技术以外,每个人的特点不同了。 饭后喝茶的时候,楚溆才说起她们不在这些日子,朝中和京城里的动态。 “……圣人自觉年纪大了,老太上皇也劝他在能看顾的时候让新皇历练几年,就像他当初那样,免得等他去了新皇自己单打独斗的,万一有个什么,反而白费了他这么些年的心血。 毕竟说起来这江山也是圣人辛苦重新打回来的,跟他还不一样。” “圣人就同意了?”石初樱觉得以圣人的小心眼儿,可没那么容易答应。 果然,楚溆道:“我也是听说,圣人原本没那么快答应,不过试探了一下宗室里各长老的意思,结果大家反而都赞同。”在楚家人看来,只要对楚家江山有好处,谁当皇帝其实并不是最要紧的。 圣人很是消沉了些日子,便被老太上皇劝服了,因为他发现皇帝自打上了年岁后越发有些爱握权了,一边使唤着太子又一边放着太子权力太大,这样很不好。 这些事宗室自然也看在眼里,只是还没到必须出面干涉的程度,便引而不发,装不知道。 如今却是不行了。圣人自己也想明白了,便放了手。反正还有老太上皇比着,他也不算难受。 “两位皇子和郡王已经被召回京,准备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 石初樱左右瞅了瞅,放心地问道:“咱们这边儿怎么说?” 楚溆道:“上头有密旨,冬至前后海面上必须收拾干净些。”传旨的同是,还给送了一大批补给和弹药。 “而且,今年的秋闱、明年的春闱,宗室考封、各地官员进京述职等都可能会延迟,这个要看新皇登基后的安排。” 石初樱略一想也明白了,“这是都要留给新皇来施恩了?”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新旧更替 第217节 楚溆点头,正常皇权过渡的时候是这样的,老皇帝总要给新皇帝一些‘余地’,让新皇帝能以自己的名字广施恩泽,而不是临下台还抢儿子风头。 “不过,我估摸着唐家的事也一并会交给新皇发落。” 唐家,昌平帝的人查出,不但从唐太嫔入宫开始,就在老太上皇宫里收买人手,甚至已然伸向了大内侍卫这样的‘硬骨头’。虽然他们收买的人都不起眼,但滴水穿石,竟也有些势力了。虽然战争期间损失了一部分,但残余的仍在。 这许多年来,凭借着公主外家和太嫔的娘家身份,加上百年世家的路子,唐家一面四出寻找复兴之路,一边苦心经营赚钱的生意。最后,南边沿海着一带进上的贡品就暗中被唐家联合底下的人等控制着。 这么说吧,如果南边海这里进给内务府的是上等珍珠,唐家用的指定是上上等。虽然自古进贡就如此,但那也是因为真正的好东西太稀少,而绝对不是全凭唐家人的心意来定。只能她们家挑剩下的才轮到给皇帝。 就这事,哪个皇帝也不能忍了!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条罪状。这么多年唐家的事真挖出来可不少,连已经去了的太后也与他们家有些瓜葛。 说来也巧,因十二皇子这次碰巧来了南外海,微服闲逛的时候在海边吃摊子,竟然无意中听到了几句方言土语,不是本地常说的那种,但却与自己当年被绑架的时候听到过的一模一样,那是的他对此记忆已经刻在了骨髓里。 他默默记下着几句话,不动生色地吃完海鲜,回去便找到‘婶婶’说了此事。石初樱不免亲自去探了一回,找到那个摊子上的人,跟着寻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布置一番后,又让十二皇子把那几句话模仿给悠悠听。唐家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当面说了也没人能拆穿的。可偏偏天网恢恢,悠悠是个语言神通的,就给破译了出来。此后就简单多了。 密奏上去后,昌平帝气得发抖,摔了一地瓷片后,却选择隐忍下来,只是找了个明面上的错处,把唐家的几个爷们给关了起来。 这些错处,哪个世家大户都有一大把,真计较起来就没有干净的。所以唐家一直不知道从前的案发了。大家议论什么唐家的案子也都并不太避讳,唐家反而没发觉异常。 这更主要还是坏事干得太多,又自觉隐蔽,唐家才没往这上去想。况且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连他们自己都给忘记了呢。 可见,这和海盗都有一腿的人家,胆子就是不一般的大。能凭借皇帝的手,一次性换了这么多本地官员,也不是谁家都能做到的! 呵呵,不得不说,唐家这一手玩儿得很好。那些被他们投喂了这么多年官员,也该滚蛋了!常在海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互相知道得太多,唐家也觉得不安全不是…… =================================== 在众人的观望中,八月中秋一过,昌平帝便正式禅位,因早就准备妥当了,新皇帝也即日登基了。 各种礼仪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遍,新皇登基大典结束后便去亲自拜了两位太上皇。在历朝历代都是鲜有‘两位太上皇’的。可大楚就这么奇葩。 听了两位太上皇的祝福又接受了一堆秘密,新皇帝紧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宫里。身边的大太监还以为新皇被刁难了呢,他又怎么知道新皇只是被刚知道的消息震惊了呢。 果然,每个皇帝背后都有一堆的秘密,这也只有正常交替的时候才会被下一任皇帝接受到,凡是靠造反或莫逆的都不能长久也是这个道理。 皇位可以抢,但那些只有正统传承下来的、皇帝的护身之密,可是抢不来的! 这些秘密不但包括了一些暗中的人手,更要紧的还有地下的密道、暗室、明处的皇帝私库秘钥、还有就是朝中各仕宦功勋之家的一些自以为没人知道的隐秘,还有一些隐而不发的大案等等! 宁王,不,是新帝不由一哂,想起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争抢皇位的事,都觉得自家特傻逼了。他还曾经想过将来篡改圣旨什么的了,现在想想,即便他成功改了圣旨,只怕也得不到这些皇帝之密。为了防止万一,这些事可是另外传递的。 没有这些皇帝之密作支撑,皇位其实只能算半个。以后再传给儿孙的也一样是半个皇位,估计用不了两三代就差不多到头了。 他如今每天都要去太上皇身边‘侍奉’一两个时辰,除了学习处理朝政,还要学习如何接收和使用这些皇帝之密。 他甚至想,两个太上皇一定还留了一手,换成是他也会这么做的。 不过他也没多少功夫纠结,老太上皇本就住在自己的别宫里,而他爹也将搬到了新建的另一处别宫,他必须在十月前能上手。还要安排推迟的秋闱,马上冬至祭祖也要到了,这两样一个关乎他以后的可任用的‘自己人’,一个是第一次作为皇帝祭祖,都是他的头等大事。 新皇下了谕,本年不改年号,仍沿用‘昌平’,来年再改。如此,也得了他爹的笑脸。 且不说新帝如何绞尽脑汁儿,南外海这边也忙了起来。 休渔期结束了,又值新旧权力交替,那些胆子大的不免出来试探一二,所以,楚溆最近又强了‘撒网’力度。 而石初樱则开始着手整理自己在南外海一带的产业。楚溆要她做好明年回京的准备。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整理好的,须得慢慢地安顿,才不引人注意。 石初樱为此特地悄悄回了一趟摩云山,除了看看二肥,还把昭哥儿给带了回来,毕竟昭哥儿是长子,这些家里的事他总的有数,光做个甩手的掌柜可不行。 这几年,楚溆和石初樱也在这里置办了些产业。这事是楚溆专门跟老圣人议过并得了许可的。 一来,参将署在这里置办产业,南外海的人会更加放心。不论是平凡的百姓还是世家大户都相信,参将大人自己有家产在,舰队当然会更卖力保护一方平安;同理,海盗们也因此而有所忌讳。 再者,要想拦着军港的人不与本地的势力勾结没,与其拦着防着,不如让大家明着置办些产业,也有机会挣些外钱。 所以,不光楚溆这里,侍风和侍电等人都跟着发了些小财。因此,最近也都悄悄在整理这些产业。是继续保留,还是转手卖掉,大家都很纠结。 面对这些询问,石初樱也只能让大家先盘好,等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再定。接替楚溆的人手按说明年过年后就会有消息来,到时候就能知道留与不留了。 不过,反正除了了贝彩瓷窑,石初樱自己私产只留了个收药材的生药铺子,专收南外海这里和南极山上的药材的。 将军府这里,她和几个大管事商量了一番,又招来孩子们,挑拣出了七八处产业:第一个是打捞和收购珠贝的船队。他们得了珠贝不论什么种类,取了珠子后一概卖给贝彩瓷窑,是个稳当的买卖;类似的还有一处以珍珠为主,外加珊瑚、玳瑁、砗磲等原料为辅的一家首饰铺子。不管是自己船队采来的,还是外头收购的,这些物件除了选出一部分交给府里,剩下的就由铺子里的师傅按照夫人给的图镶嵌成首饰售卖。 夫人是奇才,以往别人都成堆成堆丢掉的奇形怪状的珍珠和小的不起眼的珠子都要,有的依照形状镶嵌成异状首饰,有的则打成粉做了药材,还有的跟珠贝一起烧制成贝彩瓷。更别提那些美丽的海螺、贝壳等等了。 再一个产业是海货铺子。这个在南外海几乎遍地都是,只是每家的重点略有不同。参将署的这个铺子,除了鱼虾蟹、海参、牡蛎、海胆、海蚌、海蛎子以及各种深海里的物产,此外还收紫菜、海带植物类的海产,当然,各种海岛上的果子也收。 所有这些,除了府里送礼的,自己吃用的,都发往内陆去售卖。毕竟能搭上来往京城的战舰来运输私货的,南极港可没有几家。当然,也不是白搭船,大家都能得些好处。皆大欢喜的事。 楚溆他们府上做的这些生意都是本地最常见的,只不过他们府上因有石初樱这个夫人,这些生意都有些与众不同。别人是晒干了就摆出来卖了,运出去也是差不多的路数。区别只在于谁家的客户多。 而参将署却不是,他们只有贝类是自己打捞,大多数东西都是收购的。也因此给了许多本地人生意,抢生意的人多了,自然价格就低了。 而这些东西,收的时候也不贪图过分大小,特别大的还不收。用夫人的话说,太老了,肉不鲜嫩了。这些海物装在夫人特制的篓子里,运回京城还挺新鲜的,可比卖干货有得赚。别人干瞪眼也是没辙儿。 光这几项产业,将军府这几年就发了大财了。 跟着发财的自然也不少,可到底不如人家赚得多。 至于别家还做的那些贵重木材、香料、大鱼皮等生意,石初樱和楚溆都不沾手。这可以说是不独揽财路,也可以说是有所取舍。 此外,将军府倒是还做些本地的花生、芝麻等杂粮生意,毕竟这里一年四季温度适宜,少数杂粮的价格也相对比内陆便宜许多,另外还有本地的一种精巧的手工‘贝雕’,也收些精妙的,贩卖回内陆去。 石初樱把这些产业盘点了一遍,暗自掂量了一回,便跟楚溆打听,“吴将军那边可也回去?”吴祖清等人这几年跟着楚溆,从一穷二白到如今腰缠万贯,那是真格得了好处的。他要是继续在这里,有些生意还能做做。 楚溆倒是点头,“上的参将换了,主将再不能换。两个都是新的,这南外海就不好说了。新皇必然不会这么干。”他想这么干,太上皇也不能答应。谁也不愿意自己辛苦的成果被个新手给毁于一旦! “那你瞧瞧,这一项产业是不是可以继续做几年?”石初樱把手里整理过的资料推给楚溆看,其中有几样用螺黛笔打了记号的就是。 楚溆笑了笑,从石初樱要了笔来,又勾了几样,解释道:“咱们就是回去了,余威也能镇个两三年。真要是一下子全撤了,影响反倒不好。这一点想必老圣人和新皇都能有数。咱们的生意在这儿挺个三五年,等新来的参将站稳了脚,咱们在撤出去,正好衔接完。” “就怕新参将不怎么想。”石初樱还有些不放心。人心并不总是那么敞亮的。 楚溆不以为然,“不这么想又能如何?不管是谁来也不能一下子收拢了舰队,压得住南外海上的各种势力。想站稳脚,就的借咱们以往的声势。 咱们当年来是苦了些,可这打第一枪的有风险,自然就有好处。后来的只能望着咱们的项背,想超越都不可能。” 就好比开国皇帝,任你后来的皇帝干得再好,那也只能是在先人的基础上…… 既然楚溆这么说了,这种斗脑筋的事,石初樱一向还是相信楚溆的,他说行就行。这下连她的生意都不用忙着撤了。能多赚几年是几年。 整理了一遍产业,又让昭哥儿带着弟弟妹妹去巡视了一遍,时间就进了秋末冬初。南外海正是各种捕捞下海的收获季节,也是各家铺子里生意最最繁忙的时候,因此翻整顿都比较彻底,这些产业倒是更加有生气了。 没人的时候,楚溆还提了一句:“大哥说,内务府已经在到处看宅子了。皇帝的兄弟们成年的,转年都要出宫开府,所以封爵应该在开府之前。想来也快了。然后就该轮到宗室考封了。” ===================================== 而他们这五年的军功不小,老圣人一直捂着没封,想来明年回去也能提一提,不知道能不能升个国公。 祖父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被从国公的爵位上撸了下来,眼下看他们这一支也只有他还能有机会把祖父的心愿给圆了。 还有一点楚溆没说,以他这几年在南外海海战经验,回去以后说不定有大用。只是他家樱樱对这些身外之物从不太在意,他也就没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 楚溆看着总账本上,将军府这几年大进大出的账目,这也是没法子,凡事来钱多的差事,必然孝敬出去的也不少。不过,好歹最后落在手里的还是挺丰厚的。现在看看账上的余额,两人不禁想起新婚那会儿,不由都嘻嘻呵呵笑了起来。 那时候可真是穷啊!不过穷是穷了些,可新婚的甜蜜一点不少。 楚溆看着他家樱樱越发超逸的容颜,而他也借了樱樱的光,几乎没怎么见老的相貌身体,眼里的柔情都能化成水流淌出来了…… 石初樱被楚溆的目光灼烧着,自然也有些意动,她悄悄瞅了皎皎一眼。见她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小摇篮床里,一时半刻也醒还不会醒,便给楚溆使了个眼色,提着睡鞋,两人一前一后,悄悄摸进了里间去。 皎皎这小丫头粘人格外厉害,有她在,这夫妻俩想干点什么都得悄摸的…… 守在屋子里的两个大丫头抿着嘴不敢笑,怕惊醒小小姐,她一旦醒来,他们将军和夫人必定是半途而废啦。 嘻嘻嘻…… 十月底,石初樱和楚溆收到了京里的来信,石初昀和儿子都考中了举人。石初昀是不打算再往上考了,他也有些年纪了,考个举人心愿已足了;而忱哥儿也还年轻,准备沉淀几年再往上考。 楚溆倒是赞成,还邀请忱哥儿随下一次来南外海的战舰来这里游历一番。 果然,忱哥儿接到小姑父的信儿和小姑姑给的船上适用的药品,便收拾了行囊,又拐了大姑家的大表弟、顾梦蝶的儿子、楚洌家的宴哥儿等几个宗室小儿郎齐齐来看大海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海上航行,十来个小子终于脚踩到了实地上,差点没摔个跟斗,实在是漂太久,脚下还有些软绵绵呢。 昭哥儿、适哥儿、悠悠早早就到港口去迎他们了,小孩子们见了面自是一通欢腾不提,赶紧拖回府里,好生休息了两天。 此后的日子便是一群京城来的锦衣少年,在参将大人家的小爷儿、小姐们带领下,每天在海沿子各处呼喝着吃喝玩乐,别提多能耍了。 楚溆听闻后一笑而过,心话,那是他们没遇上海战,自然是能吃能喝的,如果像他们当初来那么一回,这辈子都可以忌口了。没见他们府上,那些个吃荤的海鲜从不入府么…… 这些孩子也带来不少新鲜的京中消息,什么十皇子封了裕王、十二皇子封了长安郡王、什么宗人府的左右宗正换人啦,什么宗学换了那个先生啦等等。 最有趣的是顾家小子,跟他爹一样鬼精,借着自己年纪小,扒着石初樱‘婶婶长、婶婶短’的磨。最后,石初樱只好带他们去了一次不算深的海底,每人采了几株珊瑚、大海螺、大海蚌什么的,最后却被海蛇吓得屁滚尿流地浮了上来…… 景兴元年,也就是新皇登基后第二年。 二月里,楚溆得到消息,接替他的人选竟然是原来上峰楚骁! 别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楚溆却多少知道一些,只怕楚骁这五年如果能守住现有成果,将来回去必有大用了。 楚骁来得很快,因他没经过海战,需要楚溆带一段时间。所以,自打他到了南外海,楚溆就被他‘征用’了,几乎吃住都和他在一起。用皎皎小姑娘的奶话说:“爹爹成了叔爷爷的爹爹了。” 论辈分,楚骁倒是比楚溆大一辈,所以,孩子们得叫一声叔爷爷。 如此从春天拖到夏天,楚骁又向上申请了延期协助交接,直到休渔期结束,楚溆带着他在海上横行了一个月,这才不得不放人回京去。等石初樱等人回到京城,说好的五年任期已经超出了小半年了。 同时接到调防指令的还有差不多三成的官兵和舰船,包括一战成名的‘枭龙号’战舰。而且,在接下来的两年内,他们这些第一批南极港官兵和舰船会分批完成换防。这是驻军的需要,也是现实安排。 毕竟南极港虽好,跟专业的造船场坞还是不能比的,很多战舰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损伤,也是时候大修一番了。 不过,此次侍风、侍电、陈天保和张仓等人都被楚溆留给了楚骁。 一来侍风和侍电都成家立业了,为了儿孙很可以再打拼几年。如今南外海形势不错,他们也对这里也很熟,且跟楚骁也算老熟人,如此再熬个五年,回去的时候就凭着十年的战功,也能捞个不错的实差。 他们若是一直跟着楚溆倒是安稳,可那样人家仍然只知道侍风和侍电,没人会去记住魏校尉和赵校尉不是? 陈天保和张仓也是一个道理。他们以往在侍卫营就跟着楚溆搭伴,本来也想回去,可楚骁跟楚溆谈过以后,楚溆留了他们下来。楚骁态度很明确,他来此是守成来了,能用熟悉的人手要好过他现培养。他安插自己人是肯定的,却不能立刻上手,所以,他也需要这些楚溆的人。 大家各取所需,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 第250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时光(正文已完结) 楚溆一行人回京也算是比较轰动的事。 对于一个在海上为国扬威、荡平了南外海、使大楚沿海一带普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平的宗室镇国将军,不论是皇帝本人,还是大楚国民都前所未有的热情起来。 ‘枭龙号’一停靠在皇家内码头上,景兴帝派来的钦命大臣和好几位有德行的宗室王爷就迎到了船上。一来他们想亲身体验一番站在英雄的‘枭龙号’上的感觉,再者也是给这些官兵足够大的体面。 前面宣读嘉奖的旨意,将士们自然是一番慷慨激昂,随船的家眷们跟着竖立旁听,心情也都是很激动地,毕竟这体面也有她们一份儿。 第218节 好不容易等到迎接仪式结束,楚溆来不及换身衣裳就奉旨觐见,跟着钦差大臣们进宫去了。 那些跟着历练了差不多一年的小少年们,也都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一路兴致高昂地谈笑着,不知道有多兴奋呢。 此时便是最最调皮的孩子也觉得:回家真好! 皎皎看着他爹的背影,小肥手捂着鼻子道:“爹爹不洗澡,臭臭!” 石初樱差点笑倒。 皎皎这个小丫头来鼻子格外灵,哪家在海边出生的孩子不是闻着鱼鲜味过日子的?偏她只要见过一回,下次不用看,只远远闻到味儿就知道是哪种鱼虾了。别看她在海边长到两岁多了,却天天嚷着爹爹臭臭…… 不过皎皎说的也没错,楚溆如今已经习惯了一身的海腥味,自己觉察不出来,可对于内陆的人来说,哪怕是迎风一里地也能察觉出来那股子海蛎子味儿。 他这样就是觐见,可想而知,遭罪的那个倒不是他了…… 待前头扬扬赫赫的钦差和大员们走了,兵部和吏部、户部的执事官员就直接在‘枭龙号’上现场办公了。 石初樱听说去的时候三千精兵,本次换防的有千人。这千人都被放了一个月假,离家远的还可以另外请假探亲,当然要有自己的上峰同意;此外,每个官兵都得了额外的封赏,每人三十两银子,水手等杂役每人十五两! “……儿子瞧着那些大叔们可高兴了。”适哥儿围观了现场后,回来跟他娘和妹妹们说起来,“好家伙,光是银箱子就抬了二三十箱子!点到名的就发几锭银子,那些大叔嘴都咧到腮帮子上去了。” “他们怎么不回家分钱?”悠悠问她娘,在船上多耽误时间啊,她们都不能下船,只能等着。 石初樱正让人照着单子先去清点行李物品,免得呆会儿乱。听了女儿问这个,也抽空回道:“这些叔叔们都是下面各个兵营抽调来的,下了船就散了不说,一旦回到兵营,这赏钱发到他们手里还能剩下多少,可就不好说了。” 楚溆从来不屑于克扣军饷,也不许吴祖清等人克扣,这些士兵跟着楚溆这几年可是真的前所未有的走大运了。 士兵们都曾感叹,就要跟着这样的头领,人家自己有钱,看不上那些小家子气的手段,还能带着大伙儿一起发财。 “是噢,听说都有一个月的假,远道儿的还能请假探亲。儿子还听说这赏钱是老圣人私库里出的,几个官儿坐那在发钱,边上还站着俩太监监工呢。”估计是怕他们也克扣赏银吧? “真的吗?那爹爹是不是也放假啊?娘,咱们让爹爹带咱们去吃馆子还不好?” 说完吃馆子,又纠结道:“这些人喜欢银子应该自己去挣啊,卖乌龟蛋一个月也能挣上五两。” 悠悠已经八岁了,脑子很是有些跳跃,正在说这件事,马上又跑到另一件上去了。不过熟悉的人都习惯她这种跳跃法了。 卖乌龟蛋这事是从前几年开始的。当时张家大姑娘为了挣钱,准备在乌龟产蛋的时候去海滩上挖乌龟蛋去售卖,海边的穷人家的孩子多数都干这个,竞争也是挺激烈的。 悠悠听说了也跟着去了,一大一小两个包着头巾,提着小沙桶,拿着小铲子就一群孩子去抢着挖。 楚溆家的几个孩子,除了皎皎太小没机会去,别的都干过这个小买卖,赤着脚、穿着半截粗布裤褂,戴着大斗笠什么的,谁也不认识谁了。 昭哥儿还曾经带着弟弟妹妹趁着月色皎洁的时候,夜里去看乌龟下蛋什么的…… 南外海的海滩看不到边际,一到产蛋季节,海里的乌龟便密密麻麻地爬上岸来,挖了沙子产蛋。尽管每年都被人和别的动物挖走不少,可每年还是有许许多多的小乌龟出生。 这也是大自然的一种平衡罢。 乌龟蛋还是挺滋补的,买的人不少,但卖的人更多。孩子们能挣这份钱的日子短,争抢好摊位,或者抢别人的乌龟蛋什么的,也就不稀奇了。一个月虽能买上几两银子,却也得常常打架护食才行。 石初樱对此只交给孩子一些江湖上的规矩和手段,以及处理原则,并不出面干涉,而楚溆也只是给他们分析怎么抢,怎么打会比较有利…… 反正这俩家长就没一个阻止孩子抢滩打架的,只要不是仗着家里的身份干坏事,都随他们去。 ================================= 因发赏钱耽误了不少功夫,倒让船上的家眷们都又清点了一回行李,原本也是提前几天就天天点数的,此时闲着无聊再点一回罢了。所以,等到能下船的时候,家家都是整装待发的模样了。 他们一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楚溆也紧跟着回了家。一家人洗漱后,简单吃了午饭,便各自去休息。坐了一个来月的船,谁都有些疲乏了。 石初樱精神头不错,先叫来各处的管事和姑姑,吩咐下去:本次随行的人,即日起都有半个月的假期,让管事和姑姑们立刻指定人手与他们交办手里的差事,让大家好生休息整顿。 不用说,这次回来都是有功之人,该升的升,该赏的赏。虽然也有人羡慕嫉妒,可看看那些在海边风吹日后特有的脸色,便什么酸话都说不出口了。 如今打点府里内院的是玉露等几个原本的大丫头,听说玉竹和玉羽没跟回来都唏嘘一番,没想到当初一别竟得等十年后再见。 “两位姑姑可都好?你们先打点出两份儿礼来送过去,改天得了空再和姑姑们说话。”石初樱还惦记着悦姑姑和陈姑姑两个。 玉露轻叹道:“前几年‘荣寿堂’老太君去的时候,悦姑姑俩个赶回去一趟,等回来后悦姑姑就明显精神不起来了。咱们也几番劝解过,可姑姑还是放不开……如今越发不爱出院子了。” 两个姑姑跟着石初樱嫁过来的时候就定好的,帮衬她一段时间等她自己的人上了手,石初樱就给她们荣养的。所以石初樱身边的大丫头成亲后,留在府里当了管事娘子,两个姑姑除非特别要紧的事,一般就不插手了。 对于如何解开心结这事,石初樱也没什么好的法子,想来想去只好说:“送礼的时候跟姑姑们说,皎皎还没见过她们,改天请她们过来乐乐。” 以两个姑姑的为人,必然要张罗着给皎皎缝衣做鞋的,有的忙了估计就能精神几分了。 人呐,有的时候就怕没了奔头! 石初樱又让人挨个亲戚家去说一声,她们先休整两天,然后再去各处拜访。又跟各家问了什么时候有空闲,她们也好登门。 吃过晚饭,一家人又坐在一处说话。 楚溆靠在软乎乎的靠枕上,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小女儿,嘴角噙着笑,对石初樱道:“今个儿可得麻烦樱樱给咱们几个都好生搓洗搓洗。你们几个小的,更得弄得香喷喷、白净净的。免得出门被人嫌弃。” “爹爹被谁嫌弃了?”悠悠自来脑子快,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这么俊朗的爹爹也有人嫌弃?太没眼光了! 楚溆也不避忌,嘿嘿笑着说起今天觐见新皇的事,“……我瞧着新皇就差把鼻子给捂起来了,忍得挺辛苦。” 适哥儿关注的可不是这个,他两眼亮晶晶地问道:“爹!圣人给爹爹放假没?”要是放假,可以让爹爹带他们去看宗室考封,不然不给随便进场的。这个他可惦记很久了。 适哥儿还捅了捅哥哥,昭哥儿哪里不明白的?不过他也挺想去看看到底怎么个考法儿的,便道:“听说大大后天第一批考封开始,爹爹能带咱们去瞧瞧吗?” 楚溆眼神儿飘向茶盏,昭哥儿对他爹的各种‘无耻行径’自胎里就有些不齿,但此时还是连忙端了茶给他爹。谁让那是他爹呢。 楚溆满意地使唤了儿子,这才道:“圣人问了爹爹有什么要求,爹爹说,想先休息一些日子。圣人准了爹爹歇到年后。” “哇,太好啦,太好啦!”几个孩子欢呼起来,这样他们就可以磨着爹爹玩耍啦。不得不说,他们家里,楚溆要比石初樱宠孩子。 孩子们有什么要求也先给爹爹提,爹爹没空了才找娘。 “别的没说?”石初樱有些讶意。按说楚溆这次回来,是升是调,圣人也该有个说法的。 楚溆倒是颇有深意地朝她一笑,道:“太急了反而不好。” 又瞅了瞅几个孩子,道:“出宫的时候碰上顾大人了。” “可是梦蝶叔叔的父亲?儿子记得好像是在监察院的?”昭哥儿作为长子,知道的事自然比较多些。 楚溆点点头,“正是你顾家祖父。听他提起,唐家就这几天的事了。”自古都是秋后问斩,如今可不正是时候么。 石初樱可不喜欢刚回来就又碰上这事,便道:“怎么不早开发了去?” “此事涉及到一个太嫔、一个公主、一个皇子还有一个前小皇舅甚至……新皇不得不仔细斟酌了。”这可算是昌平帝丢给儿子的一个烫手山芋,接得好了,不但立了声威,还能借机打压以下世家和外戚。接得不好,只怕要给人留下个残暴或者轻率的印象。 果然,没过两天就唐家一案尘埃落定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不怎么显眼的、看起来几乎要没落的世家,竟然背后有着如此惊人的胆量,做出了这么大胆的事来。 自然,有胆子干就得有胆子承担后果。刚开始唐家还死不认账,满口含冤,当大内密探把那些所谓百无一失的方言土语翻译给他们听的时候,唐家人立刻满脸灰败! 除了个别确实没有参与进来的弟子,唐家整个家族都被抄个干净。除了首犯,很多族人直接在南外海沿子的沙滩上就斩首了,尸体更是直接丢到海里喂了鲨鱼。 一连几天,南外海的附近都是汹涌的食肉鲨鱼出没,连渔船都不敢出海了。从这以后,差不多有一年多,南外海的海货都滞销了…… 渔民们直骂唐家,活着的时候祸害沿海人,死了还再害一道! 这件案子不止压在新皇的肩头,其实很多人都对此一直念念不忘,就比如小十二,也就是现在的长安郡王。他难得请命,亲自去监斩,听说他还特地去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本王?” 而唐家家主自知将死,也不隐瞒,嗤笑一声,“一个没有娘的小皇子,身份贵重,却不起眼儿,难道不是正合适?” 这唐家所图确实不小,又进行的极其隐蔽,只不过,随着砍头刀的落下,也都湮灭了…… =============================== 冬至大祭之前,宗室的各种封爵也都有了结果。安哥儿因发挥正常自然得的是一等奉国将军爵位。当然,这是初封,往后靠着功绩还能再往上提,那就各凭本事了。 只是楚洌没打算让长子这么早出去开府,先给他在宗室侍卫营某了个末等侍卫的差事。他们这些宗室,注定要经过戍边论调的,与其考个文官,还不如走他叔叔楚溆的路子,以后也有人照应。 楚洌当初没爹没娘的,老将军儿孙众多,也不能各个顾得周全,楚洌一边照顾弟弟,一边自己奋斗,其实他的境遇比弟弟楚溆更加坎坷了些。只不过作为兄长都自己咽了。 好在如今弟弟出了头,借了弟弟的光儿,儿子们倒是都不愁了。 倒是楚溆,被新皇封了三等奉国公的爵位,这让不少宗室都大跌了眼珠子。他们只知道楚溆荡平南外海确实功勋不小,但要说封了公爵还是有些高了。 其实他们是不知道,这奉国公的爵不但有楚溆在南外海的军功,还包含了悠悠和石初樱在唐家一案中的关键作用。 要是没有悠悠和石初樱,唐家不可能被掀得这么彻底,有些事只怕也永远没有答案…… 而这些都是不能拿到明处说的,只是宗室密档里有所记载,也只有少数的宗室才知道。 楚溆用了十五六年的时间,从一个普通的宗室辅国将军,打拼出一个奉国公来,这对于很多处于中低爵位的宗室人家来说很是励志。 他们当然也知道,除了楚溆自身过硬,还得娶个好媳妇。因此,很多人家在选择媳妇的时候越发放下了门第的架子,也试图发掘出一个特别的‘采药姑娘’或者别的什么姑娘。 更有甚者,楚溆家的几个孩子现在都开始被惦记上了,连还骑在爹爹脖子上整天逛街的皎皎都被人问了好几回了。 石初樱简直气得没话说了。 楚溆却道:“再有人问就说,咱们家儿子不会比他们爹成亲早,女儿也一样不会比她们娘早嫁人的。” 结果,用词不当,被石初樱瞪了回来:“你的意思是本姑娘嫁你的很大龄了?” 楚溆连连摇头:“绝对没这个意思!樱樱千万别误会!”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秘密! 石初樱藐视他一眼:“冬天的斗篷上就不绣花了,年纪大了,费眼睛!” 楚溆争取道:“……绣几颗草也行啊!”那可是一块玄色没有任何亮点的料子,全靠樱樱准备要绣的花样儿呢!他又不是穿夜行衣,真的不用那么黑啊! …… 时光匆匆,日子流水一般从指尖溜走。 生活就是由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汇聚成河,再奔流不息地向无尽的远方浩荡而去。 石初樱看着孩子们一天天成长,送走了年迈的爹娘,而她和楚溆也终于如愿搬到来望云山下,过起了隐居修炼的简单生活。 用楚溆的话说,“不隐不成啊!身边的人各个都老态龙钟了,就他们俩不怎么见老,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还是别出来招人眼了……” 而石初樱自己也觉得是时候归隐了。因为这段日子以来,她能察觉到总有雷电隐隐出现在她身旁,无名道长叮嘱道:“早些回山上来,万一是大突破或者是渡劫什么的,免得别人跟着受连累。” 这事却不能瞒着楚溆,因为这一次上山却是不知道要多久,好像二肥,至今都没醒过一样。也许只是一次短暂的突破,也许需要长久的闭关,这个谁都说不准了,而石初樱自己隐隐觉得只怕…… 楚溆见她欲言又止,这么久的夫妻,哪里会不明白?他抓着樱樱的手,既不想放人,又不想自私而耽误了她的前程,种种纠结,生生把他的心都要扯碎了。 不过,他到底亲自把石初樱送到了他们曾经相遇的山间小路上。分别时摸索出挂在石初樱胸前的哨子,试着吹了吹,还好使。 山上的风好像有些大,吹得他眼睛止不住酸涩。楚溆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道:“樱樱,你要永远记得,我会每天在这个路口等着你下山来。等你吹响咱们的哨子……” “不管等多久……若是我吹响了它,你,必须要来接我的。你要是不来……哼!”石初樱满喉哽咽却堵着无法疏解,终是抓了楚溆的大手,狠狠咬了一口。 手上的痛感让他的心痛舒缓了一些,楚溆摸出胸口挂的一块洁白的镇魂石,仰面轻叹道“樱樱,你放心。如果我的人没能来……我的魂儿也会来……跟你团聚!” 再也不分离! (正文全部终结) 第219节 书香门第【莲动下渔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