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婚(婚恋文)》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宠婚 作者:阿烫 文案: 她与他的婚姻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一纸协议而已, 可她怎么却有被宠爱的感觉? 而宠着宠着,到最后,又是谁放不了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婚恋 主角:谢明朗、常为安 第一章 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躺到了我身边,动作很轻,像是梦境,我没动,因为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有胳膊搭到我腰间,我顺势依偎过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好,继续沉睡。 这一觉睡的格外香沉,直到肚子饿的咕嘟一声,我才不情不愿的醒来,仰头一睁眼,就被骇了一跳。 近在咫尺处,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看着我,隔的太近,我甚至都能从清亮的瞳仁中看到自己顶着一头乱发呆怔的傻样。 大概静默了足足十秒,眼睛的主人发话了,“怎么,不认识了?半月不见变傻了?” 一贯的冷静语调让我终于回神,我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吗?” 常为安眉梢微挑,“提前忙完就回来了,你吓成这个样子,是不欢迎我回来还是做了什么错事?” 他这个小动作是不悦的前兆,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天天想着你呢,盼你早点回来,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打量我一眼,没什么表情,显然不相信我的说辞,“真没做什么错事?” 我连连摇头,“真没,我乖着呢,不信你问三姐和刘管家。” 三姐和刘管家都是家里的佣人,是常为安亲自挑选的,已做了好几年,算是佣人中的老人了,当然,更是常为安的心腹,家中事宜事无巨细他们都不会向他隐瞒,哪怕他远在万里之外,也能对家里的事了如指掌。 我早知道这一点,所以此刻把三姐和刘管家拖出来做担保,他一定不会再质疑。 果然,他不再问,只动了动身体,“乖就好。睡饱了就起来。” 他一动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他一条胳膊被我枕在颈下,又回曲过来半环住我肩膀,就好像拥抱着我一样。 这个姿势很亲密,但我知道不是他喜欢的模式,他最烦早上醒来有人离他太近,更不喜欢看见我头发像鸡窝的邋遢样,现在我犯忌,怕又要惹他斥责,他刚回来,我如果跟他吵架是不是不太好? 我仰头打量他,他面上却并没有什么不悦,但他一向敏锐,一下子就捉住这一眼,黑亮双目淡然看着我,“看我做什么。” 我冲他一笑,“好久没看到你了,猛然见到,有点奇怪。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两点多。”他答。 “唔,那么早就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习惯晚睡,两点多也才刚躺下一会儿。 常为安答道,“你睡着了叫你做什么。” 我咦一声,奇道,“常先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体贴?” 常为安不以为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一向对你体贴,你猪油蒙心不自知。” 我连连点头,一迭声道,“对对对,你最体贴,我被猪油蒙了心,还是好大一块猪油,估摸有上百斤,又重又……” 常为安受不了的用食指轻压住我嘴唇,脸上终于带了点笑,他不大爱笑,在公司里严峻惯了,连带着私下里也总是面沉入水喜怒难辨,让他笑一笑,堪比登天摘月。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笑颜,我免不了打蛇随棍上,“为安,我有点想你。” 他的手指还在我唇上,随着我的话语轻动了下,我感觉到他指上的温度一下子灼热起来,暗道一声完了,拍马屁拍过头引火上身了。 果然,唇上手指改变方向,变压制为摩挲,温柔又强势的逗弄着两片唇瓣,与此同时,常为安的另外一只手抚上我腰间,轻车熟路的钻进睡衣里。 他倾身过来,俯在我耳边问道:“哪里想我了,这里?还是这里?” 他的手不老实,随着问话到处游走,就这么一会功夫,睡衣就被掀到胃部以上。他的手继续往上,在我耳边的呼吸霎时变的急促,偏还不放过我,竟对着我耳朵吹了口气,“还是这里?” 他声音里的低哑已显示出他的情动,今天怕是逃不过了,我暗叹一声,做好在劫难逃的准备。 他的手往下移去,刚到腹部,那里就不合时宜的发出很响的一声,手顿了顿,再一移动,又是咕咚一声响,音量大的我自己都有些赫然。 常为安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来,情动的双眼异常明亮,却明显带着不耐。 我很冤枉,如此大煞风景的事换作是我我也不高兴,可这又不是我的错,在他开口之前我抢先说到,“不怪我啊,我昨天晚上没吃,一直到现在。” 常为安皱了皱眉,似乎更不高兴了,他的手在我肚子上轻按一下,那里干瘪的很,一按就更往里凹,我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大力按下去,那我就真的要前胸贴后背了。 我万分紧张的留意他的动作,他却只轻拍了拍我的肚子,然后松开我坐起身,一边下床一边说道,“起来先吃饭。” 我看一眼他下面,有些不确定的啊了一声,但马上醒悟过来,这种时刻多嘴无疑是蠢笨到家。 我飞快的起床,飞快的套上外衣,快步往外跑去,嚷嚷道,“三姐,早餐早餐,我快饿死了。” 早餐早准备好,一会儿就摆上桌,老规矩,常为安的位置上是面包咖啡,我的位置上是包子豆浆小菜外加一个鸡蛋。一中一西,搭配在一起颇有违和感,但我已习惯。 常为安坐主位,我的位置在他侧首下方,这样的坐法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永远处于掌控地位,我则屈于他的强势之下,不,应该是攀附于他的强势之下。 他是一家之主,自然一切皆以他为重,我虽然深谙其理,但有时候难免会做不到,就比如现在,我实在饿急,扑到桌前就要大快朵颐,然而在我手指离包子不过毫米之时,三姐适时轻咳一声,用夹杂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婉转提醒我,“常先生要是看到太太等他一起吃早餐,一定会很高兴。” 我不觉得他会因这种事而高兴,但三姐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我跟常为安半月未见,都说小别胜新婚,我虽做不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肉麻状,但情理上总要表现出恰当的热络。常为安不见得会因为我等他共进早餐而高兴,但恐怕会因为我态度怠慢而不高兴。 我向来知趣,更不愿在这种小事上去撩老虎尾巴,于是收回爪子,恶狠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食物狂吞口水。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我肚子里的小人已被磨的快要咆哮,偏偏常为安迟迟不下来,五六分钟以后,我的耐心被食物磨尽,亮开嗓子喊道:“为安,你好了没?早餐都凉了。” 没人回应我,我急的不行,一迭声叫道,“你快点来啊,我在等你,你再不来,我要饿死了。为安,你听到没?为安为安为安为安……” 三姐听的在一旁笑,我当没看见,继续扬声叫:“为安为安为安……” “听见了。”常为安终于出现,他不急不躁的从楼上下来。上身已换了一件亚麻色家居服,下身一条纯色休闲裤,脚上穿着软底拖鞋,一派清爽闲适。 很显然,在我备受食物煎熬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去洗漱了。 他慢悠悠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我却眼巴巴的饿着肚子等他,不能不让人不爽,尤其他的步伐还一直保持他所谓的绅士仪态,一双长腿永远不疾不徐的迈步,真是要急死人。 他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手边的报纸,“不是饿了?怎么还不吃?” 我略有哀怨,“为了等你啊。” 他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扫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哦,是么?荣幸之极。” 说的我好像从来没等过他似的,话说回来,貌似记忆里还真没有我先等他的时候,他有早起的习惯,永远都比我起的早,有时遇到需同一时间出门,我急匆匆下楼时,他早已四平八稳端坐桌前,有时低头看报,有时就以一种看戏的表情尽情欣赏我的手忙脚乱。 这样一想,我就有些心虚,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两眼放光的伸手拿包子,终于可以吃了,口中唾液分泌更盛,忍不住就吞了口口水。 咕嘟一声,很是响亮,我也不觉窘迫,反正我什么样的丑态常为安都见过,若要认真计较面子问题的话,那我肯定早已羞愧的来回死过几百回了。 常为安此刻心情显然不错,听到这种不雅之声也没出言挪揄我,只挑起眉梢又瞟了我一眼,不过很快他轻扬的眉头又平复,他伸手准确的架住我手腕,“去刷牙洗脸。” 我的指尖已堪堪触到包子尖了,那柔软的触感何等诱人,鼓励我做垂死挣扎,“我吃完再洗。” 常为安不为所动,“我没有跟糊一脸眼屎的人一起吃饭的喜好,太坏胃口。” 那你可以不吃啊,我在心里腹诽,但还是怏怏站起来,其实再撒撒娇发发泼也说不定可以依着我来,但他的话也让我觉得有些受不了,一脸眼屎确实恶心。 我用五分钟快速搞定糊满眼屎的脸,终于坐到桌前吃到食物的那一刻,真是无比满足,当下再无多的想法,只埋头狠吃,一时间偌大的餐厅只听得见凶残的咀嚼声。 常为安吃相优雅,什么是真正的细嚼慢咽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诠释:我几乎全部吃完时,他面前的面包才不过少了三分之一。我并不觉得自己吃相不好有什么不对,毕竟我昨晚没吃,但有时候一个女人的食量远远大于一个男人的食量这种事,还是挺让人惆怅。 我盘中只剩下一个鸡蛋,蛋白被我吃掉,只余一个圆圆蛋黄,我用筷子拨来拨去,很希望一不小心将它拨到地上去。 常为安喝了一口咖啡,淡然提醒我,“浪费食物和挑食都不是一种好习惯。” 我嘻嘻一笑,顺手夹起蛋黄放到他盘中,“分享食物一定是种好习惯啰。不用谢我。” 这个场景在我们之间不是第一次上演,他也习以为常,他抬眼看我,眉宇间似乎有些无奈,但并没有拒绝,而是很顺从的将蛋黄喂进口中。 他慢慢咀嚼的样子让我一时有些恍然,我们的举动看起来多么自然多么和谐,在旁人眼中,一定是一对幸福恩爱的夫妻。 第二章 是的,我们是夫妻,常为安是我丈夫,我是他妻子,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常太太。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和他之间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而让我们维系这段关系的原因又是多么不堪。 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常太太这个头衔随便说出去,都自带耀眼光环,足以羡煞一干女人,只是身为当事人,我再明白不过,我们的婚姻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当然,这种话永远不能讲出来,即便常为安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他肯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犀利评价这段婚姻。惹他不高兴的后果是让我自己受苦,我才不会这么傻。 常为安很快察觉到我的分神,他将口中食物咽下后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想什么。你等会去公司?” 问完才想起今天是周六,他自然不需去公司,况且他从不提倡加班,他本人更是不会牺牲假期去工作。 第2节 到这里就有些头疼,干嘛偏偏赶到今天回来,晚一天多好。 他不喜欢他在家的时候我往外面跑,这是他以前明确提过的规定,可我今天已跟安琳她们约好一起逛街吃饭,连地方都已预定好,如若不去,实在不妥。 可要怎么开这个口?我有些为难。 常为安递给我纸巾擦嘴,似随意问道:“怎么,有事?” 我期期艾艾的犹豫着,撇去他的喜好不谈,他刚回来,我就丢下他一个人在家,也不太说得过去。 常为安杯中咖啡快要见底,他一手托着杯身微微倾斜着摇晃了一下,慢悠悠说道,“那就当你没有了,吃完后陪我……” 在他后面的话语还未说出来之时,我急促出声打断他,“有事有事,我跟安琳她们约好一起逛街吃饭,因为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所以我都答应她们了,今天一天的活动都安排好了。” 他这个人一旦有计划有决定后很难再能让他改变注意,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木已成舟之前尽力阻拦。 至于能不能最终力挽狂澜,大部分要看运气。 他将杯子放下,搁置到一旁,青瓷杯底与红实木桌面相碰发出沉沉一声,让我心弦跟着一紧,如果他不同意…… 如果他不同意我也要去,吃饭逛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雅如就要出国,我跟安琳与她关系最好,很舍不得,就想多在一起待待,更何况我还有事需要拜托雅如。 如果常为安不同意,那大不了我跟他吵一架,论起吵架来,我真生气的时候他不见得吵的过我,至于后果,容以后再说。总之今天我非去不可。 我紧盯着他,已做好吵架的准备。 下一秒,他终于开口了,语气轻淡,“哦,既然已约好,那你就去,爽约不是个好习惯。” 我全身的吵架气势颓然散去,明明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偏偏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上不来下不去,憋闷的很。 他就是这样,永远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永远猜不到他的下一个举动,想想也是,要是我能摸透他心思,也就不会落他手里,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可笑,常为安的眼里闪过一抹称得上愉悦的光芒,他故意挑眉,“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乐意去,既然这样……” 我哼一声,“自然要去,你既已答应,容不得反悔。” 他轻轻勾唇,“我答应你的事,哪一件反悔过?” 看来他今天心情还真是不错,我也乐的高兴,收拾好表情,习惯性的拍马屁,“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起身,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常为安却看着我,以一种缓慢的语调问我,“你真的知道?” 他明明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他的眼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说实话,我最讨厌他这种表情,这不仅仅意味着质疑,更多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他知道某个秘密,而他把这个秘密摆放到我面前我却一无所知的蠢笨。 他偶尔喜欢这样故弄玄虚,我心中鄙视,面上永远自如敷衍,我露出一个明媚笑容来,“我当然知道啦,好了,我得赶紧换衣服出发,迟到也不是什么好习惯的。” 想不到他也跟着起身,“我送你过去。” 我一怔,下意识的拒绝,“不用吧,王叔送我就行。” 王叔是家里的司机,平常负责接送我出行,也是常为安亲自挑选的人。 常为安已经站起来,闻言,周身的气压似乎突然冷了下去,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波,只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在我眼上,“怎么,不愿让我见你朋友?” 他语调平缓,又似携着无形的压迫,“觉得我见不得人?你可别忘记了,法律上我是你丈夫,名正言顺的丈夫。” 我当然没忘,可我并不愿意参与他的朋友圈,也不喜欢他渗透到我的朋友圈内,也许是想要维护日后的一点尊严,可这些把戏逃不过常为安的眼睛,他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很可笑。 不管怎样,我矢口否认,“怎么会?我的朋友你又不是没见过,再说她们也都认识你。不让你送,是怕你会累。” 常为安盯着我看了两秒,不再追究,“不是最好。去换衣服,二十分钟后在门口等我。” 我只好上楼换衣服,简单化了个淡妆,拎着一个小包出门,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 常为安已从车库开了车出来,几辆车中他最喜欢开这辆白色路虎,但凡我跟他一起出去,几乎每次都是开的这辆,几年下来,说实话我都坐的有些腻烦了,真不知他怎会如此喜欢它还这么长情,车库里的另外那些随便拖出一辆也都比它更高级。 常为安也换了衣服,上身一件针织咖啡色薄毛衣,下身一条宽松浅色长裤,他平日里总是严谨西装,衬衫也多半是单调的黑白几色,只有休息的时候才会有不同风格,这种装扮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严峻,更显年轻。 这套衣服以前见他穿过一次,今天再看,觉得他似乎瘦了些,他一向是个工作狂,这次原本计划的一个月居然提前半月完成,可以想像他有多忙. 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他一直都不胖,严格说起来他其实算偏瘦,也许是多日未见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他将车门打开,我坐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报上地址,“到万园路十字路口,她们在那里等我。” 他开了电台,载着我上路。他开车很稳,但并不龟速,万园路本身不远,很快就达到目的地. 我在车内就已看到对面马路上安琳和雅如的身影,正是红绿灯,又是路口,车子要绕到对面去颇为麻烦,又费时,我等不及,让常为安在路边停下来,下了车想直接过去。 红灯倒数几秒就要变绿的时候常为安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我的小包,“永远都丢三落四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接过包,也有点汗颜,“忘记了嘛。” 见他并没有立即转身上车,我有些疑惑,“还有事?” 他眼风严厉,“这么急着赶我走?” 他这个样子真是让人难解,貌似有点依依不舍样,要不是我多少了解他一点,只怕也会自作多情以为他舍不得我。而实际上,他只是不喜欢被不重视而已。 我可不能功亏一篑,最后关头得罪他,于是没话找话说,“你等会回去做什么?” 他懒洋洋答道,“补觉。” 这样一说我才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青色,明显睡眠不足,想想也是,长时间的飞机,半夜两点多才到,洗完澡一折腾怎么也得接近四点,早上又跟我一起起床,能睡好才怪。 我连忙说道,“那你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都有黑眼圈了,叫你不来送我你偏要送,真搞不懂你。你这个状态,回去路上开车小心点。”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唠叨,但他倒没说什么,简短的嗯了一声,转身上了车。已是绿灯,斑马线上的人流穿息如潮,我迈步前行,却听到常为安在喊我,他的声线清冽迷人,嘈杂的马路上也不难分辨。 我回头,见车窗摇下,他在车里看着我,“明朗,晚上早点回来。” 有人不断从我们面前经过,时不时阻隔住我们的视线,但他一直看着我,断断续续的眼神接触中,我居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类似温柔的光芒。 真是见鬼了。 我冲他挥挥手,“知道啦!” 穿过马路,顺利与安琳雅如汇合,两人一看见我就围过来,眼睛却盯着马路对面。 安琳问道,“你老公回来了?” 她问的是废话,我也懒得答,只点了点头,和她们一起往商场的方向走去。 安琳拍我的脑袋,她下手不轻,后脑勺上传来疼痛,我没好气看向她,“干嘛?” 安琳跟雅如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怒视我,口中啧啧有声,“看你这幅德性就想揍扁你。” 我不明所以,“我又怎么了?” 第三章 雅如脾气是我们几人中间最好,此时也怒瞪我,“还敢问怎么了,居然自己都不知道原因!谢明朗小姐,你真是会拉仇恨。 安琳也在一旁凶神恶煞,“你今天仇恨拉太多,非杀了你才足以泄愤: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拥有最好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真的很想让人掐死你。” 我疑惑的看着安琳,安琳几乎要抓狂,“试问有谁能做到老公回来却如你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雅如在一旁适时补充重点,“像你老公一样的老公。” 虽然绕口,但我总算听明白,这两人是在为常为安打抱不平,我很不满她们如此冤枉我,出言替自己叫屈,“哪有,我很高兴很在乎,只是我比较内敛,不擅将感情肤浅的外显而已。” 言毕又被两人凶残暴打一顿。 打完后两人依然喋喋不休,雅如没有安琳那么夸张,但也是忍不住赞叹,“明朗,你老公真是正点,长腿长身的,刚刚从车里下来的模样堪称男神,瞬间秒杀一大片。” 安琳兴奋接口,“何止一大片,应该是整条马路,刚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天,他今天简直是马路男神。” 我被马路男神四个字逗笑,要是常为安自己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不知会是何种表情。常为安的皮相不错我自然知晓,但客观来说,还达不到男神级别,至少在我心中还达不到。安琳和雅如如此推崇他,大抵是被他这几年所做的事而征服。 要知道,常为安做事一向细致自律,该他要做的本分他从不懈怠,就连我有时候都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会误以为我们是真正的恩爱夫妻,更遑论安琳雅如她们这些局外人了。 她们看到的都是他美好一面,自然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迷人。 我顺着她们话头附和,“替我家马路男神谢谢你们的夸赞。” 安琳横我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得瑟死你。” 雅如跟她一唱一和,她段数更高,“也没什么好得瑟,在别的女人眼中,不过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显然,你不是那朵鲜花。” 我被气的不轻,“喂,你们够了,有完没完,我今天可是特地丢下我的鲜花老公出来找你们的,你们再继续这般埋汰我,我就回去了。” 安琳雅如马上姿态亲密的一左一右挽起我胳膊,说出的话却让我依然想吐血,“不行,不要你独占鲜花,能留你一会儿是一会儿,以免鲜花被你蹂腻过度。” 对于她们的态度,我其实已习惯,在她们眼里,常为安是个体贴温和的好男人,虽然她们并没有真的与他有多少直接接触,然而他表面功夫太到位,几年下来,早已逐渐在她们心目中构建出一个颇为稳健的好形象,反观我,则成为她们眼中走狗屎运霸占了好东西却不知好歹不知珍惜的恶人。 这当然怪不得她们,因为就连我自己第一次见到常为安也对他感觉甚好。 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家里,我那时才上高一,学业并不算太紧张,但也开始被重视起来,下学回来不允许再随便外出,晚饭后便要乖乖进房间复习功课。 妈妈是家庭主妇,除了丈夫和家务外,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盯在自己孩子身上。 我跟明媚两个真是苦不堪言,夜夜枯熬在书桌前,只盼家中来客或有事发生,好让我们偷的一时闲。 所以当妈妈晚上来告诉我们不要乱跑家中来了贵客时我跟明媚简直是喜不自胜,表面乖乖答应,妈妈一走,我们就从椅子上蹦起来。 明媚从枕头下摸出小说,我则忙着换衣服,擦口红。 明媚瞪大眼睛看我,我得意洋洋告诉她我要去约会。 我们只相差两岁,从小手拉手一起上同一所学校,姐妹之间没有秘密,我一点也没想向她隐瞒我交了男朋友的事,况且,我的男朋友志宇她也认识,实在没必要遮掩。 明媚却有些不高兴,我当然明白她的小女孩心思,于是安抚她以后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但同时也希望她能帮我打掩护,就比如现在,我要出去,她就要随时帮我关注家中动静,若是会客结束,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明媚不情不愿答应下来,我有些内疚不能带她一起出去,可志宇前几日才对我表白,我们的关系才刚刚确定下来,正处于甜蜜热恋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待在一起的机会,只能暂时对不起明媚了。 我准备出门前给志宇发了短信,他很快回复。 我们相隔几条街,但他有自行车,飞快骑过来也不要多长时间。 我将头发梳理好,黑色直发柔顺披在肩头,然后蹑手蹑脚出发,从院中经过客厅时,不由自主心虚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客厅大门半掩半开,从院中看过去,只能望见厅内一半境况。 主位方向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黑发黑眸,面容清俊眼神沉静,这人就是常为安。 第一眼我心里有生出他长的不错这个念头,但他的颜并不足以让我为之惊艳和花痴,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更偏爱志宇那种唇红齿白的阳光少年型。 我只是觉得奇怪,主位那个位置一向是爸爸的专属座位,爸爸是个商人,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下面有几个工厂,靠着小县城的无污染环境和适宜种植果树的地理条件,做加工天然绿色饮料的生意,生意做的不大不小,他也逐渐越来越权威。 在厂里他习惯发号施令,在家中更是一家之主,他尤其喜欢坐在那个视线极佳的主位上,随便一抬眼,就能将厅内厅外一览无遗尽收眼底,我跟明媚谁也别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玩耍。这个小小县城里,极少有人能让他主动让出这个位置来。 现在,爸爸却让这个男人坐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奇怪归奇怪,我却没有多余心思去关心此事,我只惦记着与志宇的约会,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院门才是当务之急。 第3节 就在我一边看着厅内一边轻手轻脚往外移动时,常为安突然朝这边看过来,他眼风极准,一眼就捕住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吓的一激灵,定在原地不敢动,反射性的竖起食指在唇边对他比划了一个嘘的口型。 他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的坐姿没有任何改变,脸上神情也无一丝变化,依旧不动声色的与爸爸谈着话,但他的眼睛飞快的眨了两下,我确定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这人比爸爸那些大腹便便和发际线后移的朋友通情达理的多,看上去温和识趣,真不错。 我松了口气,见他若有若无的又看过来,我笑着冲他抱拳以示感谢。 然而下一秒,我的感谢瞬间消失无影,他居然站起身来,抬脚往门外走来,爸爸的身影从另外一侧出现,跟在他身后,正满脸笑意的说着什么。 往回跑来不及,跑出去更不是明智之举,我只能僵立在院中央,眼睁睁被爸爸活捉。 爸爸一看到我的样子就明白了,他严厉的训斥我,“这么晚了,不在家好好做功课,要去哪里?” 我不敢顶嘴,爸爸一向严厉,我跟明媚见他常常是如同老鼠见到猫,即便他在外人面前斥责我,我也只敢呐呐解释,“不去哪里,就出来走走。” “哼,要不是恰好被我撞见,你怕是要走到桥西去。” 桥西在大桥对面,隔着一条江,遥遥数百里,爸爸如此讽刺我,显然是看穿我的意图,我辩解不得,闷闷低头挨训。 却听见常为安略带笑意的平缓语调响起,“你家丫头?” 爸爸的声音马上变的和气,“对,我家大丫头。”复又冲我说道,“明朗,跟常总打个招呼。” 我心里十二个不情愿,要不是他突然出来,我怎么会被爸爸抓个现行,还要我跟他打招呼,真是让人火大。 然而爸爸的命令不能不从,我抬起头来,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口中报复性叫道,“大叔好。” 爸爸正脸对着他说话,没看见我的眼神,却在听见我的称呼后呵斥道,“怎么乱喊,常总大不了你几岁,怎么能叫大叔,至多能叫一声大哥。” 我当然知道他的年纪不到大叔级别,可他穿一袭黑色裁体风衣,眼神与神情都沉静稳重,站在那里时似泰山岿然自有一股气势,哼,年少老成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最贴切字眼。 可不是人人都欣赏他这幅模样,而我才十六岁多,跟其他花样少女一样,二十多岁的男人和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们眼里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况且,在他得罪我的情况下,叫他一声大叔实不为过。 爸爸斥完后又转头对他致歉,“常总别跟她计较,这个丫头啊虽说是我家老大,却一点都没个大的样子,刁钻野蛮的很,很小丫头比起来,她倒更像个妹妹,一天到晚只想着疯玩到处跑,唉,也是被她妈妈宠坏了,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一点礼貌也不懂,真是让常总看笑话了。” 爸爸这样在一个外人面前数落我,实在让我颜面尽失,我不在乎面子,却不愿服气。 我偏着头,故意挑衅的对他扬了扬下巴。 他眼里似乎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却与爸爸客套寒暄,“没关系,女孩子娇憨些更可爱。”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今天多谢谢总。” 爸爸摆摆手,笑容满面的恭送他,“哪里哪里,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就当跟常总交个朋友。” 他往外走,走到院门处,又回过头来,“明朗,再见。” 常青藤蔓爬满的院墙下,院里乳黄的灯光笼罩里,我看见他眉梢微微挑起,似悄然潜伏下某种危险的风情。 愚笨如我,自然没能看懂这种危险,我只是在爸爸的注视下,敷衍的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不,不要再见,这才是我当时以及后来很多年里最真实的想法。 第四章 他一走,爸爸就敲了我一记暴栗,看起来凶狠,实则并不疼,跟挠痒痒一样,只是他依然板着脸,“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当我眼睛失明还是青光?” 我不服气的嘟囔,“要不是那个姓常的使坏,这次你怎么可能发现我。” 脑袋上又挨一记,爸爸恨铁不成钢,“还怪罪别人,你以为常总闲的无聊会管你一个小孩子的事,你忘记客厅墙上有面镜子,我坐在那里早将你看见。常总倒是想替你打掩护,只可惜我们的谈话刚好结束,要不是这样,还真说不定叫你溜出去了。” 原来如此,刚刚竟是错怪他了. 我有些愧疚,怕爸爸再骂我,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爸爸,他是谁,也是你的生意伙伴吗?” 爸爸笑了一下,眼神里却带着一种隐隐的赞赏,“他啊,常氏集团的独子,未来的大人物,不简单不简单。” 我对常氏集团和大人物都不怎么好奇,只是疑惑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又怎么会来我们家。爸爸心情好耐心也好,倒告诉了我原委,原来是他们看中这里的山清水秀,想要在这个县城里建立一个休闲度假村,常为安过来实地考察时车子抛锚在山路上,爸爸刚好经过,叫了附近朋友帮他修理,又将他带至家中款待。 爸爸站在院中若有所思,“这个年轻人头脑和眼光都不简单,做他的生意伙伴不是那么容易,能攀个交情从中分一汤匙羹肴就算走大运了。” 爸爸虽然凶,但他在我心中依然是英雄人物,我时刻维护他的权威地位,“爸爸,你不要妄自菲薄,他看起来也没那么厉害。” 爸爸摸摸我的头,“你啊,就一张嘴,话说回来,他也大不了你几岁,修养和气度却甩你几千里远,你得学学。” 换作平常,我一定不高兴他这样说,可想想自己刚刚错怪常,不礼貌不说,还出言不逊,又刻意挑衅,他倒确实没跟我计较。想着他那抹一闪而过的笑意以及那声再见,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嗯,他确实很温和,很有教养。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迂回曲折后,他被定义为一个不错的人。 如果不是经历了以后的那些事,也许我会一直保留对他的好印象,只是,当之后那些变故发生后,我才清楚他所谓温和和教养的背后是多么可怕的冷漠与阴险。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见识到他的可憎一面,他的形象总体来说都维持的很成功,看安琳和雅如对他的衷心维护就知道。 直到走进商场,琳琅满目的新款服装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才终于让她们停下对我的讨伐。 我们穿梭在各间不同风格的大牌衣店里,眼花缭乱浑然忘我,最后成功帮雅如挑了两件外套,一条裙子一条裤子,收获颇丰,连安琳都买了一件打折的反季无袖连衣裙。只有我什么都没买。 我帮雅如提着两个袋子又逛了几圈后,终于肚子开始抗议,她们也累了,于是毅然决然转战另外一个目的地:饭店。 云尚的位置早提前预定好,小小的包厢里三人坐下绰绰有余,红红的火锅端上来,诱人的香味马上让我想哭,这几天其实几乎天天都是火锅,但我对它的热爱根深蒂固,一想到又要很久吃不到它的时候就不能不哭,顺带在心里咒骂常为安一顿。 因为他不喜欢我吃火锅麻辣烫以及一切路边小摊,在他眼里这些统统不卫生不健康,连味道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我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吃,这段时间他在国外,我自然抓住机会狠吃了几顿,可现在他回来了,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今天怕是接下来至少半年里的最后一顿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更拼命的吃,恨不得把半年的量全都先提前吃回来。 大约是我的吃相太狠,雅如都有些吓到,连连叫我慢点。 安琳凶悍一些,捂住我的碗……“你先停停,我去个洗手间,等我回来再一起吃,不准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吃。” 我只好停下等她,十分钟后,安琳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水果蛋糕,雅如站起来,跟她一起对着傻掉的我唱,“祝你生日快乐!” 唱完后安琳将蛋糕放在我面前,雅如戳我的额头,“傻了吗?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我确实忘记了,其实我挺喜欢过生日,大一岁就意味着离某个目标或许更进一步,只是这段时间常为安不在,我几乎总与她们厮混在一起,倒把生日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以前的生日总是在家里过,这几乎是第一次在外面跟朋友一起过,她们准备的惊喜太让我感动,眼泪都要流下来, 安琳忙拿纸巾覆盖在我脸上,“喂,不必这么煽情吧,一个蛋糕而已。快快快,许愿。” 我被弄的不好意思,闭眼对着蛋糕上燃烧的蜡烛郑重许愿:愿二十五岁快点到来,愿明媚永远幸福快乐,愿我的朋友安琳雅如一切顺利。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三小时,到最后我们都肚皮滚圆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停下。 我吃的简直有些精疲力尽,缓了好一阵才想起一件正事来,我从包包里拿出一只锦盒来,递给雅如,“雅如,拜托你把这只手镯带给明媚,还是跟前几次跟你说的那样,私下里找个只有你们两人的时候给她,说是我送给她的,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随她处置。她就明白了。” 雅如接过去,顺手打开,惊呼一声,瞪大眼睛问我,“这也是你老公送你的?” 我点点头,雅如眼中的惊讶更甚,问我,“你知不知道这手镯价值多少?” 我自然是不知的,我从不关心不留意它们的名字来历价格,对我来说没必要,因为以后我未必用得起用得上。 但常为安这个人眼光高品味挑剔,他送的东西自然不会差,而雅如家境很好,自小见识不少好东西,连她都觉得惊讶的东西一定价值更不菲,于是我含糊道,“嗯,价挺高的。” 雅如啧一声,“何止是高,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先不说你老公到底多有钱,光是他对你的这份心,真正是让我都艳羡。前几日的项链耳环本就是上品,这手镯更是大手笔,明朗,不得不说,你真是有福。” 福不福无人能说清楚,但常为安这方面倒确实大方,礼物常常有,各式各样,几乎没有重复,他看的上眼的,常常会买来送给我,我也每次都欢天喜地的收下,然后感恩一番,他高兴,我也高兴。 对于雅如的评论,我只能装作幸福的笑笑。 雅如又想到另外一件事,“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说送人就送人,哪怕对方是你妹妹,怕是也不太好吧,你老公不会说你?” 我很有信心的摆摆手,“不会,没事。” 常为安几年下来送的礼物多,他只怕自己也记不清到底送了些什么给我,中间消失掉几件他更不会清楚,即便被发现,我送给明媚他大抵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不让我存钱,不让我支用大额一点的现金,我只能无奈赠予妹妹首饰喽,这完全说得过去。 雅如说,“好吧,不过总觉得你跟你妹妹之间有点神神秘秘的,你老公既然不介意,你就大大方方送给你妹妹好了,为何要弄的好像偷偷摸摸。” 安琳在一旁插嘴,“莫非是你们两姐妹偷偷变卖这些宝贝,背着你老公在存私房钱。” 我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你想太多。好了好了,天黑了,也该回去了。” 雅如家里有人来接,安琳自己坐车回学校,我再外面晃荡了一会儿,待身上的味道散去,才打车回家。 天色已晚,月亮已悄悄爬上黑色天际,城市的夜空从来不澄澈,倒是永远霓虹闪烁,华灯迷离,让人觉得又热闹又萧索。 我回到家,三姐给我开门时对我使了个眼色,她悄声说道,“常先生还没吃晚饭,一直在等您。” 第五章 我一边换鞋一边应道,“知道了。” 现在才七点多,也算不得晚归,我不觉有什么,将手中小包交给三姐后便向客厅走去。 常为安靠坐在沙发上,听见我的脚步声,也只用黑色的后脑勺对着我。 好像有点不妙?我脸上漾起笑容,杨声叫他,“为安,我回来了。听三姐说你还没吃晚饭,是在等我吗?”我走到他身旁坐下,挨着他肩膀,“我有听你话早点回来,你看,现在才七点多一点点。” 为安膝上放着笔记本,页面上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数据,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他的手指修长,随意划动键区的动作行云流水,眼神沉静而专注,听到我的话,他姿势未变,口中道,“我当然知道现在几点。玩的开心吗?” 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真正的情绪,我挨的他更近一点,“嗯。” 还要继续说,为安却突然侧头看我,上下打量我一眼,鼻翼微张,之后笃定的说道,“你吃火锅了。” 我暗叫一声糟糕,我刻意在外面逗留那么久,味道都散的差不多,连我自己都闻不出来,他鼻子可真是灵便的让人讨厌。我嘻嘻笑道,“是吃了,为安,你不要这么严肃,今天是我生日呢,跟同学出去逛街顺便吃了一顿而已,寿星最大,你今天不准责备我。” 我想用生日蒙混过关,孰料为安却挑起眉头看我, “哦?你还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我顺嘴接道,“其实我都忘记了,安琳雅如给我惊喜时我才想起。” 为安眉头放下来,瞟了我一眼,“连自己的生日都能忘记,真不知道哪些事能让你记得。” 见他不再追究火锅的事,我放下心来,“糊涂是福,才能过的快乐。咦,听你的意思,莫非是特地赶回来给我过生日的?” 为安转头看向电脑,往下拖动页面,只留一个侧面给我,“如果我说是,你会感动吗?” 识时务是我的特长,闻言自然十分配合,“当然啊,肯定会感动到哭。” 这几年的生日几乎都是与他一起过,原本以为今年会因他外出而落空,想不到倒又赶在一起了。 专门赶回来为我过生日?当笑话听听就好,常为安游刃商场浸身名利,要问在他心中的分量排行,我怕是连入围都不一定有资格。之所以能刚好这么凑巧,大抵又是他工作狂的因子起了作用。一切也仅仅是巧合而已。 他也不过随口一说,我亦不会真的在此事上多费心力,只向他伸出手,“礼物呢?” 年年生日都少不了礼物,今年肯定也不例外,我索性自己先一步提出来。 第4节 女人找男人索要礼物,要么是真心要东西,要么不过是借此向男人撒娇,讨男人欢心罢了。我很厉害,两者皆占。 常为安合上电脑,站起来,照着我手心拍了一下,“没有。” 他向餐厅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连礼物都没有,还说专门赶回来为我过生日,哼,果然是假的。” 他头也不回,脊背笔直,语调闲散,“不追究你吃火锅的事,就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气鼓鼓道,“小气鬼。常为安是个小气鬼。” 他走到餐桌边坐下,三姐眼色极佳,在他往餐厅走来时,便已开始上菜,不一会儿桌面就满满当当。 常为安拾起碗筷,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沿,发出叮咚两声,他像主人唤小狗一样唤我,“过来。” 他今天真是有点不正常,允许他在家时我外出,晚归也没责问,连吃火锅这种他最讨厌的事也不追究,真是奇怪。 但不管怎样,他心情应该不算差。 我站在原地没动,“我又不是小狗。” 他这次不敲盘子了,而是伸出食指勾动两下,“常太太,常先生饿了,过来陪他吃饭。” 我对他的动作颇感无语,哼了一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今晚菜品很丰富,我跟为安两个人口味南辕北辙,吃不到一块去,常常让厨子为难,但显然难不住常为安亲自挑选的三姐,三姐最擅长做川菜,一手川味家常我百吃不厌,别的菜式她也不含糊,连口味挑剔的为安都不曾说过她一个不好……几年下来,她早摸清我们各自喜好,就像今晚,一桌上既有适合常为安的清淡口味,也有我喜欢的麻辣菜色。 我在外面吃太饱,现在看到满桌佳肴亦是毫无胃口,但让为安一个人吃饭也不太好,我干脆拿起筷子,给他布菜。 为安一向有礼貌,一面神情自若吃我布的菜,一面淡淡道了句谢谢。 他多半是客气冷峻的,但为人并不呆板,尤其在我没惹他不高兴的情况下,他也会愿意与我聊天,就比如现在,他就闲话家常一样的问我,“出去逛了一天,买了些什么?” 我耸耸肩,“什么都没买。”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为什么?” “没看到合意的。“这也算是实话,今天主要是帮雅如购置行头,我没打算买,随便看了看,也确实没看到中意的。 为安慢条斯理的咀嚼,轻唔了一声,“眼光变高后的缺点就是,别人很难再讨好你,以后给你买东西,怕是也很难让你如意了。”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讽刺意味,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我哼一声,“还不是被你带的。” 我以前家中条件也还不错,吃穿用度在同龄人中都算优渥,但跟为安比起来真正是小巫见大巫,他什么都要用好的,对他自己是这样,对身边人也如此要求,不允许我给他掉档次。 虽然我一直勉力自控不被他影响,但久而久之耳濡目染,眼光不可控制的被带高一层,真是让我忧愁。 常为安闻言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说不定心里有几分自得,我故意夹了一块麻辣鸡肉送到他碗中,三姐做的麻辣鸡块是一绝,表面上看起来与素鸡并无二样,但辣味早已渗透到里面,每一丝肉都够力道。 常为安一时不察,直接喂入口中,很快他的眉头皱起来,凉凉的扫了我一眼。 我摊摊手,学他平常说话的样子,“不可以吐出来,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他才不会像我一样听话,他根本不理我,很快吐出来,用纸巾包住丢到垃圾桶内。饶是如此,那辣劲还是在他口腔中留下痕迹,他嘶了口气,狠喝了几口凉水。 我在一旁看着,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小得意。 他继续吃着,但不再接受我夹过去的菜,真是小气,哼,我也乐的清闲,就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坐 着。他大概是真饿了,这顿饭比他以往吃的要多很多,时间也长,我快坐不住时他才终于放下碗筷。 三姐过来,问道,“老刘说一切都收拾妥当,让他现在送过来吗?” 为安点头,起身回客厅,我也跟着过去,好奇心起,“什么东西?” 他坐到沙发上,轻飘飘的说道,“不告诉你。” 明显在报复我刚刚的恶作剧,没办法,他看起来严峻冷然,但偶尔真的会很幼稚。 我强压下好奇,也不再追问,不管他弄来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也不会有太多期待,买来买去,总是那些贵的离谱却不特别的玩意。 我不喜欢那些,却每次都要装作很喜欢,其实也累,但这一次我却估算失误。 刘管家人还在走廊里,我就听到一声小小的喵呜,我以为自己听错,偏头向为安求证,他正看着我,好似早就猜到我会这样,见我看他,他不动神色的挑眉,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示意。 刘管家终于走进客厅,手中捧着一个小东西,我只看了一眼,马上扑过去。 刘管家被我吓了一大跳,很快稳下神,笑着说道,“太太,您慢着点,它太小,不经吓。” 是太小了,还占不满刘管家双掌,小小一团,瑟缩着身子看着我。 我看的几乎移不开双目,大喜之余,回头急切的看为安,“为安,这是送给我的吗?” 为安一直注视着我们,大抵是我眼中的热切太过明显,他唇边也带了丝笑意,“如果你喜欢。”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爱死了,我小心翼翼的从刘管家手中接过它,它胆小的喵了一声,软软弱弱的,天,简直要把我的心融化掉。 刘管家笑道,“这是常先生专程从国外带回来的,苏格兰折耳猫里血统最纯正颜色最纯净的。看太太这么喜欢,也不枉常先生费这么多心力了。中午才到,刚已洗过澡,太太先抱它玩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喂点猫粮。” 猫粮和猫窝早准备好,刘管家一一送上来,又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后才离开。 我抱着小东西坐到沙发上,爱不释手的逗弄它,它才一个月大,站在掌心中四条短腿微微打晃,全身毛发胜雪,无一丝瑕疵,一双蓝色眼睛水汪汪,看人的时候含着胆怯与无辜,这般眼神足以俘虏任何人。 我完全弃械投降,将所有的心思丢到一旁,只专心与它玩耍。 常为安竟难得没有打扰我们,他开了电脑,继续看公事,我则在他身旁和小猫对话,它喵一声,我喵一声,玩的不亦乐乎。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时,我安置好小猫进它的窝里后,才哼着小调回卧室。 为安已洗了澡,穿着长袍睡衣半靠在床头看书,见我进来,他从书中抬起头来,“这么开心?” 我爬上床,挨着他躺下,仰头看他,真心实意同他讲,“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为安,谢谢你。” 我刚洗了澡,头发吹至半干,眼睛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我看着为安,希望他能看见我真诚的谢意。 为安低头看我,他的瞳仁很黑,如浓墨一般,既漂亮又神秘,总让人难以捉摸。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丢下手中的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修长五指缓缓cha进我的黑发里,触摸到我的头皮,温和又有力的按压,“既然如此,你要怎么回报我?” 看,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他就是这样的人,任何付出一定会要有回报。 这个男人,你永远别指望他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第六章 他的企图很明显,我亦知趣,换了个姿势,双手攀附住他,仰起脖子吻住他的喉结,缓慢而用心的吮吸,在他的喉结终于忍不住上下滚动时,我停下来,轻声问他,“这样的回报,常先生满意吗?” 他的心思我摸不透,身上的敏感点却了如指掌,这一小小动作所引起的反应便是最好证明,为安眸色变深,身体紧紧贴着我,火热滚烫,他捧着我的脸,深深吻下来。 他不是个重yu之人,但到底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我们又半月未见,他显得比平日里要急切许多也凶猛很多。 我几乎要溺死在他所给予的海浪中,然而在最激烈的时刻,他却突然停下来,他撑着双臂看着我,喘息的问我,“明朗,有没有想我?” 他的头发蓬松柔顺的搭在额前,发稍上有晶莹汗滴,这般模样与他平日里的严峻截然不同,然而尽管他呼吸急促,黑发遮盖下的眼睛却依然保持几分冷静,他紧紧盯着我,似一定要一个答案。 我迎着他的眼睛轻轻点头,“没有时刻想,但最近这两天特别想你。” 我从来不是个聪明女人,但在他身边慢慢学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话要说几分最让人信服。 我抱住他结实的脊背,轻轻动了动,“为安,我想你了。” 为安轻哼出声,眼中冷静被炙热焚尽,他紧紧抱住我,带着我沉沦。 第二日醒来时天已大亮,窗户只被轻纱虚虚遮掩,厚重的布幔忘记拉上,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温暖却有些太过明亮。 我只觉全身动弹不得,恍然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被为安抱在他怀里,两人严密相贴,他的腿更是架在我腿上。 我小心的挪动,万分艰苦终于脱离他的禁锢,然而还来不及喘口气,为安闭着眼睛伸手一捞,我又重新回到了他怀里……我哭笑不得,他一定是睡迷糊了,待会清醒过来看到这个姿势,只怕又要皱眉。 我可不想一早起来就看他摆脸色,于是加大力度开始挣动,才动两下,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为安不可避免的被吵醒,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我,眼神逐渐清明,却迟迟没做出任何反应。 我在持续不断的铃声中防患于未然的解释,“不是我愿意的啊,是你自己睡糊涂了,硬要抱着我,不关我事。” 果然,他眼神一变,很快松开我,尔后一翻身背对着我躺着,显然不愿再理我。 我冲他的后背撇撇嘴,不再管他,爬起来去接电话。 一接起来,明媚温柔的声音顿时让我高兴起来,“姐姐,生日快乐。” 我套上一件丝质外衣,轻手轻脚出了卧室,“你这句话是不是太迟了,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昨天白天有课,抽不出时间好好与你聊天。晚上又不能随便打扰你,只好选在这个时辰打给你了。” 我嗔怪道,“晚上怎么不能随便打扰我了,我晚上时间一向多,你呀,就是给自己找借口。” 明媚在那边轻轻笑,“真不是。姐夫昨天一定回来了吧。” 我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骂了她一句,“鬼丫头,懂的还挺多。” 明媚温声道,“姐姐,我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 明媚的声音依然带着天生的柔和,但确实已无当年的稚女之音,她马上就要二十,真的已不再是小孩,只是我对她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她当年跟在我身后那副乖巧怯生生的少女模样上。 我有些感慨,“我快四年没见到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是何样。明媚,姐姐很想你。” 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我仅有的牵挂,可我们却远隔万里,整整四年不曾见面。常为安不愿我出国去,明媚懂事,亦从不要求我去看她,但她也不愿回国来,她说每一次短暂相聚都只会让分离显得更不舍,还不如专心学业,熬过几年后再回国团聚。 她虽然温柔少言,但一向有主张,我劝不过她,只能由她去。 好在我们会经常电话联络,偶尔也会网络视频一下,几年过去,所幸姐妹间的感情没有随着距离而淡化,依然亲密无间。 明媚聪慧,听出我的感慨,出言转移话题,“我也想你的很。姐姐,这次生日,姐夫怎么给你过的?” 说道生日礼物,我突然想起小东西来,啊了一声,拢着衣摆就往楼下跑,“这次收到了一个特别礼物,我好喜欢,你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等一下。” 我急步跑到一楼客房,那里昨天已被专门归置出一间空房,用来安置小东西。 推门进去,就看到小东西已经醒来,正伸着舌头吧嗒吧嗒喝牛奶,听见声音,就抬头看过来。 我蹲到它身边,将电话靠近它,它很给面子的喵呜了一声,让那头的明媚听的清清楚楚,“是小猫?” “嗯,全身雪白的一只小奶猫,眼睛是海蓝色,你不知道有多漂亮多可爱。”我的语调一定很兴奋,感染到了明媚,她也笑出声来,“姐姐,你这么开心,真好。” 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只有她才明白,也只有她才关心我是否是真开心。 她静了一会儿,紧接着语气变的轻微,“姐夫对你很用心,你看,你喜欢猫咪的事,他都一直记得。” 我跟常为安的事,明媚全部清楚,只是她跟我一样无能为力,这也或许是她不愿待在国内的原因之一。只是自从知道我与常为安领证后,她的态度慢慢发生改变,从她改口叫为安为姐夫就可以看出。她到底年纪小,再怎么聪明,也难免会被一些表象所蒙蔽,从而生出一些天真幻想来。 我可不是她,但并不愿在这种事上与她多做辩论,“凑巧吧,我从没对他说过我喜欢猫咪。” 明媚咦了一声,“你不记得了?你十七岁生日那天有说过,他不是刚好也在吗?” 第5节 十七岁生日?好像是很遥远的日子了,如果明媚今日不提,也许我不会再想起。 那天是我的十七岁生日,刚好周六,妈妈带我和明媚去商场买了新衣服,特许我们今天可以不用学习功课,而傍晚时分,爸爸要在家中与人谈事,不允许我们打扰,干脆放我们出去玩耍,到晚饭时间回来即可。 我换上新买的天蓝色连衣裙,披肩长发上别了一枚小小水晶发卡,拉着明媚去找志宇。 志宇见到我们很开心,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家里出来,骑上自行车带我们去玩。 他是个自行车高手,很会玩很敢玩,我跟明媚也不示弱,胆大的一起坐上自行车。原本想两人站在后座上,志宇却不干,他拍拍前面的横杠,以一种让我觉得十分甜蜜的眼神示意我坐上去。 我毫无犹豫的坐了上去,他双臂一撑,就把我圈在他怀里,他喊一声坐稳了,就如风一样驶了出去。 他带着我们一路穿行大街小巷,风呼呼吹过我的裙摆和长发,他的呼吸和笑声就在我头顶,那种感觉微妙又奇特,让人沉醉。 下坡路时他也潇洒自如,车速未减,吓的我跟明媚双双尖叫,志宇更加得意,清爽笑声夹在我们的喊叫声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只是这场自行车之旅最终结束时,却发现我弄丢了发卡,我很是懊恼,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枚,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志宇见我不开心,也后悔不该骑那么快,他要回头去找,却被我拦住,那么远那么多的路,怎么可能找得到。 丢了就丢了,总不能将与志宇的约会时间都浪费在一枚小小发卡上。 志宇有些闷闷不乐,见我并未怪他才慢慢放下心来,带着我去有名的美食城大吃一通,又去精品屋挑选了一个布偶送给我,直到太阳西下,我们才尽兴而归。 志宇送我们回家,快到我家门口时,我让明媚抱着布偶先回去,明媚全程一直跟在我们旁边,是一个乖巧的小尾巴,现在被我赶开,她难得的嘟着嘴巴不愿走。 志宇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明媚乖,先回去,你姐姐一会儿就回来啦,我保证。” 明媚这才不情不愿的先行回去了。 我们站的地方其实有点危险,就在家门口的一个转角处,如果爸妈凑巧过来,我们一定会被抓个现行。 可是约会的美妙之处不就是这样吗?我们一面心惊胆颤,一面不顾一切,两者奇异的结合在一起,更增添爱情的可爱与刺激。 我跟志宇不敢明目张胆站在马路上,便隐在路边一棵古老繁茂的大树下,月光穿不过大树的防卫,只有街边暗黄的灯光不甚明亮的笼罩着我们,也像是在为我们打掩护。 志宇推着自行车,跟我迎面而站。 我们隔的很近,明媚走后,我们两人相视一笑,却又微妙的静默下来,一时之间竟都没有开口。 他几次张嘴,却又欲言又止,这样的动作使得我也有些慌乱了。 我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故意问他,“你让我留一会,到底要做什么呀?没什么话要说,我就回去啦。” 志宇拦住我,他看起来很紧张,却带着一种大胆的勇气,“明朗,生日快乐。你……今天很漂亮。” 这真是很动听的话,我听的笑起来。 志宇见我笑了,似乎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并且连脸颊都开始发红。 我奇怪的看着他,直到他往前一步,慢慢凑近我,我才渐渐明白过来。 瞬间,我脸上也开始发烧,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嘴唇越来越近,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我们的脸近在咫尺,已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志宇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动的厉害,我本能的学着他的样子,也闭上了眼睛。 尔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准备献出自己的初吻。 然而,突然的一声响动刹那惊醒了我们,那是车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我吓的一个激灵,差点要惊叫出声。 志宇也被惊到,他飞速的往后退了一步,与我一同惊慌的看向声音来源处。 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处有一辆很气派的车子,我们太过紧张,谁也没注意到它什么时候来的,又悄无声息的在那里停了多久。 第七章 车边立着一个男人,一件咖啡色风衣修身而气质,显得他挺拔卓然。 我很快认出他来,呆呆的看着他,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常先生?” 常为安像是才看到我,他对我点点头,很客气的打招呼,“明朗,好久不见。” 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过才几日,哪里来的好久不见。我一贯伶牙俐齿,今日却有些口拙,“啊,是。” 常为安做了个手势,他的司机发动车子很快离开。 他看着我们,眼神平淡的从我们身上掠过,问道,“你是要跟朋友出去,还是准备回去?” 一语提醒了我,我看他面对的的方向,试探道,“你是要去我家?” 他点头,看看腕表,“你爸爸约了我。我有点事来晚了。” 我看向看志宇,他已不如刚刚那般惊慌,但脸上还是有些发红,我也有点尴尬,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啦。” 他嗯了声,当着别人的面不好多说,对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后转身骑着自行车飞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我与常为安并肩往家中走去,走了几步,我理亏胆虚,终是沉不住气,“那个,常先生,刚刚的事你可不可以当作没看见,千万不要告诉我父母。” 常为安走的不快,跟我步伐一致,他偏头看我,“明朗,你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 亏爸爸还责备我不该叫他大叔,看看他端的这幅长辈姿态!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他商量,“我知道,以后我会注意的啦,一定不会耽误功课。上次我误会你,不好意思,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他饶有兴趣的睇视我,“哦?帮你保密就是好人,若不,便是坏人了?” 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使他看上去亲切许多,我放松下来,适时奉承,“不不不,不管怎样,我都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如果爸妈知道我谈恋爱,我真的会很惨,即使不被赶出来,只怕也会被打个半死。” 我做出一副愁苦样子,戚戚哀哀的看着他。 常为安显然知道我在做戏博可怜,但他并未戳穿我,也未一口咬钩,只说道,“早恋可不太好。” 我不服气,“拜托,我十七了,这个年纪算不得早恋。” 常为安笑了笑,“哦,是吗?十七岁是可以采摘的年纪了么?” 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然而离家也就十几步的距离,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逼迫他马上做出承诺,“常先生,拜托拜托。” 他气定神闲,风吹起他的风衣衣摆,与我的裙裾偶尔碰撞在一起,又很快分开,他随手拢一拢挺括衣领,问我,“如果我帮你,会有什么好处?” 我没料到他会跟我讨好处,一时想不到,干瞪着眼看他。 他倒笑了,很大度温和的样子,似乎刚刚只是跟我开玩笑,“放心,我不会同你父母讲。” 我呼出一口气,真心失意的对他漾起笑容,“谢谢你。” 我推开院门,先一步走进去,扬声喊道,“爸爸,常先生来了。” 爸爸从屋里迎出来,引着他往客厅走,我则回自己房间去找明媚。明媚不在房内,听我叫她,就从厨房里伸出半个身子,“姐姐,快过来帮忙。” 妈妈正在忙碌,却颇有些为难,不一会儿爸爸过来,妈妈如获救星,“常先生要在家里吃饭吗?这饭要如何做?” 爸爸显然是为这事而来,“我想办法留下他吃饭,那块地的事耽误不得。饭就按平常你最拿手的菜式做,多加几个菜。” 妈妈得了指示,开始忙碌起来,我跟明媚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片刻便被赶出厨房。 我心中有事,忐忑不安,总忍不住去客厅门外的院子里晃悠,试图听清他们在交谈些什么。他们的声音不大,我什么都听不见,反而引起了注意, 爸爸忍了两次,将我叫进去,“你鬼头鬼脑的在外面晃悠什么?” 爸爸语气不太好,显然今天的会谈不太顺利,我灵机一动,问道,“妈妈让我过来说一声饭快好了。” 爸爸闻言看向常为安,“你看,这饭都做好了,常先生就不要嫌弃,留下一起吃个便饭。” 我一心想拉拢他,也在一旁附和,“你就留下来吃饭嘛,今天是我生日,人多热闹才有意思。” 常为安看向我,似看穿我的意图,但他出乎意料的很配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爸爸很高兴,奖赏般拍拍我的头,我亦兴高采烈去厨房跟妈妈汇报消息。 我得意之余彻底放下心来,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想必吃过这顿生日宴,他亦不好意思泄漏我的秘密。 我自作聪明以为打得一手好算盘,却不知道,正是我自己亲手种下了这一粒恶果,我曾无数次设想,如果那一日我没有张口留下他又该是如何。 只是,这个世上,如果与后悔从来都没有逆转的机会。 这顿饭吃的很顺利,爸爸与人应酬的经验丰富,而常为安本身修养极好,言谈间客气有礼,再加上我与明媚在一旁笑言笑语,妈妈温柔娴静适当插入几句,这餐晚饭堪称其乐融融。 为表对常为安的感谢,也为了将他进一步拉到我的阵营里来,我用公筷给他夹了一次菜,将我最喜欢的麻辣排骨选了一块最大的给他,我殷勤又期待的看着他,“真的很好吃哦,外面的酒店都没有我妈妈做的好。” 常为安看着碗中的排骨,又扫了我一眼,哦了一声。 妈妈轻拍我的头,“你呀,也不问问常先生喜欢不喜欢就随便乱布菜,没礼貌。”言毕又转向常为安,“明朗从小无辣不欢,这麻辣排骨更是她的最爱,吃多少都不腻,也总以为人人都会喜欢。常先生若是不爱吃,没关系,放到盘子里就好。” 常为安夹起排骨,面上云淡风轻,“明朗这么钟爱,味道一定不赖。” 他吃了一口,咀嚼两下,很快咽下去。 我邀功般追问,“怎么样,好吃吧?” 他唔了一声,”没想象中那么好。“ 他一点都不客气,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在我惊讶的眼神中轻笑了一下,而后重新夹起排骨,又吃了一口,“其实比想象中更好一点。” 大家都笑起来,我也随之笑起来。 晚饭结束后,妈妈端上来精致的新鲜蛋糕,并送我一双低跟小皮鞋,让我惊喜万分。明媚则给我画了一幅肖像,将我美化好几倍,我爱死她。 爸爸却什么都没有,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给我。 我不高兴,借着过生日的胆子对他说道,”爸爸,礼物的真正意义在于用心,费心思用心挑选的礼物才能表达出对对方的在乎与重视,你这样就拿几张钞票打发,实在太不诚心,我拒收。” 爸爸收回钞票,有些讪讪,“好吧,爸爸最近太忙,没顾上。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 明媚与我对视一眼,我飞快反应过来,趁机提出,“送我一只小猫咪好吗?什么样的都可以,当然,如果是雪白毛发我会更喜欢。我会将它养在阁楼上,保证不让它乱跑。” 养一只小宠物一直是我与明媚的梦想,我尤其偏爱猫咪,可妈妈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并有气喘,爸爸不允许任何会引起气喘的因素干扰到妈妈。 果然,爸爸一口回绝,“不行。重新再提。” 我眼神一黯,但早料到这个结果,也谈不上太失望,只随便再想了一样东西,爸爸答应下来。 气氛没被破坏,常为安一直坐在那里,深黑眼里带着点歉意,“因不知今天是明朗生日,什么都没准备,实在抱歉,以后一定补上。” 爸爸连连说他太客气,不要惯着小孩子。 我许愿吹灭蜡烛,明媚缠着我问所许的愿望,我拗不过,只好回答她。 “愿爸爸生意更上一层楼,财源滚滚来。” “愿我的家人都身体健康,平安幸福。” 这是我很真实的愿望,每一年都要如此重复郑重许下,而每一年,上天也都眷顾有加,让我心愿达成。 明媚不依不饶继续问,“还有一个呢,我要听第三个愿望。” 第6节 她年年都要缠着我说出第三个愿望,而今年,我却万万不能当着爸妈的面说出来。 因为第三个愿望,是关于我和志宇。 一想到志宇,我就不由自主有些心虚,眼角不可控制的瞟向常为安。 常为安却也正看着我,他闲适端正坐在我家沙发上,手边是妈妈新沏的清茶,看起来温良无害,然而他如墨眼里似藏着无形探头,我只一个心虚眼风,他即刻窥见我心中所想,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了然笑意。 我其实一向是个胆小之人,尤其在做错事的情况下,当下被他一看,忙转移视线。 却不期然的撞见了爸爸的目光。 第八章 爸爸眸光一闪,迅速的在我跟常为安身上扫视一圈,他的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古怪,含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但很快,爸爸的眼神恢复如常,快的我以为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 他们事情没谈完,我跟明媚不宜打扰,很快回到卧室去。 一进房间我就锁上门,拿出手机跟志宇打电话,不过才刚刚分别,却又恨不得再次见面,真是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儿女相思诠释的淋漓尽致。 电话粥一煲就是半个小时,明媚在旁边看小说,虽没有埋怨我,但也忍不住瞪视我好几眼。 后来听到院门开合和爸爸在院中说话的声音,我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与志宇的通话。 明媚出去看了看,告诉我常为安走了,之后她顺带去洗手间,我则合衣躺在床上哼着小曲儿,心中回味志宇今晚在大树下的可爱模样,不由笑容满面。 然而爸爸却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他到我面前,怒视我,“好啊,你居然在学校谈恋爱,怪不得最近学习成绩下滑。” 我骇的一跳,从床上爬起来,反射性否认,“我没有。” 爸爸更加生气,“还敢撒谎,证据确凿,你还抵赖。” 我一时不明白他说的证据是什么,他却飞快夺过我手机,上下一翻,将通话记录上志宇的名字举在我眼前,“是这个小子对吧,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爸爸动作太快,一连串举动言语让我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他好不讲理。 我大叫一声,“爸爸,你不要胡来,我没有耽误学习。” 他说要收拾志宇,我真担心他一时冲动跑去学校找志宇麻烦,爸爸冲动起来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在这里又颇有几分面子,到时候老师可能不会为难我,却一定不会放过志宇。 我的担心却是火上浇油,爸爸气的将我手机扔在地上,“你学坏不学好,这书别念了。” 明媚吓的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妈妈过来劝,却被爸爸大声吼,“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妈妈眼眶一红,却没有与爸爸争辩。 妈妈委屈,我更加难受,以前妈妈曾说爸爸一直想要个儿子,妈妈却不能再生,这是一个遗憾,他平日里虽然不提,但刚刚的这句话却多多少少含了些隐晦的怨尤 我替妈妈不平,“关妈妈什么事。不念就不念,反正我不是男孩子,怎么念你也不会满意。” 我承认我有点强词夺理,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害怕爸爸的怒气,又讨厌他的陈旧思想,一点也不想与他多待,我捡起地上的手机,冲出门去。 妈妈在后面惊慌唤我,却被爸爸呵斥住,他大抵又说了些难听话,但我已听不见。 我飞快的跑出去,在人渐稀少的街道上飞奔,直到我跑的累了,才喘息着停下来,却很快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手机肯定被爸爸摔坏了,无论怎么弄都是一个寂静黑屏,连打通求救电话都不行。 我像只迷路而狼狈的小狗,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悠。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辆车子突然停在我身边,我望过去,见常为安从后座上下来,一时有些迷蒙。 他比我高出许多,站在我面前时带着隐然的强大气势,声音听起来却平和清朗,“老远看着像,果然是你。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明朗,你不知道女孩独身一人在暗夜街头很危险?” 我不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才不愿敷衍任何人。 常为安打量我,目光落在我穿着拖鞋的脚上,又缓缓滑过我刚刚哭过的眼睛上,“跟家里吵架了?被骂了?” 他的话似乎带着关心意味,然而听在我耳里,却突然醍醐灌顶,:爸爸怎么会知道我与志宇的事,为什么他一走爸爸就进来骂我?而现在我什么都没说他却知道我是被骂,而不是怀疑我是否有别的原因。 我真是错看他,表面答应给我保密,却私下还是告诉爸爸,说不定他心里还端着长辈心态,认为是对我好。真是道貌岸然的家伙。 我冷冷的看着他,“是啊,被骂了,托你的福,我被爸爸骂的流落街头了。这下你开心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常为安诧异看我,“明朗,你在说什么?” 我真是看不惯他伪装的样子,也不与他拐弯抹角,“我与志宇的事,只有你看见。” 他明白过来,却好笑的看我,“你认为是我出卖你?” 他笑的明目张胆,丝毫不将我的难过放在眼里,他就好像在看小孩过家家一样,我的认真在他那里只算幼稚。 我冷然反问他,“除了你,还会有谁?难道是明媚,别开玩笑,她可是我妹妹。” 他姿态优雅的微微耸肩,“看来我百口莫辩?” 他这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我怒瞪着他,“别太得意,我告诉你,即使你告诉了爸爸,也没法将我和志宇分开。别妄想这样就能拆散我们。” 年少的爱情总是一腔热血,大部分经不起时间考验,然而在当时但凡遇到一点风浪,一定会不遗余力拼命维护,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知无畏。 大抵是我的信誓旦旦很坚定,他好像有了兴趣,他眯眼定定看我,像是认真又像是逗趣般问道,“哦,那怎样才能拆散你们?” 真是厚颜无耻,我大声道,几乎是对他吼道,“怎样都不能。你这个卑鄙小人。“ 他太淡定,我平日再怎么伶牙俐齿,也敌不过他年少老成的镇静,最后反而变得只余年少的莽撞与可怕的勇敢,我语无伦次又坚定,“我不会让你如愿,我会和志宇永永远远在一起,我发誓,我们不会分开,我打赌,你一定会失败,你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常为安目光依旧沉静,但他的薄唇轻动,竟似含着一股渗人寒意,“明朗,你年纪还小,我本不该同你计较,但你的话我很不喜欢。既然打赌,那我们来赌赌看,我有多少种方法可以拆散你们。” 彼时我并不了解他,可他慢条斯理的口吻,轻慢的态度都让我不自觉生出惧意,这个人,也许说得是真的。 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反倒笑了笑,“吓着你了?原来你并不是如看起来那般勇敢。放心,我不会做如此无聊无用之事,你们这个年纪的所谓感情,实际上不需要任何外力去拆散。” 他向我走近一步,“还有,明朗,以后不要轻易发誓,誓言是很庄重神圣的东西,要将它用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 他成功将我骇住后,又端起长辈姿态,一副说教模样,真正让人沮丧又火大。 我十七岁了,但并没有像大部分青春期的孩子一样进入叛逆期,我算听话,脾气没有变得更坏,但也没有更好,我一如既往的倔强和不服输,常为安越镇定从容,我越不能忍下这口气。 他话音一落,我顺嘴接过,“关你什么事,无论如何,我的誓言都不会用在你身上。” 我越过他,猛然朝着他的汽车狠狠踢了一脚,里面一直静待的司机被我吓了一跳,就要开门下车来,我却转身飞快的跑走了。跑了一段,并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来,我大着胆子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心里的一点底气全部消失。 常为安立在车边保持原来姿势没动,路过的车辆疾驰而去带起的风吹起他的风衣,起伏回落间,似有初秋的凉意沁出。 星星与月亮都极好,漫天白色月光中,常为安的眼睛异常幽深,不动神色下蕴含着可以分辨的危险,他貌似也并没有刻意遮掩,正因如此,这种危险更让人心惧,那分明是猎人盯上猎物的眼神…… 第九章 “姐姐,你在听吗?”明媚唤我。 我回过神来,“在听。我果然是说过。” 事隔几年明媚也依然清晰记得当年场景,于她而言那是美好温暖的回忆,所以她记得的都是它的好,连对常为安也是好印象,而我却是在那一年第一次模糊的察觉到他的另一面,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警醒。 明媚温言细语,“难为姐夫还一直记得呢。” 我不想讨论这种高深的问题,倒是想起一事来,“我的同学雅如过段时间要去你那边留学,我托她带了些东西给你,而且她的学校与你学校相隔不远,以后你可以时常去找她,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很愿意常去看你,你跟她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她。” 明媚很快说道,“我不需要帮忙与照顾,不用麻烦她。” 她并不问我给她带了什么东西,反而似有些排斥雅如去看她。 我解释道,“我怕你一人在那边孤单,有她作伴不是很好?” 明媚去国外第二年说还是不习惯与人合宿,想要搬出来,常为安没有异议,替她在外面租了小型公寓。他大方起来是真大方,不仅对我,对明媚也不曾小气,但同时他也安置人在明媚身边,名义上是照顾她生活起居,但真实用意我与明媚自己都清楚,不过是监控她的财务而已:他资助的学费生活费所有项目卡都在那管家手里,支取与用途都需要报备, 这种伸手要钱的滋味没有人觉得好受,所以明媚跟我一样,过着看似富足奢华的生活,实际上可以算作身无分文。 明媚性子柔脸皮薄,一定能省则省,这样的境况下她势必不愿合群,久而久之又能交到多少朋友?我真怕她太过孤单。 明媚静了一会儿,轻轻笑道,“早过了怕孤单的年纪,况且现在我过的很好。你朋友来后我会去见她的,让她帮你看过后,你大抵就能放心了。” 她一向善解人意,我安下心来,又与她聊了一会,才依依不舍挂掉电话。 小东西早已喝好牛奶,就一直蹲在我脚边,蓝色眼睛左右打量,乖巧模样让人怜爱,我抚摸它柔软毛发,爱不释手,最后干脆抱起它。 到了客厅,看到常为安已坐在餐桌前,手里的报纸已翻过一半,看来我电话的时间确实不短。 我走过去,抱着猫咪坐下来,“小咪-咪,陪姐姐一起吃早餐哦。” 为安从报纸中抬起头,“明朗,它有自己的房间和食物。”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放下报纸,轻敲桌面,“这里是你和我吃饭的地方。” 我无辜的看着他,“所以呢?” 他根本不吃我这一套,就要叫三姐抱走它,我不松手,不满看他,“你把它买来送给我,却又诸多限制,扼杀它带来的真正乐趣,那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送给我,免得看得见摸不着让人难受。” 他开始吃早餐,姿态优雅的喝一口咖啡,完全无视我的情绪,“明朗,不要让我真的后悔将它送给你。”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悻悻松开小东西,三姐将它抱到外面草坪上去,让它自己玩耍。 我一边吃早餐一边透过落地窗看它,它太小,到一个陌生环境会害怕,但更多是好奇,在草坪上试探着晃悠,四处观望,小小脑袋摆动个不停。 为安见我目不转睛,问道,“就这么喜欢?” 我自己也惊讶对它的喜爱,也许除了是从小的愿望之外,更多则是因为它能带给我真正的快乐,它单纯而懵懂,让人不舍不用真心相待,而真心,总是让人怀念和向往。 我反问他,“你不觉得小咪-咪很可爱?” 为安挑眉,绕开我的问题,却意有所指,“小咪-咪?这个名字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这般叫它。” 我反应过来,不自觉得将胸口衣领往上扯一把,骂道,“流氓。” 我无心再吃,索性丢下碗筷,迫不及待跑去外面。 为安跟出来,我蹲在小东西面前逗它,他就站在我旁边看,抱着双臂的样子就好像正在参观动物园,我想赶他走,他却施施然开口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他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掌控人心的本领永远恰如其分,上一秒可以让你气急败坏,下一秒又可以让你忘乎所以。 我一下子被勾起兴致,“叫雪儿好不好听?或者雪球,小雪?” 它浑身雪白,叫这样的名字很是应景,我张口就取出好几个,甚至脑袋里还有好些类似的名字。 为安唔了一声,平平淡淡的发表意见,“明朗真是好文采。” 是人都能听出他的意思,在打击我自尊这一方面,他从不手软心软,只要有机会,总会明里暗里讽刺上两句。 我早就习惯,也懒得为这种事计较,干脆将难题踢给他,“那你取啊。” 第7节 为安难得的默了一会儿,他盯着小东西看,之后又盯着我看,眼神里的认真让我有种他在思索堪比世界和平还重要的事的错觉,好笑之外不禁幸灾乐祸,还嘲笑我,看他能取出什么有文采的名字来。 为安很快又恢复淡然模样,丢给我两个字,“明白。” 我愣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问,“明白?” 他颔首,对上我的目光,“以后就是它的名字。” 他思考那么久,就想出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名字?我不太能接受,“好奇怪的名字,别人听见,一定会取笑一只猫咪需要明白什么,我该如何答复。不行不行,换掉。” 为安不为所动,他抱着臂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明白它该明白的,” 我抬头看他,阳光很好,铺天盖地的洒下来,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似将他全身都笼罩在秋阳的暖色里,这样的光芒让他看起来分外俊朗隽然,然而他的眼神却十分沉静,幽深黑眸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此刻他看着我,眼中有细微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波动,似在暗示,又似在提醒。 我看了一会儿,无心揣测,其实也无需揣测,这样类似的话他早就说过,不需要他还这般再来重复。 我耸耸肩,“好吧,那就叫明白吧。”我摸摸小东西的头,“以后你就叫明白啦,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为安不满我强为所难的语气,他说道,“它当然要喜欢,明字随你们两姐妹,白字代表它的颜色,简单又恰当,它有什么可嫌弃的。” 被他一解释,这个名字顿时变得不一样,原来还有这样缘故,我高兴起来,捉住小猫的一只肉爪与它握手,“明白,我是姐姐明朗,来,亲姐姐一个。” 为安很不给面子的嗤了一声,他一向绅士,这样的声音代表我在他眼里有多无聊幼稚。 我笑眯眯的抬起明白的小肉爪,让它与为安打招呼,“明白,这是叔叔,以后要跟叔叔好好相处,不要惹叔叔生气哦。” 为安双手插到裤袋里,好看而淡漠的眼睛眯起来,“明朗,有你这样的姐姐做榜样,它又怎么可能不会惹我生气。” 说完他就掉头走了,我看着他进了客厅,头也不回的上楼去,直到看不见他了,我才得意的哼了一声。 他才二十九岁,但已有了中年老男人的危机,非常不喜欢别人叫他叔叔,有一回我们一起出去,遇到一个可爱小孩,小孩嘴甜懂事,叫我姐姐,转头却叫为安叔叔,我清楚记得为安当时脸色就冷下来,吓的小孩哭着转身就跑去找妈妈。 这件事让我抓到为安的小小软肋,每逢他讽刺我取笑我时,便能成为我手中利器,帮我大忙。 看,今天又掰回一局。 之后的时间我跟为安各做各事,周日他在家的时候我虽然不能出去,但他倒没要求我一定陪在他身边,只要我在家里就行。 他在书房忙他的公务,我以往多半是在天台看书或者在书房上网,现在有了明白,哪里还能在房间里呆得住,我带着明白逛遍了楼上楼下,天台阁楼观景阳台每一个角落都去溜了一圈,最后抱着它在花园里晒了一天太阳。 为安对我的举动视若无睹,我带明白逛进书房的时候,他也只瞟了我们一眼,之后不再管我们,继续看他的文件,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愉,看来已不计较之前的那句叔叔了。 我理所当然的这样以为,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他记仇的程度。 他当天没什么表示,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计较了,第二天周一他起床时也把我拎起来的时候我真是欲哭无泪外加后悔莫及。 第十章 我蓬着一头乱发在被窝里做垂死挣扎,“为安,我今天上午没有课,不需要起来这么早。” 他当做没听见,伸手掀开被子,轻轻一提,将我拎起来,“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如同他给猫咪取名叫明白一样,在很久以前,他就曾让我明白很多该明白的事,比如做好自己的本分,身为妻子,陪丈夫吃早餐,送他出门上班,对许多寻常夫妻而言,本身是甜蜜恩爱的举动,于我们而言,那便是该遵循的本分。 他没有严苛到要求我每日如此,很多时候都宽容我在他去公司的时候依然在睡懒觉,今天强硬如此,显然是为报复昨日之仇。他一如既往的小气。 我认命的爬起来,打着哈欠去洗漱。 为安比我先一步进洗手间,下巴上涂满白色绵软泡沫,整个洗手间里都弥漫着清淡好闻的剃须水香味,他看起来神清气爽,眼神澄澈精神,与我睡眼惺忪的梦游样形成天壤之别,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我们是睡同一张床的人。 我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嘟囔,“真是不公平。” 为安从镜子里捉到我的眼神,他慢条斯理的打理好,露出线条完美的干净下巴,“如果你能改掉十二点以后还玩手机的坏习惯,一定也是个气色上好的美人。” 他恪守自律,不得不承认,他身上具备许多作为男人和商人应有的好品质,但同时也有许多带的陋习,就比如喜欢把习惯两个字挂在嘴边,以此来比较,评判与说教。 当然,他是永远的正方,我是永远不会翻身的反方。 对于他口中的坏习惯几个字,我深恶痛绝,我挥舞着牙刷赶他,“你洗完就快点出去,我要上厕所。” 他慢吞吞回应,“我并没有耽误你上厕所,倒是你,动作快点,不要让我迟到。” 我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楼,等我坐定后,为安放下报纸开始吃早餐。 他穿戴整齐,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搭配黑色修身西装,熨贴裹着他的身体,无一丝褶皱,更衬出他的肩宽身长,而他依然不紧不慢,吃个早餐也姿态优雅,看上去还真是……赏心悦目。 还好我已看惯,具备免疫功能,换作别人,只怕要双目发直鼻流鲜血。 吃完早餐,我送他出门,他的司机小赵早已将车开至大门外,我趁空抱上明白一起。 他上车之前看了我一眼,我不等他开口,自己先说道,“知道啦,我上完课就回来,晚上在家等你。” 平常的周一到周五他允许我住校,但他才回来,我还是识趣的多回家比较好。 为安不置可否,复又看向明白,出言警告,“不准抱它睡在我们的床/上。” 我连连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不然等会真迟到,长久为员工以身作则的光辉形象就毁掉了。” 为安坐进车内,车子疾驰而去,我抱着明白飞快回到卧室,将明白放到床/上,堂而皇之的继续睡觉。 再次醒来已十十点多,又陪着明白玩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便让王叔送我去学校。 安琳和雅如都在,正在吃午饭,见我来,也递给我一双筷子。我有点饿,却难以下咽,因为宿舍实在太乱,地面与桌上到处摆放着杂物,凌乱不堪,这样的环境实在让人胃口败坏。 雅如吃了几口也放下筷子,安琳倒吃的香,但也是一脸愤愤,“如果她今天下午不能将这里收拾干净,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丢到楼下垃圾桶里去。我可不想晚饭也在这猪圈里吃。” 我一听就明白了,“云薇回来了?” 雅如摊手,“除了她,谁有本事能弄的这般乌烟瘴气。” 云薇是这间四人宿舍的第四位成员,但并不合群,准确的说,是与我们关系极差,安琳雅如瞧不起她,她也讨厌我们,尤其憎恶我,虽然我从未得罪过她,但自从她试图勾引常为安未遂又与我打了一架后,我们再没说过半句话,大概以后也会老死不相往来。 “她怎么突然回来?”我不解。 安琳口舌不留情面,“大概找到下一任金主了,回来处理掉上一任的痕迹。”她努努嘴,“这些肮脏的名牌包包名贵服饰不知道会被她以何价钱卖出去。” 雅如有不同的意见,“看她今日架势,好像是要将东西全部搬出去,我猜,这次大抵是钓到真正的大鱼,否则以她这般势利,如何会愿意舍弃整片森林吊到一棵树上。”她明显知道一些□□,也不打算隐瞒我们,“我听说她接近一地产新贵已近半年,前几日终于得新贵青眼,这次多半是搬去新贵处。” 安琳很是鄙夷,“真正不要脸的女人,即便她有几分美貌,但这般主动,在别人眼中只怕也一分钱不值,只做新鲜玩物看待而已。主动的女人一般都没什么好结果。” 雅如赞同,“自然。那些富商表面有风度,但事实上都不是愿意一昧敷衍的人,可以想象她受了多少冷眼。” 安琳哼一声,“活该。” 对于云薇的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安琳却将话头转向我,“说来说去,还是明朗命好福厚,遇上优质老公,又被珍视爱护,真正是让人艳羡,云薇再怎么不服输,只怕也比不过你。” 雅如拍安琳的头,没好气,“那怎么能比,云薇是自己死皮赖脸主动求包养求上位,明朗与他老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安琳嘿嘿一笑,也不介意被拍,“也是,我糊涂了,明朗,你别见怪,当我说岔嘴。” 当年学校里曾传我是被富商包养的小情人,那段时间受尽嘲讽与鄙夷,后来虽被澄清,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传言,甚少有人提起。今日被安琳这样一对比,倒不能不让人联想起那段往事。 我耸耸肩,无所谓,“其实也没差,我也是主动的一方。” 安琳雅如齐齐来了兴致,我甚少提起我与为安的事情,她们逼迫多年我也不愿多讲,每次都敷衍答过,生生扼杀她们许多八卦之魂,一直让她们耿耿于怀。 如今我主动提起,她们很难不兴奋,“竟然是你主动?那你老公是如何回应?” 细细想想,与为安之间,的确是我先去找他,如果我不去找他,或许,或许我们之间不会有交集,或者说,不会那么快有新的交集,但不管怎样,算起来,都是我主动。 他的回应?就像雅如说的,他们那样的人,表面上永远风度翩翩,绅士十足,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比寻找人要冷漠冷静上百倍,不管是拒绝还是伤害,都不留情面并理直气壮,我曾经受的冷眼并不少。 “他的回应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他说,‘对不起,明朗,你找错人了。”我将他的原话复述出来。 安琳睁大眼睛,哇喔一声,“看他现在对你呵护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来他曾经居然如此直接拒绝过你。你老公好酷。” 酷?当时的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只是觉得全身发冷,而他之后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我几乎忍不住要簌簌发抖。 第十一章 安琳口舌不留情面,“大概找到下一任金主了,回来处理掉上一任的痕迹。”她努努嘴,“这些肮脏的名牌包包名贵服饰不知道会被她以何价钱卖出去。” 雅如有不同的意见,“看她今日架势,好像是要将东西全部搬出去,我猜,这次大抵是钓到真正的大鱼,否则以她这般势利,如何会愿意舍弃整片森林吊到一棵树上。”她明显知道一些□□,也不打算隐瞒我们,“我听说她接近一地产新贵已近半年,前几日终于得新贵青眼,这次多半是搬去新贵处。” 安琳很是鄙夷,“真正不要脸的女人,即便她有几分美貌,但这般主动,在别人眼中只怕也一分钱不值,只做新鲜玩物看待而已。主动的女人一般都没什么好结果。” 雅如赞同,“自然。那些富商表面有风度,但事实上都不是愿意一昧敷衍的人,可以想象她受了多少冷眼。” 安琳哼一声,“活该。” 对于云薇的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安琳却将话头转向我,“说来说去,还是明朗命好福厚,遇上优质老公,又被珍视爱护,真正是让人艳羡,云薇再怎么不服输,只怕也比不过你。” 雅如拍安琳的头,没好气,“那怎么能比,云薇是自己死皮赖脸主动求包养求上位,明朗与他老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安琳嘿嘿一笑,也不介意被拍,“也是,我糊涂了,明朗,你别见怪,当我说岔嘴。” 当年学校里曾传我是被富商包养的小情人,那段时间受尽嘲讽与鄙夷,后来虽被澄清,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传言,甚少有人提起。今日被安琳这样一对比,倒不能不让人联想起那段往事。 我耸耸肩,无所谓,“其实也没差,我也是主动的一方。” 安琳雅如齐齐来了兴致,我甚少提起我与为安的事情,她们逼迫多年我也不愿多讲,每次都敷衍答过,生生扼杀她们许多八卦之魂,一直让她们耿耿于怀。 如今我主动提起,她们很难不兴奋,“竟然是你主动?那你老公是如何回应?” 细细想想,与为安之间,的确是我先去找他,如果我不去找他,或许,或许我们之间不会有交集,或者说,不会那么快有新的交集,但不管怎样,算起来,都是我主动。 他的回应?就像雅如说的,他们那样的人,表面上永远风度翩翩,绅士十足,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比寻找人要冷漠冷静上百倍,不管是拒绝还是伤害,都不留情面并理直气壮,我曾经受的冷眼并不少。 “他的回应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他说,‘对不起,明朗,你找错人了。”我将他的原话复述出来。 安琳睁大眼睛,哇喔一声,“看他现在对你呵护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来他曾经居然如此直接拒绝过你。你老公好酷。” 酷?当时的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只是觉得全身发冷,而他之后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我几乎忍不住要簌簌发抖。 酷?当时的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只是觉得全身发冷,而他之后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我几乎忍不住要簌簌发抖。 他脸上带着浅笑,看起来那么有修养有风度,口吻也温和的像在与我话家常,“明朗,犯错本就要受到惩罚,而你爸爸犯了商人最不该犯的大错,没有人可以救他,他完了。” 他像一个法官,云淡风轻的在我面前判我爸爸死刑,我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因为我知道爸爸确实犯下大错,具体的细节我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筹资买地出了意外,地没买成,工厂也被牵连倒闭,他带着剩余的货款和筹资消失无踪,现在人人都在找他,银行,工人,合伙人以及集资者分批上门,我们家再无宁日。 我跟妈妈始终相信爸爸,他是图利但一向磊落,这次一定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暂时消失,因为如果他真的要跑,他一定会至少带上妈妈,不会把妈妈留在漩涡中。我相信他是去想办法了,而不是像别人口中所说的卷款而逃,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我跟妈妈去解释去请求,然而所有人一夜之间都像是突然变了样子,陌生的我们几乎不认识,别说帮忙,不落井下石竟算是有仁义,短短几日,妈妈苍老了好几岁,而爸爸的工厂已被银行下最后通牒,那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成就,如果就这样失去,他将有多痛心。 我没有人可以求了,翻遍爸爸通讯录上所有的名字,只有常为安我没去求过了。 第8节 他与爸爸认识不久,与我之间又不太愉悦,我知道希望甚微,但总要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有一点点可能我便要抓住。 常为安并不是时刻待在这里,这里不过只有常氏的一个小公司的小分部而已,因为度假村的缘故,他才过来视察一番,但什么时候会来,还会不会再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在公司门口等了足足三日,几乎在绝望的以为他再不会来时见到了他。 然而我说明我的来意后,他却直截了当说出这番话,犹如泼下一盆冰水,寒意从头到脚侵入。 我知道爸爸走错一步,但我并不是来听他单纯指出我爸爸的错误,我哀切而艰难的开口,“爸爸一定在想办法,我会联络上他,会让他尽快回来弥补错误,但在这之前,常先生你能不能帮我爸爸一把,那几间工厂……不能就这样被银行收走,它们是爸爸的心血,他一辈子为它们……” 常为安点点头,似乎很体恤我的感受,但他的话却显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想我保下工厂?明朗,没有必要,即使我出钱暂时替你爸爸保下工厂,以他目前的状况,他也很难再挽救它们,更别提以后东山再起。” 他一眼看穿我的幻想,无比冷酷的三言两语就将爸爸可能的希望否决掉。 我说不出话来,仿佛能看到日后前方道路的崎岖不平,但我无法想像爸爸失败的样子,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强大的,他不会就这么倒下。 我鼓足勇气,固执开口,“爸爸能不能办到那是他的事,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在此之前,常先生,你帮帮忙好吗?我知道,你很厉害,也有能力做这件事……” 常为安坐在办公桌后面,我们之间只是隔着一张冰冷的桌子,我却觉得相隔万米海拔,他在高高的云端,我在低矮的尘世,他一念之间就能决定我是起死回生还是堕入更绝望的境地。 常为安没有折磨我太久,他很快温和而果断的给出回答,“我是可以保下它们,但我并不打算那么做,因为它们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它们所创造的利润对我来说太小太小,相反,以后随着市场逐渐饱和,反而会成为拖累。我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不明智的决策,所以,明朗,很抱歉,我不能帮你。” 他坦然自如的说出这番话,漆黑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态度也是彬彬有礼,几乎让人无法苛责他的残忍, 事实上,我的确没有立场责怪他,我有求于他但他并没有义务一定帮忙,只是,前段时间他还坐在我家客厅与我爸爸相谈甚欢,还与我们其乐融融的共进晚餐,一起为我过生日,当时的气氛那么好,而一转眼,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利落的见死不救呢? 这些天我虽然已逐渐见识到人情冷暖的百态真相,然而我始终觉得他是有一点不同的,这种不同也许来自他是最后的希冀,也许来自我的错觉, 不管怎样,我兀自挣扎,呐呐开口,“你能再考虑下吗,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们了。如果上一次我冒犯了你,我可以道歉,你不要介意,是我不懂事……” 我始终记得上回他立在车边看我的眼神,我无法确它里面究竟蕴含着什么情绪,但我知道肯定是危险的,那种危险也许只是单纯的生气,也许暗藏别样深意,都让人无法忽略无法忘怀,它暂时没体现出来,也许并不是隐忍不发,而只是在伺机而动。 我妄图抹去它可能造成的罅隙。 常为安却笑了,他微笑着打断我的话,“不,明朗,跟那没有关系,我从没计较过那件事。只是,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商场上利字当头。” 商场上的事我不懂,爸爸也从没教给我与明媚,他只要求我们好好读书做个乖女儿,以至于我对商场的真正认知竟是从常为安身上学到,如此深刻而冷酷。 眼见无望,再求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增添笑柄而已,我站起来,勉强保持礼仪向他告辞,他微微欠身,礼貌的与我告别。 然而,我走到门口,他的声音传来,“明朗。” 我回过头去,我想我的眼神里一定不自觉的带上了期盼,以为他改变主意,奇迹就要发生,他也一定看出来了。 因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为细微的怜悯,“明朗,你年纪小,商场上的事你不懂得也是常理,但你爸爸现在出事,你不能一直懵懂,那样也许你永远都救不了你爸爸,永远都不能让你家走出困境。我虽不能帮你,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愿托大教你一点东西。” 他停顿下来,眉宇间隐有犹豫,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说,又似乎在决定要不要说,他难得的矛盾让我紧绷起来. 这些天不是没听过难听的话,但他这样的人,若是刻薄起来,一定比常人更为犀利尖锐。我做好承受的准备,大不了再被讽刺一顿,没什么好怕的。 他稍后开口,却没有什么难听话,他的语气平静淡然,甚至带着一种让人很难拒绝的真诚,“商场上唯利是图,有它丑陋的一面,也有它美好的一面,它的美好在于只要你懂得投其所好,弄明白对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找准切入点,那么不管是求人还是合作,成功的机率都一定会高出许多。” 他深深的看着我,好看的眉眼冷静从容,口吻像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师,语重心长中不忘徐徐善诱,“明朗,你懂了吗?” 我有些茫然,却隐隐的有些明白,这些天我四处求人四处碰壁,也许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的缘故,可我说到底只是个学生,又怎么去真正弄清那些盘根错杂的关系与需求。我依然没有本事帮爸爸。 常为安看出我的悲哀,他一点也不意外,只紧接着说道,“你不用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有帮你爸爸的心意就已足够。这样,银行那边我会尽力帮忙让他们宽限一些时日,你也抓紧联系你爸爸,如果联络上……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相信他自会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能开口向银行争取时间,已是不易,我十分感激他愿意帮忙,“我一定会尽快联系上爸爸。常先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常为安看着我,他的背后是穿过洁净玻璃从高空照进来的大片阳光,暖黄的色调渡满他全身,异常耀眼,在夺目的光芒里,他唇角的弧度轻轻上扬,“不客气,明朗。” 我带着一颗感激的心离开,之后继续四处奔波,他的帮助与那句不客气给我了期望,连他都愿意伸出援手,那我再多试几次,也许还会有别人也愿意帮忙呢。 当然,不久之后我就明白了他那句不客气的真正含义。 不过又能怎样,谁叫我是主动找上门的呢?所以安琳说的很对,主动的女人真的没什么好结果。 安琳还要再继续八卦,云薇却回来了,她带着两个工人模样的男人进来,目不斜视的指挥他们,“这几个箱子都搬下去放车里,这两个箱子不要了,扔到楼下垃圾桶,这个收纳盒抱好了,都是贵重东西,别磕着碰着。” 工人来回好几趟,将东西都搬走,乱七八糟的宿舍终于干净许多。云薇自始至终都抱着臂膀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没有看我们,我们当然也没有主动开口与她讲话。 工人都走了,云薇站起来,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手机却响起来,她吁出一口气,动作迅速的接起,一边讲电话一边低头往外走,“喂,我刚忙完,恩,东西都搬出来了。当然是全部东西。快毕业了,之后没什么文化课,剩下的学期就是自由实习期,我就不用来学校了。以后我就可以二十四小时陪着你,你不许嫌我烦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她空了的床位一时心情都有些微妙。 安琳耸耸肩,“走了也好,省的看着眼烦。” 雅如唉一声,“以后估计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安琳一向洒脱,她毫不留恋,“跟她有什么好见,以后能再与你们两个联系就足够,她那样的人,离的越远越好,你听听她的口气,压根就没打算自己去找工作的意思,就指靠着男人生活,哼,早晚会吃亏,等过了大好年纪被人抛弃时,就知道厉害,不过到那时,她只怕哭都没地方哭。” 雅如笑她,“她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你操心?她那么精明,真被抛弃时,那恐怕也是荷包满满衣食无忧。” 安琳哼道,“那也要她运气足够好,遇到的金主够大方才行。” 她们两人边收拾课本边继续吐槽云薇,我默默无言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但不得不承认,安琳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了我一下,偏偏她说的又有道理。 第十二章 看来我也该好好考虑实习的事了。 上完下午的课,我没有逗留,直接回到家中。 七点左右的时候为安也回来,他看起来有点累,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吃饭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 好,动手给他盛了一碗汤,“让老板这么辛苦,你的员工都去偷懒了么?” 他喝着汤水,轻描淡写的问我,“有事?” 我觉得挺没意思,次次都被他看穿意图,“我今天很自然,你又是怎么看出来我有事。” 他唔一声,“明朗,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不会无事献殷勤。说说看,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关怀我。” 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为安,学校开始实习了,我也想出去工作。我想去你公司上班。” 常氏集团有多少产业具体我并不清楚,但到了实习季后我却渐渐从各方面了解到它有多难进。反正要工作,还不如近水楼台去常氏,不管能做多久,都是及其耀眼的经验,总归能为以后的简历增添比较好看的一抹,我没有妄想别的,这点资源利用算是合理范围内,为安应该不会拒绝。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他一口回绝,“不行。” 我诧异之极,反问道,“为什么啊?又不是让你直接给我开后门,我凭自己能力进去,你为什么不允许。” 他慢吞吞的喝汤,仿佛那碗汤美味无比,“你进公司上班会打扰到我,我将无法专心工作。” 他低垂着眼眸,优雅喝汤,一本正经的用一个非常不正经的借口来敷衍我,真是让人火大,我打扰到他?简直是笑话! 我都不知道自己竟有红颜祸水的资质,如果我真有这么大本事,早跑去他公司,天天在他身边晃悠,分他心神,让他无心工作,之后摧毁常氏,他再也不能在我面前高高在上…… 可问题是,我不是妲己,没有那等惑乱君心的本事,而他更不是昏君,他是什么人,是泰山崩顶大抵都不会色变的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心神动摇。 他拒绝的理由太站不住脚,我不予接受,“我又不进总部,更是没资质直接到你身边工作,怎么可能打扰到你。” 为安看我一眼,筷子轻点我的碗,示意我边吃边说,“如果我没猜错,就算你不去总部,大抵也是去总部附近的分公司。” 他说的没错,我正是这样打算,当初选学校买房子,也都是选址在离总部附近,方便他也方便我,现在我自己找工作,自然也想采取就近原则。 我无心吃饭,随意扒拉着,继续游说,“你又不会天天去分部走动,所以我们基本上碰不到头,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你,绝对不会让你分神……”言至此我也察觉出自己其实是在做无用功,这根本就不是他回绝的真正原因,再怎么解释保证也都是徒劳,我愤愤然,“你到底为什么不许我去?” 相比我的恼怒,为安依然一派气定神闲,他夹一筷子碧绿青菜放入我碗中,问道,“明朗,你无需去工作。” 我一惊,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为安喝了口清水,揉揉眉心,“老板不易做,员工更不易做,你何必去自找苦吃,况且,你现在过的不好吗?”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有一点脱离他掌控的机会,他就是这样,不管与他在一起多久,他只顾自己的感受,永远不会考虑我的未来,当然,在他的立场,确实不需要为我考虑,他自己也说过,他不是慈善家。 我却不能不感到愤怒,“我是过的不错,但是我并不想只做一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 为安不为所动,他理所当然的回击我,“有什么不好,很多人想做金丝雀都不见得有机会。” 是,他说的有道理,比如像云薇,她一定是巴不得遇到常为安这样的金主,可我不是云薇,我虽然也无什么高尚气节,但毕竟境况与她不同,我依然希望有一个干净和值得期待的将来。 我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我不能一辈子做金丝雀,总要为以后做一点努力和打算,否则……” 剩余的话没法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为安的眸色瞬间变的幽暗,他冷眼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一向擅于自控,尤其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从来不会大发脾气,不管多生气,外表看起来永远平静绅士,不会拍桌子摔东西,甚至连语气都不会加重,即便这样,还是人人都怕他,我更是不例外。 因为他那双眼睛实在够厉害,冷厉盯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一把刀带着沁人的寒意悬在头上,随时准备给予重重一击,让你知道惹他生气的后果。他从来都有这个能力与手段。 而关于我刚刚说的话,他曾明确的一字一句警告过我,“在我允许和厌倦之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涉及离开的字眼,你待在我身边一日,就做好你的本分一日,不要有一丝一毫主动离开的念头。” 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即便已包装上婚姻的名头,但其实质是怎样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更都清楚这段关系有多不牢靠,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自尊。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容许身边的女人有不安分的念头,即使彼此并不相爱,也不会高兴看到女人还在身边时就想着离开,更不会愿意看到女人已为离开他后的生活做打算,一般男人如此,更何况是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极强的常为安。 我一不留神又犯下大忌,心下惴惴不安,却没法开口即时认错。 为安的声音也似含着深谷覆雪般的森森寒意,“明朗,你总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可以不介意,但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轻易碰触我的底线。” 他这种语气让我头皮发麻,我试图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时间情急说错话而已。” “是说错话,抑或是你的心里话,你自己清楚。”他放下筷子,提前结束掉今天的晚餐,“你可以考研或者做其他你任何喜欢的事,但出去工作这件事,不要再想。” 我最后挣扎的大声叫他,“为安!” 他起身上楼,再不看我一眼,只留给我一个挺拔而决然的背影,无任何回旋余地。 我气的啪一声扔下筷子,三姐闻声而来,一看阵仗就明白,她一边捡起掉到地上的筷子,一边絮叨,“太太又跟常先生置气呢,哎呀,饭桌上吵架可不好,消化不良不说,还白白浪费掉一桌子菜,真是可惜。” 她看一眼楼上,小声说道,“太太,我听小赵说常先生今天忙了一整天,午饭都没顾上吃,看看,这晚饭也没吃上几口。” 她明显偏帮常为安的态度看在我眼里更为火大,我滕的起身,“他吃不吃关我什么事,好啊,我也不吃了。” 三姐还想劝,我不想再听,跑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大,努力装作看电视。 三姐收拾好桌子后也没好过来打扰我,等她走后,整个一楼就只有我一个人。电视节目极其无聊,我不停换台,也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看的,索性关掉它。 我闷闷坐在沙发里,安静的氛围一点点熄灭心里的火苗,我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什么时候才可以改掉火爆急躁的脾气,就像今天,怎么就又一不小心口不择言碰触到他的雷区呢.每一次触雷后带来的后果都不轻松。 看,现在别说是去常氏,干脆连出去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改变主意呢。 吵架还是撒娇?貌似都不能行得通,触他底线的事他向来不太好说话,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消气? 想想真是悲哀,关乎未来的打算被人扼杀萌芽,我不但不能生气的据理力争,却反过来要考虑如何安抚他,真是奴性!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本就是他手中鱼肉,没有反抗的资格,更何况,方方面面我都不是他对手,又何必自找苦吃,还不如乖巧懂事些,我虽然不是时时把握的好分寸,但大部分都是识时务的。 百无聊赖的坐了个把钟头,我起身到书房,房门紧闭着,我呼出一口气,伸手敲门,一连几次都没有回应,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给了我一个结实的闭门羹。 第9节 他工作起来一向专注,最不喜人打扰,我也不好一直站在门口,只好离开。 我洗澡后回到卧室,躺到床上看书,不知不觉看到了十点多,他却还没有出来,看来今天是没辙了。 反正也睡不着,干脆翻开手机浏览网页,刚打开,安琳的电话就打进来。 第十三章 她也是夜猫子,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剧,大抵吃的是苹果,一口下去清脆无比,连声音都含糊不清,“明朗,有打扰到你和你老公滚床单么?如果正在紧急关头,就果断的挂掉吧,我不介意。” 我叹气,“一边去你。他还在书房忙。” 安琳一点情面不留,“一定是你得罪他,他故意冷落你。明朗,你该检讨你自己。” 我欲哭无泪,安琳什么时候有了算命的本事,这样也能蒙个大概,我叹气,“他不让我去常氏,我们起了争执。 换安琳疑惑了,“为什么不让你去,那并不是难事。”不过她很快自己给出答案,“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觉得你太笨,去公司会给他丢脸,男人嘛,个个都顾惜脸面。” 真是交友不慎,她要在我面前,我一定狠狠卡住她脖子,让她如此埋汰我,我郁郁寡欢,“反正他就是不同意,态度坚决,没商量余地了。” 安琳唉一声,“那我岂不是不能沾光一起进了,唉,明朗,你怎么能和他起争执呢?” 我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去掐她,“我在寻求安慰,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安琳哈哈大笑,“逗你玩呢,不过说真的,你要真想去常氏,就不要跟他硬争,你是女人,要懂得运用女人的优势,温柔一点,该撒娇的时候就撒娇到肉麻,绝对行之有效。你去试试,相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她说的我岂能不懂,但那对常为安来说并不具备实际效用,在这种事上他不会因为我撒撒娇就改变决定,安琳还是不了解他,或者说她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却忘记了他另外的一个身份:商人。 跟商人谈判,尤其是跟常为安这样的商业大亨谈判,永远别指望空手套白狼,手中要有足以让他动心的筹码,才有与他商讨的资格。我现在什么都是他的,再没有什么东西足够拿出手与他做交换条件。当然,这并不能怪安琳天真,毕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跟常为安之间还有此般玄机,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夫妻。 我无力叹息,“没有用。他不会改变主意,他叫我不要再想。” “哇喔,听起来你老公真是冷酷,这么冷酷的男人你当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才将他拿下吧,来,给未婚闺蜜传授下心得,是要行忍字诀还是勇字诀……”安琳没什么正行。 我一个人也是无聊,倒还认真的想了想,总结出几条,“年纪小,主动,放弃骄傲,放下脸面,不要自尊。“ 安琳很没同情心的笑,”听起来是一部血泪史,不过也无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的姑娘追起人来个个手段都比你厉害,老实交待,你还藏着掖着什么秘密武器,嗯? 仔细想想哪有什么秘密武器,其实最终不过是归根于最庸俗的东西上,我吐出一个字:“钱”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传来安琳的爆笑,“钱?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不过当然不是安琳想的那样,常为安不会缺钱,缺钱的是我,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缺钱的日子。 爸爸为我们创造了优渥的物质环境,让我们衣食无忧,而一旦失去他的庇护,我们很快从天堂坠落,陷入措手不及的窘迫。家里完全乱套,妈妈把所有爸爸曾交给她保管的卡全部拿出来用于还债,但不过是杯水车薪,要债的人一拨接一拨,好似永远不会减少。 妈妈急的嘴角起了血泡,昔日的娴静高雅都被胆战心惊磨蚀掉,只余下苍白不堪的外壳,白天她对每一个债主低声下气,请求他们相信她的丈夫,晚上则整夜整夜的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座机,苦苦等待铃声响起。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很快病倒,而此时,家中竟连给她开一间单人病房的钱都交不出来。 我送她进了医院,之后就跟她一样,除了等待爸爸的音讯,再无其他任何办法。 爸爸终于在一个深夜打来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疲惫而沧桑,“明朗,你妈妈还好吗?” 我几乎要在电话中嚎啕大哭,这些时日所经历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爸爸一定早预料到,所以他才会这样问,我将如今的境况大略告诉了他,哽咽着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爸爸有些怔然,他的声音带着落寞的颓败感,”是我太大意,低估了对手的卑鄙程度……我找了许多朋友,没用,统统都没用,明朗,爸爸这次恐怕是真栽了。“ 我顾不上细问,只安慰他,“爸爸,常先生帮忙让银行再宽限些时日,你赶快回来,说不定还能挽救。” “常先生?你是说常为安?他怎么会无故援手,你去找的他?他如何会答应?他怎么说的?“爸爸一连问出多个问题,让我一时不知该从哪里答起,但事关重大,我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有任何遗漏,仔细的将所有过程都一一告知爸爸。 爸爸听完后突然静默下来,我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能隐约听见爸爸沉重而起伏的呼吸。 我突然有些不安,轻声叫道,“爸爸,你怎么了?” 爸爸长出一口气,那气息通过冰冷的电话线钻入我耳里,让我无端紧张,爸爸的声音有些紧绷,“明朗,你再去找常为安,你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我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好,我明天就去找他,爸爸,我要怎么跟他说,你随后就回来吗?” “明朗。”爸爸叫着我的名字,“明朗,爸爸能不能回来恐怕要靠你了。” 我茫然不解,但我百分百愿意为他跑腿,”天一亮我就去找他,快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爸爸像是哽了一下,隔着听筒我不确定,但他的声音异常沙哑,”明朗,听我说,现在如果常为安肯出手相帮,我就能挺过这一关,而能让他伸出援手的人,只有你。“ 我听不太明白,只听爸爸继续说道,“我早有所觉,现在更是确定我的猜想没有错:常为安对你起了心思……” 就好像是一声闷雷,不似炸雷一般在头顶直接劈开,而是缓慢的自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气势并不足以威慑所有,却依然有万钧之威,碾的人心头发麻。 我听见自己弱气的问了一句,“所以呢?”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突然有些陌生,“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帮爸爸,明朗,爸爸没办法了。”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那些只在小说里出现的狗血情节有一日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是回来帮妈妈拿换洗衣裳的,家中只有我一个人,空荡的客厅在深夜里尤为冷寂,我止不住颤抖,“爸爸,我是你女儿啊。” 这一句话却如一剂催化剂,爸爸的语气突然变的坚定,“正因为你是我女儿,所以你更要帮爸爸一把,如果我垮了,你们也就一无所有了,明朗,这是爸爸最后的机会,爸爸没有选择。” 我不敢置信爸爸所说的没有选择,”所以,爸爸,你是要将我卖给常为安吗?“ 我说的太直白,爸爸许久没有说话,然而他并没有改变主意,“常为安的为人我有了解过,他也许是一时兴起,但想必不会为难委屈你,你只要跟他一段时间,我……”他放低声音,就像小时候哄我吃饭时的声音一样柔和,“只这一回,相信爸爸,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明朗,爸爸没脸强求你,但你忍心看着你妈妈遭罪吗?她没吃过什么苦,身体也不好……” 我挂断电话,无声的坐在寂静的黑夜里,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手机响起,我接起来,看到上面显示是凌晨四点,“妈妈,你怎么还没睡,是哪里不舒服吗?” 妈妈叹息,“你爸爸有打电话回家吗?一想到你爸爸在外面可能受到的困苦,我哪里还能睡得着,他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要是这道坎过不去,以后可怎么办,明朗,我不怕以后过苦日子,我只担心你爸爸从此不再回来。” 爸爸是妈妈的全部依靠和重心,她被爸爸呵护的很好,从不曾为柴米油盐忧愁半分,在她眼中,爸爸是天是大树,失去爸爸,她会成什么样? 我轻声安慰她,“爸爸不会有事。妈妈,你好好休息,要是爸爸有电话来,我会马上告诉你。”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镜子里映出我肿胀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想哭,我不敢再看自己的脸,用热毛巾敷了敷,看上去没那么明显肿胀后,我出门去,坐公交抵达常为安公司门口。 冬天的风很冷,天气也总是雾蒙蒙的,清晨倒像傍晚般昏暗,无端消弭士气,我在门外等了几个钟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公司。 有几个女员工结伴而行,她们妆容精致,衣着靓丽的有些刻意,踩着高跟鞋边走边谈笑,“真是怪哉,常总此番居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那度假村项目总部就这么重视?” “谁知道,只要能天天看到常总,我才不关心项目是否重要。” “花痴女,早知道你心不在工作上,看看这一身打扮,比去年相亲时还要隆重,真真不知羞。” “喂喂,你还不是一样,嘴巴红的哦像猴子屁股,你到底擦了多少遍口红。” 我随后进入在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公司里,有人安排我进等候室,我并没有等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我见到常为安.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黝黑的眼眸静静看着我,他脸上的神情莫测,似在等待一位故人,又似与新友相见,到底是期待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我看不懂,我局促的站在门口,站在他平静的目光里迈不开步。 最后是他先开口,“明朗,你来了。” 第十四章 妈妈叹息,“你爸爸有打电话回家吗?一想到你爸爸在外面可能受到的困苦,我哪里还能睡得着,他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要是这道坎过不去,以后可怎么办,明朗,我不怕以后过苦日子,我只担心你爸爸从此不再回来。” 爸爸是妈妈的全部依靠和重心,她被爸爸呵护的很好,从不曾为柴米油盐忧愁半分,在她眼中,爸爸是天是大树,失去爸爸,她会成什么样? 我轻声安慰她,“爸爸不会有事。妈妈,你好好休息,要是爸爸有电话来,我会马上告诉你。”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镜子里映出我肿胀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想哭,我不敢再看自己的脸,用热毛巾敷了敷,看上去没那么明显肿胀后,我出门去,坐公交抵达常为安公司门口。 冬天的风很冷,天气也总是雾蒙蒙的,清晨倒像傍晚般昏暗,无端消弭士气,我在门外等了几个钟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公司。 有几个女员工结伴而行,她们妆容精致,衣着靓丽的有些刻意,踩着高跟鞋边走边谈笑,“真是怪哉,常总此番居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那度假村项目总部就这么重视?” “谁知道,只要能天天看到常总,我才不关心项目是否重要。” “花痴女,早知道你心不在工作上,看看这一身打扮,比去年相亲时还要隆重,真真不知羞。” “喂喂,你还不是一样,嘴巴红的哦像猴子屁股,你到底擦了多少遍口红。” 我随后进入在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公司里,有人安排我进等候室,我并没有等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我见到常为安.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黝黑的眼眸静静看着我,他脸上的神情莫测,似在等待一位故人,又似与新友相见,到底是期待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我看不懂,我局促的站在门口,站在他平静的目光里迈不开步。 最后是他先开口,“明朗,你来了。” 我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喉咙里像被破布堵住,每一个字都说得分外艰涩,“常先生,我爸爸叫我来的。” 他没说话,手臂搁在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平亘在胸前,这个姿态呈现出强者的从容和闲适,更衬出我的无措窘态。 静默到底有多久我已估算不出,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更长,都是煎熬,稚嫩的我如何熬得住,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是被秘书出去时顺手带上的实木门,门板冰凉,与我手心的温度差不多。 常为安一直看着我,自然将我这幅模样收进眼底,他似乎笑了笑,笑意一闪而过,声音却平淡而微冷,“想不到你爸爸……” 他很快停顿,转而说道,“明朗,站那么远做什么,你怕我?” 能不怕吗?他英俊绅士,永远彬彬有礼,看起来就像亲切的邻家哥哥,抑或是温和的年轻前辈,却有一颗阴险深沉的心,就算是一桩龌龊的交易,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甚至反客为主。想想前几日,就是在这里,我竟然还对他充满感激,丝毫没察觉到他的真正用心,我的愚笨是一方面,然而他的高深演技更是一方面,这样的人就像披着羊皮的狼,怎能不让人害怕。 常为安换了个姿势,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搁在桌面上,有意无意的握紧又松开,周而复始的动作似乎带着一种为难的不确定,他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审视,“你爸爸叫你来,是为何意,明朗,你可明白?” 如此明知故问,又是为何意,是检验我的决心还是考验我的智商? 不管哪种,于我而言,都是无地自容的屈辱,这屈辱的根源在爸爸,却更得益常为安的推波助澜,他不明白对我说,只放出一个诱饵,引诱着爸爸亲手将我送上门。他到底是从爸爸一出事就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手着实厉害,明面上选择权在我们,实际上却没有选择,亦没有退路。 他玩弄鼓掌间如此容易,也一定很得意。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一直都是倔强而好强的,有时候执拗的近乎固执,在这个时候,在他明知故问的挑衅里,我被激起一点斗志,顽强又可悲的想维护哪怕一点点自尊。 我握紧手心,艰难的与他对视,“只要做你的情妇是吗?我会遵循,但我不会爱上你,永远不会爱上你。” 我以为他会嗤笑,会嘲讽,会不以为然的反问我爱情是个什么东西,甚至会用更犀利的言语进一步羞辱我。 然而没有,常为安在我说出这些话后眯起眼睛,这让我看不起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都突然冷冽下来,犹如外面幽暗沉重的天空。 他的唇角似有似无的微微上扬,语气清淡却认真,“哦,是吗?那你爱谁呢?”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才刚刚看见它冰山一角,美好还未及享全,倒要先尝到它的苦涩无奈,志宇欲吻我时颤动的眼睑再次浮现,我不由心酸,双目涩然,“你不是见过?” 常为安唔一声,“那个小男生。” 我点头,“是他,我喜欢他,我的爱情都给了他,以后不管怎样,我心里只会爱他一个。” 彼时的我只不过想维护可怜的自尊,对男人的天性懵懂无知全然不解,不知道有些话是要烂在肚里也不能对男人讲的。 常为安从桌前站起来,一步步走过来,他高大挺拔,身姿卓然,整个人散发着上位者的自信从容,而他的脚步落在厚实的暗纹地毯上悄无声息,似一只狼,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带着让人畏惧的危险。 他停在我面前,漆黑的眼睛落在我脸上,“真是专情的好姑娘,真是伟大的爱情。” 他最终还是出言讽刺了我的幼稚,轻飘飘的两句让人摸不清他的意图,我对视他黑漆漆的眸子,那里面的冷意使我紧绷。 第10节 我强迫自己不移开目光,硬撑着与他较量。 常为安笑了一笑,很公式化的淡淡笑意没有达到眼底,仿佛是为了衬托出他突然的冷然,那笑容只从面上浅浅划过很快消失不见,他的口吻依然温和,说话节奏一如既往的平缓,却让人不寒而栗,”棒打鸳鸯这种事费心费力又坏德性,实在不宜做。明朗,好好守护你的爱情,相信你这样的姑娘一定会幸福。“ 我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知晓有人说话总是含着深意的,尤其是常为安,他的每一句话乍听之下都普普通通甚至友好和善,然而只要稍微推敲一下,便知每一句后面都有它真正的用意。 我茫然了一会儿,渐渐领悟他的意思,却不由再问一句,“什么意思?” 常为安比我高,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他的下巴正对着我的眼睛,下巴的弧度完美无瑕,却带着刻薄的味道,”意思就是我对你的爱情不关心,你的决心不用对我表达,这样的话你该说给那个小男生听才对。你爸爸叫你来,是想请求我帮忙吗?这个问题貌似上回我已对你说清楚,抱歉,我确实没法相帮。” 他突然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我脑中嗡的一声,不知该做何反应,“爸爸说只有你能帮他,我……我……” 我说不出来后面半句,干巴巴的吞吐支吾。 常为安没放过我,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并不接话。 我不是他的对手,强撑的一点勇气到了此时已全部耗尽,声音干涩微弱,“我可以作为交换,只要你能……” 常为安打断我的话,“抱歉,明朗,我对你没有兴趣,你们误解了。” 误解?不,当然不是误解,这一句话却是摆明了他的态度,他不给我再说话的机会 ,简单明了的下逐客令,“明朗,我很忙。” 他返回办公桌后坐下,低头一边翻阅文件一边随手按下内线,“送谢小姐出去。” 很快有人进来,微笑着看我,“谢小姐,这边请。” 门被缓缓阖上,常为安自始至终没再看我一眼,我从逐渐合上的门缝里看到的他,虽只是一个侧面,但跟平常有些许不同,我不确定他是否生气,但他的冷漠勿容置疑,他的拒绝更是确实无疑。 我无功而返。 回家后我打爸爸留下的新电话号码,只响了一声,爸爸很快接起,“明朗,我一直打你手机,但没人接。” 手机被我设置成静音,我没有听到任何来电,但这不重要,我没法对爸爸交代细节,只说出被拒的结果,我想如果爸爸问具体情况,他也许能推断出常为安反悔的原因,可爸爸没问,他听到结果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依然沧桑,却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这样也好,天意如此,让我不要犯下真正大错。” 爸爸叹一口气,“明朗,爸爸老糊涂了,一时竟起了那样的龌龊念头,差点毁掉你一生,好在没到最后一步,否则我有何面目去见你爷爷奶奶,明朗,你……原谅爸爸。” 从爸爸亲口要求我去找常为安时,震惊过后,却很难不生出恨意,恨爸爸怎么可以忍心下此决定,然而此时爸爸的原谅两个字轻易就将所有的怨恨都抵消,他是我的爸爸,他说出那些话有他的不得已,实际上他一定比我更难过。 我哽咽道,“爸爸,我不怪你,只是我并没帮到实际,对不起。” 爸爸不在意,他居然还轻笑了一声,“是我对不起你,明朗,爸爸好像真的老了,也累了,很多事都脱离我能掌控的范围,只怕以后你们受苦受累。” 爸爸不知道在哪里,电话里有呼呼的风声,他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从风里传来,忽远忽近,诡异的让人不安。 他在我们面前,一直是威风的严父形象,鲜少露出这般脆弱落魄一面,我替他难过,极力劝慰他,“爸爸,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同甘共苦,你不要多想,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电话里是长长的沉默,爸爸喉咙里的泣声压抑的让人心口发疼,我在这边陪着哭,也不敢出声,只用手捂住嘴呜咽。 良久,爸爸再度开口,“明朗懂事了,爸爸很欣慰,你是家中老大,需要承担的会比明媚多,会很辛苦,爸爸……对不起你。”他停顿片刻,声音黯哑,“更对不起你妈妈,娶她时说要一辈子让她过好日子,却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英雄末路,家人受苦,明朗,替我跟你妈妈说声对不起。” “妈妈不会怪你。只是,接下来……”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爸爸低语,轻的几乎听不见,“接下来,接下来……会解脱的。”他提高一点音量,“你去医院照顾好妈妈,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我嗯一声,就要挂掉电话,爸爸突然叫了一声,“明朗,爸爸爱你们。” 我忍不住哭,流着眼泪回应他,“爸爸,我们也爱你。” 之后我去医院与明媚一起陪着妈妈,继续彷徨无助的等待,等待爸爸带来转机,等待希望。 而这一次,我们等来的却是更大的,真正的噩耗。 次日,警察打通我的手机,用平平淡淡的声音通知我们去认领尸体。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回来,从大桥桥头上一跃而下,落在江边,身体一半在秽浊的水里,一半在杂草丛生的岸上,血肉模糊。 第十五章 爸爸身上没有带多余东西,怀里贴近胸口的地方只有一张照片一张卡,照片上是我们的全家福,那是去年照的,依然簇新平整。 卡的背面贴着一张纸条,寥寥数语,“能还多少是多少。” 得到消息的人蜂拥而至,将妈妈的病房围的水泄不通,爸爸的死对妈妈本已是致命打击,她又何曾经过如此大阵仗,很快彻底病倒,瘫软在床。 明媚寸步不离的守候着妈妈,那些要债之人如同豺狼虎豹,几乎要将我撕扯入肚,我拼尽全力极力冷静的一笔笔还账,然而债额太大,到最后依然未能还完所有,剩下的人见卡中余额为零,瞬间撕破脸,俱都不相信爸爸没私下给我们母女三人另留余钱,尤其在工厂被银行收走后,他们更加凶神恶煞步步紧逼,冲进家中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搬走变卖后依然不肯离去,复又围在妈妈病床前逼问。 气急攻心之下,妈妈哮喘发作,病情加重,明媚骇的大哭,声嘶力竭却无人管她,医生合力将债主赶出病房,对妈妈实施紧急抢救。 在钱字面前,恻隐之心同情心都如云烟,在病房外,我被张张陌生又愤怒的脸团团围住,没人听我的哀求和解释,只一遍遍叫我交钱出来,有人出手推搡,我跌倒在地,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爸爸的尸体还停在殡仪馆,不过一日,我们竟也是要被逼死吗? 却有人排众人而出,来到我面前,“明朗,我来晚了。” 常为安头发有一点凌乱,不如平日规整,但依然从容优雅,他只是站在我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些前一秒凶神恶煞的债主俱都闭嘴安静,他们脸上的惊疑不定很是明显,如同我迟钝而来的疑惑。 他身后跟着的人我认得,是那天等在车里的司机,他恭敬站在一侧,出言道,“常先生昨天本已离开,刚下飞机,听闻谢总出事,又即刻赶了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听见,众人面面相觑,眼珠来回转动,徘徊在我与常为安的身上,但无人敢贸然上前询问。常为安的那间公司在他眼里或许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小玩意,但在这个小县城依然养活许多人,这些人或许就有亲戚朋友正领着常为安的薪水过活。 常为安在一片静默中蹲下来,他扶起我,让我半坐在地上,平视我,“明朗,可有受伤?” 我呆呆的看着他,脑中如同浆糊,“你怎么会来?难道你也是谢家债主?” “你爸爸的事我很意外,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条路。我与他之间并无债务关系,我来是想帮你。”常为安平缓轻声的说出这番话。 我一怔,“帮我?” 见他点头,不知为何,我眼前突然浮现出之前他拒绝相助时冷漠的侧脸以及爸爸最后血肉模糊的样子,两个画面来回交替,犹如催眠般,我喃喃出声,“那为何之前你不帮?” 话一出口,我们俱是一顿,常为安的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他聪明如此,马上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一双漆黑眸子喜怒莫测,定在我脸上。 我的混沌大脑也终于开始恢复运转,渐渐拨开一层迷雾,我不知迷雾背后究竟是什么真相,只凭本能行事,“你说要帮我,那为何之前不帮,却要等爸爸死后才出现?” 他的司机向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常为安抬手制止,他本来以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蹲着,微微躬身平视我,现在却换了个姿势,挺直腰身,脸上也带上他惯有的沉静,“你怪我?” 一个怪字牵扯出我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从爸爸出事后,家中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我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对从未遇到过的局面,竟无半刻时间伤春悲秋,而在爸爸提出那无奈又荒唐的要求后,我亦是没有心力去怨怪于他,如果他转危为安,也许这件事会成为我们父女之间的心结,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少少会怪他,然而他已经死了…… 他死后,妈妈和明媚可以靠着我哭,我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能拼命撑着,度日如年。我从不谙世事生活优渥的少女落到如今几乎快被逼死的田地,该怪谁呢? 怪老天造化弄人?怪树倒猢狲散人情淡薄?怪爸爸野心太大决策失误?抑或怪爸爸狠心逃避将烂摊子丢给我? 无数种念头盘旋,到最后竟还是不知该怪谁,只想着爸爸要是不死,也许情况不会如今天这般糟糕,而爸爸的死……我看向常为安,看着他几乎一如既往的从容沉静,不禁悲从中来,爸爸的死在他眼里一定不算的什么,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甚至可以说与此事毫无干系, 然而,我却无法开解自己,在听到爸爸死讯的那一刻,我曾有那么一瞬怪过自己,怪自己意气用事。 常为安的心思我摸不透,但爸爸阅人无数,他不会理解错常为安的意思,而常为安那天刚见到我时起初模棱两可的那几句话更是佐证,并不是他后来所说的误解。 是什么让他最终拒绝了呢?也许是我的那番话,如果我没说那些话,也许他不会拒绝?可这并不能十分说的通,那些话对于一场交易而言并无真正杀伤力,顶多不过被看作一个无知少女的幼稚行为,常为安理应不会因此恼怒。 或许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大放厥词有损他颜面,又或许是真的突然对这桩交易失去兴趣 ,我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的拒绝断绝了爸爸最后的希望,才最终致使爸爸选择自杀。 客观来说,并不能怪常为安,他与我们无亲无故,有理由有权利随他自己的意愿做事,帮与不帮,任何人都没有立场去强求他,自然也无人能苛责他,只能说爸爸气数已尽,命该如此。 只是,常为安如今突然而返,一句来帮我却让爸爸的死无端显得悲怆,可笑。 是爸爸的死亡让他生出些内疚与同情吗?不,不是的,他的眼中只有冷静,无任何其他多余情绪。 他既然要帮,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答应,为何要在爸爸死后才上门?是为了享受抓捕猎物的过程,还是为了彻底驯服猎物的快感?无论哪种,都让人心寒。 他就像一只猫,潜伏在暗处,等耗子般的我们横冲直撞走投无路时放出一个诱饵,之后再百般戏弄,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游戏,却全然不顾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惶恐惧,亦不会关心我们的死活。 原谅身在其中的我无法再保持理智,长久压抑的所有情绪终于找到合情合理的宣泄出口。 我半坐在地上,双臂撑住自己,抬眼看他,“你故意的是吗?” 故意在我们陷入绝境时再伸以援手,不仅不能怪他,反而要对他感恩戴德。 常为安没有回答我,他侧头吩咐,“将他们都带出去,在外面等待。” 他的司机应声是,将所有人送出去,并关上走廊上的隔断门。 窄窄的一方空间只余我们两人,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我脸上,不答反问,“你认为是我害死你爸爸?” 我不承认亦不否认,爸爸的死总与他也有关。 常为安将我神色看在眼中,眸中冷了几分,唇角却勾起讽刺弧度,“你怎么不说是你爸爸咎由自取,又懦弱无能才会……” 他住口,因为我狠狠的盯着他,都说死者为大,他却还要如此批判我爸爸,这人真是冷血无情。 常为安微微皱眉,似是极不喜欢我的眼神,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得出结论,“明朗,你恨我?” 恨真是个严重的字眼,我连爱都还不太明了,又如何能鉴别恨,我只是愤然瞪着他。 常为安点点头,“是了,就算不恨,在你心中我也一定算不上好人了。明朗,我说的对不对?”他也不待我回话,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我,“也好,这样更简单。我向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他抻一抻原本就挺刮的雪白衣领,问我,“你之前说愿意作为交换,我现在同意了,就从现在开始履行,如何?” 我看着他,他亦垂眸看我,漆黑的眼睛冷若寒星,没有一点温度,亦没有一丝犹豫,他的目的如此明确,连趁人之危这样的字眼都没法套用到他身上,他只不过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而已,我如同猎物,时机一到,他只需来收网即可。真是逃无可逃。 我咬唇看着他,无法开口应一个字,此番答应便再无反悔余地,我不能不挣扎,如果爸爸还在,我还能期盼爸爸早日救我,可爸爸已不在,以后何时才能脱离苦海? 常为安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见我不答,他的神情更加冷冽,眉宇间似覆寒霜,整个人散发出让人心惊的冷酷,“唔,看来我在浪费时间。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明朗,祝你好运。” 他鞋尖一转,就要离开。 他身姿挺拔,脊背笔直,侧脸的轮廓坚毅冷然,这样的人向来性格多半果断,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再改变,他要走便是真的会走,也会真的见死不救。 我惶然惊惧,上一回他的拒绝让我失去爸爸,这一回若是没有他,我又将付出什么代价? 不远处的病房里是在生死边缘的妈妈,明媚的哭声隐约传来,震动我的耳膜,走廊门外是虎视眈眈无法摆脱的债主…… 我其实本就没有选择啊,又何故做无谓抵抗,命运是抵抗不过的。 我一把抓住他的裤腿,仰头看他,“我愿意,请你帮帮我们。” 常为安低头看我,目光落在我盛满泪水的眼睛上,进一步击碎我的残留尊严,“哦?心甘情愿?” 我紧紧抓住他的裤腿,像掉下悬崖时抓住的一根藤条,明明上面荆棘密布,却因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使鲜血横流疼痛难忍也不能放手。 我狠狠咽下泪水,睁大眼睛看他,“是,心甘情愿。” 常为安转过身体,也许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他面无表情的扶起我,连声音也依然是冷的,“好,一切交给我,明朗。” 第十六章 我就这样把自己卖给了常为安,之后他解决了走廊外的那些人,再没人找我们麻烦,而他一跃成为我们谢家最大的,唯一的债主。 第11节 许是身份的转变,常为安自此变的冷峻,很少再见他笑,也许冷峻本才是他真实面目,之前的温和和笑容不过都是他呈现在外人面前的基本修养礼仪,在外面他依然保持该有的礼节,但在我面前,再不需有任何勉强。 不管怎么说,那都为一笔巨款,他作为债主,端点高姿态也在情理之中。 我跟他之间的真实关系就是这般,即便后来阴差阳错的套上了婚姻的名目,但其实质永不会改变,是钱将我们捆绑到一起。 换句话说,因为钱,我才能“拥有”女人都想攀附的男人常为安,所以对于安琳的提问,我其实是如实回答,但与她的意思相反而已。 我接过安琳的话头,“当然是开玩笑。只是以后该怎么办,如果不能出去工作,我便要一毕业就闲赋在家无所事事么?身无所长心无点墨,再加上没工作经验,以后该怎么生存?” 安琳哈了一声,“你言下之意是你老公不是不让你去常氏,而是不预备让你工作?” 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安琳声音陡的拔高,“明朗,你故意拉仇恨到底是为哪般?你身为常太太,一辈子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你跟我谈生存?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她哪里知道其中苦衷,我亦不好解释,只叹口气。 安琳更气愤,“多少女人梦寐以求你这般待遇都不能得,你却还叹气,真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是了解你脾性,怕我也要认为你故意矫情.明朗,虽然你老公此举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总归是爱你的体现,你应该高兴。” 爱我?安琳真是想太多,我与常为安之间没有爱,如果一定要说,也最多不过是他的兴趣所然,这是他亲口所说。 那是后来冷静下来后,见他尽心尽力为谢家处理债务与琐事,我也曾有所疑惑,带着一点侥幸问过他,问他为什么去而复返又决定伸以援手。 他当时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不值一提,但最终他还是冷淡的回答我,“花骨朵般的少女,哪个男人没兴趣?” 十七岁的年纪,可不正是花骨朵一样么? 我倒真要感谢是在那个年纪遇到他,否则说不定还真没办法打动他,只是,既然是兴趣,也就无法预料何时起何时消,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具体的时间约定,一切只能等他对我失去兴趣的那一天,我才能重获自由。 相信那一天已不远,少女的纯真,女人的美貌从来都不是能永远留住的东西。 而关于爱情,他倒也正面说过,还是那次的兴趣之谈后他主动提及,当然,他不会失掉这么一个讽刺我的好机会,“你的爱情言论不要再提,那让你看起来幼稚无知。明朗,你这个年纪不要轻言只爱某一个人,来日方长,总会有变数,你若不信,我们来赌赌看。” 我自不会傻气到与他赌这种玩意,但从此也打消疑虑,不再提这等幼稚之事,今日若不是安琳说起,我压根不会想到这上面来。 我敷衍道,“知道了。” 安琳倒也真心为我想,“虽然你有好条件,但我们都年轻,出去见识历练一番也不错,所以如果你真心想出去工作,那就去吧。你老公那里再好好沟通一下,哎,女人能用的方法无非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虽有时候让人不齿,但以你老公对你的情意,想必应该会起效,你不防试试。”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 这些手段在常为安面前试都不用试,他那么精明,一眼就能看穿我是真哭还是假闹,还是算了,再说,我也没胆量跟他真闹,他为人绅士修养极佳,但我们之间有底线,我可以偶尔在他面前使使小性子撒撒小娇,但不能真的忘记自己身份而肆意妄为,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又与安琳聊了一会儿,在她“知足吧珍惜吧”的絮叨声中结束了通话。 我自己又百无聊赖的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为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他已洗好澡,头发吹至半干,看起来异常柔软,他不怎么爱穿没有版型的睡衣,更偏爱穿t恤与棉质长裤,这样的穿着,说实话,让他在床上也显得俊朗,我曾真心夸过他一句,他当时明显受用,那段时间对我都格外和颜悦色。 但今日,他脸色不渝,下颚依然绷着,面无表情,视我如空气,进来后眼皮都不曾往我的方向抬一下,径直躺到床上一侧,之后啪的关掉了明亮主灯。 视线有短暂的不适,好在床头小壁灯依然开着,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背影,他背对着我,只留给我后脑勺,让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没辙,打算今日就这样僵持算了,我翻了个身,拿出手机打发时间,说也奇怪,以往他不赞成我躺在床上玩手机时,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抱着手机不放,而现在他不管我,我却又觉得索然无味。蒙头欲睡,也无半分睡意,翻来覆去越发精神。 而为安安静躺于我身旁,任我怎么折腾,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实在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叫他,“为安。” 他不为所动,好似已睡着。 既已伸出魔爪,我便不甘如此罢休,手指一路往下,沿着他线条优美肌肉紧实的身体曲线勾勒,最终停在他腰上。 为安这人平日总是四平八稳,任何事在他眼里都不足为惧,好似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但外人鲜少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个无伤大雅又要命的弱点:他极为怕痒。自从我无意间发现此秘密后,倒收获颇多,有时候与他闹,也能凭此化险为夷。 我故技重施,在他腰间最软的地方虚虚挠了两下。 他腰身明显一僵,很快做出反应,啪的给了我一巴掌,力道不十分重,但也绝说不上轻,尤其是那响声在夜里分外清晰,效果无端被扩大。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今日气性这么大,眼看着手背上冒出隐约红痕,我也火起,一时不管不顾,发狠道:“随便你好了。” 我重重的翻身,与他背对背,再不想理他。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耳中听见为安的呼吸趋于平缓,想是睡着,我心里的火气慢慢下去,却渐渐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委屈。 我不曾抱有不实际臆想,但今日安琳所说的那个爱字现在再猛然浮现出来,应和着为安安稳入睡的气息,真是格外讽刺。 安琳劝我知足,气愤我不知福,三姐话里话外也都站在为安一边,好像每个人都维护着为安,就连我妈妈也如此,她病危的时候还特意叫我到床前,交代我不要怪为安,要与他好好过,她没有说太多,但意图明显,竟是放心为安的意思。 就好像为安在她们每个人眼里都是好人,我反倒是个反面人物,殊不知真正痛苦的人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 诚然,为安是对我不错,物质上宽绰大方,精神上也无苛待,可这段关系到底是不堪,情势所迫下,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完全心甘情愿。 有得必有失,他解谢家危困,我亦将最好的年华给他,没人为我嗟叹一声,更别说真心安慰一句。我亦不强求这些,如果没有为安,我与明媚今日还不知是何光景,只是心里总有些期盼。 要知道在这样的关系里日子并不好过,为安喜怒无常心思深沉,常常要看他脸色行事,谈不上每日小心翼翼,但总归是要察言观色,一切都受控于他,如此滋味都由我一人承受,无人分担更无人怜悯,人人都只当我走狗屎运,霸占到常为安这钻石级货色……真正是可悲可笑可怜。 我其实早麻木,不会无端瞎想这些,但今天为安如此态度,又逢安琳那番话,心里真是觉得难过,委屈和悲凉之情都涌上来,压都压不主。 眼睛很快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我咬住床单捂住眼睛,无声的哭泣。 夜里太安静,一点点声音都显得清晰,我越是压抑越无法抑制,喉咙间很快有哽咽之声,我忍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爬起来,光着脚走出卧室。 我不想在为安面前哭,即便他不一定能察觉,但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软弱一面。 我带上房门,下楼到明白的房间里,明白正睡的香,我也不管了,一把抱起它啜泣出声。这一开闸便无法收拾,眼泪如珠子般大颗大颗滚落,越哭越委屈,抽抽噎抽噎停不下来。 明白的毛皮被打湿一块,它在我怀中轻轻扭动,但并没有逃离的意思,我稍觉安慰,更紧的抱着它。 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总算平复下来,泪痕未干,偶尔还会嗝一下,我不想回卧室,就蹲在地上抚摸明白,“明白,还好有你陪我。” 明白喵呜一声算是回应,我心里好受了点,要是人都像宠物一样温良好哄该多好。 我叹一口气,却听到为安清然的声音,“你打算跟这只猫待到什么时候?” 第十七章 他不是睡着了吗?何时下来的?怎么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好似鬼。 这个鬼现下站在门口,正有几分不耐烦的质问我。 我余气未消,即便怕鬼,也僵着不愿服输,我蹲在原地没动,硬着嗓子没好气道,“要你管。” 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竟然有些嘶哑。 为安顿了一会儿,说道,“起来,回房睡觉。” 我没那么快忘掉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他语气虽不如先前冷淡,但谁知道回房后是不是要继续受他冷脸,我哼了一声,只低着头看明白。 我倒不担心他强行迫我回房,他这个人一向斯文有礼,被拒绝后顶多扭头走人,不愿与人拉拉扯扯,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他,精明如他,有的是方法让人按他意志行事。 “如果还想去工作,就乖乖起来。”他说。 我抬头看他,不相信他竟会轻易松口,可他黑漆眸子明亮平静,无半分假装,甚至也没有不悦之色,仿若之前的生气也消失贻尽。 他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莫非中了魔怔?实在匪夷所思,让人想不明白。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似有似无的在我眼睛上停顿片刻,又很快移开,旋即落到我的脚上,眉毛微挑,“怎么不穿鞋?” 为免惊动他,我才赤脚而行,被他提醒,我才突然惊觉脚早已冻的发凉,现在还未入冬,室内还没换上地毯,仿古地砖颇有几分实实在在的寒意,我待的时间又不算短,脚下已是冰凉一片,怪不得刚刚一直觉得有点冷。 见我自己都懵然,为安终是皱起眉头,向我走近一步,伸手将明白从我怀中提溜出来,放到它自己的窝里,再一次对我说道,“明朗,起来,回房去。” 他既然不再生气,我也懒得去想是什么让他消气了,总之抓住眼前机会才是合宜之举,我顺势起来,却不料蹲的太久,脚发凉不说,腿也早麻木无知觉了,猛一起身,膝盖和小腿处一麻,重心不稳的就往前倒去。 为安眼明手快的扶住我,用看孩童一样的目光看我,我呶呶嘴,当没看见他的鄙夷,“腿麻了。” 我以为他会丢下我,等我缓过来后自己走回去,没想到他略一弯腰,我一愣神,待反应过来时人已在他臂弯里。 他抱着我出了明白的房间,一步步往楼上走去,我的手因为本能而环绕在他脖子上,两人脸颊几乎近在咫尺,气息相染,这个姿势无论旁观还是身在其中,都足够亲密。 因为为安不喜与人肢体太过亲近,这样特别的姿态屈指可数,我竟鬼神使差般盯着他看个不停,也不知是想看出些什么。 为安自然察觉,他低头扫了我一眼,沉静黑眸堪堪落在我眼睛上,神情里夹杂着几分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被他一看,我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哭过,我一哭眼睛就容易红肿,刚刚哭了那么久,还不知道狼狈成什么样,在他面前我虽早无形象可言,但这般哭泣的软弱一面我并不想他看见,我反应过来,用一只胳膊挡住眼睛。 很快换来他不留情面的嗤笑,“在床上没哭够,又跑去一只猫面前哭,怎么,现在倒晓得顾及颜面?” 原来他早发现我在哭,却依然对我不理不睬,这人真是……我放下手臂,怒瞪向他,一瞪之下却骤然怔住。 为安嘴里毒舌我,面上却无一丝刻薄,相反,眼里居然泛着柔和的光芒,墙壁上几步之距就有正亮着的壁灯,灯光温暖笼罩,将他眼里的柔和渲染的尤为淋漓。 他五官如雕刻,眉眼生的相当好看,但平日里总是沉静居多,稍显冷峻,这般柔和目光鲜少能在他眼中看到,而眼下我们近在咫尺,更看了个清清楚楚,许是他瞳孔太黑的缘故,又许是灯光光色太暗的缘故,那柔和之意越看越浓,到最后竟似与温柔之色无二。 又一次见鬼了…… 而我们四目对视,气氛无端显得微妙起来。 我的心怦的跳了一下,擂鼓般咚咚响,我一惊,慌忙移开视线,用话语掩饰分神,“明知我哭,却不闻不问,真是冷血。” 为安默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开口道,“论冷血,我怎比得过你。” 看来刚刚的所谓温柔一定是错觉。 我欲问问我哪里冷血了,却已到了卧室。 一接触到温暖被褥,我马上忘记要问的话,顺势一滚,捞过毯子裹紧自己,蜷缩在大床一端。 为安跟着躺上来,看我束手束脚的样子,问道,“很冷?” 其实身上还好,就是脚有点凉,不过此情此景,自然不应如实回答,我撇撇嘴,“能不冷吗?冬天都快到了。” 为安轻哼一声,“都是你自找罪受,怪不得别人。“ 他往我这边躺了躺,一伸手将我连被带人搂进怀中,他身体暖如炉火,十分受用,我不客气的拱了拱,贴的他更紧一点,缩在他怀里取暖。 等舒服些后,我仰脖看他,软声道,“为安,我错了。” 人多半都是吃软不吃硬,为安亦如此,何时示弱何时服软我基本上轻车驾熟。 为安没对我的认错有任何表示,眉宇间依然波澜无惊,但一会儿后他开口问道,“就这么想出去工作?” 我点点头,“恩。为安,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安琳她们都去工作了,我也就想去,雅如出国,但以后也会工作,如果我一直待在家中,那几年后我们再相聚时,她们口中的世界只怕会让我陌生,没有话题可谈,长此以往,恐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你知道的,我只有她们几个朋友,我不想失去她们。” 为安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他没做声,但显然正聆耳倾听。 我斟酌语句,“再则,这几年一直被你呵护,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我不想一直像小孩子一样,也不想什么都不会,我想出去看看,就当增长见识,以后在你身边也能有话与你讲,你一定也不喜欢我如傻瓜般什么也不知,而且,毕业后,肯定偶尔需要陪你出席某些场合,我多懂点东西,也免得给你丢脸,为安,我不想有朝一日被你嫌弃。” 为安睁开眼睛,淡淡打量我,似在鉴别我言语真假,我不敢动,迎着他的眼睛回视他,他看了一会儿,淡声道:“明朗,你这么聪明识趣,怎会被嫌弃。” 他不会无故夸赞我,我脑中飞快转动,进一步自动退让,“我会去其它公司上班,不会去常氏打扰你。” 虽然这个保证看起来有点可笑,但即便他是开玩笑说我会让他分心,那我保证一番总也不会错。 第12节 为安眼角微挑,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我这个保证,他的手搁在我肩膀上,手指捻起我一缕头发,似随意道,“其实你去哪里工作我并不十分介意,但,明朗,你好像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心里一咯噔。 第十八章 我心里一咯噔。 为安也不逼我,修长手指绕着我的发尾缠绕又松开,气定神闲,“慢慢想,不着急。” 就知道他心思缜密,断不会漏掉任何一点,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最重要的是我能出去工作就好,其余之事本来我也没抱多大希望。 我咬咬牙,“工资卡交给你保管。” 为安唔一声,“明朗这么放心我? 有什么不放心,我那点可以预见的薪酬比不过他手指缝里漏下的一星半点,他的意思我心知肚明,心里不齿,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当然,交给你我更安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先保管,你要想用,可以随时来取。”他这样说道。 他给我的卡好几张,明面上我永远不会缺钱用,何需去动用那微不足道的工资卡,他大方许诺,也不过是知晓我没有理由如此做,真正是卑鄙。 为安放过□□我的发梢,替我拂顺有些毛躁的长发,口吻认真,“你可以出去工作,但是,你工作的事我不会插手,更不会用常为安的身份为你提供任何便利。” 他终于明确同意,我大为开心,接过他的话头,“不用不用,我不会麻烦你,工作的事我自己会搞定,绝不动用你裙带关系,不会靠你名头谋便利,更不会泄露我是你太太这件事。你放心好了。” 当初我们的婚礼并没有大张旗鼓,甚至只领了证买了戒指,连结婚照都没拍,知道的人并不多,一则因为婚事突然,二则因为我还未毕业,三则嘛那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加权宜之计,自然也没必要昭告天下,况且依我与他之间的真实关系,为以后着想,我也不会太过高调,只怕真到了以后因他厌倦而分开的那一天,我更是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绝不会自找没趣。 但我一时兴奋的保证似乎有太明显的撇清嫌疑,因为为安眯了眯眼睛,我马上收敛,“这样也以免给你丢脸,毕竟我初出茅庐,肯定有犯错的时候。” 为安没计较,但接下来的话也足以让我内伤,“可以预见你未来的上司会因你的错误而如何气急败坏。” “喂!”我不服气,瞪着他,“我做事能力其实很不错,你不要小瞧人。” 为安勾了勾唇角,换了一幅口吻,“你会不会给我丢脸我倒不介意,反正也没多人少敢因这种事而笑话我。我原本并不希望你去经历一些非经历不可的事,那些事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你一心向往,我也不能不通情达理。只是你既然意在见识历练,那我便不会再为你保驾护航,力求你眼见为实,经历的都是真实的社会生活。”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大抵是我态度略敷衍,为安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如今工作并不是一件易事,作为新人员工尤为辛苦,要看上司与老板脸色行事,明朗,你的性子只怕并不能忍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知道,外面的人并不会处处包容你,不是人人都如我一般好讲话。” 要不是为安语气平缓低沉,我真会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 他好讲话?他的自我评价要是被他的员工听见,只怕也要同我一样认为是天荒夜谈,我偶然见过他给下属打电话时的样子,面目冷峻语调严肃口吻压迫感十足,说的话虽一针见血但因不留情面而显得更为刻薄,那样子连我都忍不住为电话里犯错的那位员工默哀。而他向来御下极严,从跟了他多年的司机小赵对他实打实毕恭毕敬的态度都能看出来,而小赵与三姐刘管家偶尔闲聊时也曾透露过为安在公司时员工在他面前噤若寒蝉的场景。 即便是在我面前,我也不曾觉得他十分好说话,哪一次不是我低眉顺眼伏低做小才换来他好脸色?至于他另一言论我更不觉得是问题,我连他这般厉害的人都能忍受,又还有谁是我忍受不了的。 我信誓旦旦表决心,“都是小问题不足为虑,我谢明朗能屈能伸,可不是一般人物,嘿嘿,你太杞人忧天。” 为安不置可否,“但愿如此,明朗,到时若犯错被骂可别找我哭,我不大管闲事,更不喜欢被坏情绪牵连。” 看看,这么早打预防针以备到时袖手旁观,真正是冷血无情,但不管怎样,他都答应我去工作,实在够让人开心,我伸手抓他腰间痒肉,“知道了,唠叨如太婆的常先生。” 他抓住我作乱的手,厚实手掌裹住我的手,“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一番折腾,已是快凌晨两点,他明日还要早起上班,我也有了睡意,依言不再乱动,依偎着他沉沉入睡。睡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毛巾敷在我眼睛上,温暖湿润的毛巾对肿胀的眼睛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酸涩感慢慢褪去,只有舒服的感觉。 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我知道是为安。 我没动,放松的感受他细致入微的动作,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如同将我视若珍宝般。 我心里情不自禁叹口气,说实话这样的为安真让人有些迷惑,就好像他是这世上最深爱我最温柔最体贴的情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又怎会舍得让这个女人身无分文,又怎会让她一点实际积蓄都没有。他的此种举动不过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使然,他该掌控的照样不会退让半步。 金钱,向来是他掣肘我的最有力有效的武器。 他不短我日常用度,手边他给我的每张卡里的数额都足够惊人,够我挥霍无度随心所欲购买任何有标价的东西,他不在意我买了些什么,也从不过问我的消费细节,但每一笔的动向只要他想知道,他都可以立马无一遗漏的查出来,而我相信,私下里他也一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更不允许我动用现金,哪怕是极少的数目也要向他或是刘管家报备,而每一笔现金的用途更要详细反馈。 说白了,就是我没法拥有自己的任何私人存款,换言之,其实我穷如乞丐,离开他我寸步难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依附于他…… 这种境况不是我所愿,但仔细想来,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我自己,谁叫我那时还没见识到他真正的厉害呢,一时胆大妄为终致今日局面,也算是有因有果了。想当初,恐怕也是因为年纪小无知无畏,兼具莽撞的勇气与侥幸的幻想,才会敢做出那大胆行为来,要换作今天,我绝不会再自寻绝路。 那会儿爸爸的尸体刚火化,妈妈也跟着离去,一时之间凄惨忙乱。 虽然常为安有安排专人帮忙处理爸妈的葬礼事宜,但那是我父母,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很多事我并不愿别人替代,只愿自己亲身去做,那是我能为他们尽的最后孝道,是以几日下来,我几乎累瘫。 葬礼完毕后,常为安送我到楼下,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我要回总部处理一些事务,这几日你先在家中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不要乱想,更不要乱跑,乖乖等我来接你们。”随后他匆匆离开。 我回到家中,说不尽的疲惫,往沙发上一躺,不到一秒就睡过去。 等醒来时,又觉得还置身在梦中,只因这个家实在太陌生,前不久还笑声晏晏温馨幸福,现在却冷冷清清,家中值钱之物早已被洗劫一空,往日宽敞的大房子更显得空空荡荡,一点也不似我熟悉的那个家。 我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脚边蜷缩着瘦小的明媚,她紧紧偎着我,脸上泪痕未干,睡梦中也显得紧张惊惧,可怜的仿若一只时刻担心被遗弃的小猫。 我看着她,又忍不住想哭,以后我们可要怎么办,家散了,我们什么也没有了,还背上一笔巨额债务,债主又是常为安…… 一想到常为安,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我以后就要跟着他了吗?要跟到什么时候,他会如何对我,他明显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笔债什么时候才可以抵消完…… 多个思绪纷纷涌起,最后渐渐汇聚成心有不甘: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一切……我不过才十七岁,花一般的美好年华就要葬送在爸爸犯下的错误里吗,就要如同商品一样奉献给心思深沉的商人常为安吗?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牺牲? 想起常为安刚刚如同命令一样的叮嘱,我更心惧,以后都要如此吗?仰他鼻息看他脸色,一言一行皆不得自由,那真是痛苦的生活。 没有人愿意过这种生活,我更是如此。 我从小就肆意妄为,凡事摆在脸上,被爸爸说过多次但屡教不改,爸爸也只能随我去,越发纵容的我耿直泼辣,容忍度几乎为零,要我收敛所有脾气性格任人摆布,真是如火焚心能要命。 我知道我不能出尔反尔,既已答应与常为安的交易,便不能再反悔,但如今妈妈也走了,只剩我与明媚孤零零两个,这世上再无什么让我牵挂让我担忧,而我们又什么都没有了,我又为什么还要去履行那该死的约定,如果我们离开,常为安又能把我们怎样。 我骨子里想必一直就流淌着自私胆大的血液,它在我预备不管不顾远走高飞时迅速觉醒,让这个刚刚滋生的念头变的无法遏制。 第十九章 我倏然坐起来,推醒明媚,她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我,“姐姐,怎么了?” 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明媚,我们走,走的远远的,不再回来好不好?” 明媚吓了一大跳,但她一向是我的跟屁虫,家中出事后更是唯我命是从,很快她便同我一起行动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装上一些证件和换洗衣物以及几本相册便再无其他之物可收,这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出门做短途旅行而已。 我想了又想,让明媚在家等我,然后跑去附近银行,取出五万块现金。那是我趁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从爸爸那张卡里转出来的,用的是妈妈之前一张没有注销的旧卡,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妈妈病重,我总不能到时连妈妈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但妈妈没用上,现在却成了我跟明媚的活命钱。 带着现金上路并不是明智之举,但在外用卡消费更不宜。常为安神通广大,他肯定能通过这些交易信息顺藤摸抓找到我们,既然要走,就当然不能被他寻到,我用我不多的生活经验力求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线索。 等我回到家中,明媚却改变了主意,她秀气的大眼里水光粼粼,“姐姐,我们可以不走吗?”她望一眼电话,“志宇哥刚打电话来了,姐姐,我们走了,那你和志宇哥怎么办?” 志宇,志宇,突然的变故让一切儿女情长都显得那么渺小,这些天里我都没顾上想他,但他依然是我心底里的一道光,温柔又甜蜜的占据着我的心房。是了,这一走,我跟他怕是也再无多少见面的机会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明媚,电话又再度响起,明媚示意我接,“应该是志宇哥,他说过等会再打过来。” 我接起来,志宇急促的声音很快响起,“明朗,是你吗?”听到我应声后,他大大松一口气,“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明朗,你还好吗?我天天想你,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你,可每次去找你,都被常为安的人拦在外面,明朗,我以为再也无法联系到你,还好,终于让我打通电话听见你声音。” 出事不久,志宇曾来找过我,但他并帮不了我什么忙,我焦头烂额之际也顾不上他,这之后就没再见到过他,就连爸妈的葬礼他也没出现,原想着是他要上学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听到一些关于常为安与我之间不好的风言风语而不愿再见我,现在才知道居然是被常为安阻拦。 他的那句想我让我鼻头发酸,似乎他就在我身旁可以让我依靠,我握着电话听筒轻言心声,“我也想你,志宇。” 志宇正处在变声期,他的声音隐约有了成年人的醇厚,因含了情意,尤为好听,“我听明媚说,你们要离开这里?” 我看了明媚一眼,明媚一直站在电话机旁,显然听见我们的对话,她眨巴着眼睛看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我本来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志宇。不过她一向亲近志宇,当他做大哥,告诉他也不足为奇。 我也没想对志宇隐瞒,“是,我们要离开这里,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我以为志宇会劝我会挽留我,但他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你们一定要走,那我跟你们一起走。” 他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别人都说你和常为安……我不介意他们怎么传言,我只知道总是见不到你的感觉让我快发疯,我想见到你,想跟你在一起,明朗,我好像什么也帮不了你,那么至少让我跟你一起走,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语了,如暖流沁进我困顿疲累的心田,带给我无以伦比的感动和希望,我略有迟疑,“你爸妈怎么办?他们一定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志宇心意已决,“那就不告诉他们,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以后到合适时机求他们原谅,相信他们会理解我,他们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还能说什么,与他一起昏头是我的不二选择,为爱不顾一切本身就带着无法言说的神秘力量与悲怆色彩,没有多少人能逃脱它的蛊惑,更遑论少年人。 我们很快约定了见面地点,因怕夜长梦多,我们不敢耽搁时间,只待志宇上完课当天晚上就走。 如果说之前我心里还有一丝犹豫不安,那么现在因为志宇的加入,这一丝不安也消失殆尽,明媚也很高兴,想来也是,我们两个女孩在外面总显得太孤零,有志宇在,会安全踏实许多。 我们先到达车站,志宇来时天已黑尽,他还穿着校服,随身只带了一个背包,许久未见,他看起来更阳光帅气,看我的目光也一如既往的热切,只不过热切中又带着歉意,“明朗,我出来的急,没办法回去拿钱,随身只有几百元,不过我带着一张卡,那里面有一多万的积蓄,想来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 他不需要感到抱歉,他的心意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但为保险起见,我带他到附近的自助机上将钱都取了出来,让他装进钱包放好。 县城虽不大,但因近几年旅游业越来越发达,车站也越建越多,汽车站,火车站,连乘船的港口也有好几个,为免被熟人看见,我们选了最偏的一个火车站。 已是夜晚,候车室里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一看便是外地人的游客,他们的装束与我们很相似,都是背着简单的背包,但跟我们不一样的是,他们目的地明确,我们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最终我们对着时刻表选定了一个出发时间最早距离又最遥远的车次,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我们不敢乱跑,就在车站里静静等候。 车站空荡冷清,秋天的寒意在深夜里渐渐变的浓重,原本三人只是平坐着,后来打瞌睡迷迷糊糊间不知不觉就靠到了一起,我依在志宇肩膀上,他一只胳膊环住我的背,这个姿势让平常肢体接触不多的我们都有些紧绷,但很快寒冷打败羞涩,我们紧密相偎。明媚偎在志宇另一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我原本想让她过来靠着我,但看她睡的香,便也没打扰她。 我们时睡时醒,等待黎明快来。 然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黎明还未到来,常为安却出现了在我们面前。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如同鬼魅一般突然现身,身姿笔挺的站在我们面前,阴测测的盯着我们。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人,其中两个我也认识,正是志宇的父母。 志宇一看到他们就变了脸色,“爸妈,你们怎么会来。” 他的爸爸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文老实,却一上来就给了志宇重重一巴掌,“小兔崽子,反天了你,不上学准备跑到哪里去。” 那一巴掌十分有力,志宇脸颊上马上浮现出清晰手指印,他几乎被打懵,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爸爸,“爸,你居然打我?” 从这句话就可以听出他爸爸以前一定没有打过他,他懵了,我却无比清醒了:我们走不掉了,而以后,志宇也不会再有与我一起走的机会。 他爸爸冲他恶狠狠说道,“打的就是你,你这个没心眼的东西。”一转身,他爸爸马上换了一副面容,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常总,实在不好意思,我儿子不太懂事,让您见笑了。” 常为安一派绅士风度,和和气气说道,“怎么会?你儿子可以让明朗愿意跟着他走,很有本事。” 他爸爸变了脸色,我亦一惊,反射性出言解释,“不关志宇的事,是我强求他跟我一起走的。” 志宇拉了我一把,梗着脖子维护我,“我们真心相爱,自然要同甘共苦,没有谁强迫谁。” 常为安目光在我们相互紧握的手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志宇脸上,话却是对志宇爸爸说的,“你这个儿子有情义,又有个性,你可要好好工作,将来好好培养他。” 志宇爸爸脸色变的慌乱,低头弯腰更加惶恐,“常总,我一定好好工作,也一定会好好管教儿子,保证不会再让他惹事儿。” 常为安没说话,志宇爸爸显然不擅长应酬常为安这样的人物,他束手无策的站了一会儿,只能对付自己的儿子。 他毫不手软的又打了志宇一耳光,志宇被打的后退一步,本能放开我的手,他捂住脸颊,声音都变了调,“爸爸,你竟然对我下如此重手?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与明朗分开。” 第13节 他爸爸气的脸色发红,扬起手掌还要再打,被志宇妈妈拼命拉住,“你真要打死你儿子?就算要打也回去再打,你看看周围多少人在看笑话。”她妈妈又转向志宇压低声音呵斥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闭嘴,你爸爸在公司熬了好几年,现在刚有升职的希望,你是想亲手毁掉你爸爸的前途吗?跟我们回家,不准再闹。” 志宇一向有胆量,他直面常为安,“姓常的,我们的事与我家人无关,有本事像个男人一样跟我单挑,你这般以权势欺人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就算你赢得了一时,也赢不了一世,明朗不会爱上你这样的人,你妄想用这种手段将我们拆开。“ 第二十章 志宇妈妈急的用手去捂志宇的嘴,哀声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少说两句。” 志宇爸爸额头上冒汗,一叠声对对常为安说道,“小孩子乱说话,您别计较,您千万别计较。” 常为安似并不在意志宇的挑衅,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志宇,“勇气可嘉,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不欲与志宇多言,志宇的这番言论跟我以前对他说过的差不多,他当时便嘲讽过,他一定认为志宇跟我一样幼稚,因为他很快的扫了我一眼,眸色极冷极讽。 他转向志宇的爸妈,“我还有点家事要处理。” 志宇爸爸忙道,“那您忙,我们就先回去了。” 常为安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看好你儿子,不要让我再看见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场合。” “是是是。”志宇爸爸拖着志宇离开,志宇到底犟不过他父母,被他们一左一右押着强行拖走,他被他爸爸捂着嘴无法发声,只能频频回头看我,眼睛里隐有泪光。 常为安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不发表任何意见,任由我与志宇遥遥泪眼相看,待他们走出车站了,他才施施然开口,“走吧,明朗,跟我回家。”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我不由瞄了他一眼,候车室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而他身上还穿着之前离开时的那套衣服,这让我慢慢理清一些思绪:他明明回了距离遥远的c城,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在我面前,而他连衣服都没换,充分说明也许他刚下飞机就得知了这边的情况,然后又赶了回来。 我虽理亏,但还是觉得愤然,“你派人监视我?” 常为安扬眉,“你用词错误,明朗,不是监视,是照顾。我只不过担心你跟明媚不会做饭,让人去给你们做晚饭,但没想到无人应门。” 原来是运气不佳,我没底气的弱声反驳,“即便这样,你又如何确定我不是出去有事,而是……离开?” 常为安的声音温和有余,似答疑解惑的亲切老师,“第一次见你你便试图从你爸爸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你一向是个大胆勇敢的姑娘,看,这一次也没让我失望。” 他早有戒心,这人是真的了解我还是他本就防范心重?不管那一样,都让我觉得害怕:他心思缜密,我如何是他对手。从找到我们到现在,他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特别生气的样子,只怕从头到尾他都不过当作小孩子的闹剧来看。 我久久没说话,常为安似乎猜到我内心活动,他笑一笑,“别担心,我并不想和你站在对立面。不过,正好趁这一次将有些话对你讲清楚。我平常事务繁忙,可经不起常常这般折腾。” 跟他一起来的其中一人的电话响起,只听见他简短的问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他神色为难的看向常为安,最终还是开口道,“王副总来电话说,对方董事已坐飞机返回美国,合同……没签。” 常为安面不改色,似已预料到,“知道了。”他紧接着笑了一声,“明朗,为了回来抓你,我损失了一大笔生意,可见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他的玩笑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我扭过头去,“我不要跟你回去。” 常为安波澜不惊,“哦?不回去?与人私奔不成,却要将过河拆桥进行到底?” 事已至此,我也不需遮掩,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便你怎么骂我,但我不想跟你回去,那是我爸爸欠下的债,我为什么要因此陪上一生。” 常为安唔了一声,“有道理,但谁叫你是他女儿呢。况且,当初可是你们主动求我帮忙,明朗,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他气定神闲,口才极佳,说话永远一语中的,我所作所为站不住道理,轻易就被他打败,只凭借最后一点无畏精神倔强着,“我不跟你回去。” 常为安难得的皱了皱眉,“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可不好看。” 他身后的司机小赵会意,上前一步,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小姐,车在外面,请移步。” 难道还要强迫我不成,我火起,怒瞪着小赵,小赵一点也没学到常为安的绅士风度,见我不从,他马上伸出手钳制着我的胳膊往外走,我哪里肯就范,拼命挣扎,他的大手粗糙似石头,我扭动几下后忍不住大叫,“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小赵似乎有所顾忌,他很快松开我的胳膊,转而抓住我的背包,明媚过来帮忙,我也死死护住书包,大力拉扯间,背包带子死啦一声断裂开来,拉链也被扯坏,里面的行李哗哗啦啦全撒在地面上,所有东西一览无遗。 小赵没预料到会这样,他有些尴尬,之后在常的示意下退到一边。 我慌乱失检洒落之物,常为安也蹲下来,他白皙手掌抢先一步拾起那厚厚一沓人民币,黑色眼睛眯起来,“我真是小看你,明朗,你很聪明,考虑周全,如果不是我以防万一让人也盯着他的卡,只怕还真让你们给溜走了。” 原来是志宇的那一万多块取现信息暴露行踪,才让他这么快找到这个偏僻的车站,是我疏忽了。 他修长手指扒拉着红色纸张,如同拿着一叠废纸,“不过你们即使真成功走掉,这一点钱又够你们用多久?” 我听出他话里的轻蔑之意,不由驳口道,“这些钱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安顿下来后,我们自会去找工作,都是有手有脚的人,还怕养活不了自己?” “很有志气,很乐观,同时也很天真。”常为安说道,他視我冒火的眼神如空气,“你们能找什么工作,法律上未成年的年纪,高中都未念完的学历,哪家正规的公司会要你们?哦,对,还是有很多职业你们可以做,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发廊里的洗头妹,餐厅里的服务员等等,这些你们都可以做,如果你们不嫌弃工时长薪水低的话。” “当然,也许我错估你,这些你都可以接受。可是之后呢,你们打算怎么过?”常为安的声音不疾不徐,在我面前展开一副我没有去深想过的画卷,“一辈子做这些工作?这些工作的薪酬付不起你们的学费,你们无法再读书,学业就此停滞。而没有学历,再好的工作也轮不上你们……你爸妈要是知道他们精心培养的两个宝贝女儿高中未毕业要一辈子靠苦力赚钱,真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 “而据我所知,你们从来不是能吃苦能节省的人,尤其是你与明媚,花钱大手大脚,你们能想像以后每月靠着微薄工资生活的场景吗?捉襟见肘的日子你们能忍受?也许你现在体会不到,那么我打个比喻,以往你一个星期的零用钱却要用一个月,多用一个子儿,便会入不敷出,每买一件东西都要精打细算,别不以为然,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 我知道他没有撒谎,他说的是实情,我并不是不懂得这些,我只是从没有去想过,我当然知道那种日子不好过,否则也不会总有阿姨羡慕我妈妈, 可我不想认输,“既然很多人都能这样生活,那么,我也一定可以,这些困难都可以克服。” 常为安貌似很欣赏我的能曲能伸,但他的话传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你或许可以做到,那他呢?当激情散去,你能保证他愿意与你一起一辈子吃苦?明朗,别对我说相信爱情,在生存和温饱面前,一切风花雪月都会失去它的浪漫而暴露出它的丑陋:爱情,其实是这世上最不堪一击的东西。你们会争吵,埋怨,后悔,最终将由情人变为仇人。” “是不是觉得很危言耸听,又或许自信不一定会变成这个局面?但,明朗,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不要赌你们是例外。” 他每一句话都那么犀利有道理,我一点反驳的词句都找不到,心里凉了半截。 志宇家境也算殷实,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是平常连学校食堂饭菜看都不看的人……可他那么喜欢我,或许我可以相信他。 常为安一直看着我,见我脸色变幻,他似看破我心中想法,不紧不慢的紧接着说道,“不要抱任何侥幸,就算你们真的能克服种种,但我不会放过你们。别这么吃惊,我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我也不是慈善家,从我们的交易开始时,你便不能反悔。” “我说过我是商人,我不会白做好事,所以不管你们去哪里,我都会想尽办法找到你们,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和时间。而且你刚刚也听到,因为你这次的行为,我失掉一笔很大的生意,价值上亿,如果你再不听话,那么我会把这笔账也算在你头上,这么大的金额,足够让警方通缉你。” “安顿?不,你们将永远无法安顿,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们……这种永无宁日的日子,你是否还对他,对你自己有信心?别这么看我,我说过我不是慈善家,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他怎么会是慈善家,他是魔鬼,对于我的逃避他不苛责一句,亦不怪罪半分,他只是将渺渺前路上的可怖之处娓娓道来,他成功的震慑住了我,一切还未成行,他便毁灭我的希望,封死我的退路,让我自行放弃。 我脸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看着他。 而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我,沉静而绅士的向我伸出手,“来,明朗,跟我回家,乖。” 第二十一章 回到家中时天际已隐隐现白,常为安跟随我们进屋,小赵把我的背包放在茶几上便离开。 重新回到空荡荡的家,万千滋味萦绕心头,只觉得精疲力尽。 常为安看上去也很累,他坐到沙发上,几根手指按压着眉心,“你们去卧室休息,我坐会儿再走。” 我没心情管他,欲回卧室睡觉,却看到茶几上的背包,拉链被扯坏,里面的东西部分袒露在外,红色纸币也冒出一部分来。 我伸手想将它们拿起来,常为安却突然抬眼看向我,他莫测的眼神锐利,像能射出无形铁钉,我的手被他钉在半空不得前进半分。 我与他对视,咬牙道,“这是我的东西。” 常为安微微一晒,嘲讽之意醒目无疑,“明朗,你觉得我还会给你第二次逃跑的机会?记住,以后不要再偷偷存下它们,这一次我不追究,但若有下一次……” 他不用再多说什么,我已明白他的意思,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是我这样。 我拉着明媚黯然回卧室,头脑空白的爬上床,认命般的闭眼睡觉,半睡半醒间,听到外面渐渐有早起商贩开始忙碌,人声车鸣逐渐活跃,这样的声音更显得室内寂静,客厅里悄无声息,我估摸着自己睡了有一个钟头,常为安应该已经走了吧?我不想在这种时刻再看见他,便让明媚去看看。 明媚很快回来,脸上却带着疑惑的复杂神色,“姐姐,他还在,但他看起来很奇怪,”她像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还是之前的坐姿,他一直看着我们的背包一动不动,他的表情看起……很难过。” 难过?明媚真是会开玩笑,我撇撇嘴,表示听到了。 明媚见我不信,她却更肯定,“我也以为我看错,可是那明明是难过的表情……” 明媚向来聪慧,观察力甚高,理应不会看错,我爬起来,轻手轻脚出了卧室,然而客厅里并没有人,茶几上也空无一物,连包带钱都被全数带走,毋容置疑是常为安的作风,一贯的冷静,让明媚的话显得可笑。 常为安会难过?这次事件中他是最后的胜者,我们是他手下败将,他还有什么好难过的?一定是明媚看错。 这之后我就成了穷光蛋一枚,再没有拥有自己私房钱的权利,这算是他对这次事件的惩罚,我虽有抵抗愤然过,但因他并不限制我用卡消费,吃穿用度上颇为大方,又有人打理一切,实际需要我大额付现的地方并不多,因此我并未真正感觉到这个惩罚有多严重,也未真的将他的告诫当回事。 直到后来发生一件事,我才真真正正明白这个告诫并不只是个单纯告诫而已,而也正是那一次让我彻底见识到常为安的可怕,以及真正认清他于我而言的身份角色。 那时已上大学,明媚去了国外,常为安终于松口让我住校,住宿生活让我与安琳雅如慢慢亲近成朋友,有时候一起出去郊外或者偏远地方游玩,难免会遇到不能刷卡的情况,安琳雅如会一边笑我一边帮忙付掉,她们并无嘲笑之意,但我不能不苦恼,同时也警醒我,以后没有了常为安的这些卡,我便是真正的是身无分文。 我本就是抵债,可别妄想离开时还能得赠一笔青春费做补偿。当花骨朵不再是花骨朵时,我也得生活,最起码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能生存下来。 我说过我一向胆大妄为,有了这个念头后,便很快行动起来。 严格说起来,除一些原则问题外,常为安给我的自由度其实很大,他并不过多干涉我的私生活,我买了些什么用了些什么他偶尔会过问,但不过是随口聊起时的话题而已,并不会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这让我很容易钻到空子:用卡帮安琳雅如付账,之后再让她们还我现金,此方法甚好,几个月下来,我终于拥有一笔属于自己的存款,长此以往,等我大学毕业时,数目一定够可观。 只是还来不及高兴,便被常为安察觉,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我至今都觉得无从得知,但他当时的脸色我至今都记得清楚,面容冷冽如寒冰,目光凌厉如箭矢,每一寸都似绷紧了力量就要破弦而射,他的口吻偏偏依然平静如风,极大的反差更让人心惊胆颤,“明朗,你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很好。” 他之后不再多言一句,很快雷厉风行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该因此付出何种代价。 我手中所有的卡被冻结,再买不了任何东西,他的房子我不好再回去,只能住到宿舍,正逢假期,其他人都早早回家,我一个人住在宿舍里靠平日买的一些零食果腹,我有尝试去经常让学生做兼职的地方找工作,但别人一看到我的样子便拒绝掉我。 有人好言相劝,“一看你就从未做过事,何必来受苦。” 有人不留情面,“一身名牌贵的吓死人,跑来做几十元一天的小时工,寻我们开心么?别闹了,我们忙的很,没空招待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这些并不算糟糕,最糟的是明媚打来电话,她告诉我学校突然通知她她的学费未缴齐,必须尽快缴上,否则便要做退学处理,而她的管家拒绝再处理她的日常消费账单,她不能不惊慌,“公寓房东说房子不再续租给我,让我三天内搬出去,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人所为。 明媚急,我更急,可我自身难保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以前的亲戚朋友天高地远,早已没有来往,学校里我的朋友并不多,唯有安琳雅如,可安琳回了老家,雅如家在市内,但她是月光族,每月生活费都未有多余,况且又如何开口一下借那么多…… 我急的嘴角起疮,却一点点办法也没有,而明媚再度打来电话,她快哭出来,“我的护照签证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不能再用,姐姐,我是不是不能回国了?” 没有多余时间考虑,我只能回去找常为安,却被告知他去了国外,三日后才能回来。 三日后明媚就要被赶出来流落在异乡街头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茫然的返回,天降大雨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只是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不知道自己在街头走了多久,后来意识清醒后,一睁开眼就看到常为安坐在床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晕倒在街头。” 我没去问是谁将我带回来,这不重要,他是要惩戒我却并不是赶我离开,所以我的一举一动肯定依然在他的监控中。那一刻,看到他我犹如看到救星,是的,不是应该憎恨的恶人,而是救星。 我抓住他的衣袖,泪眼朦胧的哀求他,“你帮帮明媚。” 常为安用指腹擦拭我的眼泪,手指温暖,动作轻柔,“明媚刚打过电话来,说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原来,我昏睡了一天,而仅仅一天常为安已让一切又回归原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打给明媚的确认电话里,明媚惊魂未定的哽咽,“我以为再也无法与你相见,姐姐,我好害怕。” 我知道她害怕什么,但她不会比我更害怕。 常为安就在我面前,我却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看着他都情不自禁的发抖。 常为安将我神色尽数收入眼底,他黑眸一闪,低叹着拥我入怀,“明朗,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做,可你不听话,我别无他法。” 他的叹息听起来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假,可我已不敢再不以为然,我只是任由他抱着,放弃挣扎。 之后我大病一场,病愈后与常为安的关系表面上恢复如常,而实际上,我对他的认知发生了彻底的,清醒的转变。 第14节 他可以绅士待我,可以宽容我的小脾气,但我不能因此而忘乎所以,因为他更掌控我着的一切,随时能让我活不下去,在他不允许的时候不要试图挑战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不会在言语上加以责备,只用最实际的行动让你知道碰触他底线的下场。 而通过这次教训,我悲哀的发现,离开他会让我们狼狈如斯……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完结由他的意愿掌控,但那一刻我希望至少在我们的学业完成之前不要完结。 真是悲哀而羞耻,我理应是憎恶,无奈的受害者角度,却渐渐演变成不得不攀附于他…… 我自此学乖,再不敢在他面前肆意妄为,开始学着收敛脾气,开始学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与他周旋,既努力恰如其分的讨好他,又在不会触犯他的范围内耍耍小性子让一切看起来很自然,也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我明显做的不错,这几年与常为安关系缓和,相处算融洽,彼此相安无事。 如果当初我没做出那两件事,也许今天常为安并不会在乎我那一张工资卡,所以细究起来,也算是我自食其果,没有什么好抱怨。 当然,那两件事也充分说明常为安多么冷酷可怕,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维护自己权利和利益的手段利落果断,真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我断断续续想着以前的事,感受着为安轻柔的动作,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日起床照镜,眼睛已没有一点红肿痕迹,不疼不胀,跟平日无二。 我下楼到餐厅,三姐一看到我就笑容满面,“太太睡的可好?常先生一早去公司了,嘱咐我不要打扰你休息,等你睡到自然醒,看常先生多体贴。” 的确体贴,可三姐一脸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了然感和欣慰感真是让我颇感无语,只能无视她,低头呼噜噜吃早餐。 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为安已同意我去工作,那么从今日起,就要开始找工作了,顿觉精神大振,日子似乎一下子充实起来。 工作我一定要好好找好好做,不仅仅为以后受益,更要让瞧不起人认定我会犯错的为安刮目相看,哼。 我一边喝粥一边打安琳电话,安琳听完我的陈述嘿嘿一笑,“我未卜先知,早知道你肯定能说服你老公,于是我投简历的时候也顺带帮你投了一份,明朗,感谢上苍让你拥有我吧:你和我的简历都被选中了哦。” “面试?去哪里面试?投的哪家公司?”我惊讶安琳的速度。 “你猜。”安琳故作神秘。 第二十二章 “面试?去哪里面试?投的哪家公司?”我惊讶安琳的速度。 “你猜。”安琳故作神秘。 听着安琳嘿嘿的笑声,我突然生出不好预感,“安琳,不要告诉我是常氏!” 安琳夸张哇一声,“当然……是常氏。” 我哀叹,“别害我,我刚承诺不去常氏,如若被他发现,我定没好果子吃。“ 安琳嗤笑,“有时候你不在乎你老公的嘚瑟样让人牙痒痒,但你这幅怕他的怂样更让人牙痒痒,明朗,何时该英雄何时该狗熊你自己把握,总之,这次我们一起投进去的十多份简历,就你跟我被选中,别人眼馋羡慕都不及,你若是不去,只怕会引众人共愤。” 安琳一向刻苦,我虽不及她,但专业课成绩总体也不错,如今独独我们两人被选中,我也不由有几分欣喜,心中动摇,“具体是哪间公司?” “明日传媒,不过他们广告部暂时没空缺,我投了企划部,你是人资部。”安琳洋洋自得,“人资部不用抛头露面,既为你所喜,亦不会担心撞见你老公,一举两得,我为你考虑的多周到。” 明日传媒是近年常氏涉足影视界的产物,规模中等,但势头迅猛,短短几年已发展成业中翘楚,旗下签约艺人身价不菲,演员,歌手,模特均有涉猎。它不是常氏的主业,但不妨碍它成为业内的香饽饽,人人争而进之。 安琳的想法确实周到,但我依然心有戚戚焉,“明日传媒跟常氏总部在一栋楼里,万一……” 安琳打断我,“蠢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你老公既已允许你出去工作,便不会在乎你究竟去哪间公司,就算你真去了他公司,他还能赶你出来不成?再者,他日理万机,与我们所在楼层相隔甚远,又如何有机会碰上面?你未免太过多虑。” 她接着说道,“我们面试能不能过还是未知,先去试一把再说,过了就去,没过想去也去不了,所以,你便不要早早这般没出息,指不定你就面试被淘汰,白忧虑一场。” 我哼一声,不满她的预测,“我才不会被淘汰,担心你自己吧。” 想着为安本就说过去哪里工作并不重要,于是我成功被安琳说服,吃过饭后与她汇合,直奔明日传媒面试大楼。 黄金地段的商业大楼巍峨耸立,门口立一巨大石牌上书常氏集团作为它的代表标识,醒目又霸气。 我与安琳上了十八楼,十八到二十一层都为明日传媒的地盘,因工作性质的关系,里面的氛围并不像一般公司那么严肃,目光所及之处多是帅哥美女,十分养眼。而三层的独立空间也十分贴心,避免艺人被骚扰,也有效防止了会遇到外人的机会。我彻底放下心来。 面试者不少,等了约两个钟头,终于轮到我,原以为会有刁钻问题等着我,不料都是些常规面试题,不过五分钟,面试结束,我当场被通知录用,顺利的我都不太敢相信。 面试官微笑解惑,“不用这么惊讶,我们阅人无数,寥寥数语即能分辨是否胜任,谢小姐,你很优秀,请相信我们的眼光和你自己。” 我无言以对,感谢一番后稀里糊涂出来. 安琳也很快结束,她一脸感慨,“好公司果然难进,问题刁钻的杀死我几千脑细胞,还好我都应对下来,你呢,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安琳听毕羡慕嫉妒恨的瞪我,“早知如此,我也该投人资部,早听说人资部很好进。不过也没差,反正我也被录取了。走,为庆祝成为明日传媒的一员,我们逛街去吧。” 第一份工作就这样搞定,我们没有理由不兴奋,我与安琳在外面逛到七点多才意犹未尽的返家。 我买了几套ol套装,晚饭都顾不上吃,拎起衣服就冲进更衣室。 三姐在我身后无奈抱怨,“太太,专门给你熬了珍珠银耳汤,好歹喝一碗呀。” 我充耳不闻,只迫不及待换上新衣在镜前扭捏作态,头发挽起,套装裹身,当自己已是职场人。 为安不知何时上来,依在门口看我。 我穿上高跟鞋,在他面前走上一圈,兴致勃勃问他,“好看吗?比你身边的女秘书如何。” 为安还没换衣服,只脱了西装,白色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突起锁骨,俨然年轻的风流老板,他抱起臂膀,从上到下打量我,眼梢微挑,给出评价,“不能比。” 我气的咬牙,“喂,你眼光太有问题,我好歹也要脸有脸,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怎么就不……” “你急什么,”为安好笑的打断我,他目中带着点戏谑,“你是我太太,她们不过是我员工,如何能与你比。” 这算是难得的好听话了,我恢复好心情,展颜与他分享好消息,“我被录取了,明天就去上班。” 大抵是我炫耀和期待的样子太过明显,为安耸耸肩,“恭喜,看来你表现不错。” 就等着他这句话来,我哼一声,“那当然,你瞧不起我,可不代表别人跟你一样没眼光!你等着吧,看我如何大展身手。” 为安不置可否,“小心辫子翘上天。” 我还要再说,他已转身,“大显身手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换衣服下楼,吃饭。” 他没问我具体哪间公司,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些事。我只在第二日早上与 他吃早餐的时候佯装不经意的提起工作的地方与他是同一个地方。 为安轻微扬眉,并不见多少意外,道,“正好,一起走。” 怕的就是一起走,穿帮不说,要被人看见我从他车上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忙拒绝, “不要,我自己搭地铁就好。” 我态度够坚决,为安没再坚持,他先一步出门,上车之前不咸不淡的说道,“今天你很漂亮,明朗,祝工作顺利。若是……” 这是我第一天工作,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话来,我忙出声打断他,“当然会顺利,你快走啦,真是够啰嗦。” 他终于驱车离开,我回房对着镜子又描一遍唇,想着为安的那句夸赞,不由信心大增。 工作日早晨的地铁其拥堵程度我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从地铁站出来,看着外面阳光,竟有一种恍然感,一时分不清究竟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还是在常为安身边的日子才是真实生活,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享受过安逸便再难接受劳碌。但我的选择是对的,提前接触这些,总好过到时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我跟所有刚入社会的普通年轻人一样,紧张慎重中秉持着勃勃热情,而明日传媒的文化氛围还不错,最初的疏离很快消除,新人培训,分配工作,熟悉相关资料等等,一天下来,竟也异常忙碌。 在这期间,为安打来一个电话,我当时正在会议室听培训,自然不能接听,而之后我也忘记回复过去,到下午时为安又发来两条短信,都言简意赅,一条为:吃饭没,一条为:在做什么。 他并不是个很会甜言蜜语的人,他也用不着对我甜言蜜语,不时时打击讽刺我已算留颜面,平日里沉静冷冽,除非必要,他鲜少打电话给我,更别提发短信。 今日这番举动真是稀奇,突然心念一动,竟有种孩子涉世家人挂怀的感觉,难道他放心不下我? 怎么可能?我笑自己想太多,很快摒弃杂念,只抽空回了他一条短信:“吃了。忙着呢。” 他没再发来,我也没再发过去。 下班后安琳在门口等我,一见我就迫不及待扑上来,“我快累成狗,但是,明朗,我爱死这地方。” 我们一起往地铁口走去,她一脸荡漾,“随便看过去都是一等一的帅哥,太养眼了,最关键的是我今天居然碰到华天一,亚洲歌神华天一耶,他还与我打招呼,天,男神的笑容怎么那么醉人。” 我深有同感,“人资部男人少些,但个个颜值爆表,尤其这次新人中有个男生,长腿俊颜却性格羞涩,几乎萌翻所有女人。” 我们边走边议论,兴奋的不能自已,安琳抓住我,“雅如不在,宿舍就我一个,你陪我,我们说个够。” 我也正在兴头上,无法拒绝安琳的提议。 我发了条短信给为安,“今天安琳一个人在宿舍,我过去陪她住一晚。” 这种情况以往也有,为安都不曾说什么,只要不触他雷区,此类小事他倒不会不允。 只是今天等他回复的时间略长了些,他大抵在忙,但终究回复过来,“知道了。” 我与安琳几乎话至天明,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上下眼皮不由自主粘贴到一起时,安琳才想起梦游般的问我,“你老公知道你在明日传媒上班吗?” “当然不知道,他当我玩玩,才不会真正关心这些细节问题。” 安琳已接近梦呓,“我就说嘛,早说你太多虑……” 我亦困顿之极,没再答话,迷迷糊糊间想着尽管如此,以后还是要低调不要随意乱跑,尽量不要被为安发现,我没有贼胆,却有贼心,可不想这么快失去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美男环绕一饱眼福的大好机会。 然而,无论我怎么想低调,却还是错估了为安的莫测脾性。 常氏专门开辟一层出来做食堂餐厅,只要是常氏的员工,凭工作牌进入都可就餐,厨师一流,菜品丰富,深为员工喜欢。 我与安琳早听说其威名,第二日中午便相约到餐厅一起吃饭。 开放式桌椅琳琅有序,蓝白色沙发小隔间人性温馨,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坐满了人,人头攒头,菜香沁鼻,我与安琳很快选好位置,买了饭菜坐下大快朵颐。 吃了不到一半,餐厅内突然出现一阵躁动。 疑惑的随众人目光看去,却见从门口进来一大波人,其中几人我刚刚认熟脸,正是明日传媒的几个经理,其余之人都甚为陌生,但从众人神色来看,应该职位也不低。 真正让我手中筷子停滞在半空中的,却是中间被人簇拥的那道身影。 挺拔修长,沉静从容,不是常为安又是谁! 第二十三章 他怎么会来?我愕住,眼睁睁看着他走进来。 安琳也注意到,她问我,“会不会是来抓你的?” 我被她说的更忐忑,轻轻挪动到靠里面的位置,缩着脖子做掩耳盗铃状,只希望他是心血来潮来吃饭,千万不要发现我。 侥幸心理总是要不得,那一行人在为安的步伐带领下落座到离我们仅仅两张桌子的沙发隔间里,为安坐在正中央,位于我的偏左方,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侧颜俊然,线条优美表情沉静,我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 如果是有心,难道是想藉此揭穿我吗?可一通电话,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何需这般大费周折,他的心思我一向猜不准,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不敢随意动弹,一边食不知味的吃上两口,一边瞟眼注意他的动静。 他们的交谈内容偶尔传过来一两句,只听为安说道,“餐厅文化也属于公司文化的一部分,不可敷衍忽视。” 众人附和,各自发表高谈阔论,其中不乏拍马恭维之音,“常总特意抽空视察,真是辛苦。” 第15节 为安恐早已习惯这等局面,坦然受之,他话语不多,偶尔点头表示赞许或者插入一两句,气氛倒十分热络。 我只希望他们的谈话赶快结束,在为安眼皮子底下我不敢轻举妄动,有如针毡刺骨。 偏偏为安突然微一侧头,黑色眼眸扫了过来,就是这一眼,让我确定所谓午间视察并不是无意使然,而是他特意安排。 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明白,一下子就捉住我,我无所遁形,筷子停在唇畔愣怔住。 为安似随意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姿依然如青松,却几乎已变成正面向我,我的任何举动在他面前都将一览无遗,同样,我也能更清楚更准确的接收到他的眼神。 我的样子一定够傻,因为为安很快挑起眉头,唇角缓缓勾起,他端起茶杯举到唇边,似要遮掩唇角弧度,然而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看着我,我说过,他有一双好看而神秘的黑色眼睛,当他专注凝视时,很容易给人造成某些不切实际的幻觉。 尤其是当他一边眉毛轻扬,眼睛飞快的眨了一下的时候。 我:“……” 安琳手中的汤匙叮当落地,她一脸不可思议,“常总,不,你老公这是在做什么?眉目传情?” 为安一行人早是餐厅中的焦点,他更是尤为瞩目,他的眼神不一定人人都看真切,但已有一些人随着他的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我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动,噗通噗通似擂鼓,慌忙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吃饭,饭为何味我已无暇感受,只觉脸颊似火,热意四涌。 安琳啧啧两声,我拦截她的发问,“你想太多,快吃饭,吃完我们撤。” 可还不等我吃完,那边的谈话已结束,为安站起来,众人跟在他身后,从走道上过来,显而易见要从这侧离开。 我暗骂一声,支起胳膊撑住额头,挡住半边脸颊,偏头朝里妄图蒙混过关。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头埋的更低,视盘中餐如仇敌,大口扒拉。 却听为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看来餐厅饮食不错,这位小姐吃的这么香,想必是很满意。” 我不得不抬头面对,他们一行人停在我们桌旁,为安的话让他身后的人俱都面带笑容的看着我,尤其是认出我胸前名牌标识的明日传媒的几位经理,笑容中带着谨慎,唯恐我应对不得体。 反观为安,西装笔挺,姿态闲适,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刚刚的问题也似随机而问,我即便知道他是故意如此,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他演戏,“是,常总,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食堂,我非常满意,进入常氏旗下工作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的伶俐应对让为安身后的人都捧场的笑起来,为安也笑一笑,俨然老板对员工般的赞许,“很会说话。新人?” “是。”我回道。 为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片刻,没再说话,形成了短暂的静默,这静默让周围的气氛突然显出些微妙,皆不知他问此话为何意。 而为安目光慢慢下移,落到我脖子上悬挂的员工牌上,他修长手指随意捏住薄薄塑料片,清冽声音缓慢而低沉的念出我的名字,“谢明朗。”他放下名牌,抬头注视着我,黑眸深邃难言,“唔,好名字,人如其人。” 此语一出,霎时我成了聚光灯,带着莫名的光环,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各种眼神聚焦,而他身后的那些人精更是在片刻的惊讶过后,都不约而同露出意味不明的暧昧笑意来,一个个高深莫测的瞟着我。 我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只能僵硬回应,“谢谢常总夸奖。” 为安似对周围的眼神变化毫无所觉,他微微一笑,惯有的冷峻神色被温和取代,“不客气,我只说实话,你不嫌我唐突便好。” 这语气,这笑容,这眼神,这感觉,通通都要让我疯掉了,这样的为安我真心应付不来,心头如藏了只兔子,蹦蹦个不停,我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哪里哪里” 为安何等眼锐,目光一闪,显是将我的窘态看进眼里,却毫不心软,留下最后的炸弹,“那么,期待与你下次再见,明朗。” 他率着众人离开,留下我在风中独自凌乱。 安琳早已石化,好一会儿才回复神智,她看着我张口欲言,我无力的堵截她,“别问我,我也不知他是抽风还是分裂。” 安琳冲我一抱拳,两眼俱是膜拜之光,她压低声音,“高手,你老公是真正的高手。我的小心脏到现在都还扑通扑通个不停。” 经此一役,我在上班的第二天顺利荣登最出名之新人榜榜首,八卦永远不缺人问津,下午的时候,不光明日传媒其他部门的人都知道了我,更有常氏总部的几个女孩子在人资部探头探脑,欲见见餐厅女主角的真面目,茶水间洗手间流出的传言越来越脱离真相,说什么的都有。 这也难怪,为安有一定的感情洁癖,虽说与我并无多少真情实爱,但除我之外,这些年倒从未见他在外面有什么绯闻传出,算得上难得的洁身自好了。 在外人眼里,他的作风让人又爱又恨,不近女色的让人都要开始担忧他的性取向了,而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怎能不激起众人的yy之心,但不管是他们热议的为安对我一见钟情,还是毁谤我用尽心计诱他目光,我都不太在意。 我在意的是晚上回去避不开的那一节,即便他在餐厅来了这莫名而要命的的一出,但不代表我便就此逃过此关。 一到下班时间,我便匆匆赶回家。 三姐一看到我就絮叨如太婆,“哎呀,太太回来了,工作可还顺利,累不累?昨天怎么没回来,我还特地炖了嫩鸽汤呢,第一天上班就夜不归宿,太太可真是让我白费心思,好好一锅汤,先生也没喝几口……” 我揽住她肩头打断她的唠叨,“三姐辛苦了。为安回来没?” “先生刚到家,这会儿应该在更衣室。”三姐笑眯眯,“今天先生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他心情当然会不错!但这样也好,我也受益,我快步上楼,走至更衣室,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进去,为安背对着门口,已换好长裤,正在脱上衣,待他的衬衣脱到一半时,我瞄准时机冲进去。 为安被我冲撞的往前踉跄半步,他的手本能的抓住我的手腕以便稳住我前冲的趋势,待站稳后,他偏头看向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毛手毛脚?” 我抱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暖后背,哼一声,“允许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学年轻人玩无聊游戏,就不许我毛手毛脚?” “你倒会恶人先告状。”为安说道。 理亏在先,我不能太过分,期期艾艾道,“工作的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安琳帮我投了简历,刚好接到面试通知,原本想着不一定能通过,谁知道最后被录取了……我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没成心想骗你。” 为安任由我抱着,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但他的手依然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可以看出你很喜欢这份工作,都乐不思蜀了。” 话音里并没太在意我去了常氏,我松了口气,“刚上班嘛,我跟安琳都很兴奋,再加上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孤单的很,我便去陪陪她,才不是什么乐不思蜀,为安,你不会是连这个也要生气吧。” 为安面无表情,慢吞吞的试图掰开我环在他腰际的手。 我的手臂紧了紧,内侧贴到了他结实的腹肌上,那里皮肤干燥而温暖,说实话手感很不错,我无意识的蹭了蹭,马上感觉到他的肌肉很细微的紧了一下,我心里一动,偏头打量他神色,说道,“我想留在明日传媒,我会准时下班,无特殊情况绝不外宿,也不会去打扰你,可不可以?” 为安食指在我手背上叩击两下,“既然你喜欢,我怎会拒绝,不过,明朗。” 他顿住,不再言语,只偏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我。 我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个给予哪怕一点点好处都要相应回报的人,而且他向来会抓时机,永远让人找不出推拒的理由来。 此时他的衬衣脱了一半,露出大半个肩膀在外面,宽而有骨感,呈现出健康的肤色,在雪白衬衫的烘托下,颇有几分琵琶半遮面的诱人之姿,我踮起脚尖,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为安嘶了一声,“明朗,你何时变成属狗了?” 我口不能言,亦不与他辩驳,牙齿与唇瓣加大力度,嘬着他肩上一处不放,他渐渐有了感觉,气息微促,我暗笑一声,猛力咬下去。 为安身体一颤,他闷哼一声,一把将我扯开,转身眯眼看我,“你真咬?! 我舔舔嘴唇,“谁让你中午在公司调戏我来着,这是回报,哼。” 为安目光一闪,眼里流露出少见的愉悦笑意,“原来如此,看来今天让你措手不及了。那么,明朗,告诉我,我的调戏你可喜欢,还满意?” 又来了!我真是怕了他偶尔的不正常了,我退后一步,试图息事宁人,“堂堂常总的调戏,岂能不满意!但请你以后别再这样,我可不会再陪你发疯。” 我就要转身出去,手腕却被为安一把扣住,他把我压向他的胸口,对我的后半段话置若罔闻,沉声道,“如何满意?来,明朗,告诉我,你有没有慌张,有没有心动?” 我想起在餐厅时的心如揣兔,耳边听着他的低沉嗓音,不由心虚,伸手推了他一把,“才没有,有什么可慌张的。” 我的欲盖弥彰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已是反客为主,这时更低下头,下巴厮磨着我的额间,唇齿间带出些笑意,“你在撒谎,怎么,紧张了?明朗,说实话,我想听。” 真是要疯了,平日里他深藏不露,今天才知道他要是调起情来真是毫不逊色,我的心不受控制的又开始加快跳动,让我不得不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有完没完啊,放开我,流氓!” 为安岂会轻易松手,他另外一只手突然覆在我胸口上,吓了我一大跳,本能的抬头看他,正要开骂,却为他眼里的笑意怔了一下,不似平常的清浅笑意,异常明亮的黑色眼睛里装着让我觉得陌生的喜悦之情,并不浓烈,但足够特别足够……惹人心悸。 他温暖手心贴在我的心口,微微施压,测量我的心跳,“明朗,你不诚实。” 第二十四章 不知他是否真感觉到我心跳的加速,他的眼神越发炽热,黑眸幽深里饱含情动之色,让人禁不住面红耳热想躲开。 为安的气息逼迫下来,他薄薄的唇落到我的眼睛上,之后是鼻子,慢慢下移,落到我微咬的唇上。他慢声低语,“说话,是不是慌张了,嗯?” 他的薄唇润泽,舌头柔软,但我如何会承认自己的心慌,在他面前我早习惯保护自己,无需示弱时绝不甘示弱,我闭气任他唇齿交缠,当没听见他问话。 我的沉默让为安顿了一下,但只是短暂片刻,他很快继续吻着我,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似乎极轻的叹息了一声,有起伏的气息擦过我唇边,快的让人抓不住。他的手依然在我心口,他一边吻我一边揉弄它,像是泄愤般,指尖的力度大的让让人觉出疼来,我仰起脖子,喘了口气。 为安察觉到,他放轻力道,热唇落到我颈窝处,模糊的叹息,“让你心动可不是件容易事。” 我听的不甚明白,只觉得他浑身如火,与他相贴的肌肤也被他暖热,这种情况想是也再难喊停,只能索性随他去了。却不料突然传来三姐高亢的叫声,“先生太太,菜都上桌了,再不吃便凉了。” 三姐嗓门一向大,这一声简直如同平地惊雷,将所有的热情凭空消除一半,我惊醒过来,趁机推开为安,整了整头发,答道,“来了。” 我飞快跑下楼,三姐浑然不觉自己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见我只身出现,她疑惑,“先生不吃?怎么还不下来。” 我面不改色坐到饭桌前,“他估计要等会才能下来,一会儿再盛他的饭。” 三姐边给我盛饭边嘀咕,“先生一定又去忙工作,真是辛苦,下班了也不闲着,这么会就不能先吃饭再忙。” 我附和,“就是。” 我慢悠悠吃饭,过了好一会儿为安才下来,他已恢复平静神色,亦换了身衣服,见我看她,他凉凉扫我一眼,不甚愉悦。 说实话他受憋的样子极为少见,也极为快我之心,但这样的好心情我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摆在脸上,想了想,转移话题,“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进了常氏旗下的?” 为安已是正常为安,他慢条斯理答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初听没觉得什么,仔细一想,顿时品出另外一番洞天,“你不会一开始就做好防备,我简历一投过去你就知道了吧?” 为安夹一筷子碧油油青菜,细嚼慢咽,“你去别的公司便罢了,但既然是在常氏旗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道理。” 果然,果然他早就备好后手,只要我一进常氏,他马上就能得知消息,怪不得他并不过问我到底是被哪家公司录取,也不问我任何工作细节,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不在意,现在想来却本就早早心知肚明,自然不必再问…… 思及至此,突然忆起那场太过顺利的面试,我一抖,惊骇看他,“我被录用是你的缘故吗?” 如果是,那真是没有意思,我从未想在这种凭自己本事的事上借用他的能力。 为安依旧慢吞吞,“跟我无关,明朗,乱用职权不是个好习惯,你该了解我。” 我将信将疑,好歹放下一半心来,随即想到安琳,又追问道,“那安琳呢?” 安琳比我努力,在这种事上也一向小瞧走后门者,若是她的工作有为安的原因在里面,只怕她并不见得会有多高兴。 为安有些不耐烦了,“我连你都未帮,又如何会去帮她?常氏旗下任何一间公司,不论大小都不会养任何一个闲人,明朗,与其纠结是怎么被录取,还不如跟你朋友一起想想如何努力工作。” 他拿出老板气势来,由不得我不信,我撇撇嘴,不再想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工作的事算是圆满解决,不用再遮掩,早上一起出门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不过依然各坐各车,为安在前面,王叔送我到地铁口,我再自己搭地铁到公司,下午王叔再到地铁口接我,偶尔为安下班的早,便会在地铁口等我然后载我回家。 看起来一切都很和谐,除了在公司被排挤对待外。 排挤的原因太简单,究根结底还得归功于为安在餐厅的神经行为,他成功让我成为焦点,男人对我敬而远之,女人则是羡慕嫉妒恨,虽不至于当面冷嘲热讽,但话语间的含沙射影总在所难免,这种情况我以前在学校便曾遇到过一回,比起那人对我的辱骂,公司人的行为实属和风细雨,已是万幸,除了偶尔感到孤立无援外,倒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但这样的形单影只反倒让我有了意外的收获。 安琳一向刻苦,即便已开始实习,她手头上的一些家教兼职也依然没丢弃,因此下班后我们并不能时时一起同路回,我多数自己独自一人去公司附近搭乘地铁。 我素来粗心大意,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这一日钱包忘带,勉强在口袋中找出些零钱应付了午餐之后,到乘地铁的时候才发现几乎是身无分文,要卡没卡,要钱没钱,真是够糟糕。 正犹豫是否打电话给为安时,有人走到跟前,轻声问我,“需要帮忙吗?” 抬头一看,是一张熟面孔,说熟,主要是因为他这张脸,他是跟我同期的新人,比我出名还要早,进公司第一天就被或委婉或直接建议转做明星而大受瞩目,他也就是我跟安琳提过的俊颜长腿羞涩男。 现下他站在我面前,略微拘谨的出声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很是意外。 潘飞看出我的惊讶,忙解释道,“我也坐二号线,跟你同方向,不过比你晚几站下车。那个,你是不是需要买票?” 第16节 看的出来他很内向,在公司里面对众女人的如狼目光时他常常满面通红,即便是这样只与我一人相对,他脸上也有薄薄红晕,看起来真是异常……清纯可口。 我们在公司并无什么特别交际,但难得他主动愿意与我讲话,又逢此种境况,我也就如实相告,“我忘记带钱包,买不了票,正愁不知该如何回家。” 潘飞马上掏出钱包,“我就猜到是这样,别急,我帮你买。” 他性格羞涩,但行动倒快,话音一落,就疾步走到最近的售票口,排到队伍后面。 我跟过去 ,“那谢谢你了。” 他抿唇而笑,“客气了,我们是同事。” 我唉一声,“如果每个同事都如你这般乐于助人便好了。“ 潘飞摸摸后脑勺,”公司人都挺好的,他们……”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尴尬的看着我,“那些风言风语没必要太在意,日久见人心,以后大家自然会了解你,便不会再这般对你。” 我笑言,“有幸喝到潘大帅哥的心灵鸡汤,那些风言风语何足挂齿。” 潘飞放松下来,少了拘谨,“帅哥两个字现在听来有如魔音,你还是不要这样称呼。” 我哈哈大笑,“原来长的好看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潘飞耸耸肩,“可不是,那些女人实在太疯狂,我表面上看起来受欢迎,但真实境况其实与你无异,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总要时时小心。” 想不到他竟会因此困扰,若是换做其他男人,岂不仗着俊朗面孔八面玲珑招蜂引蝶,他小心至此,可见其朴实纯真本性,现在老实本分的帅哥有如稀世之宝,我不由对他好感倍增,同情道,“你也够辛苦,唔,以后我会少看你两眼,减轻你负担。” 潘飞的脸又红了,“你别这样说,你平常……并未怎么看我。” 怎么会没看,我也有颗花痴少女心,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并不像别人一样那般明目张胆,不过自然不必如实说出,我嘿嘿笑了一声,没再多言。 很快排到我们,潘飞买了票递给我,我与他一起进站上车。 他动辄爱脸红,但出人意料的性格其实并不沉闷,一路上我们随意闲聊,竟也相谈愉快。 我快到站时,再次对他道谢,开玩笑道下次有机会碰到一起,一定换我帮他买票。 潘飞摸摸耳朵,轻声接口道,“那明天吧,明天我刚好要去你那站的书店一趟,正好跟你一起,明天下班后我在刚刚买票的地方等你,你看可好?”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不是想让你帮我买票,就是顺路一起而已,有伴。” 高高大大的男孩子用小心的神色提出这般请求,真是让人……不忍拒绝。我几乎没什么异性朋友,又与他近乎同病相怜,而怕孤单的大男孩无法不让人母性大发,我实在不能摇头。 见我点头答应,潘飞的眼睛一亮,“那明天见。” 他算是我工作后结交的第一个异性朋友了,我也有几分上心,第二日下班后如约去了约定的地方,他早已等在那里,看到我,就扬了扬手,“已经买好票了,给你。” 如此贴心,我亦不能落后,出站后没看见王叔的车,想必是堵在路上,于是便去附近买了两杯热奶茶,一人一杯的捧着,潘飞不太熟悉去书站的路,反正我也无事,陪着他寻了一段,问清正确线路后,才与他道别。 潘飞走时捏着已喝完的奶茶杯,腼腆笑道,“下次请你喝。” 我随口笑答,“好啊。” 与潘飞分别后,我顺着原路返回,途中接到王叔电话,“太太,今天我临时有点事,没办法过去接您,之前太忙,忘记打电话给您说一下,抱歉。先生过去了,您有看到先生吗?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 举目四望,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为安的车,他并没有停在之前的老地方,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但也许他刚刚才到……鬼知道他到底来了多久。 我走过去,开了车门坐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会儿了。”为安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应该看到我了,怎么不叫我?” 为安不紧不慢的说道,“等你奶茶喝完。” 第二十五章 我撇撇嘴,“难为你有耐心,不过你要是早叫我,也能免我走那么长一段路。” 为安偏头看我,“我看你走的挺开心,很久没看你笑的如刚才般开怀。” 我瞪大眼睛回视他,“灿烂笑容是必备的社交礼仪,我好歹也是职场人,总知道与人打交道不可板着面孔,刚刚那位是我同事,我自然更要对他加倍亲切,要知道,拜你所赐,公司里现在人人对我侧目而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不偏听偏信的,我岂能对他不理不睬,更何况他之前偶然还帮过我,现在他不认得路,我自然要尽力回之援手。” 为安闲闲接口,“我只说了一句,你倒解释的详细。” 我冲他眯眼露牙假笑,“因为怕有人小心眼,连这种干醋都吃。” 为安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常太太,想太多并不是个好习惯。” 我哼一声,“我坏习惯多着呢,做你太太一天,你就得忍一天。哼。” 为安似笑非笑的扫了我一眼,唇角杨起浅浅弧度,不再与我打嘴仗,发动车子,疾驰回家。 之后他没再提起这件事,只不过第二日我就接到了人事通知:我被越级,特例的调往常氏总部秘书室,当然,并不是去做为安的直属秘书,资历背景能力经验都够不上那个级别,我的职位是秘书室的一名小助理。 即便这样,这则调令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看我的眼神都如看到外星人,各种窃窃私语中不慎外泄出来最多的语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们说的很对,进入为安的秘书室工作,就算没有与他有过之前的私人关系牵连,那也是件十分幸运的事,谁都知道助理职位是最好的跳板,为安身边现在最得力最受重用的几个秘书,几乎都是从小助理做起。 任何人来看,我都属行大运之人,烧香磕头表达喜悦之情都不为过,但个中真实原因只有我知晓,其苦楚也只能独自品尝,想想真是郁闷。 我收拾好东西前往总部,明日传媒的一个经理竟过来亲自送我,满面笑容的说道,“我早就看出来谢小姐能力出众非池中物,以后恐怕还得请谢小姐多多照顾。” 我自然不会将这般客套话当真,也跟着生疏客套两句应付过他,之后独自去等电梯。 潘飞却跟了过来,俊朗大男孩目光有些黯然,“以后不能时时见面了,我说好要请你喝饮料的……” 看的出来对我的离开他是真心不舍,这样的情谊实属难得,我有几分怅然,但不会因此而失去分寸,他请的饮料我怕是没什么机会喝了。 我耸耸肩,“不管怎样,很高兴认识你。也很谢谢你。” 电梯来了,我走进去,按下闭合健,光滑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将潘飞俊朗的面孔连同上面的失落一起关在门外。 抵达总部楼层,很快有人上来为我引路,再此乘坐电梯后,又走了一段,方才进入秘书室,秘书室的人自然早知新成员的加入,对我的到来并未表现出惊讶,但恐怕也早就知道某些传闻,看我的眼神也不免有几分好奇与探究。不过秘书室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会在上班时间内八卦悱议,起初的打量过后,很快各自投入手中工作。 也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我的位置被安排在最靠门边的地方,这个位置没什么不好,但最为醒目,还需承担起灵活处理各项随机事宜,我初来乍到,几乎一无所知,这个安排并不太合适。 部长罗素琴见我面露犹色,她敲了敲桌子,“助理守则第一条:服从安排,不要问理由。以后你就坐这里,初期不会安排超出你业务范围内的工作,你先做好一件事,所有部门送过来的文件做好登记接收,并根据轻重缓急分别归类,之后呈交上来。” 我应下来,罗素琴交待完后并未立即离开,她站在我桌前,略为冷淡的看着我,“我不管你是因何原因得到这个职位,但既然来了,就请记住,秘书室是工作的地方,一切以工作为重,不可怠慢,更不能出错,若不能记住这一点,别怪到时候落你脸面。,” 很少有人对我这样说话,但这就是职场一部分,我规规矩矩受教,表示都牢记在心。 罗素琴没再多言语,又吩咐另外一名名为周萱萱的几句后便离开。 等她走后,周萱萱抱着一堆文件过来,“你先看看这些,熟悉下基本的东西。” 我接过来,礼貌道谢,周萱萱微笑着摆手,“我可不像部长般严肃,你无需太客气。”她朝罗素琴离开的方向呶呶嘴,“部长是不是挺可怕?” 可怕谈不上,但气势颇为夺人,初次见面,我不给予评价。 周萱萱自顾自说道,“部长是工作狂,凡事以工作为重,性格严谨,容不得半点错误出现,你以后可注意些,否则犯下错误她真会将你骂哭。” 看来是属于公私分明的类型,其严厉风格倒跟为安有几分像。 周萱萱突然神秘一笑,“不过她刚刚那番话并非仅仅出于告诫,还另有其因,”她压低声音,“她喜欢常总,这在秘书室不算秘密,所以,你以后要小心点哦。” 她留下这番提醒,露出一个了然又暧昧的笑容,之后翩然离去。 我不能不惊讶,但很快释然,虽为安自己不喜绯闻,但他这样的人,自然不缺女人倾慕,只是罗素琴……不可否认,她很美丽,秀发如云,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无可挑剔,行事亦干练,这样的女人堪称尤物,不过…… 我摇摇头,她的一腔爱慕怕是终要零落成泥,很明显,她并不是为安喜欢的类型,为安喜欢花骨朵般清新纯洁的花样少女,如果为安移情别恋,一定也是因为这样的女孩出现。等到那一天,也便是我功成身退之时…… 谁也不知那天究竟什么时候出现,眼下,却容不得我想这么多。 不过看罗素琴的态度,以后怕是日子不太好过,要步步小心谨慎才是。 整个秘书室虽为独立空间,但正面一壁为玻璃,内外都相互一览无遗,我的位置尤其能看到外面情形,当然,也最容易被外面的人注意到。 坐在这样的位置上,自然容不得丝毫马虎,我一整个上午伏案工作,看资料看的两眼昏花,脑中如同刷满浆糊。 快至中午时,为安的身影从门外走过,罗素琴跟在他身后,门未关严实,我断续听到她说,“采访安排在下午两点,我只给他们留了十五分钟,之后……“ 为安微微点头,脚下未停,边走边随意捋了捋袖口,他步伐从容,但走的并不慢,很快消失不见,而他自始至终并未朝秘书室望过来一眼。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为安工作的样子,与家中的他很不一样,在家里时,他并不见得有多讨人喜欢,虽然绅士有修养,但不够温柔,总冷静自持,还毒舌,经常讽刺打击我的可怜自尊,常让我气的牙痒痒。 而在公司里的他,则更冷峻,严肃,他明明没有做出严厉凶狠的样子来,甚至表情称得上温和,但浑身上下都充满在位者天生的自信从容,客观而言,他身上具备了一个优秀商人应有的美好品质,这般姿态的他看起来不容侵犯不可高攀,只能受人仰视膜拜。 这样的为安让我心里生出些微妙的陌生感,相比较而言,我貌似更喜欢家里的为安,当然,只是相比较而言! 我收回目光,继续埋首工作,肚子却咕哝一声,提醒我该想想中午应去哪里吃饭。 安琳的短信适时发来,“御前大红人,小的已买好午餐,并寻到一处人少清净之地供您进餐,务必尽快赶来。” 我大乐,回复道,“速速报上地址,本宫即刻驾临。” 终于等到中午,我火速冲往天台,安琳果然已在那里,一看到我,她装模作样学小宫女弯腰行礼,“娘娘来了,午膳已备好,请娘娘进膳。” 我一把抱住她,作势亲吻她,“干得好,有赏。” 安琳推开我,与我一同坐到长凳上,递与我碗筷,“不得了啊,人人都在议论你坐着火箭晋升,以后说不定灰姑娘变公主了,你知道我听着这些话有多难受吗:我独自一人背负一个惊天大秘密,却不能说,比便秘还痛苦,憋的快疯掉。“ 我同情的夹给她一块肥鱼,“辛苦了。” 安琳愤愤吃鱼,一块鱼吃完,方平复些许,问道,“为何突然调你过去,你老公这种行为可算的上以权谋私,你不是说他向来不喜裙带关系?” 他是不喜,但如果有特殊情况,他才不会管别人怎么说。我边吃边大略解释给安琳听。 安琳听毕表示震惊,“他限制你与异性来往?难怪,你在学校便没有什么异性朋友。这样不太好吧?” 其实为安并没有大男子主义到不允许我和任何异性/交际,但他洞察力极强,总能一眼分辨出谁对我是搭讪之意,他只是不愿我与对我有所图的人多做接触,我由起初的无语到后来转变为放之任之,只因我自己也并不愿意节外生枝,如果说以后我会有新的感情,那也应该是在结束掉这段关系之后或许会考虑的事情,而不是在与为安的婚期内。 更何况,我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十八少女,不会再轻易对谁动心,而历经为安曾经的警告后,更是已决然放弃往昔炽热的情感,虽不能说心如死水,但也收起妄想。 他当日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知道爱情会让人痛 ,我亦不会知道有人心硬如铁。 那是从车站被他抓回来的第二日,寒风瑟瑟的夜晚,志宇站在楼下,仰头目不转睛的凝视我家,我站在窗户边的阴影里,手中捏着手机,上面是他一条条发来的短信。 “明朗,我想见你,你下来好吗?” “明朗,我有话对你说。” “明朗,我要走了,走之前让我和你说说话。” “我不甘心,我有话对你说,你出来可好。” “你不出来,我不会走,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 “明朗,好冷……但我会一直等你。” 每一条都扰乱我情绪,看着平日阳光俊朗的少年如今像霜打般站在我家楼下只为见我一面,我泪眼模糊,心如刀绞,终是忍不住打开房门,想下楼去。 常为安却坐在客厅里,客厅的灯光明亮,足够让人看清他脸上冷漠的神色。 第17节 他在我房门打开的瞬间抬眼看过来,嘴角勾起讽刺笑容,“这就忍不住了?想出去?” 第二十六章 “是,我要去见他。”我答道。 常为安笑一笑,“谁允许的?” 他把我从车站抓回来,洋洋洒洒一番言语已断去我的希望,现在却是要连我的自由都限制,我怒从中来,“你是打算从此囚禁我,连我见谁都要干涉?” 常为安坐在沙发上维持原姿势,只眉头微扬,“别装傻,明朗,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见谁都可以,他不行。” 我泄气,他的口吻坚定,这种境况下不能与他硬碰硬,我放低姿态,试图软化他,“就让我见见他,好吗,只是见一面而已。” 天花板上的华丽水晶灯散发着白色光芒,投照在他淡漠面容上,愈发增添几分让人心凉的冷意,“真的?” 我哀哀点头,“是,我保证很快就上来。” 彼时我位于客厅正中央,亦是站在他面前,明明高度比坐着的他占优势,然而却依然有被他俯视的压迫感,他上上下下打量我,深邃黑眸冷静的落在我脸上,“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朗,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与他相见,又会生出什么新计划,再次私奔还是干脆直接殉情?” 他太高估我,昨日的冲动已消磨我大半勇气,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又能做出什么来,我忍气吞声恳求他,“我只是见见他,与他说几句话,说完就马上回来,你可以放心,我即使要走,也不会丢下明媚,而明媚现在不是在家里?” 明媚从卧室门口探出半张脸,紧张的看着我们。 常为安点点头,“有几分道理。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允许你与一个理论上可以称之为我情敌的人见面,尤其是在你们曾企图私奔的情况下?明朗,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度。” 情敌?真是可笑。 我懒得浪费时间与辩驳,直问道:“你是铁定不让我去见他了?” 常为安没说话,微微耸肩,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我气血横冲。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驯姑娘,犟起来的时候谁都拦不住,“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常为安眯起眼睛,不以为然,“你去不了。” 我气的笑了,“我还真不信了。” 常为安站起来,掸了掸十分平整的衣袖,“不信你可以试试。” 我抬步就走,径直冲向门口,然而仅仅走了两步就不得不停在沙发旁,常为安动作迅疾,修长身形如墙一样堵在我面前,我进退不得,狠狠瞪他,“让开。” 常为安不为所动,他脊背笔直如竹,气势如山,口吻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现在你回房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喜欢被胁迫,他这般语气更让我恼怒,为何要如他所愿,我头脑发热,直接伸手大力推了他一把。他大抵没想到我会动手,毫无防备之下被我推的往后踉跄一步,我瞅准时机,从他身侧飞快窜过去。 我以为我动作已够迅速,可哪里敌得过常为安,他即时做出反应,长臂一伸,牢牢扣住我手臂,而后往后一拉,就将我重新拖了回来。 我大叫,毫无淑女形象的拼命挣扎,他手掌如铁箍,死死扼在我手腕上,五根手指随着我的挣扎越来越紧,简直要嵌进我的肉里,我又气又疼,不管不顾的大叫放开我,情急之下,手脚并用又踢又打,也不管到底踢在哪里,有几脚踢在实木茶几上,发出咚咚声响,可怕之极,竟也觉不出脚疼。 常为安拖着我离开茶几旁,我已快力竭,只凭不服输的意志支撑,依旧胡乱扭动,妄图脱离腕上魔爪。 明媚骇的直哭,她跑过来试图帮我,常为安却低喝一声,“不准过来。” 他从未发过脾气,也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这样的低喝已算得上声色俱厉,明媚被唬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眼巴巴哭着喊我,“姐姐,你停手,别伤了自己。” 我蓦然脱力,无谓挣动两下,终是慢慢停下来,大力喘气。 常为安依然扼制着我手腕,力道不减,安静下来后,碗上的痛感陡然明晰,我忍不住痛呼,“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常为安松开我,我低眼看去,纤细手腕已呈通红,白皙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五根清晰手指印,如带钩鹰爪般刺目悚然。 常为安显然看到,他黑色眸子里无任何多余情绪,甚至话语风凉,“明朗,谁教会你与男人斗力,这点伤是你不自量力的后果,正好作为你愚昧无知的教训。” 讲也讲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道理也仿佛时时站在他那边,我还有何计可施,不禁悲愤交加却无处发泄,眼见旁边有物,顺手扫落在地,哗啦一声,玻璃花瓶碎落成数片,又将茶几上的果盘茶杯拂开,鲜艳水果四散开来,无辜承担我的可悲怒意。 常为安冷眼看着,并不劝阻,任由我肆意撒泼,如同看幼稚孩童无能得到她想要之物,只能胡闹撒赖。 我从没有打砸东西的习惯,这是第一次,很快自己败下阵来,在常为安这样心地冷酷的人面前,我即便砸毁一切也无济于事,只白费力气而已。我颓然瘫坐到沙发上,浑身脱力头脑混沌。 经历一场吵闹后的客厅陡然安静下来,静的能听见我们各自起伏紊乱的呼吸。紧接着手机铃声打破这寂静氛围,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我没有办法接,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志宇两个字紧紧咬唇,平常觉得温馨甜蜜的铃声此时如魔音灌耳,生生震动耳膜发疼。 我希望它快点结束,又希望它不要结束,想不到却是明媚站出来做了决定。 她将手机拿到手中,摁下挂断健,但很快铃声又继续响起,明媚抬起头看向常为安,“你看,若是今天不下去,志宇哥会一直打过来。” 在持续不断的铃声里,明媚轻声说道,“志宇哥很执拗,就算将手机关机,他也一定会千方百计想别的办法求姐姐见面,所以,最好是去见他一面,不然,他会让你……我们不得安宁。” 明媚穿着卡通睡衣,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神情怯弱,却努力抬头挺背,“如果你不放心姐姐与他见面,那么,就由我代替姐姐去见志宇哥。” 我没想到明媚会这样说,在我印象中,她一直偏向文静温柔,是爸妈眼中的乖巧小女儿,是我眼中柔弱的胆小鬼,更是我跟志宇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小尾巴,没有攻击性,亦没有多少主见,遇事只会哭只会慌张。而现在,她的勇气让我惊讶跟佩服。 常为安目光定在明媚面庞上,第一次审视般看她。 明媚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拽着睡衣衣角,“他们好了一场,如今面临分开,总有话要讲。你这般强行从中阻止,只怕适得其反更让他们觉得难舍难分,倒不如让他们把话说清楚,以后不管是伤心难过还是不甘不愿,但彼此也总算是有了一个交待,就像戏剧落幕,有个结尾方才能真正散场。” 我从不知明媚竟是这般伶牙俐齿心思聪慧,她这番话剑走偏锋而不无道理,我亦觉被她说进心里。 明媚继续道,“姐姐不能去,便由我去,我跟志宇哥相熟,他一向疼我,由我去与他见面,便如同姐姐与他相见,相信他不会再来烦扰你。你若不允,志宇哥怕是要在楼下站一夜,不论姐姐与他感情到底有多深,但如此只会让姐姐感动他的深情,恼怒你的无情,于你并无益处……” 常为安挺身站立,似并不为所动,但他却眯起眼睛,“你懂得不少。不过,你的目的是什么?” 明媚抓着衣角的手蓦然一紧,她眼中瞬间现出些许慌乱,而她握着电话的手也握的更紧,几乎指尖发白,那用力的样子似要从依然持续的响铃中汲取勇气。 她咬唇默了片刻,轻声回道,“我只想为我爱的人做一点事,不要那么难过。” 我叫了一声明媚,平日安静不擅多言的她,竟有这般玲珑懂事心思,怎能不让我感动。 常为安看到我神色,他极轻的嗤了一声,短暂而不着痕迹,“你倒有个好妹妹。”他终于松口,“我若不让你去,倒显得不通人情,那么,你去吧,这是唯一机会,该说的今日请都说清楚。” 明媚转向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我要对志宇说什么? 在这段短暂而纯真的感情里,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被迫的跌宕起伏,多想告诉他我身不由己,可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我闭了闭酸涩双眼,艰难托话于明媚,“你让他好好的。忘了我。” 明媚很快下楼去,我呆滞坐在沙发上,垂头茫然不知所思。 常为安拖过一张椅子,在一侧坐下,并未再多言,我没有看他,不知他现在是何种神情,但想必一定又是那幅永远看起来绅士沉静兼万事惧掌控在手的可恶模样。 第二十七章 分秒都被拉长,半小时后明媚终于上楼来。 她的眼睛红肿,明显哭过,我拉过她,“他走了?“ 明媚点头,“恩,已经走了。” 我行至窗前往下看去,楼下院里空荡寂寥,一阵风刮过,枯黄树叶纷纷飘落,覆盖到志宇曾站立的地方,似要掩去他的踪影。 明媚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常为安一直看着我,黑眸情绪莫测。如今已近乎尘埃落定,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必一会儿就会离开,我没心思顾及他,我想知道志宇的情况,但并不想在常为安面前问出,于是转身走进卧室,明媚明白我的意思,也跟在我身后进入卧室。 我关上房门,方才问明媚,“志宇,他还好吗?” 明媚轻轻摇头,“他不太好,姐姐,志宇哥要出国了,这两天就会离开,他说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 出国?为何这般突然,转念一想,却又很快明白,经昨日车站之事后,我与志宇一起出走的事恐怕并不能瞒住,想必外面已传的沸沸扬扬,志宇一向成绩优秀,家中对他寄予厚重期望,自然不会允许他因此事而误了学业前途,出国是很好的选择。 我喃喃道,“这样也好。” 明媚摊开手掌,她掌心中躺着一枚小小水晶发卡,正中镶嵌的几粒碎钻在灯光下发出濯濯光芒,让人心头发酸。这是上回他骑车载着我们穿街走巷时弄丢的那枚,当时我还懊恼了一阵,之后即抛之脑后,但没想到他竟一直记得,不知何时将它寻了回来, 我小心自明媚掌心中拿起发卡,捏在手里,“志宇可有说什么?” 却没听得明媚的回答,她看着我,似犹豫似挣扎,眼中的情绪那一瞬复杂的我几乎看不懂。 我一惊,“怎么,难道志宇要做什么傻事。?” 明媚摇头,似不忍心,“姐姐,你的话我如实转告,可志宇哥听后,他说,他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他看错你,这枚发卡还给你,就当此前情意错付,以后便如陌路,最好再不相见。” 她声音并不大,但字字句句皆如锣鼓敲耳,振动耳膜发麻,志宇竟这样说…… 是了,这并不能怪他,车站被抓,明眼人都能看出常为安与我关系匪浅,即便志宇并不相信之前传闻,但经此一来只怕也心里不舒服,而他苦求见我,得到的却是分手之言,他不能不生怨生恨……他亦骄傲,怎可能再死皮赖脸纠缠不放,这样也好,我虽任性,但也不至于自私到在这般前途未知的境况下徒留希望给爱人,从此两辆相忘记再无牵挂才是最好结束。 我这样想着,心里却不由自主难过,其实我与志宇在一起时间并不长,只不过刚刚开始,感情还未及积累深厚,更谈不上想到久远未来,但越是在初期,越觉甜蜜美好,而出事后他的相守与决然一同出走的举动又怎能不让我铭记, 在我人生悲惨落魄彷徨时,他甚至让我生出些许依赖与期望,而现在,他也要离开了,并亲口说再不相见,最后一点温暖之光也从此消弭,从今往后,我要独自面对有未知将来,独自应付常为安,独自保护明媚, 而志宇,阳光俊朗的少年,曾带我自风中疾驰的他,曾在月光下试图亲吻我的他,终是远去…… 难过,无助,害怕,通通汇聚成冰冷泪液,一股股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明媚也跟着哭起来,她傻傻问我,“姐姐,以后见不到志宇哥,该怎么办?” 我哽咽回答,“那就忘记他啊。” 明媚可怜兮兮,“能忘掉吗?” 不能忘掉又怎样,以后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们面对,我回答明媚,也告诉自己,“能忘掉的,一定能忘掉,不要去想他,所有的时间都不要去想他,总有一天就会干干净净忘掉他。” 这一夜,我为我的初恋结束哭了近乎半宿,家中就我们两个,无须顾忌,想到特别难过处,更是丝毫不想压抑,吭哧吭哧哭出声,而明媚也跟着我哭,她似乎比我还难过,直到凌晨她才抽噎着慢慢睡去。 我亦是疲累之极,却并无睡意,我爬起来,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一出卧室却吓了一大跳,整个客厅里烟雾缭绕,似被故意放了□□般, 我即刻被呛的咳嗽两声,挥手猛扇几下,定神看去,才发现烟雾起源出自常为安指尖香烟上。 他竟还没走?他竟抽烟?!这一屋子浓重烟味,也不知他到底抽了多少。 我走过去,“你为什么还没走?” 常为安坐在沙发上,外套早已脱下随意丢在一侧,浅色衬衣上褶皱纵横,衣袖被随便挽至手肘处,头发微乱,额前少许黑发自然垂落,这使得他看上去与平日冷然的样子有几分不同,不复优雅修养,多了几分略显颓废的烟火气息。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了仪表的模样,我不会承认这样的他别有一番迷人风情,我更倾向于惊讶和警惕。 常为安对我的发问置若罔闻,他只是盯着我,白色迷雾般的烟云中,他的黑色眼睛显得锐利异常,定定的落在我肿胀如核桃般的眼睛上。 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不好看,但在他面前又何必在乎形象,他要嘲笑讽刺都随他去好了,更何况,他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相比他平日形象,可称得上有些狼狈。 见他不理会我,我也懒得再与他多言,准备去洗手间洗脸,刚一动,常为安却站了起来,他起身的同时顺手摁灭了燃烧一半的香烟,烟灰缸里早已堆积成山,有一些烟蒂胡乱散落在桌面上。 常为安捻了捻指尖,向我走过来。 他明明只是抽了许多烟,我却觉得他像是喝了许多酒一般,散发出莫名的危险性。 我往后退了一步,他已在我面前站定,隔的近了,才发现他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眼中隐约可见长久未眠的红血丝,而他身上烟草味奇浓,更衬的他眼神阴暗。 是的,阴暗,从未见过的阴暗,以后我不曾在他眼中再见到这种阴暗,但这一夜我确定我没看错。 常为安用那种让人毛发竖立的阴暗眼神盯着我,口吻却偏偏依然平静温和,“明朗,这一次我不追究,但如果有下次,”他稍稍停顿,伸手触摸我其中一只红肿不堪的眼睛,“如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为其他男人掉眼泪,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声音因吸烟过多而显得沙哑,而他的手指缓慢摩挲着我的眼皮,指尖的烟草气息侵入我鼻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两指突然施力,眼皮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我本能尖叫一声,大力挥出一掌,格开他大手,之后退后一步惊悚的看着他。 第18节 常为安放下手,没为自己的不正常举动做出任何解释,他冷漠的看着我,“疼了?这算什么疼。” 这样的常为安让人陌生,只觉毛骨悚然,我惊恐看他,说不出话来。 常为安转身走过去捡起外套,搭在手臂上往外走去,“天亮后会有人来接你们,跟我去c城,这里的一切都到此为止,最好一件不剩的忘干净。” 这是我初次见识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因他的阻拦与胁迫,也因自己的无奈心累,我从此收起所有旖旎心思,近乎心如止水。而他之后偶尔对我的所谓搭讪追求者的干涉我亦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落得相互清净。 就如同这次,我也见怪不怪,相对安琳的态度,我这个当事人反而显得无所谓,“没什么不好,家庭和谐最重要。” 安琳点点头,“那倒是,这也是他在乎你的表现之一,换个角度看,你更应感到开心。喂,他将你看的这般紧,私下该不会连我与雅如也被他看不惯吧,他会不会有朝一日嫌你跟我太亲密,而把我从常氏赶出去,哇,我不要,我还没看够帅哥!” 安琳夸张大叫,我塞一朵西兰花堵住她嘴巴,“你想太多,他并非不明事理的昏君。”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这周雅如的送别酒会别忘记准时到达。” 雅如出国日期已定下,在走之前,自然有欢送会,她朋友不少,这些时日早已跟别的朋友聚过,我们三人单独的聚会刻意安排在最后,用雅如的话就是最亲的留到最后□□,一定要不醉不归。 这事雅如早已通知我,只是最近忙于工作,倒没顾及时刻记起,现下经安琳提醒,才想起就是本周日下午,周日的话,为安本不喜欢我丢下他出去,但他向来知道我们三人情谊,倒不会不通融。 我答道,“当然会准时到,倒是你,别睡过头,误了时间小心雅如骂你。” 我们边吃边聊,直到下午工作时间快到,方收拾好碗筷下去。 下午工作照旧,看不完的资料,但整个下午都没看到为安从门外走过,也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在办公室内,我的立场暂时不便开口询问,也就只能自己猜测。 说来好笑,平常没觉得,但这般到了一起工作,怎么反而不如平常见面容易似的,而我也大概理解了为安之前说的会因我而分神的真正缘故了,平日相熟的人突然以另外身份相对,心里总会生出些异样,多多少少心境会受到些许影响。 看,就连我都忍不住总是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何时经过。 好不容易到下班时间,我循例搭乘地铁返家,刚一出地铁口,却看到为安的车。 第二十八章 好不容易到下班时间,我循例搭乘地铁返家,刚一出地铁口,却看到为安的车。 他坐在车内,正注视着地铁口涌出的人流,看到我,他扬了扬手,腕上银色袖扣在晚阳的映射下划出一道极细极耀光芒。 我走过去,开门上车,“常总好。” 为安扫了我一眼,很公式化的回道,“你好。” “喂,搞什么,这么冷淡,你平日就这么对待恭敬与你打招呼的员工吗。”我不满。 为安发动车子,“既然是员工,又怎能挑剔老板态度,明朗,职场规则与态度你需要好好学学。” 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背,这便是了。 我不欲再继续下去,“我开玩笑而已。”突然想起中午他从秘书室外走过的情形,不禁随口问道,“我今天就到秘书室报道了,你知道吗?” 为安点头,“自然。” “那你怎么都没往里面看一眼?”话一问出口我便后悔,按为安方才语气,不难预估出他的回答,定要说什么身为老板为何要关注你一个小小秘书助理,又或者身为助理应专注工作而不是关注老板目光……我放弃自取其辱,摆手道,“罢了罢了,当我没问。” 为安目视前方,当我真的没问。 车内沉默一阵,到红灯下时,我想起雅如的践行会,问为安,“你周日有什么安排?” 为安不答反问,“何事?需要我帮忙?” “倒不用。雅如出国日期已定,周日下午我们要聚会,大抵晚上才能回来。” 为安点点头,示意他知晓了,然而待通行绿灯亮起时,他突然问道,“她去哪个国家?” 他很少过问我朋友的事,只知道我们三人关系不错,现下突然问起雅如出国之地,我心头一惊,不明白他怎会突然问起,但还是如实回答,“英国。” “唔,跟明媚是同一个国家,挺不错。”为安不紧不慢的说道。 夕阳余晖落在车窗玻璃上,暖黄色光芒投照在为安面颊上,勾勒出他好看的轮廓线条,也给他的眼睛染上不同色泽,不似平日黑色那般深邃冷峻,但我依然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我敷衍的嘀咕一句,“有什么不错的。” 为安熟练而沉稳的打方向盘转向,“当然不错,凭你和雅如关系,她过去后,自会去看明媚,平日也算有个照应,明媚虽然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但多一个人能在异国他乡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会更好。” 不可否认,他一向是个心细之人,连这种问题都能想到,我不禁随口感慨,“你倒是对明媚关心的很。” 大抵是我心有旁骛,这句话说的有几分心不在焉,仿若暗含不满之意,致使为安偏头飞快扫了我一眼,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不悦,“你想说什么?明朗,别忘了,她是你唯一亲人。” 这下换我疑惑,“我没想说什么呀,我刚刚说什么了。” 我只想岔开这个话题,他太精明,在他面前多言多错,绝不能被他察觉到什么,我一门心思转移他注意力,没空去研究方才的对话内容,“周日我要是回来的晚,你便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到时自己睡客房,不会扰到你。” 为安简短答一句,“知道了。” 平日工作照常,我慢慢摸出点头绪,也能得一点空闲时间抬头四顾,为安的身影常能从门外看到,他很少望进秘书室,偶尔看过来,也是匆匆一眼,从来都视我无物,唔,工作中的为安还真是公私分明的有些冷酷了,想当初他那番我在常氏工作会影响他的言论他到底是怎么编出来的,想想就匪夷所思。 因他对我不理不睬不曾特殊对待,罗素琴面向我时的脸色终于不如之前那般冷淡,但神态间依然可见对我的不喜,害的我不得不继续小心度日。 转眼便至周日,我在更衣室忙活半天,终于选中一套宽松卫衣穿上身,扎起马尾挎上包包准备出门时在院中碰到正在给鱼塘金鱼喂食的为安,明白蹲在他脚边,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池中寻食而来的成群金鱼,小爪子试探的伸出又缩回,急的喵喵只叫,不时抬头看为安。 为安不为所动,似浑然不觉明白的目光,我看不过去,叫道,“为安,你给明白捞一条小鱼尝尝。” 为安抬起头看到我,打量我一眼,问,“你就穿这身去?” 我点头,“有什么问题吗?不好看?” 为安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问题,像你十八岁时的样子。” 十八岁的样子我记得不甚清楚,但我暂且将他的话当作赞美,“不难看就行,这身衣服更方便我大吃大喝。” 我随口无意而说,但为安马上听出苗头,他扬起眉,“我不反对你跟朋友这种时候喝点酒,但不可过量,更不可烂醉如泥。” 我不耐,他偶尔真是很会扫兴,“我怎么可能烂醉如泥,我的酒量自己清楚,会把握好分寸。”未免他再说出什么更败兴的话,我岔开话题,“你下午不出去?” 为安撒尽最后一把鱼食,轻轻拍拍手掌,回道,“等会去马场跟朋友跑两圈。” 我赞同,“对嘛,周末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年纪轻轻做宅男可不太好。” 为安好笑的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既然怕我做宅男,怎不见你多陪我出去?” 如今请得动他他又愿意去的周末活动少之又少,一般都是相熟的私人聚会,我自然不愿意去,他也不勉强,而我又不喜让他陪我逛街或去游玩,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在家里待着,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愿意宅在家里的恐怕是异数了。 我撇撇嘴,见时间差不多便不再多言,准备出门,瞅到明白又靠近池边两步,半个身子都快探到池中,我提醒他,“你捞一条鱼给明白啊,小心它掉下去。” 为安瞥一眼被金鱼完全蒙去心智的明白,伸手将它拎到安全区,“我养鱼可不是为给它吃。” 小气鬼,我在心中腹诽两句,出言安慰可怜巴巴的明白,“乖啊,等姐姐回来给你买鱼,到时让你吃个够,先委屈你跟小气鬼叔叔待一会儿哦。” 明白适时喵呜一声,像是回应我,我大乐,还要再说,为安突然迈步朝这边走来。 我吓一跳,“干嘛,不就叫你一声叔叔,还要打人不成,喂,不准过来,我走了,再见。” 我飞快跑走,落荒而逃,转身瞬间似乎看见为安笑起来,笑容愉悦又开朗,让我以为产生错觉,想回身确认一次,为安的声音凉凉传来,“你最好少喝,若是变成醉鬼,就跟明白待在院中喂鱼,直到酒醒。” 听听这叫什么话,即刻打消我回头欲望,我跑的更快,“知道了,你太啰嗦,小心提早变真正大叔。” 少喝?怎么可能少喝,这样的聚会少了酒助兴何等无趣,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预备这一日陪雅如大喝一场,然而当看到面前硕大无比的杯子时还是被震撼了一把。 服务员进进出出,送来成箱啤酒,几瓶红酒,外加几瓶昂贵洋酒,整整齐齐摆满桌面。 “都要喝完?”我指着满满一桌酒问雅如。 雅如豪迈挥手一比划,“黄的,红的,洋的随你们挑,姐买单!今天谁不喝醉谁也不准走!” 安琳已在倒酒,“我没问题。” 雅如看向我,我咽咽口水,也豪迈挥手,“我也没问题,今天陪你们喝个够。” 安琳雅如一击掌,“耶,同学四年,终于能在走之前跟明朗喝上一杯,也算走而无憾了。” 豪言壮语已送出,但我到底有些心虚,“先说好,我不太会喝,酒量也不行,你们要是早早将我灌醉,后果自负。” 我没撒谎,我确实不太会喝,酒量更是小到不行,至于醉后是否发疯我并不太清楚,但自从醉过一次后就被为安禁止再不准喝酒后我猜测大概好不到哪里去,醉中记忆虽已消失,但我可不想真在外面太过丢人现眼。 雅如不以为然,“放心,不会早早将你灌醉,我们边喝边聊,这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如这般聚到一起呢。” 一语言及伤心事,杯中酒正好解忧,狂欢正式开始。 雅如向来是聚会女王,酒量惊人,她与安琳又是划拳,又是比唱歌,一个比一个喝的猛,到最后,反而是她们两个先有了醉意。 两人互相搂着说了一些肉麻话后,将矛头齐齐转向我,“我们三人中,明朗最蠢最老实,偏偏她最好命。” 我喝的少,头有些晕但神智尚算清醒,很不赞同她们的观点,“我不蠢也不老实,更不好命,你们别羡慕我。” 安琳呸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不准我们羡慕!我真想灌死你,你不好命谁好命呢?难道是我不成?” 雅如跟着附和,“你不好命谁好命呢?难道是我不成?” 两人嘻嘻哈哈一通笑,各自喝下一杯,又齐齐叹气。 我看着她们,无法说出安慰之语,安琳的男友与她是同乡,亦是她初恋,在一起三年多,而毕业后却要各奔前程,安琳家境一般,立志要在外面闯出一番新天地,她男友却要回家乡。雅如是白富美,却因暗恋某学长而孤单一人四年,出国前下定决心表白,却正好撞见学长紧张告白小学妹。 而我呢,这样一比,似乎还真是他们中最好命之人,不愁物质,不缺‘爱情’,我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酒,默默喝下肚,呛的直咳嗽。 安琳雅如见我如此惨样,复又高兴起来,一左一右搂住我,“我们很羡慕你,但更希望你幸福,明朗,一定要一辈子都这么幸福,为我们做榜样。” 榜样是多么美好的字眼,可无人知我心中惶惶,尽管她们有伤心事,但以后的道路总算明晰可见,而我却还要在原地等待,以后何去何从依然不得自由,在外人眼中却是幸福的让人钦羡,真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思及至此,倒没了顾忌,又开上一瓶,豪爽举杯,“来,为了以后的幸福,干杯!” 这场毕业聚会以我们三人烂醉如泥告终,我们东倒西歪搂在一起,一会儿哈哈笑一会儿嘤嘤哭,极尽丑态,直至接我们的人各自达到,我们才被迫分开。 我被人强行塞进车子里,倒在后座上歪了一会儿渐渐有了点意识,“王叔,你开慢点,我头晕。” 没人应我,我爬起来,看向王叔,一看之下就觉得不对劲,“王叔,你的秃头呢,为何不见了。”我甩甩头,终于看清开车人的脸,“王叔,你怎么变成为安的样子了?” 我很不满,“你变成谁不好,偏要变成他!” 王叔脸变成了为安,声音也变成了为安的声音,“怎么,你很嫌弃我?” 第二十九章 我呵呵呵呵的笑,“怎么敢嫌弃你。不过,王叔呢,明明说好他来接我的,为什么是你?” 为安说道,“我怕他应付不了醉鬼。” 是在说我吗,我努力撑住自己身体不往下滑,出言驳道,“你才是醉鬼,你全家都是醉鬼!”说道醉字,我突然想起一事来,“都怪你,谁让你平常不许我喝酒,害的我酒量奇差,被安琳雅笑话。” 车以十分平稳的速度徐徐前行,为安语气也如同车速般慢悠悠,“酒品差的人自然不能喝酒,以免丑态百出,我是在帮你。” 他的话如同绕口令,听在耳寄回转几圈才想明白他是在说我酒品差,我马上不服气,“你乱讲,我酒品才不差,你看,我不是乖乖坐在这里?咦,这是哪里?为什么在动?” 第19节 我摸着车壁疑惑半天,终于弄明白自己是坐在车里,环顾四周,顿时不满,“你又开它来!你怎么这么喜欢这辆破车!” 正是那辆白色路虎,私下我们出行时,他几乎都开着它,几年下来我已形成条件反射,看到它就如同看到为安,总有种阴魂不散的压迫感。 为安仿佛没听见我的抱怨,后脑勺对着我只专心开车,我愈发不满,伸手去摸开关,“我要下车,我不坐这个车,开门开门。” 细微磨擦生响起,车门被落了锁,为安从视镜里睨我一眼,“你好好躺着,一会儿就到家了。” 鬼才要听话,酒壮人胆,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更不愿对他言听计从,我努力身体前倾,靠近他背后,对着他耳朵大声道,“我就不躺着,我就要现在下车,你给我停车。” 为安不为所动,视我若无物,我恼了,伸手试图抓他耳朵,“你听到没有,聋子。” 为安偏头躲过我魔爪,顺手拨开我手掌,“明朗,坐好。” 我重心不稳,手臂力道落空,身体不受控制往前一扑,下巴咚一声结结实实磕在椅背上,偏偏我正要开口说话,顿时将舌头咬个正着,疼的我嗷唔一下叫出声,再顾不得其他,唔着嘴直叫。 为安也吓了一跳,他偏头看我一眼,将车匆匆停至路边,下来打开车门坐到我身旁,“磕到哪里了?嘴张开我看看。” 舌头疼的我几乎无法讲出完整语句来,可他刚刚坐进来的样子似曾相识,一下打开我记忆深处的一副画面,我捂着嘴,不让他碰我,边吸气边控诉,“常为安,你欺负我,你总是欺负我,上回被你咬出血,这回又被弄出血,你跟我舌头有仇么?” 为安先是不解,之后慢慢勾起唇角,黑色眼睛里似有点点星光亮起,“不是忘记了?怎么醉酒后倒又想起来了?明朗,你有个奇怪记性。“ 是否记性奇怪并不重要,我总算明白为何潜意识里会讨厌此车,原来曾在车里发生让我羞愧一幕,我恨不得再不要记起来。 被常为安带到c城后,原以为就要做他枕边人从此成为笼中鸟不得见天日,不料他却未动我分毫,而是将我与明媚转入新学校继续念书,用他的话说便是未及成年太过单薄,亦不喜自己身边人是文盲,我后知后觉理会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嫌我还不够味道,就像羊羔一样,养肥之后再宰杀更得宜,我便是待宰羊羔,只到最好最美的时机他方才会来摘取。我早晚逃不过,但好歹暂时放下心来,与明媚一起开始在c城的新生活。 不得不承认,常为安虽手段强势,但他的确细致体贴,我与明媚之前从未离家住校,未免我们不习惯,他在学校附近租下宽敞公寓供我们居住,并雇有阿姨照顾我们日常起居,让我们不曾为新生活而忧心分神,只专心学业。 饶是这样,我的日子并谈不上多好过,来到c城后,以往好友同学统统失去联系,家中变故让我不复曾经开朗,而如今身份尴尬,亦无多余心思结识新朋友,高三课程紧张,人人扑在学业上,对转校而来的新同学亦无多少关注与耐心,我渐渐成独行客,除了明媚外,竟无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而明媚比我小,我不能将自己的苦楚孤单让她分担,她亦有各样新生活难题需面对。 高中毕业晚会那一日,众人狂欢,为同窗情谊而笑,为即将分离而哭,我坐在角落里如同看戏般看他们,一个人不知不觉喝掉好几瓶酒,直到滑倒在地面,方被人察觉。 我被常为安接回,坐到车里时我难受的很,不停扭动,常为安一面替我系安全带一面出言警告,“你最好不要乱动,待会吐在车里,可没人会替你收拾,还有,这是新车,不要让它第一次开出来就装满污物。” 新车了不起吗?我左右看看,想抬脚在车壁上留下一只鞋印,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退而求其次,使劲揩了一点鼻涕出来抹在明镜般车窗玻璃上。 常为安坐到驾驶位上,他显然看到我的小动作,眉头很快挑起,不赞同的睇视我。 我早熟识他那套好习惯坏习惯的论调,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知道这不是好习惯,可鼻涕流出来了,我能怎么办,难道再吸回去不成?” 常为安皱皱眉,不受我模糊重点的影响,冷静提醒我,“用纸巾擦掉。” 可手边的纸巾盒里空空如也,我无辜的看着常为安,举着手指头嘻嘻笑,“没有纸巾了,怎么办?” 常为安侧身去拿后座上的纸巾,他穿着一件灰色套头毛衣,细软衣料柔和异常,我想了一会儿,径直伸出还有湿意的指头捻住一只袖子使劲擦了擦。 常为安动作顿住,我拍拍手,见他看我,我想了想,于是抓起他的袖子十分认真的蹭蹭鼻头,之后得意宣告,“都干净了,不用麻烦你取纸巾了,你开车吧。” 常为安掸掸被我当纸巾般揉皱的袖子,“明朗,你胆子越来越大,不怕被赶下车自己走回去?” 若是平常,我肯定乖乖闭嘴,可眼下我是真的不怕,“赶就赶咯,赶到哪里,反正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车子没有立即发动,常为安偏头看我,“明朗,你不开心?” 很久不曾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许久未关注内心,猛然被问起,只觉恍然。 常为安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平淡淡,“你应该开心起来,大好年华不该郁郁寡欢。” 难道我不想吗?我鼻子一酸,“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怎么开心?常为安,你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么,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一无所有的开心起来?” 我们的车停在饭店不远处,聚会结束后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挽手扶臂不肯散场,笑闹着寻下一场所继续作乐,他们的名字我并不能叫上来,他们的面孔我亦不算熟识,可他们之间的亲密让我羡慕。 我看着他们嬉笑着从面前走过,“我也曾如他们一样呢,家庭完整父严母慈,姊妹和睦,朋友环绕……不,我曾比他们更幸福,爸爸妈妈当我如宝,虽总是恼我不听话,但细细想来,从小到大他们不曾真正打过我一回,谁说我一句不好,他们比我自己还要生气……” “我读书时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当然,我承认我的出名史并不算太光彩,但这并不妨碍我有许多朋友,男男女女一群群,每次生日会时家中宴厅几乎都坐不下,其中有几个知心的我们约好将来上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不准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如果不凑巧喜欢上同一个了,便一起扔掉那个男人……” 我说着说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常为安不知何时取来纸巾,他抽出几张递给我,并不插入我的回忆中,只静静听着。 “我们没有同时喜欢上谁,但都有了男朋友,平常最喜欢讲各自男朋友的糗事,上课传的纸条堆起来有只怕有一箩筐,这还不够,课间也要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那时怎会有那么多话要讲,啊,想起来那时志宇还曾被她们嘲笑过,说想不到他胆子那么小,竟然连亲……” 常为安食指叩击方向盘,发出不合时宜的哒哒声,“明朗,早恋本身并不值得提倡与炫耀,你无需细细道来,我亦无任何兴趣聆听无聊幼稚细节。” 我没心情驳斥他的不礼貌,思绪转而变的忧伤,“是啊,多么幼稚无聊,所以上天将一切都收走了,我现在一无所有,连幼稚无聊都无资本。” “课本上有教我人死不能复生,往事不可追,可是,我总是禁不住回想以前美好时光,总是忍不住祈祷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来,一切都会回归原位,我不会如这般不安,亦不会这般孤单,不会这般……难过。”我泪眼婆娑看向常为安,指着自己的心口,同他说道,“常为安,我这里真的好疼,好难过。” 第三十章 有时候承认害怕承认孤单,有如承认失败一般困难而恐怖,你承认它,一半因为无可奈何一半则意味着内心的屈服。 突然而至的变故让我的人生翻天覆地 ,直到辗转陌生c城,才渐渐有多余心思看清未来路途:天大地大,这世间我们谢家只余我与明媚,从今往后孤孤单单挣扎在红尘烟火中,好与不好,再不会有人关心。 常为安静静听我诉说,随着我的动作,他目光落在我心口上,尔后伸出手掌覆盖到我手背上,他的手心很温暖,温暖的连他一贯漠然的嗓音都似乎带上暖意,“嗯,我知道,明朗,别害怕别难过,痛苦会过去,伤口会愈合,不管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在你身边。” 车内只开了小灯,乳白色灯光落进他黑色眸子里,愈发显的深沉似海,亦……温柔如海,他凝视着我,坚定又深情,我觉得自己一定错入某个迷乱梦境,“你会这么好?” 常为安似乎苦笑了一下,“你预备永远将我当做恶人?” 他温暖手掌握住我的手,拇指轻柔摩挲我微凉手背,“明朗,不要永远将我当做恶人,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改变这个看法,并尽早……” 他住了口,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尽早什么,可他却摇摇头,自嘲般笑了一下,“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但你记住,以前的终究会过去,沉湎过往只会让你一蹶不振,明朗,如果你想你父母在天堂不为你们担心,那么便早些振作起来,你还小,不要被伤痛困住一辈子。” 他握紧我的手掌,似要传递给我力量,“你的未来,只要你愿意,它会很美好。”他一点一点让我放松下来,“不会孤单,不会惶恐,亦没有不安,我会一直在……只要你需要。” 我泪眼朦胧,眨动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脑中混混沌沌,他的话听一半漏一半,可心口的难过不安却缓缓褪去。 不管是否梦境,他肯说出这番话已是不易,或许是看我太过可怜,或许是为防止我醉酒再闹,不可否认,这一刻,我被他安抚到,想想也真是可笑,我一向将他做恶人看待,讨厌他憎恶他,可到头来,在我最孤单最难过的时候,却唯有他陪在我身边,唯有他宽慰我,承诺我。 如果他是恶人,也算是恶人中的好人了。 我叹一口气,抽噎着说道,“常为安,你有时候那么坏,有时候又那么好,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见我情绪平复下来,常为安亦恢复沉静模样,“是么我并不难琢磨,只是你从未留心好好了解我。” 他说的其实在理,但我从不愿轻易服气,“谁说我不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欢花骨朵呢。” 他喜欢花骨朵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眼下被我拿出来胡乱做了解他的证据用,一点也不觉心虚,反而混沌大脑里渐渐生出疑惑,“貌似不对,我就是花骨朵啊,可你却什么都没做,你是真的喜欢花骨朵吗?” 常为安顿了顿,静默片刻后温和的问我,”那么明朗是希望我做些什么了。” 我不知道他应该要对花骨朵做些什么,只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我想不出来,索性不再想,“我不知道,算了,不说了,开车回去吧,我想睡觉。” 常为安却不放过我,他扬眉看着我,眼里有一点点责备,“明朗,以后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讲,男人的危险你还不懂。” 瞧瞧,又开始一本正经了,这样的常为安总让人泄气,我撇撇嘴,敷衍他,“知道了,你少啰嗦。“ 常为安还要再说,可我的太阳穴开始发痛,整个脑袋里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这种时刻实在不想听他继续教训我,我斜睨他一眼,看到他形状好看的薄唇,突然福至心灵,在他刚说出一个明字时,我就着他握住的手突然发力,将他身拉的倾斜过来,我凑上去,十分精准的用自己嘴巴贴住他的嘴唇,一口堵住他余下话语。 我感觉到常为安的手猛然一紧,随即又倏然松开。 他的嘴唇很薄,却十分柔软,味道也十分好闻,如小时候最爱的软软香糖,短暂碰触后我离开他的唇,微微退后一点看着他。 常为安的眸子很亮,仿佛车内所有光芒都落进他眼里,他的嗓音有点沙哑,“明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醉了可我还有一点点智商,自然不会如实告诉他我这样做是因为他太啰嗦,我想起之前聊的话题,于是耸耸肩,回道,“当然,你不是喜欢花骨朵吗?我正将花骨朵的初吻献给你,你不喜欢么?” 常为安的眼睛瞬间灿若星辰,明亮的不可思议,他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不可抑制的罕见喜悦,他灼灼看着我,“初吻?为什么献给我?” 他的语气有点危险,而我昏头涨脑,只想回家躺到柔软大床上睡过去,对他的问题颇感不耐烦,“你不喜欢么?不喜欢就算了,我给别人罢。” “你试试看!”常为安一手解开安全带,向我欺身而来,他一只手依然握着我的手,紧致力道让我有些发疼却无法逃脱,他靠近我,好看眉眼近在咫尺。 我突然有些紧张,迷蒙看他,“你要干嘛?” 常为安嘴角翘起来,在我耳边低语,“投以木桃报以琼瑶,自然是回报你的初吻。” 他低下头吻我,我被突然的变故弄的糊里糊涂,刚刚明明是在我亲他,为什么转眼就变成他在亲我?我想不通,又疑惑这两者间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嘴巴碰嘴巴? 我傻里傻气的瞪眼看常为安,隔的太近,根本看不清他此时面容上的表情,常为安却察觉到,他稍稍离开我的唇,鼻尖依然抵着我的鼻尖,呼吸微促,“明朗,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太真实,我被蛊惑,依言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的嘴唇再度贴上来,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接吻是何种滋味,而现在,常为安让我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接吻。 他平日里有时冷峻的不近人情,常让人觉得他本就是冷漠无情之人,然而他的吻却十分温柔,嘴唇亦十分温暖,他一只手扶着我的脑袋,让我紧紧贴着他无法后撤,唇齿间尽是他的气息,他细细密密的吻着我,洁白坚硬的牙齿偶尔咬住我嘴唇,无法自己掌控的力度让我的心随之高高悬起,我无法控制的喘一口气,他乘机而入,缠住我的舌头轻轻吮吸,吸的人又麻又软,几乎意识不清。 这种感觉太难受,我从未如此紧张过,心跳比之志宇欲吻我时快上几百倍,而常为安迟迟不放过我,我渐渐觉得呼吸不上来,胸腔中所有空气都几乎用尽,我欲推开他,却使不上劲,情急之下瞅得一个空档一口咬下去。 常为安却突然退了出去,时机巧的不像话,我结结实实咬住自己舌头,当即疼的眼泪冒出来。 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吻,却以血腥疼痛而结束,而更可恶的是第二日醒来我对这段记忆没有任何印象,常为安却以此为由禁止我在外喝酒,我敢怒不敢言,当真以为自己醉后出尽洋相方弄伤自己,甚为羞愧。 而现在,我通通都记起,原来罪魁祸首是为安,这辆车更是它的见证。 为安掰开我的手,捏住我下颌查看伤口,“既然记起来,就别恶意毁谤,明朗,咬伤你舌头的可是你自己。” 我卷着舌头试图辩驳,“都四你,不四你的话,我又怎么会咬桑我自己,你流氓不嗦,还卑鄙无此,还假借则个理由不准我喝奏。” 为安淡然听着,末了说道,“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细细查看一番,用纸巾小心拭去舌尖上的血痕,“磕破了一点,没什么大碍。” 我没好气,“疼的又不四你,常为安,你混蛋。” 我刻意招惹他,真想和他吵一架,这样我便可以新账旧账一起算,可为安永远有识破人心的本事,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陪我过招无关紧要,什么时候可以不战而胜,亦知晓什么时候应偃旗息鼓。 第三十一章 我刻意招惹他,真想和他吵一架,这样我便可以新账旧账一起算,可为安永远有识破人心的本事,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陪我过招无关紧要,什么时候可以不战而胜,亦知晓什么时候应偃旗息鼓。 看,我公然骂他混蛋他亦不上钩,只好笑的看着我,甚至轻轻拍我肩膀,“明朗,你醉了,好好躺下,到家我叫你。” 他下车,坐到驾驶位去,我不甘心,“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我清醒的很。” 为安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语气颇温和,“如果你不想明日起来舌头肿胀发炎唾液横流,那么奉劝你最好闭嘴少言。” 我被自己一直流口水流到停不下来的画面打败,悻悻然坐好。 怎么总是斗不过他,我思来想去只觉一肚子火气。 为安车开的稳,到家时我亦没觉得多难受,只是头晕的很,他下来打开车门,欲扶我出来,我断然拒绝他的帮助,扫开他手臂自己摇摇晃晃下了车,再摇摇晃晃进入院中。 房子太大有时真不是好事,我觉得自己走了许久,可抬眼一看,正厅大门还遥不可及,为安跟在我身后,手插裤袋信庭漫步,并不催促我,亦不帮我。 我实在走不动了,就近寻了石凳坐下,趴在石桌上呼呼喘气。 为安跟着停下来,“怎么不走了?” 他一定是明知故问,故意看我洋相,我努力维护颜面,“我看会儿月亮再走。” 第20节 为安抬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夜空,问我,“月亮在哪里?” 他不拆穿我便不是常为安!我懒得理他,适逢明白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我便跑过来,蹭到我脚边喵喵叫。 我抱起它,突然想起下午出门时的承诺,不觉歉然,“啊,姐姐忘记给你买鱼了,对不起。” 明白喵一声,似是责备,我突然灵机一动,起身往花园中走去,“没关系,姐姐给你抓。” 为安扫我一眼,“明朗,回房去。” 我绕开他,“你不是说我醉了就要和明白给你喂鱼吗?我现在谨遵圣旨去喂鱼啊,你别挡我路。” 我觉得自己是有点醉了,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好容易到池边,池中游动的鱼儿怎么都看起来飘忽不定的,我把明白放下来,伸手脱鞋袜,“等等啊,姐姐给你抓条最大的。” 为安拉住我,“别胡闹,这个天气下水可不好玩。” 我拍掉他的手,“又没叫你下去,你大可站在岸边袖手旁观,如果我滑到,你也大可见死不救。” 为安皱眉,正要开口,那明白却已等不及,小小身子灵活如狐,嗖一下直接扑如池中,水位并不深,但足以让它扑腾不起来。 我吓一跳,扔掉袜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飞快跟着扑下池。 池中有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上面光滑无比,我行走几步,救起明白,然后一个趔趄……侧身倒入水中,扑起的水花呛如口中,一股腥味扑鼻而来,难喝之极。 我比明白好不到哪里去,刚刚已耗费我所有力气,几口水下肚,更是全身无力慌乱不已,这下换我挥舞双臂瞎扑腾。后颈突然一紧,反应过来时,人已被为安一把提起来,他站在水中央,修长双腿浸在水中,裤腿已湿透,正皱眉看我。 我惊魂未定,但看他样子便知肯定又要挨训,我恶向胆边生,脚下故意一滑,惊呼一声,趁他拉我时重心不稳猛力一扯,双双坐如池中。 为安很快反应过来,他紧紧扶着我的臂膀,使劲将我带起来,他身手敏捷,但为时已晚,他本来干燥洁净的上半身瞬间湿透,头发上也哗哗往下滴水,连睫毛上都是晶莹水珠。 他极快站稳,看向我,“你有没有事?“ 我本来就湿透,当下笑嘻嘻答道,“又湿了一遍而已。有事的好像是你哦、” 他这才注意到自身状况,上下看一眼,耸耸肩,“这下好了。” 他扬手摸一把脸,拭净面上水珠,然而下一瞬我怀中的明白突然拱起身子大力抖动几下,甩出一串水珠,准确无误的多数洒到为安脸上。 为安一时怔住,我片刻愣怔后大笑出声,明白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它这一下让为安终于不复平日优雅,他总是冷静从容,几乎从未有过失态,我总是斗不过他,而这一次终于难得见到他狼狈模样,虽与素日被他打击的力度相比而言不值一提,但已足以让我出一口气。 为安凉凉扫一眼已做无辜样的明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 他说的是明白还是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落水,而他颇为无奈的神情更是让我乐不可支,哈,总是打胜仗的常为安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我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响才终于停下来。 为安一直看着我,待我终于止住笑声,他突然说道,“明朗,你看,你其实过的很开心。” 我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露珠般的水滴从他发梢上滚落,晶莹剔透如同他好看的黑色瞳仁,他温和沉静的再度陈述一遍,“明朗,在我身边你其实过的很开心。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感觉到。” 笑容还未从我脸上褪去,不用照镜,我亦知此时我眼角眉梢一定都是满满笑意,而心中开心的感觉也如此真实。 是,他说得对,我其实过的很开心,家中变故将我改变,我曾万念俱灰,以为再也无法重新获得快乐,然而事实证明世间没有比人更强悍的生命,只要活下来,一切伤痛终究会过去,总会有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一天。 而我如今所得的快乐为安功不可没,他虽说话刻薄讽刺,但客观来讲他对我实在算不错,可以说是他提供了一个安逸环境让有我足够时间与心情消化过往走出阴影,没有他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也终究会走出来,但我想肯定没这么快重展笑颜。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应该感谢他,然而此时他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我不由心头一动,因为这样话语明媚也曾对我说。 我忘掉是何种情景下明媚说出此言,我只记得她后面的话曾让我吓一跳,她说,“姐姐,你看,你现在很快乐,笑容同以前一般灿烂,何不就一直继续下去,姐姐,我真希望你能打开心结,就这样和姐夫过下去。” 我为她言辞感到惊愕,那时我没怎么想即不假思索斥责她异想天开,我与常为安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心结更是死结,双方各自身份鲜明,恪守各自本分是理应遵循的原则,逾矩之事愈少愈好。 我不够聪明但到底有几分自爱与自知,退一步讲,即便我不在意这段关系开始的缘由,但常为安心思深沉又岂是我能看透和征服的? 这一点上大抵常为安与我想法不谋而合,他那样的人聪明又骄傲,在明知我憎恶这段关系的境况下更是不会自取其辱。 明媚对我与常为安的事一清二楚,她被斥责后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叹息着沉默下来,这之后我们再没谈及类似话题。我亦没深想过,而现在为安突然说出这番话,不能不让我心里泛起涟漪,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我有些迷蒙又疑惑的看着他,“是啊,我好像真的很开心。” 为安的眉眼极为沉静,也许是园中华灯浸染了夜色的缘故,他的黑色眼睛仿佛褪尽所有冷冽,只余罕见而蛊惑的温柔,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 他说的很慢,仿佛在斟酌语句,又仿佛有些犹豫徘徊,我被他这般不寻常的眼神与语调弄的心提起来,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期待。 我暗自感到不齿,但无法否认这一刻我确实有所期待。 第三十二章 他说的很慢,仿佛在斟酌语句,又仿佛有些犹豫徘徊,我被他这般不寻常的眼神与语调弄的心提起来,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期待。 我暗自感到不齿,但无法否认这一刻我确实有所期待。 然而明白突然闹起来,它冻的够呛,又呛了水,早就忍无可忍,现在瞅准时机,猛的一挣妄图自己冲上岸,它高估自己的结局就是再度落水。它挣开的一瞬间我本能伸手去抓它,然后陷入跟明白一样高估自己的下场:我尖叫一声,往前扑去。 好在终于还剩一个正常人,为安迅速架住我胳膊避免我再喝金鱼和猫的洗澡水,我一边努力扶着为安一边大声叫,“明白,快救明白,它再喝下去就要胀死了。” 为安又要顾我又要捞猫,一时之间好不狼狈。 这番动静也引得刘管家匆匆而来,“先生,是否需要帮忙。” 只是还距离遥远便被三姐半路拦截,三姐声音一贯洪亮,“哎哟老刘,厨房溜进来一只蟑螂,你快去消灭它。” 刘管家厚道老实,闻言反驳,“怎么可能,家中卫生我亲自监督,别说蟑螂,就是苍蝇也飞不进,三姐,你别故意捉一只蟑螂来污蔑我,我现在要去帮助先生。“ 三姐恨铁不成钢,“我污蔑你?你不信自己去看看,先生不要你帮忙,你该帮忙的是厨房,硕大无比的蟑螂横在中央,吓死人。” 刘管家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三姐哀叹,“唉,你到底是怎么讨到老婆的?” “我老婆追我的,哎,我们在说蟑螂,这跟我如何讨老婆有何关系?” 两人走远,听不见他们后来又说些什么。 而为安已将明白救起,它三度落水,这次终于彻底老实下来,可怜巴巴看着我,我欲伸手接过它,为安却避开我的手,他不太怜惜的拎着明白,没好气的扫我一眼,“什么人养什么猫。” 我即时反驳,“它可是你千挑万选买的,怎能怪到我头上。” 歪理扣罪名的后果便是话音未落就得惩罚,我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响亮喷嚏,池中冷水此时彰显出它的厉害,湿透后的衣衫贴在身上,寒意四沁。 为安躲开口水喷射,微微皱眉,倒没再说什么,他不欲与我多言,一手拎着我一手拎着明白快速上岸去。 进入房内,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往卧室跑去,那里的柔软大床在呼唤我。 为安将明白丢给适时出现的三姐打理,在我冲到床上之前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我,“不想明日感冒发烧,就先去洗澡。“ 我全身无力,头脑昏沉,眼皮打架,哪里还管明日不明日,”我不要洗,我要睡觉。“ 为安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半搂半抱将我拖进浴室,我挣扎着往外跑,“常为安,你放开我,你强人所难不是英雄好汉。” 蓬蓬头里的热水对着我劈头盖脸的洒下来,为安臂膀有力,一手扣住我手腕逼我到墙角,一手拿着蓬蓬头毫不留情的冲刷我。迅速弥漫的白色水雾里他浑身湿透,黑发贴在眉骨上,水珠成串流过他雕刻般的面容,他一如既往的沉静而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冷不冷。 我渐渐感知到热水的温暖,放弃挣扎,任由为安帮我冲洗,安静下来后为安的动作也相对轻缓下来,我坐到地上,身体不再发抖,热水暖的让人不由发出舒服喟叹。 对于后来我是如何躺到床上等事我一概不知,在持续的轰鸣声中迷糊醒来一次,身上已换上干净睡衣,为安半坐在床头,修长手指穿过我发间轻柔摩挲,吹风机里的暖风习习,催人入眠。 我很想对他说句谢谢,可抵抗不住睡意太浓,只看了他一眼复又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再次醒来时,房内静谧无声,只留两盏壁灯照明,眼皮沉重如坠石,努力寻到为安,他侧靠在我身旁软枕上,黑发蓬松黑眸深邃,正静静看着我。 我看不清他眼神,只依稀感觉到他眼睛里有我不甚明白的东西。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池中他未说完的话,我努力维持神智,问他:“为安,之前你要问我什么,我有没有想过什么?” 为安却只拍了拍我脸颊,“没什么,好好睡吧。” 他躺下来,顺手搂住我,我靠向他怀里,鼻端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特有的清香,这香味让人心安,我重新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日是在疼痛中醒来,头与腹部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疼痛,都一样让人不好过。 宽大床上只有我一个人,为安早已不见人影,我探手拿过闹钟一看,顿时哀嚎,“啊,三姐,你怎么不叫我?” 闹钟上时针赫然指向下午一点,而今天却是星期一! 三姐闻声而来,圆润面颊上的笑容堪称慈祥,“太太睡饱啦?不用慌,先生已给你请假,你今天不用上班。” 我稍稍松气,又很快提心吊胆,“为安给我请假?他怎么请的?” 三姐拉开窗帘让阳光倾泻进来,“先生让我打电话给公司请的,先生还嘱咐我今天别催你起床,让你多睡会儿。” 不是为安亲自给我请的假就好,他还算考虑周到,没再故意给我制造尴尬,否则我真要无法立足。 三姐拾掇好窗帘,端起进房时带来的蜂蜜水递给我,“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吃东西才是补充体力的最好方法。” 补充体力?我边喝蜂蜜水边狐疑看三姐,“我体力充沛,为何要补?” 三姐佩服的看我,“哎哟,年轻就是好。” 前言后语一结合,我满头黑线,“三姐,你是不是想太多。” 三姐一幅过来人的了然表情,“我都懂啦,酒后微薰其实最有情趣。” 我,“……” 昨晚醉后的记忆一片空白,我压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又经历何事,但凭身体的感觉,我亦清楚知道三姐所思所想的事根本没发生。 我很无语,“为安走时说什么了没?” 三姐笑眯眯,“说太太今天一定身上不舒服,让我给你炖点汤好好补补。” 就算我昨天醉后失态做下一些乱七八糟事宜,但为安也不至于会无聊到用这种床第之事做报复,而腹部涌来的熟悉疼痛让我极快明白为安真正的意思。 我哭笑不得,“三姐,今天是我姨妈来的日子,痛的很,麻烦你给我炖点玫瑰红糖水让我好好补补。” 我加重补补两个字,三姐反应过来,老脸赫然:“好好好,这就下去炖。” 又睡了几个时辰后,终于有了些精神,想起为安的叮嘱与三姐的误会,不由好笑。 反正无事,拿过手机找到为安的号码,发了条信息过去,“为安,忙吗?我睡醒了。” 他没回短信的习惯,半响也没人回复我,看看时间,离下班也不远,可以想象出他埋首工作看到短信后无动于衷的样子,唔,越是这样越想让人招惹, 我等了一会儿,又发一条过去,“为安,我头好疼,肚子也好疼,昨天真不该喝那么多酒。“ 这次他很快回复过来,”我提醒过你。” 是啊,去之前他就提醒过我两次叫我少喝,是我嫌他啰嗦专制,倒不曾想到第二日是姨妈大驾之日。 我飞快编辑短信,“应该听你的,否则便不会这般痛苦。” 床头红糖水还冒着汨汨热气,我喝一口,“红糖水我都喝了。为安,你真好。” 第21节 为安的短信半响才回复过来,短短几个字一如他一贯的冷静风格,“你才知道。” 可以想见他扬眉不屑于我的故意示好,但这熟悉的冷嘲热讽语调也同时证明他已被取悦到,醉酒之事就此揭过。 这种时候的为安,说实话,真心让人觉得不错,唔,如果他能一直这么好说话,一直这么体贴,那我一定天天笑着醒来。 而事实证明,我在做春秋大梦,一直好说话的便不是常为安,他很快让我笑不出来。 第三十三章 周二是个忙碌的日子,一进秘书室,桌上已贴满便利条,张张如催命,需要即刻处理好。 周萱萱路过我桌旁,压低声音说道,“你昨天请假已让部长脸色不好看,近日你小心些,自求多福。” 我耸耸肩,谢过她提醒,罗素琴眼下并不在办公室,我不用看她脸色,埋首专心投入工作。 秘书室直接服务于为安,事多繁琐又重要,半点差错出不得,人人谨慎而忙碌,一个上午过去,只觉腰酸背痛如刚下拳击场,神经紧绷如弦,本就精神恹恹,待处理完手头事宜更觉头昏眼花,真想伏案大睡。 不过刚松一口气,新的任务又光临,周萱萱苦着脸,“淑媛今天不在,我实在忙不过来,明朗,你帮帮忙,这份资料务必两点之前核对完毕并打印出来,下午它将出现在及其重要的会议桌上,耽误不得。多谢你,以后请你喝咖啡。” 她将厚厚一本资料以及样本放到桌面后匆匆离去。 这是一份评估报告书,事关常氏对某新兴科技公司的收购,因其规模不小潜力巨大,整个集团高层都很重视此次收购,已开会讨论过几次,收购计划正处于紧要关头。翻开卷宗,里面密密麻麻爬满数字与各种表格,简直让人头大如牛。 生平最怕这些东西,而这些数据需一一核对并不简单,理应由一直经手并熟识的人来做,交由新人并不妥当,然而周萱萱早已走开,她健步如飞穿梭在大小事宜中,忙碌似陀螺停不下来,我叹一口气,硬着头皮接下来。 我放弃掉午饭时间,一心扑在电脑上,一点半左右时终于全部核对并打印完毕,火速交到周萱萱手上,怕再看一眼便要吐出来。 周萱萱笑眯眯,“多谢你,不然我恐怕无法交差。” 我有点不放心,“我已尽量仔细,但你最好再检查一遍,以免发生错误。” 周萱萱随手翻了两页,“好,我会再检查一遍,辛苦你了。” 我完成任务,剩下便是她的事了,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小肚子早已不客气闹腾一回,此时更觉浑身无力,只愿时间快快过早点下班,唉,讨生活真是不易。 想不到不易的还在后头,原定的一个小时会议不到二十分钟便结束,罗素琴踩着七公分高跟鞋怒气冲冲回到秘书室,“这份资料是谁最终完成?” 看她脸色便知不是什么好事,我隔她稍远,但也看清楚她手中正是由我核对的那一份,心中一凛,不由看向周萱萱。 周萱萱神色紧张,强自镇定的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罗姐。” 罗素琴马上转向她,“我记得这个收购项目资料一直由你与淑媛整理,那你应该知道它有多重要,所有环节都要做到万无一失,可你自己看看。”她将手中纸张扔到周萱萱脚下,“最关键的数额错了一个小数点!” 周萱萱捡起来翻到后面,一下脸色苍白,“罗姐,这……” “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你还有什么好说。”罗素琴怒不可遏,“就因为这一点,今日闹笑话不提,整个收购计划要延缓一个星期,若是这一个星期内出现什么变动,你来负责不成?” 周萱萱在秘书室里资历不浅,怕是鲜少被怒骂至此,她脸颊发红,咬牙道,“罗姐,这份资料并不是由我最终完成……“ 她突然抬头朝我看了一眼,罗素琴本要再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待看到我后,罗素琴突然顿住。 她似不经意看我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周萱萱,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周萱萱低下头去,但那短短几秒的微妙氛围让我生出不好预感来。 罗素琴哦了一声,“那是谁做的?” 周萱萱低声答道:“淑媛不在,我分配交予明朗了。” 中国汉字文化真伟大,不过用几个字词便转变局面,将本应助人为乐的事转眼变成分内工作,功劳不一定有,错责却是非找不可。 罗素琴挑眉看向我,我无法否认,“是我做的,周萱萱忙不过来,让我帮忙……” 罗素琴哼一声打断我的话,“交给你的工作你便要做好,这是你职责所在,有什么可多言,今日连这种低等错误都能犯下,谢明朗,你究竟是没有能力还是根本就不是真正来上班?” 她不愧是职场老姜,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轻而易举将重点转移到我身上,而她口中措辞更是将我置于尴尬境地,承认哪一项都不对,能力如何暂且不辩,她后一句摆明暗寓我心思不正。 这种境况自然没人替我说话,我告诉自己不过是小小新人员工,一定要忍耐,我尽量做到心平气和,“是我疏忽……” “好一个疏忽!”罗素琴声色俱厉,“你是否觉得这点疏忽无关紧要?” 她用词咄咄逼人,而周萱萱站在一旁听着,俨然一幅事不关己的看热闹模样,我渐渐心中有气,“我并没觉得无关紧要,我也很惶恐,但既然是追究责任,总要弄清责任在谁:我交由周萱萱时曾提醒过她再检查一遍。” 周萱萱出声道,“没有,她明确告诉我没问题,我以为这种小事她总会办好。” 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平日里永远笑脸迎人,对我亦亲切有加,算是秘书室里唯一与我较为亲近之人,但谁想她会反咬一口……真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罗素琴更有理由责难,“你以为可以推卸责任?这比犯错更不可饶恕。谢明朗,如果你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请你尽早腾出位置,后面有一大批真正有能力的人等着上位。” 这才是她心中真正意图,她丝毫不觉这番话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其余人等俱都静默观看,眼中流露出或明或暗的幸灾乐祸。 从没有人这样骂过我,为安虽然时常打击我,但从不曾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难堪,眼下罗素琴话里话外都摆明我应该滚的意思,也许我本应忍下去,但一想到我连午饭都没吃只为帮周萱萱赶工却换来如此待遇,我实在忍无可忍。 我面对罗素琴,“该我腾位时我自会腾位,但凡是总要有据有理,这件事虽然是我出错,但全责并不在我,第一:它并不是我分内工作,第二:即便是我分内工作,也是周萱萱交给我,我算是协助她,我不过新人,她却经验丰富,自知此事厉害关系,论起追责她应付大责,为何你并不追究她,却只针对我。而我并未否认,只实事求是说出缘由,你却只相信周萱萱片面之词,一口咬定我推卸责任,并为此而笃定我能力不足,我认为这并不合理。” 大抵是没料到我会洋洒反驳,周萱萱心虚看一眼罗素琴,转向我,“明朗,你怎么能这么对罗姐说话。” 罗素琴冷笑一声,“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说什么?” 已到这份上,我自毫不示弱,“很简单,我认为你是公报私仇。” 此言一出,我其实有些忐忑,我初入社会,缺乏工作经验,对职场人际关系更所知甚少,但公报私仇四字无疑偏失了方向,于我并不利,但眼下已管不了这么多,我向来倔强又不肯服输,也许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而在此之前却不愿意轻易低头受屈。 室内静谧无比,罗素琴脸色发红,“公报私仇,你倒说说,我跟你有何私仇?今日大家都在这里,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她看起来气的不轻,但她明显修养不错,并未即刻发作,只定定盯着我。 我咬牙斟酌,却听一道清冷声音响起,“我竟不知秘书室何时变成菜市场。”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齐齐叫道:“常总。” 为安从门外进来,西装笔挺,身姿卓然,神态依旧沉静,眼神却冷冽摄人,他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罗素琴身上。 第三十四章 为安从门外进来,西装笔挺,身姿卓然,神态依旧沉静,眼神却冷冽摄人,他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罗素琴身上,“linda?” 罗素琴已恢复如常脸色,“常总,是关于刚刚会议上的那个小错误,我正在处理。” 为安淡淡点头,“我在门口听到一些。” 谁也不知他到底听到多少,我与罗素琴剑拔弩张,人人精神集中在我们身上,谁也没注意到他何时悄无声息从门口经过正好听到,可以肯定的是最后那段话他一定听进耳,以他的性格,公报私仇几个字不用多想亦不会为他所喜。 罗素琴面有尴尬,她暗自深呼吸,“不好意思,出了点小意外。”她看我一眼,似在斟酌字眼,最终说道,“既然常总也听到一些,那正好请示一下常总,这事……” 罗素琴话里话外并不怎么掩饰对我的不喜,身为秘书室的一把手,她应该有权利直接直接决定我的去留,尤其是在我犯下错误的情况下直接将我从秘书室除名亦理由充分,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只撂下狠厉话语试图让我自己离开,其原因正是因为为安,尽管为安之后并未对我表现出任何优待,但我总归是他发话调过来的人,仅凭这一点已属特别。 罗素琴也许真因为难而请示,也许不过为试探,总之,大家都看向为安。 为安笔直站立,一手自然垂落在大腿一侧,他食指漫不经心轻击挺刮西裤,“谁做错就由谁负责,这种小事还需请示我?linda,我最近闲时很多?” 罗素琴马上低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即刻处理好。” 简短两句摆明立场,为安自始至终并未看我一眼,虽知他向来公私分明,但他刚刚分明应听到我的话应知我有冤屈,却根本不闻不问…… 尽管我不曾抱有过多期待,但潜意识里又如何能不存有一点希冀,希望他能站在我这一边,希望至少能听听前因后果……我注定失望,注定只能自己争取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情绪,说道,“常总,我有话要说,这件事……” 为安看过来,不带任何表情,“你有任何话应对你上司说,你要与之沟通的也是你上司,而不是我。”他环顾一周,目光沉静而锐利,“我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秘书室,linda你应该清楚,你一向做的不错,但现在你恐怕需要认真检讨。” 众人静若寒蝉,罗素琴一凛,“是。“ 为安转身离开,眼风都不曾留予我。 好了,他留下响亮一巴掌后施施然离去,我呆立原地,再一次接受众人目光洗礼,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复杂,大家很快回到各自位置各司其职,不再过多关注我这个其实并不特别的小助理。 罗素琴亦被为安轻责,比起我,她算是尊严无损,但她显然因此而找回部长仪态,她说道,“周萱萱,马上重新做一份出来,如果这次再出现任何瑕疵,你就做好走人准备。另外,收起你的幼稚花样。” 周萱萱脸色一变,咬唇应声是,低头下去。 罗素琴看向我,“至于你,三天之内交一份检讨书上来,为何检讨,你应有数。” 不管处罚轻重,总归是处罚,总归憋住一口气,下午的时间尤其难捱,再加上又饿又乏,真恨不得丢下所有不管不顾回家去,到快下班时为安打来电话,我简直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扣掉。 回到家中时,我脸色亦不好看,明明很饿却无食欲,索性直接进了卧室躺下。 不过多时,为安回来,我听见他在楼下与三姐说话,“什么都没吃?知道了,我上去看看。” 他的脚步声响起,我扯过被子严严实实蒙住头。 他走进来,叫我,“明朗,怎么不吃饭,起来,别耍小孩脾气。” 我原本不想理他,可他此时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不,也许此刻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好听,哗一下掀掉被子,我猛的坐起,“难道没人告诉你生气时吃饭会消化不良,不是好习惯?吃饱肚子?哼,哪里还用吃,我早已气都气饱。” 为安明显早有预见,他一点都不惊讶我的怒意,他直起身子,问我,“哦?你是气你自己,还是气我?” 气我自己?他可真是严厉,这架势莫非还要为我挑错不成?我竖眉对他,“你想说什么?” 为安一边脱西装外套一边说,“如果是气你自己,其实没必要,人人都会犯错,你无需太过在意。如果是气我,则更没必要,你应该清楚我向来公私分明。” 好一个公私分明,我揪住他话头,“既然如此,你身为老板,为何就不听听员工是否有冤屈?” 为安奇怪的看着我,“明朗,老板的时间比你想象中要宝贵,如果要用来听员工所谓的冤屈,那么老板不该被叫做老板,而应叫做包青天。” 这可不算什么幽默,我气道,“那你就眼看着我被诬陷被责骂甚至被赶走?” 为安反问,“那我应该怎么做?难道要学你平日看的偶像剧里那些所谓霸道无脑总裁般从天而降无条件维护你拯救你于水火中?” ……我被堵的滞住,就算所有女人都有这般期待,但万万不能将之放到为安身上去,他从来不是台言韩剧里的男主角,永远不要以那样的标准要求他,否则会失望到心碎成渣。 我说不出话来,气道,“我才没指望你。” 为安瞥我一眼,将外套随手搭在高大椅背上,“那你何以如此气大?” 我咬牙道,“因为我有冤屈啊。” 为安摊手,“看,明朗,你又绕回去了。”他一边慢条斯理解开领扣一边同我说话,“看来冤屈不解你意难平,那好,我们就来讨论讨论你口中的冤屈,先说清楚,明朗,我不保证讨论的结果会让你消气。” 我哼一声,还是忍不住向他诉说,末了我发誓,“我以自己人格保证,我千真万确有叫周萱萱再检查一遍,而她亦答应。” 为安一直安静认真的听我说,待我停住,他才开口,“如你所说,这并不是你分内工作,那么一开始为什么不拒绝掉?因为看周萱萱忙不过来,亦或是觉得跟她关系好不便推脱?无论哪一种,从一开始你就摆错位置:那是周萱萱的工作,忙不过来是她能力有问题,每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不宜更不能随便插手别人工作,除非特殊情况。你既选择帮她,那一开始就应做好出错担责的准备。而依我了解,linda安排你职位时应明确说过暂时不会分配你不熟悉的业务,你完全有足够理由推掉周萱萱的安排。懂得说不,是职场常态,人人习以为常,没人会觉得你冷漠。这大概是你此次的最大收获。“ “既已出错,你并未打算推脱,这很好。你气愤周萱萱反咬你一口试图将所有责任推卸给你,先不论她人品如何,但你首先要相信你的上司,做到linda这个职位的人,都不是傻子,自会分辨功过是非。” “先别急着辩驳,也许她看不惯你空降而来,有意找你麻烦,但她并不会无理由为难你:你不妨回想当时场景,你是否沉不住气与她顶嘴?” 为安停顿片刻,看着我。很显然,我脸上神色表明他料事如神:受我反驳后,罗素琴脸色确实更加难看。 为安继续道,“她至于你说被责骂,犯错被骂本就无可厚非,有几人没被骂过,就连linda也曾被她上司骂哭过,但她上司很幸运,没有遇到像你一样神勇无畏的下属与她针锋相对。明朗,你身为新人不放低姿态,却众目睽睽之下讽你上司公报私仇,你觉得妥当?” 第22节 我答不出妥当二字来,亦不能完全服气,“可她就是公报私仇,她……她喜欢你。” 为安挑起浓黑眉毛,“我无法强制改变谁的心意,但如果因私人感情而影响工作,我不会再用她,这一点她很清楚。而她责骂你之后,整件事她会给出一个正确的最终判断,你本身犯的不过是小错,但很不幸你的态度使之罪加一等。” 我梗着脖子强制自己不接受他言论,“你当然维护她,你反正不看好我。可她也不见得真像你所说那般理智会最终做出正确判断,女人的心眼你别太高估。” 为安蹙眉,“她是秘书室部长,那种情况下顾及她在下属前的颜面是理所应当,难不成我要去维护一个事实上确实犯错却又态度不端的新人?她能否做出正确判断并不值得多虑,因为这本不过小事一桩。” 他眼睛低垂又抬起,意味明显几乎直指是我让事情复杂,但他最终留下情面没有说出口,只说道,“我已敲打她,她自会领悟。” 我不确定罗素琴是否真的领悟,但不由想起她最后对周宣宣说的那句话。 “至于女人的心眼,”为安修长手指优雅卷起袖口,“承你所赐,我又怎会高估。” 第三十五章 “至于女人的心眼,”为安修长手指优雅卷起袖口,“承你所赐,我又怎会高估。” 他无视我眼神,慢悠悠说道,“好不见得记得,坏一次说不定却能记一辈子,这就是女人的心眼。” 他又说到哪里去了,我无暇多想,不愿被他带偏方向,出言驳道,“那周萱萱就这样无事无了?我却要交上检讨书?” “我暂不下定论。”为安卷起袖口,抱臂看我,“我只讨论分析了你意难平的部分。“ 我忍不住嘲讽,“多让人高兴的讨论。” 为安不以为然,“我说过讨论的结果并一定会让你满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对每个人来说都没那么容易。” 我忍住将枕头砸向他的冲动,有时候他格外会招仇恨,“哈,真是谢谢你帮我认识错误。” 为安像是听不出我的讽刺,“不必客气,早一日说透彻你就能早一日想明白,毕竟我并不希望自己的私人生活受到影响。况且,职场人事并不简单,有时候你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他放下胳膊,说道,“现在起来,下楼吃饭,这件事不要再想。” 他说不想便能不想吗?他洋洋洒洒一大篇不仅没能让我消气,反而比面对罗素琴的责骂时更憋屈,我再拒绝也不能不承认他言辞有理,也正因如此,我再不能理直气壮喊冤叫屈。 我不起身,“不想吃,你自己去吃。” 为安皱眉,“不是说中午都没吃?明朗,不要跟自己的身体置气。” 他好习惯一大堆,又好像永远不会犯错,而我似乎总是错误百出,这一次的事件在他眼里一定更显我蠢笨无知,我现在一刻也不想与他多相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说不吃就不吃,你要吃就去吃好了,少管我。“ 我真正倔强起来时也有几分架势,为安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出卧室。 他人出去了,衣服还在,黑色修身西装静静趟在椅背上,衣如人故,一天下来它竟无一丝褶皱,依然整洁无暇,我看的愤愤然,伸手摘下,泄愤般团成一团扔到地上。 房门突然打开,为安不知何故又返回来,他一眼看到地上西装,只扫了一眼,目光下一刻转回到我身上。 我虎视眈眈不避让,挺直腰背盯着他。 为安慢慢走过来,弯腰捡起衣服,随意抖动两下,慢条斯理说道,“我不与无理取闹的人吵架。” 精明如他怎会看不透我的故意挑衅,看,一拳打在棉花上,我有气无处撒,“真是绅士,那你怎么就不知女人气头上时需要同仇敌忾与安慰,而不是认真挑她错误。” 难得的静默了一会儿,为安才唔一声,“周萱萱确实可恶。“ 我几乎被气笑,再懒得理他,直接倒回床上蒙头而睡。 为安的声音在被盖外响起,“明日我要去国外一趟,三日后回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我当做没听见,将被子裹的更紧了些,以示不屑。 为安从不会死缠烂打,一会儿后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在黑暗中叹口气,一动不想动,许久之后竟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为安早已不见人影,我心里无端松一口气。 罗素琴没有跟随为安一起出去,她留守秘书室,已然恢复美丽干练的女强人姿态,昨日之事似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亦似乎全然忘记,看我的眼神不再如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但亦谈不上和善,看来,她对我的成见从一开始就建立,怕再难改变。 周萱萱低调许多,再不来与我亲近,只埋头做事,但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一点沮丧与不安。受罚写检讨的是我,她有什么好沮丧不安? 为安不在公司,少了一天几遍寻他路过身影,时间像是被拉长许多,好容易捱到快下班,去趟洗手间,却无意听到壁角。 几个女人在洗手台处照镜涂唇,旁若无人交谈。 “周萱萱胆子倒大,竟想出这么一招。可怜那谢明朗,做了周萱萱角斗罗姐的工具。为了罗姐那位置,她倒是费尽心思,不过,她计算倒准,知道罗姐肯定忍不住借此为难谢明朗,尽管罗姐明知是她故意为之。” “周萱萱心思缜密着呢,看她平日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暗地里多少心眼!不过她此举又能有多大效用,就算罗姐真失了偏颇,料想也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毕竟罗姐资历地位在那里。” “这你就不懂了,一次偏颇无关紧要,两次三次呢?嗬,常总要求高,你觉得他能容忍几次偏颇?这就叫千里之堤也惧蚁穴。” “也是,昨日若不是常总碰巧及时到来,我看罗姐怕是真要借题发挥好好整治一番谢明朗。” “罗姐向来理智,虽最终不见得会真失了分寸,但一番臭骂与责难肯定免不了,以她骂人功力,还不知会骂出什么刺激词汇来,那谢明朗不愧为幼稚新人,倒还敢顶嘴,真真是莽撞的可爱,可爱的无知。” “嘻嘻,如今炮灰亦不好当。她啊,指不定早晚还得吃亏,你没见罗姐看她的眼神有多不喜。” “那倒不见得,罗姐多聪慧,这次够她长记性:以往常总去美国视察,哪回少了她,偏这回不带她,常总虽什么都没说,她心中岂能没数?” “真正要长记性的应是那周萱萱,她这回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听说今早会议上决定年底的人事考核计划提前进行,她撞在枪口上,恐没人会手下留情。” “谁管她,人人自顾不暇,这几日我们也小心些。” 我在马桶上坐了片刻,确定她们都走后方出来,洗手台台面上还有她们留下的水渍,一如她们的话语般留下确凿痕迹。我盯着那水渍半响,思绪复杂,终是默默洗净手走出去。 回到办公室,再看每个人,似都有一张无形面具,我常觉看不透为安,但这些人貌似都比为安更难捉摸,看她们妆容精致,面对罗素琴与周萱萱时都神态自若,甚至笑容亲切,似关系极睦,但转身后又是另一幅面孔,幸灾乐祸将别人矛盾当八卦是非说笑…… 相比之下,为安当初的狠厉与平日的铁面倒显得没那么讨厌,或许他也有为我不知的一面,但在我面前,他并不曾露出那丑陋一端,当然,冷嘲热讽并不让人喜欢,但总算光明磊落。 这样想着,我倒有些想念起为安来。 意识到这一点,我暗自不齿,原来我也有受□□性,这可不好,强行压下给他打电话的念头,努力埋首艰难工作中。 为安三日后的中午回来,我比罗素琴先一步知道他这日不会回公司,因他下飞机后打电话给我,彼时我正要去吃饭,看清他来电后走到僻静处接起,“常总。” 那头静了一会儿,为安说道,“还没消气?” 第三十六章 即便有气,他这几日相隔十万八千里,亦不能发作到他身上,更何况得知某些真相后,心中观念是非已改头换面,当日所觉之气早消弭大半,但眼下他问起,说明他亦知我是真生气,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我轻哼道,“你觉得呢?” 为安那头有些许噪音,更衬出他语气不疾不徐,“长久生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明朗,你并不愚钝,三日过去,我觉得你应消气一大半。” 明明我这边更安静些,但总觉他比我更气定神闲,我不服,“谁说的,我还是很生气,剩下那一小半就足够我气的要命。” “哦,那么,请你吃火锅不知能否消掉那一小半?”他静默一会,似在思索,最终这样说道。 这可真难得,他平日最不喜我吃这类辛辣食物,每吃一次都要被他教训一番,更别说主动陪我去吃,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气的要命的那一小半是为何缘故。 他主动送上门来,我岂能心慈手软,“好,我要吃全辣最辣的汤底锅,我吃多少,你就要吃多少,不许干坐着只陪不吃。” 他总说火锅麻辣烫等食物不健康,我倒要趁此机会正好改改他顽固观念,再则平日总是他骑在我头上,这一回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我等着为安回复,“如何?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无所谓,最多不过认为你没没诚意而已。” 为安顿了一会儿,嗯一声,“明朗,激将法向来对我没用。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自舍命相陪。” 我哼一声,与他定下见面地点与时间后挂断电话。 也许是有了期待,下午过的又漫长又短暂,时针一指向五点,我立马起身迫不及待走出办公室。王叔按我通知早早等在附近,接到我后又送我去约定地点后方离开。 所选饭店是我与安琳雅如吃遍大大小小几十家火锅后总结出来的最好吃的一家,其最大特色便是辣的够地道也够霸道,店址并不在黄金地段,规模也不大,但生意奇好,永远人满为患,常常要排队拿号等上几个钟头。 今日为安已提前定好位置,我径直走进店中,很快寻到为安。 他坐在最里面靠窗边,很不显眼的角落,但并不妨碍他引人注目。 他下午一定休息的不错,气色甚好,穿一件米色针织毛衣,难得的搭配了一条深色牛仔裤,黑发蓬松,而他气质沉静,一双黑色眼睛从容淡漠,像夏日深井里的清水,在喧闹嘈杂的人群中格外与众不同。 我只随便瞟了一眼,便看见有至少三桌的女客人在偷偷瞄他,而我敢打赌,当我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为安身边的时候,有一半的女人目光中一定隐藏不住嫉妒之光。 这种感觉说实话并不赖,当我走到为安面前时,不由自主的带了点得意之色。 为安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也许他已习惯,也许他并不在意,他眼睛只是看着我,“你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我正色,“那是看在火锅的份上,与你无关。” 为安替我拉开椅子,“你确定你今日可以吃火锅?我其实并不赞同这个提议。” 我知道他的意思,按经期来算,今日其实并不是最佳时机,我瞪他一眼,“别忘了提议人并不是我。” 为安在我对面坐下,“我也是不得已,不请今天这一顿,谁知还要看你脸色到什么时候?” 可真不像堂堂常为安会说的话,但无疑让我受用,我故作高冷,“哼,谁敢给你脸色看,向来只有别人看你脸色。” 为安提起茶壶倒半碗开水烫洗木筷,手法并不娴熟,但他做事认真,不一会儿便像模像样,他将洗净的一副碗筷放到我面前,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以前倒确实只有别人看我脸色的份,但自从娶了妻子,偶尔也不得不看看常太太脸色。”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哄起人来自有一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深得人心,我很快面上再绷不住冷色,又不想就这样轻易丢盔弃甲,一时十分懊恼,“别以为就这样将我打发,想想在办公室时你多威风,挑我错误时又多冷酷,那时怎么就没记起我是常太太。” 看,我就是这么狭隘兼沉不住气,才坐下不到三分钟,便忍不住急急兴师问罪。 这并不能怪我,全天下大概没有几个女人能真正忍受丈夫对自己冷面无情,之前我说不指望他,不过是嘴硬逞强不愿服输而已,但我自己知道,比起罗素琴与周萱萱所给予的冲击,真正让我不能释怀的其实是为安的态度。 尽管我深知为安性格果断冷静,但真正发生那一幕时,还是不能不失望愤然,不论怎样,现在我到底还是他名义上的太太呢。 为安显然知晓我所气为何,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火锅宴请,果然,为安挑起眉头,睨我一眼,“何必气性这么大,并不值得,明朗,我性格你不是不清楚,公私分明是我自小接受的管理理念,亦是我一向遵循的工作原则,我恐怕很难再改变这一点,所以你大可换个角度想,我并不仅仅是针对你,即便是我父亲母亲出错,我亦是一样态度。当然,你最好还是牢牢记住并努力接受它,只要你是在工作,那么我便不会因为你是我妻子而格外优待,更不会偏袒。” 我原本做好他赔礼道歉准备,但不过须臾之间,又变成他气势更胜一筹,不由被噎的快至内伤,我咬牙冷哼,“原来今日是帮我长记性来了。” 为安笑了一下,他看起来漫不经心,但黑眸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认真,“好吧,我承认,在你被责骂后回到家中时我应宽慰劝解你才是,而不应在那时认真讨论你错误。我只站在我的立场考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对。从这一点来说,明朗,你生我气是应该。” 他承认的太快太坦荡,眼神亦淡然诚恳,我的情绪被他带动的忽上忽下,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但没有什么比他主动承认错误更让人兴奋。 我胸中憋住的那口气几乎即刻烟消云散,刻意绷着脸,学他平日说话腔调,“你知道就好。” 为安勾唇,抬手示意服务员上菜,他早已点好菜品,他虽未与我一同吃过火锅,但很熟悉我口味,所点菜肴荤素皆有,样样为我所喜,一盘盘呈上来在桌面上铺开,让人食欲大动。 为安夹菜入锅烫涮,一面问我,“这几日过的如何?“ “就那样。”我微微耸肩,他认错的机会太难得,我很想保持高傲姿态多一点时间,但不到五分钟,我便垮下肩膀,“其实过的不好。” 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早期待他归来,他固然不留情面,但他无疑强大精明,亦从不会吝啬时间听我诉说,某种时候他就像一个导师,在我万分迷茫无助时恰到好处的指点迷津。 我将在洗手间里听到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讲给为安听,虽已过去几日,还是如刚听到时那般惊讶,“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原以为不过是一起简单小错误,但没想到中间竟有这般……算计。” 为安静静听着,我的形容让他一晒,“这点小心思如何称得上算计?明朗,你大惊小怪了。” 我睁大眼睛,“这只能算小心思?天,那什么样的方是算计?” 为安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但他面上表情显然进一步说明我所惊讶的不过是小儿科,那些真正的算计远在我想象之外。 我感叹,“天,真可怕,职场仿似战场。” 第23节 为安赞许的看我一眼,“谁说不是。” “多么恐怖,人人都带着面具,笑脸相对也不知对方是真笑或假笑,需时时提防身边人,以防落入圈套,真正是步步惊心。” 我的浅显总结让为安笑了一下,他盛一碗热气滚滚的菌菇汤给我,示意我先喝汤垫腹,“你所看所经不过冰山一角,你能由此感受到这些,已是难得。这潭水既深又浑,有人如鱼在游自得其乐,有人疲于奔命永不得志,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审度人心和掌控人际的能力。” “岂不是很累?脑中永远要时刻戒备,不能放松。”我说。 为安回道,“累不累看个人感受,但这无疑确是真正职场生活。” 我努力消化事实,忽又想到为安之前便已说过我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由此可见他恐早已窥测出其中“算计”,但他却不同我讲,我趁机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被故意陷害与利用? 为安不置一词,显是默认。 我忍不住绕回去,气道,“你明明知道,却还冷面眼睁睁看着我被骂,你太过分。” 为安很无辜,“当初是你自己信誓旦旦说要磨练一番,除去自身原则外,我不过遵循你心意。” 我语塞,答不上话来,再一想到罗素琴态度,不由叹气,“罗素琴不会放过我,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受气?想想就心凉。” 红汤翻滚,滚出阵阵绵绵白烟,为安举筷捞菜,动作优雅如在吃西餐,他一面慢慢涮洗,一面缓缓说道,“如果觉得辛苦,可以不做。” 我看着他,“什么意思?” 为安将涮洗过的蔬菜放入我碟中,“你的脾性想必自己也清楚,从来不甘愿看人脸色,可以预见以后还会有何种冲突与困扰,这也是一开始我并不赞同你出去工作的原因。你就像温室花朵,只知阳光,不知风雨。” 第三十七章 他平静叙述,眸中神色难辨,我分不清他是褒是贬,只听他继续说道,“花朵娇嫩易折,实在不适合那些风雨。倒不是说让你永远不工作,只是没必要去经历那些丑陋一面:我是不大乐意看到你眉头染上尘世风霜,年纪轻轻却眼神沧桑。” 我怔怔看着他,“生活哪有那么容易?” 为安静静看着我,“这有何难,别忘记你身份,我的女人永远不需要知道生活疾苦,不必像其他某些女孩那样为生活所迫终日计算着过日子,颜未老心先衰。” 他慢悠悠倒一杯白开水,斯斯文文抿一口,“你身为我太太,应相信我能力,你丈夫的事业远比你想象中还要成功,你永远不必担心有一日需要你亲自去谋生计,所以,你根本不必要去外面找罪受,你只需要去做你真正喜欢并能享受到乐趣的事就好。” 他说的我们好像会一直在一起,他能永远庇护我一般,事实上我们之间充满变数,这个变数就是他何时会厌倦我,到那时我势必要从云端跌落,可现在我却不由自主被他的描绘打动,谁不渴望被捧在手心里,免苦免惊免磨难。 我余一点志气,哼声道,“你别消磨我激情斗志。” 为安摇头道,“选择在你,你愿意做下去便继续,如果不愿意,也没必要苦苦坚持,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点而已。事实上,你不必看任何人脸色。” 我明白他是在给我留面子,怕我放不下脸面回去,心中不能不感动,嘴上却不饶人,“哪是任何人,不是还有你?” 为安黑眸扫我一眼,“就算如此,那也比看外人脸色强,更何况,只要你不做惹我生气的事,我何曾真正对你摆过脸色?” 我灵机一动,敏感揪住他言辞,“所以我被罗素琴骂的时候,你心里其实也很不爽罢。” 为安垂下眼眸,看盘中食物,“明朗,吃饭。” 心情突然变的愉悦,我越想越远,“不爽却不帮我,喂,不会这都是你一手安排,故意让她责骂我,让我知难而退,又显出你的好来?” 为安抬头好笑的看着我,“你以为演偶像剧?我不至于无聊到幼稚的程度,不过你向来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经过此番,想必你总能得点教训,知道外面世界没那么简单,”他眉头轻扬,十分认真的样子,“也该知道你丈夫在外工作有多辛苦不易。” 哈,他若都觉得不易,想必别人都无活路了,虽如此腹诽,我还是很给他面子,“对对对,你最辛苦最不易,所以多吃一点。” 我们谈话的间隙,为安会将熟好的菜夹入碟中给我,断断续续我吃的其实很多,而相比之下为安却几乎没怎么吃,水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拿过一只干净的碗,装满食物放到他面前,“这些可都是极品,超级好吃,你多吃点。” 看他味碟里就一点最普通的芝麻酱,不由啧啧两声,直接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重新调制了一份给他,“谢氏家传特制火锅酱,包够味够爽。” 为安看一眼火红火红的谢氏特制火锅酱,迟迟未动筷,“你吃吧,我不太饿。” 我嘁一声,不留情面揭穿他,“你下午应该一直在休息而没吃什么东西吧,怎么,不愿吃,嫌脏嫌不健康?如果真的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又何必请我来呢,都不知道你的诚意究竟是真是假?” 见为安并不为所动,我换了另外一种口吻,“你之前不是答应我我吃多少你便吃多少,现在却言而无信,耍人不成?况且,吃火锅最大乐趣就在氛围,尽管只有两人也要吃的热火朝天方才有趣,你干巴巴坐在一旁,那我吃的有什么意思,你不吃我也不吃。这几日心情不好我都没怎么吃东西,好不容易提起胃口,你又……唉,罢了罢了,回家吧,别人的脸色我可以不看,常先生的脸色总不能不顾。” 我作势要起身,为安食指轻叩桌面两下,“坐下。”他蹙眉看了我一会儿,神情似有些淡淡无奈,“你倒知道怎么对付我。” 我嬉笑道,“岂敢岂敢,主要还是想让你也品尝到人间美味来着。你吃一回,我保证你以后会爱上它。” 我挑起一片晶莹牛百叶递与他,“相公,请品尝。” 为安拾起筷子,在我的示意下蘸上火红酱汁,慢条斯理随口答道,“多谢娘子。” 他就是这点好,冷峻严厉之下并不死板,会适时回应我偶尔的小调侃,使之变得乐趣横生。 接下来我开始大快朵颐,遇到自觉特别美味的,总要分一半给为安,为安吃的慢,远不如我吃的多,但肯定差不多跟我一样饱,因他细嚼慢咽吃几口,就要喝一杯水,这种吃法会大大减低食量,我本想阻止他,但想到他本不太嗜辣,这里的辣连我都有些受不住,也便随他去了。 饶是这样,不一会儿为安的嘴唇便红如玫瑰,他的肤色并不特别白,但因红唇与黑发的映衬缘故,竟显出一种很健康又异样的白皙,异样在于,这样的为安看起来特别……诱人。 他的嘴唇很薄,形状却很完美,唇瓣时不时因辣而抿紧,红红一抹太过引人注目,我坐在他对面,眼睛忍不住总往他唇上瞟去,咳,从来不知道男人烈焰红唇起来,会比女人还要好看,会这般……引人春心萌动。 我不自然的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却很快发现许多不经意的目光。 我一顿,往附近瞄了瞄,哼,现在色女真是越来越多,一个个不管有主没主,眼睛都毫无羞耻心明目张胆的盯过来。 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看为安,他却似对那些目光一无所察,倒是很快注意到我眼神,“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见他盘中食物也差不多都吃净,我说道,“我吃好了,你呢?” 为安明显松一口气,他轻嘘一声,“吃好了。” 遂结账出店,驾车回家,到家时已过九点,三姐与刘管家都早早得了吩咐不用管我们,各自回屋休息去了,我与为安洗浴完,他去书房,我逗弄了一会儿明白,便回到卧室躺下。 吃饱喝足,心情也重见天明,躺在柔软舒适大床尤感惬意,不一会便迷糊住。 但不到片刻,为安竟也躺到我身侧,我迷蒙睁开眼看床头手机,才十点多呢,比之他平常待在书房的时间要少许多,我随口问道,“都忙完了?今日怎么睡这么早。” 为安随手关掉大灯,侧身背对我躺好,“想睡了。” 我很快再度入眠,但睡的并不沉,似梦非梦间总觉为安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他翻来覆去多回,动作极轻,却依稀能让人察觉到与平日的不同。 到后来,他又起来几回,似是去了洗手间。其中一回他返回来时,我迷迷糊糊醒来,不甚明亮的壁灯照耀下,他的动作看起来有几分迟缓,一只手似乎捂在腹部。 我问道,“你怎么了?” 为安放下手,将我身上滑下去的被子拉上来一些盖住我脖颈,轻声道,“没怎么,你睡吧。” 他说没怎么就应当是没怎么,我依言闭上眼睛重新睡去。然而也不知过去多久,我却陡然被一阵急促而隐忍的喘息惊醒。 刚睁眼时视线颇迷蒙,一时分不清状况,我本能的叫了一声,“为安。” 却没如预料中听到为安回应,我看向身侧,为安好好躺在那里,但再看,却发现他的状态很不对,他背对着我,高大修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我看不清他表情,只能听见他发出阵阵喘息。 我拉开大灯,突然而至的明亮刺的人眼睛几乎张不开,我眯着眼跳下床,来到他那一侧,蹲在他身前,“为安,你怎么了?” 为安已说不出来话来,他双手死死按住腹部,似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而他脸色苍白的可怕,额上汗津津一片,些许黑发已被濡湿,凌乱贴着。 我一惊,慌忙唤他,“为安,为安。” 为安眉头皱起,似是想回应我,他睫毛颤动几下,却终是没睁开眼,鼻翼颌动间喘息声更促更重,似承受着极大痛苦。 我被骇住,这个样子的为安我从未见过,我试图握住他的手,却只能紧紧覆在他手背上,他的手凉的惊人,因死死按压腹部的缘故,指骨关节格外突出,硬的铬人。 我跪在床边,慌乱帮他按着腹部,“是肚子疼还是胃疼,为安,你别吓我。” 说完这句,猛然反应过来,我匆忙对他说一句,“为安,别怕,你忍忍,我去叫人。” 我赤脚跑出卧室,穿着睡衣披头散发一路急跑,终至三姐房门前,边砸门边喊道,“三姐三姐,你快起来。” 三姐极快起身,打开房门,一脸惊诧,“太太,发生什么事?” 我语无伦次,抓住三姐,“救为安,快救为安,他看起来要死了。” 语毕,面颊上一凉,竟是不自觉流下眼泪来。 第三十八章 三姐被我拖曳着出房,倒比我冷静,先去楼上叫醒刘管家,这才随我一起急匆匆跑向卧室。 一路上我总算说明情况,刘管家一听就大致明白,他的效用此时显现出来,一面步伐匆匆,一面拨通电话,等到卧室门口,只听他已安排好,“十分钟之内赶过来,让朱教授先行准备好,怕是肠胃出了问题。” 我浑浑噩噩听着,闻言问道,“为安肠胃有问题?” 刘管家已顾不得答我,趋近察看为安状况,连叫几声先生,为安都没反应,三姐也被吓的不轻,紧声道,“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刘管家沉着声音,“也不知疼了多久,竟忍到这个程度,要是早发现早送医院也不至于昏过去。” 刘管家也许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可听在耳里,却叫人异常难受。 我蹲下来,拂一拂他额前汗湿的黑发,一手握住他的手,“为安,一会儿就好了,医生马上来。” 为安手心里全是冷汗,我的手心不一会儿就被打湿,极不舒服,但我一点也不想抽出来,我不知道这样紧握是否能让他好受些,但他的手指很努力的动了动,如同在安慰我。 刘管家与三姐站立一旁陪着,时不时到窗边张望,如此几个回合,终于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响起。三姐留在家中,我与刘管家陪同去医院,之前刘管家口中的朱教授已等在院门口, 我亦认识他,他算是常家的私人医生,每年的体检都由他负责,我有个头疼脑热,亦是他到家中诊治,平日和蔼亲切,此时却表情严肃,只看了一眼为安,而后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按压住为安腹部,为安即刻痛苦□□一声。 朱教授冷着脸,语气不善对刘管家说道,“到底给他吃什么了? 刘管家只知我们出去吃饭,并不知我们具体吃了什么,闻言转看向我。 我涩声答道:“火锅。” 朱教授是少数知道我身份的人,他看我一眼,忍了忍,才面无表情说道,“不是告诫过任何辛辣刺激的食物都要尽量少吃,甚至不吃。” 朱教授亦没多少时间质问人,指挥随行护士推着担架车急奔向医院里面。我茫然急步跟在后面,到急诊室后被关在门外,开始漫长等待。 我一直坐在长椅上,眼睛茫然盯着红色警示灯,头脑一片空白。刘管家陪在一侧,大抵是我样子颇为骇人,他出言宽慰我,“太太不必太担心,朱教授医术过人,又熟知先生身体状况,一定会让先生平安无事。” 我点点头,唇角泛起苦涩,“为安肠胃很不好么?不能吃辛辣刺激食物?怎么从没人告诉我?” 刘管家顿了顿,“先生从小胃便不太好,听说以前还做过手术,从我到先生身边开始工作不久,医生就确实曾告诫过忌辛辣刺激东西,三姐也知晓这点,所以平日的饭菜总是尽量分开做不同口味。之所以没告诉您,其实是先生嘱咐,我想大概是怕太太担心,亦怕太太委屈自己顾全先生口味。” 我捂住脸,大家都知道的事却唯有最应知晓的我不知情,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喜欢吃辣而已,却原是根本不能吃辣,我竟什么都不知道,还以种种说辞逼迫他吃下那么多,那些该死的火锅食物于我是蜜糖,于为安却无疑是pi霜…… 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内心受着煎熬,等到医生走出来,仿佛已过去一个世纪,而我几乎没有颜面面对医生。 朱教授摘下口罩,面色比之之前稍显轻松,“中度胃出血,眼下已无问题,但下次若再受刺激,我不保证情况不变严重。” 我松一口气,没忘记道谢,朱教授摆摆手,“别谢我,要谢就谢常先生命大福大又能忍。” 他停顿片刻,不甚和气,“恕我逾矩,常先生平日对您的健康十分在意,就算是作为回报,常太太也该适当关心关心常先生身体。我是医生,领着一份常家的薪水,实在不愿看到常先生身体经受一些不必要的伤害。希望您理解。” 第24节 他是个负责的好医生,我无言以对,默默受下他隐晦的责备。 为安被推出来,转入vip病房,他昏睡着,眉头依然难受的紧蹙着,但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吓人。刘管家去办手续,我守在为安床边,静静陪伴他。 他睡着时的样子跟平日不太一样,其实他一贯沉静稳重,严格说起来并无什么大不同,但也许是我第一次这般仔细看他梦中面容,总有几分奇异之感, 这个男人,竟与我在一起快六年,初见时的样子已记不清,但我模糊记得那时的他很温和,亦常常微笑,远没有现在冷峻,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个性? 仅仅是时光吗? 就如我对他的肠胃病痛不了解一样,他的内心世界我同样知之甚少,相比而已,反而是他对我的所有都一清二楚,回想起来,几乎事无巨细他都有考虑到。 有一个模糊念头自心底扬起,但刚刚冒出头,已吓到我,我深呼吸,强硬压制住它,不,不,谢明朗,不要瞎想,那太荒谬,不要再想,万一不是,岂不要置自己于尴尬境地。 我甩甩头,握住为安的手,伏在床边听着他的清浅呼吸渐渐睡去。 第二日竟是被为安叫醒,“明朗,怎么不去床上睡?” 病房里另置有一张家属陪床,我完全没想到去用它,听见为安声音响起,不由惊喜,“为安,你醒了?何时醒来,怎么不叫我?好些没,还疼吗,要不要叫医生?要喝点水吗?” 为安脸色依旧苍白,唇角却勾起浅浅弧度,“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明朗真是一贯的急脾气。” 我无端觉得委屈,“你还笑我!” 为安看着我,“吓到了?” 我点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怨尤,“你为何不坚决拒绝掉呢,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勉强自己么?不是向来知道怎么打发我么?为何要吃。” 为安轻描淡写答道,“我高估自己,以为偶尔吃一回没事。” “那你晚上刚躺下时是不是便已不舒服,后来疼的狠了为何不叫我?我是死人么?也对,我睡的像死人般。”我赌气道。 为安难得的苦笑,叹息一声,“我还是高估自己,以为可以捱到天亮再去看医生。” “你……”我真想骂他,可一看到他疲惫面容,便再骂不出口,“你胃不好,为何不让我知道?莫非怕我借此整治你不成?” 我故作恶相,实则心下紧张,紧张为安的回答。 为安也许没察觉出被我掩饰住的紧张,他转了转头颅,微微调整姿势,“唔,当初也许是这样想法,我忘记了,这没什么重要。”他漫不经心道,“反正你也不会关心在乎这种事。” 我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有种陌生的痛感,它让我惶然,让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无任何头绪。 三姐突然推门而入,“先生醒了?与太太在聊什么?” 她早已从刘管家那里得知为安无事,因此神态轻松,笑眯眯道,“我听见先生说道关心,哎哟,先生,太太可关心您,您是没见昨日太太的样子,说出来不怕太太骂,那真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披头散发赤脚跑到我房门前,泪流满面的说您快要死了,真真是吓煞我。” 三姐说话语速快如吐枇杷籽,想打断她都找不到合适机会,“我真是头一回看太太这么惊慌的模样,太太年轻,平日看起来像小孩一般没心没肺,但到底是夫妻,心理总归是关心先生,说句不好听的,昨日太太那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先生性命垂危无药可救了呢。” 我脸皮赫然,想起昨日的失态,真恨不得拿根麻线缝住三姐大嘴巴。 为安不可能不听见,他黑色眼睛里有一抹明亮神采,“你还哭了?” 我硬着头皮回,“才没有,我怎么会哭?” 该死的三姐又没有眼色的插言,“怎么没有,太太害羞呢,当时哭的可厉害,就在我面前,两只大眼睛里全泡着泪花,轻轻一眨泪珠儿扑哧扑哧成串往下掉,我就没见过哭的这般伤心的,一面哭一面哀求快去救救您,您要死了,今儿说起来好笑,但昨儿那会儿真真是可怜的紧。” 我昨天哭的那么狠?我无暇回顾,只觉得恼羞成怒,咬牙喝道,“三姐,你一大早跑来做什么?” 三姐呵呵笑,“得,招太太烦了,我不说了,我收拾了换洗衣服过来,现在就去整理整理衣柜,等会先生好换。” 三姐走进里间,世界终于清净。 我不自觉的有些不自然,想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手却被为安拉住,他躺在那里,从上往下看着我,他精神并不太好,头发凌乱,眼下有淡淡青色,他样子看上去说实话有几分孱弱,远不如平常那般具有威胁性,但他凝视着我,我依然感到几分压迫感。 为安仔细端详我,嗓音微有沙哑,辨不出情绪,“还真哭过。怎么,很怕我死掉?我还以为,你一向是盼着我不好的。” 第三十九章 若在平常,我一定毫不犹豫反唇相讥,然而此刻我却干涩难言。 只因三姐的话带我回到昨日场景,眼下已知为安无事,然昨夜的惶然心惧却未消退,依然真实的让我不安。 在最早的时候,我不能不憎恶他,可我斗不过他,永远处于弱势地位,偶尔被激怒被讽刺的过分时,确曾在心底咬牙切齿骂过他,希冀他能发生点譬如生病等事伤伤元气,以此削减他嚣张气势,顺带早日让我脱离苦海。 但他一向自制自律,身体管理的比我还好,一年到头都不曾见他感冒一回,而随着时间渐长,这种念头慢慢淡去,我不再作此幼稚无用功,但也顶多与他彼此相安无事而已,直到昨日,见到他昏迷模样,我竟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难道真如他说,我怕他死去?是从何时起,我竟开始关心他?他疼痛时,我为何要自责,为何要害怕,为何要惶恐?我即便不为他的狼狈幸灾乐祸,也大可不必惊慌失措如斯,担惊受怕如斯,更不必感到……心疼。 除非,除非…… 昨晚陪着为安时才胡思乱想过,今日又臆想过度,谢明朗,你是不是魔怔了。 我稳稳心神,强自镇定答道,“我怎会盼你不好,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为安静静看着我,“难得你为我哭一次。” 我想他是没有讽意的,他深邃黑眸有如静潭,让人难测其意,我故作无谓耸耸肩,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一时情不自禁,毕竟我们在一起多年,总有感情,况且因我才让你受难,你那个样子又实在可怕,我……也是人之常情。” 就算是小猫小狗,养的时间久了亦会有感情,更何况我们是人。 为安盯着我,良久淡笑了声,“唔,总有感情。” 他的笑容让我捉摸不定,我岔开话题,“我给你倒杯水。” 我转身倒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绕在我身上,密密层层,竟觉得脸皮发热。 我磨蹭一会儿倒了杯温水,将他扶起来,喂给他喝,他倒没半分推让,直接就着我手臂喝了几口。 他喝完就半靠半坐着看我,说不上为什么,我总觉他似乎心情不错,这是件好事,总比他冷着脸强,但我脸皮并不如我自己想象般厚,长久被他好看黑眸盯着亦不自然,不禁怒视他,“看毛线看啦,没见过我这样的美少女么?” 说实话,我们之间的气氛此时有点微妙,我们一直相处自然,但近日却好像突然多了暧昧之意,也许是我单方面错觉,也许大家心照不宣……总之,这种感觉很奇怪。 三姐拯救了莫名尴尬氛围,“对了,太太,我把你手机也带来了,怕你要用。” 她将手机递给我,“九点多有个号码连打几遍,我怕有急事就接起来,是一个叫罗什么琴的女人,哎哟,太太,她语气好凶,问你到底还要不要上班?” 我打开屏幕,果然几个未接都是罗素琴,我硬着头皮回过去,刚接通,即刻传来罗素琴满含怒意的声音,“谢明朗,你胆子是否太大?竟敢矿工,当自己是老板抑或是老板娘?我上回放过你,这回你觉得自己还能好运?” 我瞥一眼为安,他听的一清二楚,见我看他,他唇间浮起一抹微笑,显是在幸灾乐祸。 我冲他哼一声,缓声道,“旷工是我不对,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唔,我不可能一直好运,所以,这份工作我就不做了罢,免得让你为难。另外,我知道你看不顺眼我,其实我也不大看的顺眼你。” 我挂掉电话,想象不出罗素琴是何种表情,大概会七窍生烟,觉得我嚣张无理,大抵还会斥责如今毕业生有够低素质太性格,我管不了那么多,她因喜欢为安而视我如眼中钉,我又何尝不觉她惹人厌。 我放下手机,冲为安摊手,“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为安笑一笑,“以后请美少女多照顾,让常先生早点好起来,好赚钱养家。” 我的外出闯荡就这样灰溜溜结束,自此担负起照顾他的重担,他住够两天便回到家中静养,三姐成我老师,每日教我炖汤熬粥,一道道程序繁杂又冗长,竟也不觉得无聊,每每让为安喝下一碗时的成就感远比任何一件工作都要浓烈。 安琳电话我时我讲与她听,她嗤笑我,“没出息的女人,年纪轻轻却爱上做家庭主妇。”后又叹息一声,“也是你好命有福,有强大后盾,方敢说走就走,也方能安心做家庭主妇,换做我们,总要气往肚里吞,敢怒不敢言,还要装作虚心受教感恩面孔。” 她说的对,我亦自知,这些年在为安身边,跟他斗跟他倔跟他吵跟他闹,但事实上我还是被他惯坏。 只要不触及他原则问题,他似乎从不干涉我,亦从不约束我脾气,在他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我变的很难再委屈自己,在别人眼里我多多少少有些骄纵,骨子里不愿看别人脸色。 曾有人笑我天生洒脱任性,但通过这一次工作经历,我更深深明白,我的洒脱任性其实都来自为安的纵容,因为为安的明确支持,我才有足够底气甩手走人。 而我大抵真是无甚出息,也许爸爸早看出这一点,所以他从未要求我做出一番事业,亦从不培养我当他接班人,他只要求我对学业上心每天开开心心便好。 我现在已完成学业,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事需我担忧,但未来总是遥远的,又何必想那么多,而为安创造的象牙塔温暖又舒适,也许早晚要离开,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这本来也不由我掌控,船到桥头自然直,过一日是一日罢。 安琳叹息一阵,又给我带来雅如的消息,雅如已到英国,之前联络我却没人接电话,她已见到明媚,并把我托付的东西交予明媚, 安琳还给我一个惊喜,“雅如说明媚极靓丽,气质上佳,走在街上总能招惹男人目光。但她端庄温柔,并不滥交,雅如见她几次,只无意撞见过一回她与一个男人一起进餐。那男人也是中国人,俊郎高大,与明媚极为相配,看明媚对他柔情款款,恐是她真正心仪之人。” 明媚交了男友?可真是让人又喜又恼,喜的是她有了男友在异国他乡总算不寂寞,恼的是她竟瞒着我。 我迫不及待想电话给明媚确认,安琳却不赞同,“她不告诉你肯定有原因,说不定是害羞抑或两人还在最初阶段,你冒冒然去问倒无端增加她压力。反正雅如在那边,她自会替你留意,再则你是明媚亲姐姐,到时时机成熟,她没有不告诉你的道理,你急什么。” 她说的有道理,我遂作罢,只盼雅如火眼精金能帮我分辨那男人是否可靠,又盼明媚早日亲口告诉我她恋爱好消息。 这种急不可耐的兴奋很快被为安看出,他一面翻阅书卷一面问我,“心情很好?有何高兴事,说来听听。”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水落石出之前先不告诉他,“先保密,这是一个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为安一向有修养,没嘲笑我故作玄虚,而是说道,“既然心情这么好,过几日有场小型聚会,你与我一同去。” 我看了看他,他气色看起来好许多,但到底还是比不得之前,瘦了一点,终日躺在家中,精神难免有些郁郁,我不好扫他的兴,亦没有借口推脱,随即答应下来。 说是小型聚会,也有二十多人,人人带着女伴,各个妆容精致花枝招展,我不由暗自庆幸今日有认真打扮,否则岂不要给为安丢脸。 为安似察觉到我的紧张,他用不甚在乎的口吻安慰我,“不必担忧,这场中没有几个女人比得上你,她们与你不是同一个档次,我带你来已是给足她们面子。” 他说的有点奇怪,但无疑动听,我瞬间信心激昂,在他身侧抬头挺胸做足淑女风范。 而直到遇到一个熟面孔,我才明白为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章 与为安打招呼的人颇多,他从容温和与他们交谈,亦不忘记交代侍者端来特制果酒给我,又特意指点我果腹点心在哪里。他们谈论的话题我不感兴趣,随自己去择点心吃 。 巨大圆形玻璃桌置于偏厅,上面摆满各式新鲜出炉西式点心,挑来挑去方选中一个草莓芝士蛋糕,刚伸手欲拿,一只洁白的手同时伸过来, 我抬头,与玉手主人打了个照面,不禁一呆,“云薇?” 自她从宿舍搬走后我们彼此都没联络,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断没想到会在在这里遇到。 云薇也是一愕,很快反应过来,“你跟常先生过来的?” 我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先生也来参加宴会?” 我没多想,她离开宿舍时安琳说她找到下一任,看她当时打电话的样子我潜意识里认为她找到好依靠,会结婚或者已经结婚。 云薇微微一笑,仔细端详我表情,片刻后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故意嘲笑我,你太看得起我,我先生?嗬!” 云薇越□□亮,穿着打扮亦不可同日而言,她由女学生变成真正女人,性感又妩媚,平心而论我比不上她,但她似乎并不开心,眉头上隐约有我不懂得的沧桑感,仿佛心疲又仿佛不安。 她的话语让我不知如何接口,只好静默,她似也没在意,“好久没见,你看起来过的不错,你一向过的不错。” 我跟她关系交恶,以前她从不会主动搭理我,现在难得和我说几句,话里却总有点讽刺意味。我不与她计较,只平静答道,“还行,一直就那样。这个蛋糕你吃吧,我再拿别的。” 云薇摇摇头,“算了,本来也不太想吃。要一起回正厅吗?我想你也不认识别人。” 她明显比我熟络这种场合,在场的女士我确实只认识她,于是与她一起回到正厅。 由门口进去时,一眼看到为安,他被几人围着,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小圈子,他笔挺站在众人间,姿态从容优雅,神情沉静淡定,自成夺目风华。 第25节 云薇显然看到为安,她盯着为安许久,才对我说道,“我始终不相信他这样的人对你是真心,亦不相信你们是因为爱情而在一起。” 我暗自震惊她几乎一语中的的猜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云薇不屑继续猜测,“我不知道,但他如此年轻,以他外表与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却早早与你绑在一起,其中必有特殊缘故,这缘故也许出在你身上,也许出在他身上,谁知道。” 我冷静说道,“你也说他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找到,却偏偏只要我,说不定就正好是因为爱情呢,他爱我,所以才放弃整片森林。” 云薇娇红唇瓣间溢出轻笑,“你活在童话世界里?他们这样的人,有几个把爱当回事,你如果不是太天真,便是太不了解他们。” 她目光一转,望住另一个方向,“喏,那就是‘我先生’” 我看过去,吧台处站立一名男子,正在等待调酒师调制新酒,他年纪与为安相仿,但神态气质远不能与为安相提并论,随意依在吧台处,一双桃花眼太不安份,有意无意瞄向漂亮女人,连女服务员也不放过,甚至会瞟向她们胸部,被发现后竟也不觉羞愧,反倒轻佻一笑,明目张胆调戏人家。 我惊诧,这个男人也太不尊重云薇,好歹云薇亦在现场,就不怕此举会让别人轻视她? 云薇看到我表情后一晒,美目几多自嘲,“当时我们亦是在某聚会上认识,他算是仪表堂堂,又为年轻新贵身价不菲,见到我后即刻穷追不舍,甜言蜜语鲜花礼物永不重样,信誓旦旦表明只要我一人,我以为遇到真爱,毫不犹豫投入他怀抱。结果呢,到手后很快原形毕露,看,已开始寻找下个新鲜床伴。” 云薇尽量说的风淡云轻,但她到底还不够老辣,眼里藏不住黯然,她一向眼高于顶,只交富裕男友,有些甚至称不上男友,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说她自贱也好,可怜也罢,但我想她对这个男人定存有几分感情,否则不会迫不及待收拾全部家当与他一同住,亦不会眼中流露出哀伤。 我不知是否该安慰她,云薇却哼一声,“不要怜悯我,是我自己轻信他人,就当长回教训,不至于难过的要死。况且,”她扫一眼场中众人,“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男人个个相差无几,你以为他们身边女人是他们真正伴侣?不过是同我一样的临时情人罢了,有少数倒是带着正牌妻子,但恐怕是不得已,没有悍妻盯梢,他们一样时时换新人。” 云薇冷笑,“这就是他们,不风流多情便似对不住上天赠予他们的权势与财富。所以,你说爱,这个字放在他们身上简直是笑话。” 我被她说的心寒,很想无谓反驳她我没想那么多,但我没忘记自己身份,无论我与为安关系实质如何,总不能示弱于外人徒增笑话,我强自镇定说道,“也有例外,并不人人都如此。” 我的脸色可能不太好看,云薇眼里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一点快意,可她还没说话,却有侍者走过来对我恭敬道,“您好,常先生请您过去。” 我抬眼望去,为安也正看过来,黑眸越过人群对我微微示意。 我暗自调整好仪容,端着适度微笑走过去。云薇亦跟过来,与我站在同一侧。 为安望着我,眼神温和,“可觉无趣?” 我轻轻摇头,“不会。”出于礼貌,还是把云薇介绍给他,“这是我同学,云薇,碰巧遇见她。” 为安淡淡扫一眼云薇,语气疏离,“你好。”而后他转向那些人,笑道,“我太太性格开朗活泼,却一向不爱这些场合,今日能陪我来算是给足面子。” 众人纷纷吃惊,“外界传常先生已结婚,原来竟是真的。” “怎么以前从不见常先生带常太太出来,还金屋藏娇不成?” 为安笑的柔和,“她年纪小,今年刚毕业,她又懒于应酬,想多玩几年,因此甚少带她出来。” 有人恭维,“这般漂亮的太太肯定舍不得带出来,换作我我也一定只想藏在家中自己欣赏。” 众人都笑,又有人问,“不知常先生打算何时将常太太真正公布于众,到时可别忘予我们一杯喜酒喝。” 为安道,“自然。我也希望快点,但还是要看她意向,总要等她准备好。” 他坦然大方,不似说笑,众人看我的目光中再无一丝怠慢,有人接口打趣,“还需什么准备?常先生,不能太惯着女人,否则以后苦头吃不尽。” 为安无奈耸肩,“没办法,这种大事比不得旁的,总要心甘情愿才好。” 我面带微笑平静看他们谈笑,实则震撼不已,心跳如擂鼓,他到底是随口应酬还是本意如此,他突然将我介绍给别人已属意外,又来这一套说辞,真假难辨到让我内心震动。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倒不一昧惯着她,只是不太忍心拘着她,只能随她去。” “都说疼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看来我们都要像常先生多学习才是。” 为安一笑,“见笑了。”他转向我,拍拍我的手,“去吃点东西,我一会儿结束去寻你。” 我顺从离开,与云薇一起到偏厅寻了张沙发坐下,我没有心情顾及云薇,只默默坐着。 良久,云薇重重叹息一声,“你说的对,不是人人都一样,总有例外,你先生就是例外。也许从那时他肯给你婚姻我就该知道他是个例外。” 我侧目看她,她却似明白我内心所惑,“别高兴太早,我只是说你先生这个人是例外,并不包含其他。我看的出来你们之间确实有问题,否则他刚刚说那些话时你不会那么惊讶,你掩饰的足够好,但逃不过我双目。” 我皱眉,“非要挑拨我们你才能开心?” 云薇不屑道,“我只是相信自己直觉而已。挑拨?哼,姐只玩光明正大的手段,这种小伎俩太浪费时间。我只是……嫉妒你。” 她定定看着我,丝毫不掩饰她的真实想法,“嫉妒你遇到他这样的男人,嫉妒你这么好运。我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如果换做我,我一定好好抓住他,用尽办法让他真正爱上我,如果不能,我亦会好好珍惜他,他这种男人一生不会再遇见第二个,毕竟老天爷不会让一个女人把好运占尽。” 我吃惊于她坦诚与大胆个性,她的话语让我心绪复杂,我移开目光,“你又怎知我没好好珍惜他?” 云薇冷笑,“那就得问你自己了,人人都有眼睛。我所见的是你一昧理所当然接受,而不曾真正在意,说实话,真讨厌你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你别太得意,小心有一天上天不再眷顾你,到时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这般无所谓。“ 她与我同窗几年,其实甚少见我与为安的相处模式,但没想到在她眼里我竟是得了便宜却卖乖的讨厌模样,我欲反驳,却无从开口,因我想起安琳雅如以前亦曾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仔细想想,其实这与云薇所说之意差不多,都会让人想掐死我。 云薇睨住我神情,”我虽觉你们不是因爱情在一起,但我看常先生对的你样子倒似……“她突然住了口,过片刻方嗤笑一声,”我们互不喜欢,今天我对你说的已够多,为何要再管你们的事,随你们如何,你懵懂也好,愚蠢也罢,都是你的造化,与我何相干。” 她站起身来,往正厅走去,我才察觉原来宴会已尽尾声。 云薇走了几步,回眸对我嫣然一笑,“如果有一天你预备离开常先生不要他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与其便宜别的女人,倒不如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不眼盲,自会好好……” 她真是厚颜无耻,将为安当做什么,我怒目而视,恶狠狠说道,“你做梦。” 第四十一章 为安从正厅里出来,与云薇打了个照面,我听云薇说道,“常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再见。” 我哼了一声,也不知为安是否听见,他目光短暂的从云薇身上扫过,客气颔首,尔后向我走来。 云薇已娉婷走远,我收回目光,碰触到为安清亮黑眸,竟鬼差神使般脱口问他,“云薇是不是很漂亮?” 为安挑眉,“谁是云薇?” 我朝云薇离开的方向努嘴,“喏,刚刚冲你抛媚眼暗送秋波的那位。” 为安毫不犹豫答道,“还好,”他看我一眼,又说道,“不及你。” 我心里好受些,挽住他臂弯,与他一起离开会场。 回家路上的风景依旧,然而我心绪却大为不同,今夜的一切给我冲击颇大,无论是为安,还是云薇,他们的举动或者言辞都让我混乱,心里如同搁置上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车内十分安静,只听为安问道,“你们谈了些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为安目视前方,答道,“你和你那位同学,“他沉稳打方向盘转弯,淡淡说道,“我见你们在一起讲话,很好奇你们谈了些什么,能让你闷闷不乐。” 莫非我与云薇在门□□谈时他就注意到?我当时因云薇那套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说辞而脸色不好,难道他恰巧看见,所以才让侍者请我过去?也许歪打正着,他之后将我介绍给众人的行为正好替我强有力回驳了云薇,无形中替我挽回颜面。 我闷声道,“没谈什么。不过我与她关系向来不好,没想到今天会碰见,所以没什么好脸色罢了。” 为安唔一声,“原来如此,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她,以后这种场合她不会再出现。” 他说的云淡风轻,我思索片刻,方理会其中深意,不由好笑,“唔,难道你要改走霸道总裁路线?” 为安眉头轻扬,“偶尔试试也无妨,如果它奏效的话。” 此刻它就显出效用,我心头稍觉轻松,“倒不至于如此。”又疑惑,“你真不记得她?” 为安瞥我一眼,“我与她见过?” 我失笑,云薇是大美人,一向深信自己对男人的魅力,若让她亲耳听见自己曾花尽心思搭讪的男人竟对她毫无印象,还不知要气成何种模样,只怕要七窍生烟。 心里不自觉愉悦,我侧头看为安,“她是我室友呀,大一的时候,有一回你来学校时,被她看见,之后特意去美发店做了头发,又挑了新衣,苦心等待好几日,终于与你‘偶遇’,尔后羞答答搭讪你的就是她呀。” 那时的云薇身上已开始展露出我们不具备的妩媚,她本就美丽,精心打扮后更是不可方物,当时我们几人与她关系虽一般,但还未至交恶地步,看着她那般模样,也不由真心夸赞一句。 我盯着为安,“她曾那般主动搭讪你,又是一等一大美人,理应过目难忘才是,你怎会一点印象都无?你假装的吧?” 为安食指轻叩方向盘,神态轻松,似觉我十分无聊,“明朗,主动与我搭讪的女人向来不少,个个容貌不差,但我就要因此而全部记住她们?我的大脑向来只记重要事宜,她们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他倒真是不谦虚,我嘀咕道,“搭讪的人多很了不起么?有什么好炫耀。” 为安耳朵灵敏,明显将我的嘀咕一字不漏听进耳里,他平静注视前方,一面专心开车一面说道,“我倒不需要炫耀这种事,不过,你与她关系不好,莫非就是因为她曾搭讪我?” 他似随意问询,我亦随意答道,“倒不全是因为这,不过也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以为安的性格,云薇搭讪的结果可想而知,她容光焕发的出发,却脸色难看的返回,一连几日皆精神不振,而在某一日我坐进为安车里时的场景被她碰巧撞见后,她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无法形容,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亦才知晓她瞧上眼并不惜主动搭讪的男人竟是为安…… 在此之前,我与云薇之间已有矛盾,其起因为一个学长。学长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据说家境殷实,再加之本身高大阳光,性格亦幽默风趣,是十足的校园风云人物,云薇进校时即对他有意,曾在我们面前立下誓言一个月拿下他,那时不知她本性,我们几人还为她打气,甚至帮她制造各式机会接近学长。 最终云薇还未及入学长眼里,学长不知怎的,却盯上了我,成为我青春路上为数不多的一朵桃花。 或许不是烂桃花,却注定不会开花结果,我自然只能委婉拒绝让之凋零,尽管这样,依然得罪云薇,其实想想亦可以理解,换作是我,自己中意的男生喜欢上身边朋友,只怕也会心里不舒服,但云薇的做法却让人更不舒服。 她得知学长喜欢上我时,很不屑撇嘴,“没眼光的男人。” 她并未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但辗转反侧到底还是传入我耳中,我并未多计较,只当她心里不平衡口头发泄一下而已,但再不参与她的感情世界,其实后来也参与不了,因为她的真实性格很快浮出水面,我们皆知她找男友的标准,再懒得管她,只维持表面和谐。 这种和谐因为安而彻底打破,等我返回宿舍时,云薇冷冷站在我床位前,满面讽意的看我,“想不到啊,咱们宿舍原来卧虎藏龙,竟隐着你这么有本事的人。” 她来着不善,我口气亦不柔和,“你什么意思?我跟他早在认识你之前便已在一起。” “所以才说你有本事。真人不露相,真叫人刮目相看,谢明朗,给我说说你在何地遇到他那种极品男人的,我也去碰碰运气呗。”云薇嘴巴厉害,轻易将话头引向不堪之境。 安琳雅如也与云薇一同看到我与为安在一起,那亦是他们第一次知道我有男友,但为安的豪车以及年纪,再加上我无心让人知道我与为安的关系,种种疑点之下,无法不让人产生遐想。 我冷声道,“我承认他确实有钱有势,但他是我正牌男友,我警告你不要胡言乱语。” 云薇冷哼,”哈,正牌男友,多好听的名词,但谁信?谢明朗,我真是小看你,我喜欢学长,你横插一腿,那也罢了,我看上这个男人,你又不动声色抢走,你故意与我做对也罢,反正天下有钱男人多的是,我不与你争,但我真看不惯你这副伪装模样,还正牌男友?!哈,笑死人。” 简直无稽之谈,我再不忍下去,“云薇,别将人人都想的如你般龌龊,我没有绞尽脑汁去攀附金主的恶趣味,别将我与你相提并论,我受不起。还有,学长不喜欢你,我男友亦看不上你,那都不过是你自己无本事,别无辜赖到我头上。” 云薇气的变了脸色,“别把自己伪装的多高尚,那种男人我见的多,有几个不是图年轻图新鲜玩玩而已,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拿钱换来的玩物而已,只要他们愿意,随意可以换更新鲜的酮体。话说,他花多少钱得到你?看你对他称呼男友服服帖帖的态度,想必一定不少。” 我被彻底激怒,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伸手重重甩她一耳光,“你闭嘴。” 云薇尖叫一声,随即扑上来,与我扭做一团,安琳雅如手忙脚乱试图拉开我们,但我们两人都心中大怒,死死不放手,又挠又抓,我从小便擅于打架,全程并不吭声,任凭云薇如何骂,我只闷住所有力气都集中在手中攻击对手。 到最后被分开时,云薇脸上身上都惨不忍睹,她趴在地上起不来,头发被我扯下不少,散在她周围,显出战况惨烈。 我亦受伤,但气势犹自强盛,“还敢不敢乱讲?” 云薇又惊又惧,大抵没想到我出手如此狠,她躺在地面上喘息,怒瞪我,“嗬,我乱讲?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所言属实,证明你们关系正当,否则,就算你将我打死,亦不能管我怎么想怎么讲。” 她这个人,真正是让人讨厌,我真恨不得再打一通,但她好巧不巧击中我软肋,我就算将她真的打死又如何,也依然改变不了某些事实。而她口出所说证据我也确实拿不出,别说我心里本就不愿意常为安与我朋友有过多接触,只怕常为安也不会赔我玩这种无聊游戏。 我只能装作不屑,“天大笑话,为何向你证明!你爱信不信,但你下次再敢乱讲,我听见一次定再扁你一次,让你从此永远顶着猪头。” 之后我拿起包包离开宿舍,回到家中。 在原本并不应回家的日子我突然回家,自然引起常为安注意,他听到三姐叫声后从书房出来,徐徐下楼,我则嫌烦三姐追问,低头往楼上行去。 两人在阶梯上相遇,我闷闷低着头,停在常为安面前,眼中只能看见他脚下趿着的雪白短毛拖鞋,干净又柔软,与此时一身狼狈的我定然形成鲜明对比。 下一刻,常为安清然嗓音自头顶响起,“怎么弄的这么脏?出了何事?” 第26节 “摔了一跤而已。”我低声答道。 “哦?你重新摔一遍我看看,让我长长见识看何种摔跤姿势能摔的全身是灰披头散发?”常为安声音冷静,不疾不徐的如此说。 我梗住,就要避开他往楼上走,他却堵住我去路,修长手指伸过来,微一用力,即迫的我抬起头来。 第四十二章 脸上火辣辣疼,虽未照镜我亦知自己脸上定受伤,常为安一根手指恰巧压在伤口处,我疼的不由自主嘶了一声,他挪开手指,但并未放开我,依然扼住我下巴,黑眸细细端详我面容,眉目间喜怒难辨。 我被他看的不耐烦,挥手推开他手掌,“有什么好看?实话告诉你吧,我与人打了一架。我虽受伤,但最后的胜者是我,对方比我更惨,脸肿如猪头。” 常为安这种时刻也不忘打击我自尊,他毫不留情面,“你以为你现在不像猪头?” 我吓住,“阿,这么严重?我以为还好,会不会破相,不要啊,我的花容月貌!” 我伸手摸摸脸颊,并未察觉到任何肿胀,方松一口气,正要怒瞪常为安,他却极快抓住我的手,“乱摸什么?再摸下去伤口感染,你便变成真猪头。” 他拉着我上楼,一面吩咐道,“三姐,把药箱拿上来。” 我简单洗刷一下,尔后坐在床边由常为安给我擦药,脸上有三处伤口,都是云薇利爪所抓,一处破了皮,留下深深血痕,最骇人也最疼痛,涂药时尽管常为安手法已够轻柔,但碰及此处时,我依然忍不住低声呼痛。 常为安动作顿了顿,“现在知道疼了?明朗,暴力不是文明人的行为,更不是一个女孩该有的举止。” 我不服气,“可有些人非用暴力对付不可。如果法律允许,我一定撕破她嘴唇,看她再乱讲。” 常为安睨我一眼,“谁讲什么了?” 我一滞,才意识到又被他一句话绕进去,轻易说漏嘴,我哼一声,“没什么。”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常为安并不放过我,“明朗,乖一点,自己告诉我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我不告诉他他便要去查不成?倒似他能做出的事,未免再生事端,我还是自己讲出比较好。除了云薇曾搭讪他的事之外,其余皆和盘托出。至于为何隐去云薇搭讪那一环,我想大概是私心作祟,云薇那么美,又曾主动示好于他,正常男人恐怕多少都会有虚荣与维护心理,不自觉会偏向她那边,我才不要她因此得益。 其实我有些难堪,毕竟那些话并不好听,于常为安而言或许不关痛痒,但对我来说却并不好受,我说完后装作无所谓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她的话,只是看不惯她……” 常为安打断我,“所以说,这场架真正源头起自那位学长?” 他关注的重点让我一愣,但仔细想想,我与云薇结下梁子正是因为学长。 见我默认,常为安的眸色似冷了几分,“原来是为学长争风吃醋,明朗,你还是这般英勇又浪漫。” 彼时我已了解他几分,岂能听不出他讽意中的危险,忙瞪眼澄清,“喂,你搞清楚,我从未对学长有任何想法,也早已果断拒绝,何来争风吃醋之说,你不要乱扣罪名。再则,你根本搞错重点,我与她打架是因她出言侮辱我,我……” 我耸耸肩,“你知道的,我原本亦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岂能轻易在外人面前失掉尊严,她让我不堪,我自不会饶她。” 常为安静静看着我,片刻后垂下眼眸,他极快笑了一下,自语般低声重复道,“不堪,自尊。” 我们隔的近,我听见他话语,却没看见他眼中神色,只在他垂下眼眸一瞬窥到他眼里似闪过一抹苦涩,快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常为安收起药箱,起身,“无论如何,打架不是好习惯,以后不要再做。” 我不满嘟囔,“又教训我。你不挺身而出为我报仇便罢了,反倒教训我,一点同情心都无,哼。” 常为安居高临下看我,眼神如同看孩童,“同情?你是最后胜利者,该同情的恐是你那位同学。” 他对报仇之事不置一词,正如我所料,他不会陪我们玩那些无聊游戏,指望他出面如英雄般替我解围,等下一世吧,不,下一世都难说。 他携药箱离开卧室,“早些休息。” 我辗转睡去,半夜时分迷蒙醒来,却瞧见常为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窗帘拉开一小半,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投在他身上,似为他染上神秘惆怅之意。 他静静立在那里,从我的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他侧颜,他沉默看着窗外,闪过的灯光偶尔照亮他面颊,薄唇紧抿的弧度清晰可见,我为之愕然,只因这样的常为安看上去竟似有满腹心事,我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想问问他,又觉不必多管闲事,反正他那么无情,我又何必管他。 第二日醒来,常为安早已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等我,我下楼来,刚坐下,他便给我一个霹雳之雷,“今日不用上课,跟我去民政局。” 我傻掉,“去民政局干嘛?” 常为安慢条斯理吃早餐,“吃饭,或者打高尔夫。” 我疯了,“你别开玩笑,常为安。” 常为安不理会我,我自己憋不住,“我知道你说吃饭打高尔夫是开玩笑,但,我们为何要去民政局?这种玩笑开不得,太吓人。” 常为安眼神沉静,“明朗,我像开玩笑的样子?” 我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不是开玩笑那是为何?给我个理由。” 常为安放下咖啡杯,往后靠在宽大椅背上,神态淡然,“你同学不是要你证明你我关系?再没有比结婚证更好的证据。” 就为这?我慌乱摆手,“不不不,不需如此,昨日让你替我报仇为我信口胡诌,你不必当真。” 常为安一只手随意搁在桌面上,五指有意无意舒展又握紧,“不全为此。我已到适婚年纪,家中父母几次三番催促,我不愿他们担心,亦不喜他们插手我婚事。” “所以,你就想到与我结婚,给他们一个交代?可是,常为安,结婚是人生大事,怎可如此草率,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将来的事谁知道。”常为安微微耸肩。 他拿定主意的事几乎无人能再改变,我作垂死挣扎,“为什么是我?我跟你……” 常为安盯着我,似笑非笑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我无言以对,是,我怎能忘记他是我债主,我的一切现在皆属于他,他要怎样便怎样,我有何不应之权,而若是选择别的女人,反倒比我麻烦,常为安从不会做亏本买卖,他早想的通透。 他今日叫我去民政局,只是通知我,并不是来与我商量的。 我的沉默使常为安侧目,他紧盯着我,语气冷然,暗含不悦,“不愿意?明朗,你想清楚,与我结婚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别在该聪明的时候糊涂。” 说的好似我占便宜般,我可不认为凭我们之间关系将来分开时还能分他一部分财产不成,我无力嘀咕,“什么百利,男人二婚无所谓,女人以后二婚却要掉价百倍。” 常为安眯起眼睛,“还未结婚便想着离婚,明朗,注意你措辞,别惹我生气。” 我泄气,弱弱道,“总是要离的嘛,到时我……” 常为安冷声截断我的话,他似极不耐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你刻意强调,到时你……我自会放你离开。” 他语气不耐,但他这个人倒向来说话算话,我放下心来,还是跟之前商议一样,待我红颜老去,他便会厌倦我让我离开,在此之前,他要怎样也只能随他去。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与他成为夫妻,从此是看似名正压顺的夫妻了。 我还来不及感慨,常为安却凉飕飕给予我新告诫,“以后你就是常太太,在外面时刻记住自己身份,不要招惹诸如学长学弟之流来惹我不开心。” 男人的尊严我十分理解,于是爽快应下,之后亦尽力做到这一点,这让常为安颇为满意,而我也确实因此受益,当我将红色本本拿给安琳雅如看时她们惊诧之余也奉上诚心祝福,不再有任何心结,而云薇脸色变幻莫测有如变色龙,真叫我解气。 我故意叫住她,“云薇,其实要多谢你,才能让我先生决定提前与我领证。” 当时只为气云薇,现在想来,我与为安结为夫妻确实与她有关,她似一根□□,无意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今日,她又仿似一根□□,引起我千头万绪,只不知这一回又要造成何种变数。 第四十三章 只听为安说道,“你们交恶竟有她搭讪我的缘故在其中,倒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他语气不咸不淡,似一贯暗讽风格,我无暇顾及,因他言辞引起我叹息,“如何能与你比,你今日所做方才使我受宠若惊,” 我偏头 看他,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你今日是什么意思?” 正是红灯,我们停砸斑马线外静待路人通行,灯光流淌行人如织,为安回视我,黑色瞳仁如宝石般明亮又神秘,我心头被它一照,不由自主砰砰急跳,这使我几乎屏住呼吸等待他答案。 为安却不答反问,“你还是不愿意?” 我以前确实不愿被更多人知道我身份,但我想那亦是他所愿,毕竟我们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 但他今日举动反常却又神态自然,真正叫人迷乱,而他话音间又传递出另样意味,似以往只我单方面不愿公开身份一般。 我总觉他难以让人琢磨,但某些念头冒出苗头后,我却不能不对自己产生质疑:究竟是我从没有认真了解过他,抑或一开始我便将他心思估错方向。我无法向谁突兀确认,更不能莽撞问询为安,我并不足够精明,但向来爱惜颜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做自毁脸面之事。 我强压下纷乱思绪,移开目光,“没什么愿意不愿意,只不过太突然,感到意外而已。” 为安微微勾起唇角,随意道:“任何事习惯就好。” 路灯亮起,车缓缓前行,我靠在椅背上,面向窗外,为安的侧影在明镜般车窗玻璃上清晰可见。他神情专注而从容,侧颜亦如雕塑,这个男人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近乎完美,无法让人挑剔。 我不喜欢云薇,但不得不说她活的坦荡,从不惧怕旁人目光,亦从不隐藏自己心思与目的。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为安这样的人,我以后恐怕不会再遇见第二个。 我亦不得不承认,我讨厌云薇觊觎为安。 真是一团乱麻,有些东西似要呼之欲出,可又貌似哪头我都无法真正理清,真叫人心烦,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第二日为安去公司后,三姐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问我,“先生生日要到了,太太有何打算。” 我一呆,算算日子,可不是,过两日就是为安生日了,他貌似不太注重生日,以往生日时也不过就在家中与我一起吃顿饭罢了。 于是我答道,“没什么打算,似往常一样菜品丰盛些就好。” 三姐哎一声,“怎么能没打算,太太,俗话说三十而立,男人的三十岁生日可不能随意打发。” 为安都三十了?日子可真快。三十岁,是另一个岁段的开始,一个新的□□。 三姐继续道,“太太反正也没事,不如想想如何给先生过生日罢,就算太太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办,但也总要比以往特别一些吧,太太过生日时先生都陪着您,回回都有礼物相赠,先生生日却从未见您有什么表示。按我说您也该多重视先生生日,别以为男人不在乎,太太,我是过来人,我给您讲,其实男人啊,表面上不言语,心里也是盼望女人能为自己做点什么的。” 为安什么都有,我能为他做什么?但我被三姐说的愧疚,亦懒得再听她继续絮叨她的感情经,遂起身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 三姐乐滋滋下去,仿若她办了件特别了不起的大事。 我认真思索半日,生日宴会太刻意,而且时间亦太仓促,恐不能准备的尽善尽美,索性算了,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去商场。 一连几日我逛遍c城几乎所有大型商场与名店,腿都快跑断,终于挑选到合适礼物。 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做一件事,还是为为安而做,心里感觉颇为微妙,不知为安收到礼物会是何反应。不怪我担心,因他一向挑剔,不对他口味的东西别奢望他给面子勉强迁就。 到了这一日,三姐做好满满一桌菜,然后拖着刘管家笑眯眯早早回房去,只将偌大空间留给我与为安。 为安坐在桌前,疑惑道,“怎么做这么多菜?”言毕看向我,“看你坐立不安,又犯下什么错,说吧。” 我气结,“别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我什么错都没犯。” 为安扬起眉头,仔细打量我,薄唇吐恶言,“古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朗,你如何看?” 我真恨不得拍案而去,但一想到今日是他生日,寿星为大,我忍。 但以往从未做过这种事,我不自觉的有些别扭,尽力一派云淡风轻拿出一只小盒递给他,“为安,生日快乐。” 为安顿住,他定定看着我,眼中万般情绪闪过,复杂的让人无法一一甄别,良久,他慢悠悠说道,“原来今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差点忘记,难为你记得。” 他说的漫不经心,似并未有多高兴,我只觉被泼下一盆凉水,几日辛苦竟得如此回应,真正让人颓败,“不要就算了。” 为安捉住我手腕,“谁说不要了,你急什么呢。以往我送你东西时你便是这种态度,久而久之,我好似无形中亦学会,怎么,让你不高兴了?” 我不知他是故意借此报复我,还是不过无意而为,他向来说话有多重含义,真要推敲起来怕是没完没了。我不顾的这些,只觉怔然,以往每次他送我礼物时,我尽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但他这般精明的人,岂能看不出真假,在他眼里,我也定像他方才那样看起来不冷不热,我只不过受一回便觉委屈难过,他却不知受了多少回,而之后依然照送不误…… 第27节 我脸皮赫然,嘴上却不饶人,“你要便拿去,不要便算了,别拿我说事。” 为安另一只手拍拍我手背,“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明朗头一回送东西给我,岂能不收。” 他接过小小锦盒,轻轻打开,里面静躺一副宝蓝色镶钻袖扣,在灯光映照下,袖扣发出隐隐蓝色光芒,低调与华丽完美结合。 我小心看着为安神色,“我跑了几日才选中它,你要是不满意……” 为安抬起头,眸中闪过难言光芒,似惊喜似怀疑,一闪而过,最终化为轻笑,“我很喜欢。明朗,谢谢。” 他握住我的手,轻吻我手背。 他嘴唇温暖,我心里也突然充满满足的温暖。 他收好锦盒,站起身,拉着我离开餐桌,“来,明朗,让我们做点别的。” 他带着我来到客厅,然后他关掉大灯,打开沙发旁的一盏仿古水晶立灯,又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两只玻璃杯,之后变戏法般寻来几只香薰灯烛,点在桌面上随意摆开,氛围顿时完全改变。 我们在地毯上坐下,他倒好红酒,递给我一杯,“喝吧。” 我自然不会拒绝,却挪揄他,“平日不是不喜我喝酒,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为安就坐在我身侧,肩膀相碰,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他晃动杯中酒液,“你酒品不好,要喝也只能我在的时候喝。” 我撇嘴,仰脖喝下一大口,为安适时制止我,“谁喝红酒是你这般喝法。今晚不许喝醉,”他黑眸里有烛火闪耀,“我难的伺候发酒疯的女人。今晚,我们好好说说话。” 气氛很好,我不自觉不舍得破坏,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这样的相处对我们来说太难的,第一次这样安静友好又微妙的坐在一起,竟不知要说什么,就好似我们才要真正认识,才要真正相处般。 为安比我从容大方,他问我,“整日待在家中可会无聊?” 我不知他何意,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不一定有足够时间陪你,有时候会怕你在家中无聊,明朗,如果觉得无聊,就去找点事做,做你喜欢的任何事都可以。”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已开始嫌弃我无所事事,当初我辞掉工作亦是受你蛊惑,你这么快就……” 为安出言打断我,他侧目看我,“你说道哪里去了,明朗,我只是怕你觉得在我身边没意思。” 他担心我觉得没意思,是怕我会因此离开吗?这个想法让我心头一跳,却不敢轻易戳破,我压下心惊,尽力顺着他话题,想了想,说道,“我对别的也不敢兴趣,自小倒是很喜欢猫咪,啊,难不成我就只能一辈子伺候猫不成?” 为安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明朗,你可以开个宠物店试试,既是你兴趣所在,也比较适合你个性。” 我有点动心,天天在家百无聊赖,确实浪费光阴,有事做总是比较好,可我还是有些犹豫,“我从未做过这些事,万一失败怎么办?” 为安轻笑,“又不指望你养家赚钱,何必担心成败。再说,没有人天生就会做某件事,以你的聪慧,一间小小宠物店何能难倒你。” 他虽然平常总喜欢打击我,但该给我信心时又毫不吝啬,我在他的鼓励下拿定主意,“好,那我就开宠物店吧。” 他三言两语就帮我规划好要做的事,我不得不感叹,他是个天生的商人。而他亦显得高兴,我们两人边闲谈边喝酒,不知不觉一瓶酒竟下去一半。 为安眼神清明,我却已微有醉意,好吧,我酒量确实差的没话说。 我嚷嚷道,“不公平,我们喝的差不多,为何你好好的,我却头晕的很。” 为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我,“头晕就靠在我肩膀上,不要再乱晃。” 他今晚有些奇怪,温柔的不像话,又出奇有耐心,我怔怔看着他,不自觉的喊了一声,“为安。” 为安轻轻应我,“嗯。”他看向我,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眼神亦柔和,而他面容上流淌着温暖的烛火之光,这看起来就像他本身带着光华一般,说不出的独特,优雅,神秘。 我受蛊惑般再叫一声,“为安。” 为安有所察觉,他轻轻放下手中酒杯,微微调整姿势,与我面对面对视,我的心砰砰跳,不知为何,我似乎觉得为安也有些紧张。 他沉静的眸子里有星火闪烁,他问我,“明朗,你想说什么?” 我吞咽下唾液,干巴巴说道,“为安,我觉得你对我很好。” 为安笑一笑,似自嘲,似苦涩,“你才知道。”他靠近我一点点,跟我更近一点,望着我眼睛,像是要望进我心里,“明朗,可还恨我?” 恨?好陌生遥远的字眼,我想,也许一开始我曾厌恨过他的种种强势,但后来呢,后来我已逐渐遗忘掉它,随着年岁见长,我亦渐渐明白有些事并怪不得他,我们之间的实质关系确实让我耿耿于怀,但这并不妨碍我慢慢感觉到为安的好。 我摇摇头,答道,“不恨,我想我或许应感激你才是。” 为安帮我放下手中酒杯,顺手握住我的手,他手心温暖,手指修长,无意识轻柔摩挲着我的手背,“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感激。” 我头脑有些发蒙,傻傻看着他,“那你要什么?” 为安眸光深邃,他盯着我,尔后看向我心口,他似在斟酌,正要开口时,我却已受不了他目光,脸红耳赤叫道,“常为安,你流氓。”这么好的氛围他却尽想着些□□之事,不是流氓是什么。 我的样子一定够傻,因为为安摇头而笑,他刮一刮我鼻子,“傻丫头。” 他微微叹息,似有无奈,“你这幅懵懂样子,叫我如何说。明朗,你什么时候才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隐隐觉得他似有些忧伤,我想我一定是喝醉,否则怎么错觉常为安身上有忧伤这种情绪呢。 但不管怎样,现在我们之间气氛依然美好,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宠溺,让我情不自禁开口道,“为安,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话一出口,我心头突然大松,这几日的郁结,乱麻都转眼消弭,啊,原来说出内心所想这般轻松。 云薇说的对,为安这样的人很难再遇到第二个,不管我们之间实质关系如何,但这些年来,他待我不薄,不,应是极好,从不曾亏待我,亦不曾侮辱我,相反他给我足够自由与尊重,从不曾让我在外人面前难堪。 这太难得,我确实好运,以后之事谁也无法预料,但应向云薇所说,好好珍惜才不负这份好运。还有那些理不清的东西便不理了吧,顺其自然,总会有它水落石出之日。 然而为安却突然怔住,他紧盯着我,死死盯住我,像是被这一句话施了魔法动弹不得。我被他吓到,艰难改口道,“如果你觉得不好……” “明朗,”为安开口,他的声音突然有点沙哑,隐隐藏着似无法抑制的悸动,他沉沉唤我,“明朗,你今晚真是给我足够多意外与惊喜。我想,大抵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生日。” 我神智不甚清明,弄不懂他意思,只想要一个结果,“那到底好不好?” 为安低低一笑,眼神中光华流淌,似所有光芒都落进他眼中,明亮的不可思议,如果我没理解错,在他眼里跳跃的分明是喜悦,他说道,“好。” 他抱住我,用整个胸膛圈住我,他嘴唇贴在我耳边,“只要明朗愿意。事实上,我等待这句话已等好久。” 他声音低哑似叹息,我听的昏昏欲睡,心里却因他那个好字而雀跃,我撑着最后定力与他讲条件,“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你也要对我很好。” “我对你还不够好?”为安轻笑道,声音犹如在梦境。 我嘟哝,“要再好一点。” 再好一点,好到我无法离开你,好到我有借口舍不得离开你,好到我……爱上你,而你也爱上我。 第四十四章 这回我醉的不厉害,第二日醒来还能依稀记得一些模糊片段,最清晰便是为安那个低沉的好字。 新的篇章开始。 我们之间发生显而易见的微妙改变,以前表面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现在则真心实意亲密许多,每一日所做之事明明跟以往相差无几,但每一日却又比以往快乐。 我们没有再做类似交谈,但彼此心照不宣,维持这美好时光。 好事总是结伴而来,当我正筹办宠物店时,明媚突然回国。 我简直不敢相信,明媚在电话里解释道,“有个著名画展将在c城举办,我若回来,刚好可以看看你,一举两得。但因决定突然,未免你兴奋忙碌,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我下午就到家,姐姐,你什么都无需准备,在家等我便好。” 现在已是中午,我来不及亦不舍得责备明媚,随即吩咐三姐准备明媚爱吃的菜,又自己动手收拾出一间最宽敞客房。 明媚下午三点多到家,到门口唤一声姐姐,声音已哽咽,而我眼眶一热,扑过去紧紧抱住她,“野丫头,还晓得回来。”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在三姐劝解下方各自收住眼泪,彼此对望,又不禁笑出来。 这时方才仔细打量明媚,她变化颇大,眉眼已长开,正如雅如所说,她如今出落的十分美丽,黑发披肩,一袭长裙,打扮得宜,再加之气质婉约,真正叫人移不开目光。 我由衷高兴,“明媚,看你这般好,姐姐真欣慰。” 明媚揽着我在沙发上坐下,仔细端详我,明目里亦是喜悦,“姐姐过的如何?我看姐姐似乎很开心。“ 今日心境已不同往日,我不再排斥这种话题,坦然又有些许羞涩,“嗯,想通一些事,如今每日都过的还算不错。” 明媚笑道,“那就好,我只盼你永远这般开心下去,你幸福了,我……方能幸福。” 亲人之间永远血浓于水,这世上怕也是只有她如此将我幸福放在心间,我感动又好笑,“明明你是妹妹,但你口气却像姐姐,明媚,小小年纪就装老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明媚笑起来,“才回来一会儿,姐姐就嫌弃我啦,那我走啦。” 我作势打她,“你敢走试试。这回定要在家里多住几日,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你的房间我下午已收拾好。” 我往她身后看去,“你行李呢,让刘叔帮你送上去。” 明媚拦住我,她歉疚的看着我,“姐姐,这次看画展是集体活动,我们整个系的同学都有来,因还要去几个地方写生与学习,所以事先已约定不可单独活动,酒店都已定好,我现在过来找你都是特别请假的。” “什么?你都回来了,却要住在外面,那我们岂不是都见不了什么面,不行不行。” 明媚拉过我的手,“我们老师严厉的很,姐姐,你不要叫我为难。”她轻轻摇晃我,就像小时候撒娇般,“你放心,我会随时寻机会过来找你。” 她的小动作让我心软,我气恼又无奈,“什么古板老师,等哪回我见着他,一定给他好好普及普及中国礼仪人情。” 我虽百般不情愿,但总要以明媚学业为重,此事只能就此作罢,大不了以后我配合明媚行程,多去找她便可。 我带着她楼上楼下转一转,又抱出明白,与她一起逗弄,很快便到晚饭时分,为安早接到我通知,特意比平日提前回来。 为安看到明媚,上下打量她,犹如哥哥看亲妹妹般,“几年未见,明媚变的漂亮迷人。“ 他难得真实心意夸赞人,看得出来他对明媚有些特别,我很受用,骄傲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明媚掩住嘴唇笑,“多谢姐夫夸赞,几年未见,姐夫愈发俊朗成熟,姐姐却愈来愈不谦虚。” 为安扫我一眼,对明媚说道,“她大抵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 二人当着我面挑剔我,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暖洋洋。 我们三人一起吃饭,为安向来会照顾人,对于所有大小应酬大抵都十分得心应手,他神态自若随意与明媚交谈,在我们讲话时,他偶尔适时插言发表一点意见,让气氛更融洽,餐桌上很久没这般热闹。 聊的兴起时我突然想起一事,“明媚,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明媚顿住,片刻后笑道,“姐姐说什么呢,我有什么事好瞒你。” 我向来性急,以前忍住不打电话问她,现在她就在我面前,叫我如何再忍得住,“坦白从宽,我可都知道了,明媚,休想再瞒我,” 明媚脸色突然变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像在辨别我所说是真是假 ,她声音竟似有点颤抖,“姐姐知道什么了,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她的反应出乎我意料,看她竟这般紧张,不禁十分不理解,“明媚,你这个年纪交男友很正常,为何要瞒着,莫非在你心里,还不放心我这个姐姐。我并非不开明之人,只要对方人品好,对你好,我并不会挑剔他家世与外貌。” 明媚喘一口气,她笑的有些勉强,“姐姐从哪里知晓的。 “你别管我从哪里知晓,你倒是给我说说他呀,他是哪里人,性格如何,对你可好?”我急不可耐,终于理解为什么做父母的一听及儿女谈恋爱便恨不得将对方根底全挖出来看个明白,因为只有自己了解清楚,方能放心。 “姐姐,你怎么唠叨如老人,这么多问题,要我从何答起。”明媚依然笑着,笑容却不如先前那般灿烂,隐隐藏着一丝紧张,“其实不是故意瞒着姐姐,只是我和他之间……我想等真正稳定下来后再告诉你。” 明媚不同于我的急性子,她向来温静稳得住,这也附和她性格,但既已知道这件事,又如何叫我等的了,我想出一个好主意,“他这次有没有同你一道回来,如果回来,找个时间带出来,我们一起吃顿饭。让你姐夫帮你看看,他看人看的准……” 第28节 明媚打断后,“他没回来,姐姐,你能不能先不管。“ 她急促语气中竟似有几分怨怪,我一下子愣住,没料到她会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怎能不管,你是我妹妹。” 再看明媚神色,我慢慢明白过来,“你这是在怪姐姐” 明媚低下头不看我,“没有。” 我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反应,心里又惊讶又难过,“我是关心你。” 她不说话,一时都安静下来。 为安轻轻敲击菜盘边缘,“这才见面多长时间,怎么,就要开始斗嘴?唔,真是麻烦,两姐妹都不让人省心,叫人头疼。” 他做出苦恼模样,似乎真觉头疼,我与明媚都被不好意思再绷着脸。 为安对明媚说道,“你姐姐脾性你该了解,她是心急了些,所谓关心则乱,相信你能理解,不过她有时确实唠叨如太婆,这点也让我很烦心,但没办法,她一贯这样怕是再难改,只能委屈你多担待,谁叫她是你亲姐姐呢。” 他有转向我,“明朗,别总将明媚当小孩,我看她比你稳重有主张,一定有分寸,你就耐心等她好消息罢,你是她唯一亲人,她岂会一直瞒着你,全天下无人能比你更真心实意关心她。” 明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一点也不想与她闹不愉快,但我性格倔强,如果不是为安不动声色出言说和,我一定拉不下脸面来即刻与她和好。 我感激的看一眼为安,为安扬扬眉头,轻轻勾起唇角。 我已无任何不快,正要开口,明媚已先一步说道,“姐姐,对不起,我语气不好,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怪你,只是……” “我明白,”我拍拍她的手,“是我太心急,你也原谅姐姐。” 我们重归于好,继续谈笑聊天,到她晚上要离开时彼此都依依不舍,明媚拥抱我,”等我看完画展就即刻来找你。” 我回抱她,“好,等你。” 明媚欲言又止,最终说道,“等时机成熟,我定会带他来见你,在此之前,我希望姐姐先幸福起来。”她一笑,看为安一眼,“有这么好的姐夫在,姐姐一定会幸福。” 我轻拍她一巴掌,“马屁精,肉麻!” 明媚眯眼笑,对为安说道,“姐夫,今日谢谢你。” 为安深深看一眼明媚,“不客气,明媚,相信你自有分寸,不会做让你姐姐真正伤心之事。” 明媚目光一闪,她脸上笑容隐去几分,“我晓得。我怎舍得让姐姐伤心。” 我送她到门口,待她上车后方返回。 回想今日一面,心绪复杂,晚上躺到床上时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为安被我影响,亦无法入睡,他揉着眉心,“明朗,你先生明日还要工作以赚钱养家,可否让他好好睡一觉?” 我没有愧疚,仿佛觉得打扰他最为理所应当,“明媚以前连对我大声讲话都不会,但今日竟冲我发脾气,到底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 为安眼见无法再睡,索性枕臂而躺,“不是已过去,怎么还记着,由此可见变的是她不是你,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记仇与小心眼。” 我剜他一眼,“一日不说我,你便不舒服么?” 为安轻笑,“你不过多干涉你妹妹的事,便不舒服么?” 我叫道:“怎么是干涉,我是关心她,怕她遇到坏男人。” 为安按住我欲坐起来的身体,慢条斯理说道,“关心亦要有度,你太过心急,自然会演变成要干涉对方,明媚到底受了国外教育影响,难免会排斥你过分热情的关心她感情生活。明朗,感情的世界向来只有自己能做主,你即便作为家人,也不要插手管太多。” 他说的有道理,我冷静下来,“真希望早日看见她男友,我不会再多问,但总要自己看上一眼,方能踏实。” 为安嗯了一声,他拉过我,让我躺到他手臂上,一只手轻轻捻起我一缕黑发把玩,“何必非要见一面,只要她开心,与他一起过的好便好了,你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这叫什么话,真不像为安能说出的话,我仰头看他,“你今晚没喝酒嘛!哪有对家人另一半的面都不见便放心托付的人,就算之前不见,以后也一定要非见不可的呀。管什么国外教育国内教育,这都毋容置疑。” 为安顿一顿,“我随口说说。” 他不再说话,我低下头,靠向他胸口,感受他手指穿梭在我黑发间,不知为何,我总觉他似有些心神不宁。 第四十五章 明媚接连几日没过来,打她电话也总在忙,不知道究竟每天在忙些什么,我想她想的紧,忍了几日实在憋不住,干脆决定自己去找她。我打听清楚画展举行的日子及地点,在那一日早早起来,让王叔送我过去。 在路上给为安打了个电话,“我现在去找明媚,等看完画展我直接带她逛逛然后回家,你晚上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吃饭。” 为安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我以为信号有故障而喂了一声他才开口,“你去之前没给明媚打招呼?” 我说,“没。她忙的很。我就给她一个意外惊喜吧。我已经快到了。” 为安笑了一声,那笑声有一点奇怪,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听他说道,“别是惊吓才好。既然已经快到了,那就去吧,反正早晚……我晚上会早些回来,明朗,希望你也一样。” 他的话语跟他的笑声一样奇怪,他平日里时而这样难测,我无法每句都去在意和追究,挂掉电话没多久便到达画展中心。 到底是名家展览,来看的人颇多,我是个外行,走马观花看一遍便已觉无聊,想给明媚打电话,但在这谈话都低语的静谧氛围里多少会影响别人,只好慢慢转悠着寻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来回转过几圈后终于被我找到,明媚背对着我正站在一副画作前欣赏,她旁边站立着一个男人,高高大大,与她并肩而立,明媚挽着他的臂弯,小鸟依人般温柔,两人一边看画一边交谈,十分默契。 是她传说中的那位男友?可她男友不是没回来?是她同学?可两人明显是情人般亲密。 我猜测着,又暗自笑自己,管他是谁,答案马上就可以揭晓了。 我走过去,轻轻拍明媚肩膀,明媚回头,顿时脸白如雪,她慌乱的似快要晕过去“姐姐,你……怎么会来。” 我笑咪咪说道,“想你就来看你啊。别这么惊讶,你早该想到我会来找你。唔,跟朋友一起看画展呢,明媚,不介绍介绍你朋……” 我一边说一边看向那男人,然后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们三人之间陷入难以呼吸的安静中,良久,明媚艰难开口,“姐姐,你听我说。,我……” 她的话被打断,志宇说,“明朗,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从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已近六年,确实好久未见,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不期而遇,竟会在明媚身旁遇见他。 我无法做到云淡风轻回应志宇,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太过冲击,我不由自主看向他们相挽的臂弯。 明媚在我目光中触电般松开手,她面色彷徨,眼神慌乱,“姐姐,你听我说。” 她慌乱却未失去所有分寸,她侧身对志宇说道,“志宇哥,你先回去,我和姐姐有话说。”她话语中隐含一丝哀求,“志宇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我来解释,你先回去,以后……你先回去好不好。” 志宇深深看我一眼,应了明媚,“好,我在酒店等你。” 画展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明媚带我到附近咖啡厅里坐下,她的脸色依旧不好,却已不再慌乱,我们坐下后陷入一段长久沉默,最后是我开口,“明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媚一咬唇,迎上我的目光,“姐姐,我们早在一起,我去英国亦是因为打听清楚他在那里。” 原来如此,难怪一向比较怯弱的明媚会那么勇敢坚决的要求去英国,原来竟是因为志宇。她说早在一起,又是早到什么时候? 明媚看着我神色,苦涩一笑,“姐姐,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可对我来说却多么不容易。你一定想不到,从我第一次见志宇哥我就爱上他,很荒谬对吗,那时我那么小,如何懂得爱?可就是那么神奇,我再难忘记他,只想一辈子与他在一起。然而那时他与你是恋人……姐姐,你在享受爱情的甜蜜时我却在咀嚼爱情的苦涩,你无法想象我有多难过,又有多嫉妒你。” 我震惊不已,从不知明媚的心思起的那样早,想想以往,她确实爱黏着志宇,那时志宇与我相恋对她自然极好,我总以为明媚不过是喜欢志宇什么都依着她而已,而我们约会时她也总喜欢跟着我们,她那么小,又是我恋爱小秘密的同盟者,我乐意她做我们的小尾巴,却只今日才知晓她或许不过是想多与志宇待在一起。 明媚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洁净无暇的杯壁,缓缓说道,“后来家中发生变故,你们分手,那时我虽难过也许再也不能时时见志宇哥,但心理更多却是欣喜与希冀,姐姐,你骂我卑鄙也好责我无耻也罢,可我无法控制那种心思。我亦觉有愧于你,可后来我见姐夫对你的态度后我知道你会幸福,随下定决心去英国。” 说着志宇与她的事,为何又扯出为安来? 只听明媚继续说道,“我在英国好几年,终于让志宇哥接受我,姐姐,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并非有意为之,我是想等时机再成熟点。“ 她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轻轻摇摆,“姐姐,你会原谅我对不对?” 原谅她瞒着我,抑或是原谅她与志宇在一起?前者我无法马上释怀,后者我却似站不住立场,然而心底里不能不生起一股背叛感,我想任何人现在身为我都无法不心乱如麻, 我在理不清的烦乱中问道,“你很爱他?” 明媚眼神坚定又含几许苦涩,“是,非他不可。” 我无法再说什么,我现在太乱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巨大冲击。与明媚分开后,我一人在外面晃荡许久,直到华灯如星般亮起,方回到家中。 三姐迎上来,她担忧看我,“太太,怎么现在才回来,先生已等您好久,到现在还未吃饭呢。您也还没吃吧,我上去叫先生。” 我拦住她,“我不太想吃,我上楼顺便告诉他即可。” 我脱掉外套,上楼去敲书房门,没人应,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我只好去卧室,卧室里开着床头小灯,我一眼看到为安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否睡着。 我走过去,拉过锦被盖住他胸口,他却突然睁开眼睛,我吓一跳,“怎么不好好躺下睡,这样多累又容易感冒。” 为安揉揉眉心,他看起来有点累,但黑眸渐渐清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 我没在意他为何会觉得我不会回来,只随口答道,“我不回来能去哪里?” 为安起身,他不是回来许久,怎么连衣服都未换,真不似他一贯风格。 他随意卷着袖口,目光从我面上轻轻扫过,“回来就好,下去吃饭吧。” 我摇摇头,“我一点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为安停住动作,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你给明媚送惊喜,她回你什么大礼了,看看,让你饭都不想吃了。” 他表情奇怪,言辞更奇怪,我下一刻便反应过来,“你早知道一切,对不对?” 为安依然似笑非笑,“知道什么。” 他还装!明媚出国是他同意,并是他处理好一切事务,那里的公寓与管家都是他安排,明媚的生活起居他岂能不清楚,而这几日他言辞举止间亦存有异常,当时直觉奇怪,现在一切都说通,那些蛛丝马迹透漏出他早洞悉一切! 可他却同明媚一样,将我完全蒙在鼓里! 这种愤怒比发现明媚瞒着我时更甚,“你早知他们两个在一起对不对,却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为安勾起嘴角,眼里却一片沉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们是否在一起那是他们的事,与你有多大干系。” 我冲口而出,“怎么没干系,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 我急刹车闭住嘴巴,可为时已晚,谁都听的明白我的欲言又止。 为安盯着我,犀利接口道:“一个是你初恋小情人。”他口气淡然,却让人胆寒,“明朗,你在生气,你是气明媚与他在一起,还是气他与明媚在一起?” 我快被他绕晕,“这有什么不一样。” 为安抱着臂膀,他一根食指倾斜着指指我心口,“那得问你自己。没人能自欺欺人。” 他的话里含着玄机,我岂能听不出来,他明嘲暗讽的语气让我恼怒,可他的锐利更让心惊,“你想说什么。我与他已已是过去,早已结束。” 为安微微一笑,“那你是否深思过明媚为何要瞒着你?” 我轻易被他带领,他操控着我去捞起心中那一块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一颗早就枯萎却还未完全死去的青草,我问道,“为何?” 为安似为我答疑解惑的导师,然而他声音里充满嘲讽,“如果你早已将他忘的一干二净,想必明媚早来向你坦白,她之所以一直瞒着你,不过是因为知姐莫如妹,她深知你还忘不了他罢了。” 我大声打断他的话,“没有我没有,为安,你不要污蔑我。” 为安黑眸沉静如潭,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慌什么呢,明朗,别表现的似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这个人永远有掌控人心的本领,上一刻明嘲暗讽逼我失措,下一刻却又温言细语似哄孩童,“好了我不说了,或许你需要冷静,我不打扰你。明朗,晚安。” 他说着绅士之语,面上却十分冷然,他说晚安的时候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连卧室门都没像平日般帮我体贴关上。 第29节 这一夜,为安没有回房睡,我不知他是否在书房还是去了别的客房睡觉,我没法在这种状况下去找他。我心里很乱,一半因明媚志宇,一半因为安。 宽大的床上少了为安就似少了半个世界,显得尤其冷静孤单,我从不曾发现夜晚这么漫长这么难熬。 第二日醒来,我习惯性看向身侧,那里空空如也,我飞快起床下楼,然而餐桌上为安常坐的位置也没有他的身影。 三姐说道,“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没吃早餐。” 我看着桌上未曾翻阅的报纸及一口未动的早餐,心里突然从未有过的空空落落。 我们好不容易变的好一点,好不容易开始迈向另一个阶段,却为何一夕之间弄成这般模样?如果说见到志宇让我震惊,那么为安现在这样,却让我觉得难过,十分难过。 第四十六章 我等到中午,终于决定主动打电话给为安,既然想要继续过下去,便不能再如往常般被动,和谐关系需要我们共同维护与推动,耶! 然而现实泼给我一盆凉水,为安在电话里不咸不淡告知我他人已在国外,我惊讶之余依然放低姿态期期艾艾问他何时回,他是聪明人,岂能不知我在低声下气求和,尽管我们其实并未吵架,正因如此,我的求和更显难得与诚意,然而他却恍若未闻,只答我几个字,“忙完自然就回。” 什么时候忙完,完全没有定数。看样子是铁心要让我冷静冷静,可我又有何需要冷静,志宇的突然归来让我惊讶,也让为安变的古里古怪,不,他其实一贯小心眼,看看他现今对我是什么态度,都说女人惯不得,男人不也一样? 这样说或许对为安有失偏颇,但我恼恨他此刻表现出来的不冷不热,发誓再也不要主动委曲求全先低下头颅。 我挂掉电话,恨恨想,冷静就冷静,谁怕谁。 天不遂人愿,老天爷并未给我多少时间冷静,不过第二日,明媚又带来新震动,她竟决定与志宇订婚。 明媚温婉嗓音里含着几许决绝,“既然姐姐已知晓我们的事,索性趁这次回国先订婚罢,我不管姐姐怎么想我,但我想求一个安心,姐姐,我实在怕夜长梦多。” 我不知她以何种心态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个决定,但我听出她的惶恐与辛苦。 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幸福才更重要,她毕竟是我妹妹,我不能成为她爱情路上的障碍,至于志宇,摈弃以往的尴尬关系,客观而言,他是个好男孩,只要明媚愿意,只要志宇真心,我又有何 介意? 我应理智接受这个事实。假以时日,我们都会慢慢接受各自新身份。其实这种事在丰富大千世界里并不算稀奇,又何必大惊小怪。 我缓缓向明媚表达了我的意思,最后说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当作订婚礼物。” 她在电话里喜极而泣,“姐姐,能得你祝福已是最好礼物。我预备举办个小小订婚宴。到时你与姐夫一定要来。” 她的订婚宴我理应参与帮忙,然而现在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我亦没提,只应下来届时一定去。 至于为安,真希望这场定婚宴能让他的别扭自发烟消云散,哎,他有时真难哄。 明媚的订婚宴准备的极快,通过电话的下午,她已定好婚宴时间,就在几日后,她一点也不觉时间仓促,兴奋忙碌于繁琐事务中,现在对她来说,劳累亦甘之若伊。 我被她感染,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却不过一日,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由此让我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电话是志宇打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陌生,“明朗,我想与你见个面。” 我想他的意思很明显,但我还是问道,“和明媚一起吗?” “不,就我与你,我们两个。”他说。 不待我说话,他接着说,“别拿没时间做借口,我知道你有很多时间。” 我斟酌道,“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我想说我们现在并不方便私下单独见面,但有些话某些时候并不能直言,那样会更显欲盖弥彰,好似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志宇笑了,不太让人舒服的笑声,“明朗,你在怕什么?怕我对你……我现在可是明媚男友。别担心,我只是想亲手把请柬给你,明媚没时间,她太忙。” 我想了想,谨慎为上,“我近日要忙开店的事,这样,请柬你们先收着,我有时间自己去取,其实自家人没请柬也没关系的……” 志宇打断我的话,“明朗,你还是出来吧,你都不与我谈谈,就这么放心将明媚托付给我?我跟你见面亦无别意,只是我们以……不管是否过去,现在多少会存有几分尴尬,不如我们坐到一起,彼此好好谈谈,从此能真正消除隔阂,这对大家以后都好。” 话已至此,我若不答应,倒显得矫情,只能与他约好时间定下地点。 我意兴阑珊的随便换了件衣服,一个人出门赴约,此时多希望为安能在身边,有他陪着,管他志宇要说什么,我都不怕。 我们约在一家西餐厅,志宇已定好位置,侍者领我进去,将我带到志宇面前,而后为我们带上房门。 志宇西装笔挺立在那里,见我过来,他为我拉开椅子,目光一直锁在我面上,“明朗,我们终于再见。” 他变化许多,由男孩变成男人,穿西装的模样很不错,但于我而言却隔着难言的陌生感,毕竟快过去六年,这种时光隔开的陌生是必然。 我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回道,“是,终于再见。缘分真奇妙,没想到你竟会成为我妹夫。” 我努力说的坦然而清楚,意在表明我们如今关系,但志宇显然不领情,他灼灼看着我,“明朗,这几年你过的可好。” 他并不给我回答机会,“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这不太对,我保持立场与冷静,提醒他,“我是来拿你与明媚的订婚请柬,你给我罢。” 志宇倏的笑了,“订婚请柬,嗬,明朗,你以为我真心喜欢明媚?” 他如此坦白,不能不让我心惊,“志宇,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胡言乱语。” 志宇呷下一口红酒,他眼神清明并无醉意,口中却似醉的不轻,“我胡言乱语?不,我讲句句都是真。明朗,我从未忘记你,我与明媚在一起不过是因她是你妹妹,她身上有你影子而已。当日你那般绝情与我分手,又那般侮辱打击我,可我竟还是忘不掉你。我可真够悲哀。” 他苦笑,“我亦知往事不可追,但我总有些不甘心,我现在自己有一间公司,亦算事业有成,我只想问你一句,明朗,如果当年我家很权势,我很有钱,你是否会选择我?” 他这段话语信息量丰富,我还未及消化前面部分,又不得不疑惑后半段,“我侮辱打击你?嫌你无权无势,这要从何说起?” 志宇摇头而笑,“明朗,你是记忆不太好,还是根本不当一回事。当年我在你家楼下苦等几个小时,不是你亲口说,你发现我除了外表尚能看过眼外,其余一无是处,无权无势,什么都帮不了你,你说叫我死心,因你不是傻子,自然要择良木而栖,从今后只认钱不认人……” 我头脑嗡嗡响,不,我当年没有说过这些话,他在楼下受风寒,我亦心如刀绞,最后含泪让明媚传话于他,让他忘记我好好过,他口中这些残忍而伤人的话,我发誓我没有说过。 我努力镇定问道,“这些都是明媚亲口告诉你?” “还能有谁?你指使她下来,传达你的狠心,真是字字如刀。” 难怪当时明媚返回来时告诉我志宇说看错我,没想到我是那般人,当时只以为他怪我不够坚韧提出分手,却不曾想,中间有明媚的暗渡陈仓。 明媚明媚…… 志宇见我沉默,他不放弃追问,“回答我,你是否会选择我。” 他紧紧盯着我,眼神里有遥远记忆中的热切,我微微震动,最终却漠然道,“当年我便说的很清楚,你何必再要听我亲口说一次。” 志宇眼里热切被黯然取代,他笑的自嘲,“看来我依然比不过他,嗬,有几人能比过他,明朗,你的选择没有错。” 他嘲他自己,亦在嘲我,我无心多计较,义正严辞告诫他,“你不可以伤害明媚,她爱你,且无辜。” 志宇垂下眼脸,“事已至此,我又还能怎样。你放心,我会与明媚好好过,不会让她知晓这一切。” 他掏出粉红色请柬放到桌面上,“届时你来吧。” 我回到家中,径直走进卧室,将请柬随手放在桌上。 已是夜色正浓,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人,我懒得开大灯,只打开壁灯,独坐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从梳妆台的柜子最下层搬出一只绣花收纳盒,盒子不大,所保存的却是以往珍贵回忆。 有我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有爸爸常用的打火机,妈妈亲手编织的一双手套,以及我曾偶然获得的为数不多的奖状……而在盒子的小小角落里,躺着一枚精致水晶发卡,因多年不见天日不见保养,发卡的光泽略显黯淡。 我握着它坐到桌前,思绪翻飞。 此时只有我一人,我必须老实承认,与志宇的重逢确实荡起我心中涟漪,为安目光如炬,他的别扭古怪不是无风起浪,这亦是我恼恨他却不得不哄他的缘故。 这不能怪我,有几人再见初恋情人时会完全无动于衷,初恋最美好意义在于第一次,第一次心动,第一次紧张,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甜言蜜……这些都由志宇带来,而我们却在情意正浓时被迫分开,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突遭风雨摧残,留下深刻的遗憾与惋惜。 这些年,我很少想起志宇,但不可否认,他一直在我心底,在某个角落里难以磨灭。我并未想过与他再续前缘,但人之常情的触动与怀念总难以免除…… 而今日,得知当年明媚所言所行时,难免不让人有几分惆怅与感慨。 不管明媚当年是为了让志宇离开,抑或是为了她自己的爱情打算,如果没有她曲意误导,我与志宇会是什么结局?会在一起,还是依然会分道扬镳…… 似有无限想象空间,又似殊途同归已成定局,也许一切都是天意罢。 我不打算怪罪明媚,这都已过去,再追究已是枉然,今日见过志宇后,他的告白让我微微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而已,再无半分心动,我与他,是真的过去了。印象中的那个阳光少年只留在记忆中,我怀念难忘的不过是那一段青葱时光。 而此刻叫我为难之事却是明媚,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志宇的心思,他不爱她,怎能让她以后幸福。可如果告诉她,她会不会更伤心,或许她宁愿自欺欺人,只要与他在一起即可?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此事真叫人为难,我无意识的对着粉红请柬重重叹了口气。 下一秒,眼前突然大亮,我愕然而本能看向灯下处,为安笔直站在那里,一手按在墙壁开关上,一手拎着西装外套,衬衣上依旧系着领带,显然是从外面才回来。 他不是在国外,不是说忙完才回,为何突然出现在家中? 我一时转不过弯来,“你怎么回来了?” 为安面无表情的近乎冷漠,“你巴巴打电话,不是希望我回来?” 他走过来,步伐很稳,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却因为他的表情让人无端觉得气势破人,他停在桌前,白皙手掌捡起粉红请柬,打开来,那上面只有几行字,他却看的十分仔细,“原来你叫我回来,是看这出好戏。” 隔的近了,才发现他眸色极冷,“情人订婚,新娘却不是你,多心酸。难怪要坐在灯下对着信物悠悠叹气,明朗,你其实长进不少,竟然没哭。” 坏了,“物证”俱在,这下我百口莫辩,而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面有倦容,平静眼眸下也许酝酿着狂风暴雨。 我起身极力解释,“为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其实今日我与他见面……” 我想从头说起,把起始经过都坦白告知,相信他能明白我心中真正所想,但偏偏嘴拙至此,情急之下才开头几个字便更恶化局面。 为安的眼睛眯起来,他好看却稍显无情的薄唇突出几个字,“好,很好。” 而后他扔下那张惹货凶手之一的请柬,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很快听到楼下汽车发动的声响而后呼的一声疾驰而去,以为安的修养和风度而言,这样的声音近乎失态,代表他很生气。 第四十七章 为安接连两日未回家,这太异常,自我们关系变好后,他的气性反倒越发大了,看看,以前何曾这样。 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均回我简短几字:忙。其中的冷淡真叫人气恼。 真论起对错来,我亦觉得冤屈,与志宇见面实非情非得已,尔后的场面细细想来确实容易造成误会,为安生气亦在情理中,可那毕竟是误会,怎能一句解释都不听呢? 为安不在,家中空旷又冷清,我忍受两日实在受不了,哎,算了,山不过来我便过去吧,不要跟一个生气的大男人一般见识,为了家庭和谐,女人也要懂得能屈能伸。 为安住的酒店我无从得知,只能去公司找他。 秘书室的人看到我都很惊讶,人员几乎未变,只是不见了周萱萱,另补上一张新面孔,含着亲切而职业的微笑上前询问我,“您找哪位?” 得知我要找为安时,她不着痕迹飞速上下打量我一眼,“可有预约?” 我还未答话,罗素琴走过来,问出秘书室所有人心声,“我记得你已不是常氏员工,如今堂而皇之来找常总,所为何事,又是何身份?” 不怪她这般直接,原先所留印象确实不怎么光鲜,当初不过被常为安偶尔特殊待之的小小新员工,在犯错辞职后竟还会来公司,并还试图见他,换做是我我亦会觉得此人实在匪夷所思兼厚颜无耻。 不过有时候,该厚脸皮的绝不能不好意思,为安与我生气是一回事,在外人面前亦是另外一回事,我面不改色答道,“我找为安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偶然从这边路过,就顺便上来看看他。既然你们不太方便通报,那便算了,总不能让你们工作难为。” 第30节 我的称呼让她们变脸,罗素琴美目一闪,她眼中神情跟其他人并无二样,但她掩饰的好,惊疑之色一闪而过,她带着几分不宜察觉的讥讽看着我,似在看我如何继续做戏。 我拿出手机打给为安,响了好几声,谢天谢地,为安终于接起来,“为安,在忙吗?我到公司找你来着,可没有预约进不去……看来你确实很忙,那好吧,我便先回去了。” 手机里静默一会儿,为安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秘书室这边。”我答道。 电话被挂断,我慢腾腾收起手机放进提包里,尽量不让内心忐忑显露出来,正思索要如何圆话,为安已从那头走过来。 西装笔挺的他看起来更修长挺拔,他显然正在忙碌,面上是工作时一贯的冷峻从容,我看着他玉树一般的身影出现,虽然他的表情并未表现出任何惊喜,但我的所有忐忑都消失不见。这就是为安,永远不会让我在外人面前难堪。 为安径直走到我面前,黑色深眸落在我脸上,口气平淡却有如天籁,“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装作没瞧见秘书室里瞬间变换的眼神与脸色,只话家常般与为安说道,“刚好逛到这附近。三姐今日炖了你最爱喝的汤,特意叫我提醒你下班后早点回家。” 为安没答应亦没拒绝,只答道,“知道了。”他看了看时间,我趁机说道,“快到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也没有,咱们去附近吃点东西吧,我饿的慌。” 为安扫我一眼,末了却说道,“我忙的很。” 我打断他的话,“再忙也要吃饭呀,为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按时吃饭可不是好习惯。” 我挽住他臂弯,“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好不容易见到你,连吃个饭的时间都不给,为安,别太小气。” 为安目光划过我紧紧挽在他臂弯上的手臂,我们隔的这么近,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紧绷,他顿了顿,缓缓说道,“你是我太太,想见我随时都可以,但你不说明身份,自然怪不得别人为难你。” 我乖巧答道,“还不是怕让你不便。知道了,下回不会再这样啦。” 他总算挪动脚步,同意与我去吃饭,我走之前转眼看罗素琴,微笑着对她说道,“不好意思,多有打扰了。” 罗素琴脸色变幻不定,身侧双手紧握成拳,指甲似要嵌进手心里,隐隐颤抖着,她到底是成功职业人,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来,“常太太言重了,以前不知您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太太多担待。” 为安已往外走去,我只好给了罗素琴一个恰当微笑后匆匆跟随为安步伐一起离开。 到附近寻了一家西餐厅,坐下后我方松口气,总算没有丢脸,总算成功让为安出来。侍者递上菜单,我胡乱点了一客牛排,问为安,“你要吃什么?” 为安却不咸不淡答道,“二十分钟后我回公司,你自便。”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刚刚不是已好好的么,就算是做戏,也该有所消气吧,以往我被他气到后,哪回不是他随便递个枝桠过来,我便顺着阶梯而下,到他这里,怎么就这么难搞! 但他刚刚实在够维护我脸面,我内心感激而柔软,温声说道,“为安,别生气了好么,我跟志宇见面之事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事情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安淡淡的看着我,“哦,那是哪样?” 我有些难以启口,但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告知,“志宇送请柬给我,他说了些……我预料之外的话,我很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他将要与明媚订婚。” 我不知是否该告诉明媚,不知是否该阻止抑或是装作不知,这是我的为难之处,然而,为安却显然并不这样想,他那么聪明,自然明白我口中志宇预料之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所以他的话依然让你心起涟漪,让你忍不住睹物思人。” 他一向擅于猜度人心,我承认,志宇那番话确实激起小小涟漪,但为安亦应知道那是人之常情,再说我后来所思所难更多是为明媚,“这不是重点,他早成过去,我只是……” 侍者送上白开水,打断我的话,而为安端起透明玻璃杯,微微晃动里面白水,荡起道道细细波纹,他垂眸看着那纹路,“明朗,你从未忘记过志宇罢,你老实问问自己,可曾将他忘记。” 我一怔,“你什么意思?” 为安抬眼看我,“毕竟是初恋情人,又如何能完全忘记,明朗,承认这种事并不丢人。” 他平静的盯着我,似要看进我内心里去,似抓贼般要揪出证据来。我无端觉得火大,他是想将事态更恶化么? 是,我是不能将志宇完全忘记,如为安所说,他是我初恋,亦是被迫分开,换做谁谁都会在心中留下遗憾,但除去最初那段时日,我几乎没再想起过志宇,如果不重逢,不是他与明媚有所牵扯,我想大抵这一辈子我们不会再见面,而他最终会淡化到只剩下一个模糊影子罢。 可为安却抓着这点不放,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好久未吵架,他不习惯?抑或是开始厌倦我,找借口赶我走? 胡思乱想的女人没什么理智,我胡乱而略带挑衅应道,“没忘记又如何,忘记又如何,为安,你不要阴阳怪气,有话直说。” 为安笑一笑,“已开始嫌我阴阳怪气。”他敛了笑意,冷然道,“你心底里没忘记他便罢了,但如果你们打算旧情复燃,明朗,别怪我没提醒你,婚内出轨并不光彩,你们的行为可算作通奸。” 多么严重的字眼!他竟给我安上大罪字眼,我气的咬牙切齿,“常为安,你不可理喻!” 为安勾起唇角,似讥讽似自嘲,“你不是我,自然不用如我般不可理喻。我不该指望……” 他站起身,丢下我离开。 我无功而返,还平添一肚子气,而到晚上,为安自然没回来,我气咻咻的想,不回来便不回来罢,谁稀罕,他那样判我罪名,我又何必再理会他,随他去,看他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然而到了晚上,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我独自躺在宽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际的霹雳闪电与巨大雷鸣都让我紧张不安,我拉开灯,然而无济于事,我依然害怕的无法睡去。 以往这样的天气里,为安总在身边,只要雷声响起,我会自动滚入他的怀抱,他厚实温暖的胸膛总能消除所有不安,让我依然可以安稳一觉到天明。没了他,我失去所有安全感,只能在被窝里颤抖。 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一声巨大轰鸣,如在耳边炸响,我尖叫一声,再顾不得怄气,一把抓起手机拨打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我大声道,“为安,你在哪里,我害怕,你快回来。” 为安的嗓音似从天边传来,带着大雨般的清冷,“我睡了。” 我咬牙道,“为安,我害怕,真的害怕,雷电太骇人。” 为安顿了一会儿,口吻未变,“害怕可以找三姐陪你,我已睡下了。” 他挂了电话,我恨恨丢下手机,他冷漠起来比外面的雷电更让人讨厌,却又更让人无可奈何,我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冲到他面前去骂他一番。 这样想着,突然就再也压制不住这念头,我想见他,与他吵也好,闹也罢,总好过这般冷战。我受不了这样的冷战,像被悬在空中一样难受。 我跳起来,连睡衣都未换,穿着拖鞋跑出去,在楼梯口遇到三姐,她一脸惊诧,“先生叫我上来陪太太,太太这是要去哪里?” 看,为安依然在意我,但谁要三姐陪,我只要为安,我不管三姐,径直冲向外面,三姐在后面大叫,“太太,别出去,哎呀,好歹拿把伞,您要去哪里,让老王送您去啊,您一个人危险。太太太太。” 我充耳不闻,只往外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但我想为安一定住在这附近酒店,我一家家问过去,总能找到他。 夜很黑,街灯朦胧的亦失去光辉,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我在街上狂奔,衣服已湿透,头发糊在脸上,脚泡在水里,冰冷的让我颤抖,可我心里没有害怕,我许久没有这样发神经,上一次的义无反顾是为逃跑,与志宇明媚一起,想逃离为安身边。 这一次,是为为安,为到他身边去。 第四十八章 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全身发冷,深夜街头几乎已无行人,只有一辆辆汽车冲破雨帘飞速疾驰,溅起的雨水泼在我身上,透心凉。 此时方后悔一时情急跑出来,再怎么也应开车出来,但既已出来,再不愿空手而回,我立在街边,艰难招手打车。 没有车停下来,别说下雨天本就打车难,我现在这般模样如同鬼魅,即使有空车,恐也无人敢停下来载我。 我咒骂一句,见对面有家五星酒店,遂想过马路,为安说不定就住那里呢,此时路上没有车辆,正是过去的好时机。 然而我才走几步,一辆出租突然从大雨中出现,车灯晃的人无法睁眼,我还未来得及抬手遮挡住眼睛,人已被撞飞。 我重重摔倒在地上,耳边听到一声惊呼,我不确定是否是三姐的声音,只听到她大叫:“太太太太。” 出租司机下车来,我听见他惊慌失措的打120 ,有人扶起我,我这回听清是三姐,她一叠声叫我,“太太,这可怎么得了,哎哟,太太,你清醒点。” 难道我伤的很严重,就要死去?我挣扎着说道,“三姐,为安呢,我要见他。” 三姐按着我不让我动,“刚刚刘管家已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先生了,太太,你别急,先生一会儿就过来。” 真的只是一会儿,一辆汽车嘎一声在我们身边停下,为安从车上下来,他亦穿着睡衣,脚上趿着一双酒店常见的男士拖鞋,他瞬间被大雨浇透,黑色头发贴在耳际,有几分不应属于他的狼狈, 然而他一无所觉,他几步到我身边,蹲下来,从三姐手中接过我,他小心抱着我,唤我,“明朗。” 他抱的有些紧,我轻哼一声,“为安,我疼。” 为安点头,他半跪在地上,拥着我,“明朗乖,忍一会,一会儿就不疼了。” 雨水打在他脸上,使得他面容有些模糊,然而他脸色惨白的太过分,让人无法忽视,他似乎比我还疼,比我还冷,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抬不起胳膊,仅仅到半空中便无力垂下。 为安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跟我一样冰冷,却紧紧握着我,惨白面孔贴在我耳边,我听到他一遍遍重复,“明朗,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明朗,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颤抖,薄唇在我耳边抖的似停不下来,而他的身体也在发抖,整个人失去以往所有的冷静从容,这样的为安我第一次见到,却觉得比我以往见到的任何时候的他都要让我欢喜。 我贴着他,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如擂鼓,这个人,如此紧张我,如此在乎我,这说明什么? 我幸福而放心的晕过去。 等醒来时,已在医院。医院的味道永远不会好闻,我睁开眼时不禁皱眉,然而下一刻看到床边伏着的人,又忍不住眉开眼笑。 为安守着我呢,他安静伏在床边睡着了,但显然睡的不沉,我微微一动,他即刻醒来。 他目中有血丝,声音沙哑,“明朗?” 我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嗯,为安,你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为安摸摸我额头,他手心的温度已复常温,温暖的让我流连,可他只是一探就收回手掌,尔后一言不发倒了水给我。 我想坐起来,他按住我,“别乱动。” 这才发现脚上打着石膏呢,整条右腿悬在空中,被包裹的粗壮如大树,我吓一大跳,惊惧看他,“我残废了么?以后要成为瘸子谢了吗?为安,我不要啊。” 为安无可奈何的看我一眼,“恭喜你,成不了瘸子谢。” 我放下心来,偷眼打量他,却被他捉个正着,他将水杯递给我,平平淡淡的说,“自己喝。” 我撇嘴接过水杯,一边喝一边忍不住笑。 为安盯着我,他微微咳嗽一声,“明朗,这么危险的事,你似乎还觉得很好玩?” 我喝下一大杯水,嗓子终于不再干涩,闻言厚脸皮答道,“不好玩,毕竟很疼,但也不是全无乐趣。” 为安板起脸,“明朗,如果有下一次,我保证不会轻饶你。” 他可真会装,明明昨晚那么害怕我心疼我,今日却会毫不留情的训斥我,这个男人,真会伪装。 不,也许并不是伪装,为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一贯高高在上,骨子里有难以磨灭的骄傲,就如同我的尊严,我们可以不问回报的付出,亦可以为认为值得的人与事义无反顾在所不惜,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同等的基础上。 如果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那么,宁愿让秘密烂在心里亦不会自取其辱说出口。对于为安来说,也许他并不怕被拒绝,但他怕输,怕输给对他毫无心思的我。 依我的性格,若是对他毫无情意,知道他的心意后,又怎会再受他任意摆布。 要么翻身摆布他,要么冷嘲热讽他,然后不管不顾离开他,总之不会乖乖留在他身边,而他即便强行留下我,我们之间一定不会愉快,至少不会比我们之前相处的模式愉快,这不是让人乐见的结果。 所以他隐藏的这么好。但,最终还是被我发现。 爱是个藏不住的东西。 为安爱我。 他板着的面孔也那么好看,我看的入迷,却正色道,“不会有下一次,为安,我保证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但你以后不许再不理我,家庭冷暴力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为安瞥我一眼,他脸色好了些许,口吻倒是依旧不冷不热,“只要你不再惹我生气。” 我应下来,又觉得不太对,“就算惹你生气,你也应该听我解释,而不能什么都不听。“ 其实为安有听,只是我自己解释的不好,说起来,两人都有过错,但我的不对似乎更多一点,我以为为安又会好好斥我一顿,谁知他却点点头,应道,“知道了,明朗,好好躺下休息。” 他伸手为我掖好被子,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他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他爱我。 我忍不住捉住他手腕,轻声说道,“为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 从知道为安真的爱我时,我心头大石便已完全放下,这些时日的郁结轰然而灭,他的心意我终于确定,多么不容易,多么难得。 第31节 我与他如何在一起,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实质所在,然而这一切如果是建立在他爱我的基础上,那么所有便为之不同,我的心意亦不会显得不堪。 只是我不确定自己是习惯依赖他而离不开他,抑或是女人虚荣心作怪不舍得他这种好男人罢了,在不确定之前,我无法冒然即刻回应他,只因他的心意可贵而浓烈,必须回报同等同量的爱方能对得起他。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 仿若回到第一次心动时,我紧张的几乎要咽口水,只羞涩而语无伦次看着为安,“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再没有人比为安更懂我,我想,他的眼睛亮了亮,他唇角翘起来,好看的一塌糊涂,“好,我知道了。”他手掌覆上我眼睛,“明朗,你此时需要的是休息,乖,闭上眼睛。” 我依然闭上眼睛,踏实又安心的坠入梦中。 等醒来,明朗与为安的新生活便要开始了吧。多好。 第四十九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我便只能与床为伴,终日躺着。 如何叫人耐得住,原本也不觉难熬,反正为安定会时时来看我,但当时他亦淋在大雨中,又急又吓,一向少生病的他竟患上重感冒,咳嗽发烧齐齐上阵,他亦成为病人,不过他讨厌医院又要办公,便在家中输液治疗。 这让我很不平,抗议几次均被他无视,我忍不住在电话里埋怨他无义气,“都说夫妻应患难与共,你却将我独自丢在阴森森的医院里,真正无情无义。” 他有一点鼻音,显得他声音尤其温和,“明朗,我的心永远与你同在。” 我被逗笑,“可我不想独自待在医院,好没意思,好孤单。” 三姐其实时常过来,常常一陪我便是大半天,但我依然觉得浮躁难耐。 我想看到为安,想与他待在一起,我与他在一起快六年,现在亦没分开,但却觉得想念,是的,我无比想念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否便是我此时心境的最好写照? 不知为安是否听出我的小情绪,他压抑咳嗽两声,温声道,“等过了感冒传染期,我会去看你,你老实待在医院治疗,如果你不想真的成为瘸子谢。” 我哼一声,知道说不过他,于是改走迂回路线,“等你感冒好,我的腿大抵也能搬动了,到时我也回家好不好,反正都是静养,何必非要躺在医院,为安,我讨厌死消毒水的味道,讨厌死白色床单,讨厌死每日千篇一律的食物。” 为安好脾性的听我抱怨完,轻描淡写戳穿我,“明朗,医院食物就算每日千篇一律,也与你无关,你一日三餐都由三姐做好送到你面前。” 他偶尔真是缺乏绅士应有的风度与幽默,我叫道,“常为安!” 为安轻笑,愉悦笑意从电话里爬到我耳边,痒痒的,他说道,“我又说错什么惹恼你,让你连名带姓叫我。知道了,不说了。”他停一停,“等我感冒好些,便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多么好听的字眼,我的心里蹦蹦跳,如此甜蜜又迫不及待。 我们一个在医院,一个在家中,没有见面,但电话与短信却没有间断,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以前我们日日相对却觉相隔遥远,如今不曾相见却觉越来越近,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到每日都眉开眼笑。 连明媚都看出来,她来看望我,坐在我床边,取笑我,“姐姐,你如今模样真似情窦初开的少女,满心满眼都装满蜜糖,请克制点,别甜溺其中。” 言毕亦替我高兴,“这样挺好,姐姐,你多好,终究还是明白,终究得到幸福,我也就放心。” 她曾做过的事一定让她也不安多年,索性终究得到一个好结果,此时看着她,我突然觉得一切也许是天意,上天早安排好一切,无论你怎样挣扎与迷茫,终究会兜兜转转走上命定的那条路。思及至此,过往一切惧都只得感慨一声。 想起她的心思,我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的订婚宴真的取消了?” 因这场车祸,明媚突然决定取消订婚宴,我心头一松的同时又觉不放心,她为订婚宴忙碌许久,当日那么大决心,说取消就取消,总觉有些蹊跷。 明媚勉强笑道,“恩,暂时取消,你伤成这样,我哪有心思,再则你若不能出席,那婚宴又有何意思。” 我望着她,斟酌字句,“明媚,你不必顾忌我,但你一定要确定所作一切都值得。我不希望你委曲求全,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得到真正幸福。” 明媚从小聪慧,如何不明白我的意思,她红了眼圈,“道理我懂,可真要做起来太过艰难,姐姐,有时我亦觉得自己卑微没出息,可总不能说服自己死心,总望有朝一日守的云开见月明。” 我握住她柔软双手,只叹造化弄人,又忍不住在心里怨一句志宇,他曾经那么美好阳光,在我青春里给予我明亮光芒,然而现在却突然变的陌生起来,他的行为亦有些……惹人厌,一面说挂念我一面又吊着明媚,如若不是我与明媚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只怕早被他膈应的生分起来,而这次与为安冷战亦是因为他,可真叫人着恼。只希望有一日明媚能早日醒悟,不再受他摆布,到时便不用再与他周旋,亦不用担心额外生出事端。 没想到的是,志宇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他捧着一束艳丽玫瑰放在我床头:“明朗,身体可好些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用熟络语气询问我,我心头总觉怪异,出于礼貌,不得不忍着怪异回道,“好多了,谢谢关心。” 志宇坐到床边,静静看着我,半晌不言语。 这种气氛让我不太自在,恰逢三姐进来,看到此景,随口问道,“太太,有朋友来看您啊。” 我应一声,想让三姐留下,志宇却仿佛看穿我想法,他说道:“明朗,关于明媚与我的事,我想单独与你谈谈。“ 他刻意加重单独两字,又事关明媚,我只好让三姐离开。 等三姐掩好房门后,我问道,“你说吧,关于明媚,我亦有话对你说。” 志宇笑一笑,似了然于心,“我大抵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没用,我已经伤害明媚,”他顿一顿,“取消订婚是我提出。” 难怪明媚笑的那般勉强。自志宇对我说出那番告白,我便一直担心明媚,私心里甚至希望他们暂时不要订婚,其实不管订婚与否,对明媚都是一种伤害。然而现在由志宇主动提出取消婚宴,无疑将加大这种伤害。 “你究竟什么意思?明媚并不是玩物,你不能这般玩弄她感情。”我冷冷说道。 志宇因我的冷淡而目光黯淡,“我亦不想这样,与明媚取消婚约,亦是不想一辈子害了她。而且,明朗,我始终不能忘怀你,尽管你那样侮辱过我,我依然不能忘怀你。这次回来见到你,更是不甘心,我常想,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事业再成功一些,你是否会重新考虑我。” 我想都未想,断然回绝道,“志宇,我们早已结束,以后亦无任何可能。这并不关乎金钱。” 志宇怔怔看我,良久突然惨淡一笑,“你出车祸的原因我已从明媚口中得知,而明媚说你现在每日都很快乐,我听得这些总是不愿相信,但此刻你这些话却让我不得不相信,明朗,你确已爱上他了,是吗?” 如果说在这之前我还并不十分确定自己心意,然而此刻,由旁人口中说出这句话,我却毫不犹豫在心底承认,一切都那么自然与笃定。 我的面容上一定表达出我内心所想,志宇紧紧盯着我,“果然,你爱上他了,明朗,你竟爱上他,这叫人多不甘心。” 我们被迫分开,我曾经亦不甘心,为安带着我一步步走出来,志宇却因曾经那些被误导的我的“侮辱”而耿耿于怀,他的不甘心尤甚,客观来讲,他亦是可怜人。 我放缓语气,“志宇,一切都会过去,我会过的很幸福,而你,不要再沉迷过往回忆,亦不要再伤害明媚,你们……” 话语未毕,却被志宇打断,“幸福?明朗,你确定你会幸福?” 他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必露,而他脸上却带着一种莫名神情,似不忍心,又似决绝,无端让人觉得心惧,“你爱上谁都可以,却独独不可以爱上常为安。你以为他是你恩人?明朗,别太天真。” “如果你只是因钱财被迫与他在一起,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竟爱上他,那实在可悲,明朗,我不愿你被蒙在鼓里,做不孝而可笑之人。” 我心头大震,“志宇,你想说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信口胡言。” 志宇怜悯又残忍的看着我,“信口胡言?不,我所说都有证据,而这证据亦是无意中从父母口中得知,当日常为安逼迫我父母强行将我送往国外,五年内不得归国时,大抵没想到,我会得知其真相罢。此刻我所说每一字,字字属实,你若不信,可当面与我父母对质。” 他在病房内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呆卧病床。 下午三姐来送饭,我无丝毫食欲,一口未动,三姐诧异,“怎么突然没胃口?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不理三姐,她见问不出个缘由来,只得收拾好食盘离开。 夜色渐浓时,窗外华灯明亮如昼,有人走进我的病房。 是为安的脚步声,他一面按开关,一面说道,“明朗,怎么不开灯?” 骤然的明亮让我眯起眼睛,再睁开时,为安已走过来,他穿着灰色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长款大衣,身形挺拔修长,黑色头发浅浅搭在额前,他脸颊似乎瘦了些,眼窝微陷,黑眸尤为深邃,这种深邃在他专注看我时,很难不让人想起一往情深这四个字。 多好的字眼,我想。 为安脱掉黑色手套,顺手放在床边,见我不回话,他凝视我,而后皱眉,“明朗,怎么脸色这般差,伤处很疼?” 我紧紧看着他,想看出些端倪,可他的关心不像作假,我动了动唇,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你怎么来了?” 为安低低咳嗽一声,“三姐说你下午什么都没吃,又无故摆脸色,我便来瞧瞧。明朗,发生什么事?” 这几个字触及我心事,我脱口而出,“常为安,你会不知发生什么事?” 为安正伸手随意拨弄床头已挂完的药水瓶,听到我的话,他放下手臂,扫了我一眼,眼眸里瞬间冷厉几分,然而他很快垂下眼眸,再看我时,已平静如初,“他来过。” 他怎会不知志宇来过,他既能从三姐口中得知我情绪不佳,便也知晓何人来过我房间,停留多久。 我有什么能瞒过他,从来只有他能只手遮天瞒过我。 第五十章 我迎视他,“他来过,和我说了许多话。” 为安笑笑,眼里没有暖意,“所以让你食不知味,连带对自己丈夫又变的冷漠,明朗,他依然决定你心情。” 他抿了抿明显有些干枯的薄唇,似乎还想说什么,我了解他,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必定嘲讽又恶毒,我等着他说,然而他却极力隐忍住,最终欲换话题,“想来医院你也实在住够,等会让三姐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跟他回家,如果是在前几个钟头听到这几个字,我一定欢呼雀跃,现在却只觉百般滋味萦绕,苦涩难言。心里堵一口气,没有着落,震惊恐慌难过,都无法及时消化整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神态自若欲接我回家。 我捏住被子一角,问道,“为安,你爱我吗?” 他抬眸看我,黑色眼睛紧紧盯住我,我亦紧紧盯住他,手掌不自觉握成拳头。 房内静谧异常,似能听见我擂鼓般的心跳。 我知道,这句话将我们之间的对峙明明白白摆到台面上,猜测与试探都不再有,最后一层窗纸终被捅破。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不好看,为安亦一定看出来,他黑眸里喜怒难辨,微微扬眉问我,“明朗,你想说什么。”他顿一顿,“现在无论我如何回答,你恐怕都不会觉得是真心话。” 他的神态让我再忍不住,他永远这样,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中,我此时无比厌恶他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姿态,我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语调,“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包括逼死我爸爸?” 为安眼神猛然一凛,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他皱起眉头,面容冷峻,“明朗,你在说什么?” 疑问一旦出口便再收不回来,我此时深的为安真传,口气里不自觉带了讽意,“我在说什么你岂会不懂,难道你就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总会得知真相?你是太过自负还是觉得我不足为虑?枉我还为以往态度对你觉得愧疚,却不想,这几年我竟是将仇人作恩人。” 为安皱眉看着我,他眉宇间有隐约可见的怒气在涌动,语气却十分克制,“明朗,我听不懂你的话。” 他想抵赖抑或是敷衍,我无暇深究,“好一句听不懂,我都知道了,所有事实真相我惧得知,当年是你逼死我爸爸,又是你赶走志宇胁迫他家让他五年内不得归国。你以我恩人自居,实则是我杀父仇人。” 为安一震,他一贯平静的表情终于生出裂痕,“杀父仇人,谁对你说的?” 我心里一冷,他第一反应让我几乎颤栗,他只问我从何得知,却不是解释,我咬唇死死盯着他,“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你做过的,终究不会被掩盖。” 为安打量我,目光又冷又厉,“他告诉你的?你这幅样子看来是选择相信他了?” 我没有退让,与他对峙,“我不知道。可我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么?爸爸原本一切都好,自从他准备与你合作后便开始发生状况,而他出事后,是你开口暗示我可做交换条件,却又在我主动送上门后拒以援手,直到爸爸死后我们无路可走时你突然出现……这一切都是你导演编排的一出好戏,只为得到我,让我一辈子逃不出你手掌心,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如果你不想我相信他所说,那这一切你给我一个解释,一个可以相信你的解释。” 我半躺在床上,没法坐起来,身体里的力量全积蓄到嘴上,这一番话我说的很大声,言毕只觉气短心促,不由大口喘息。 为安依然保持着他的风度,没有如我般高分贝,但看的出来,他已然生了怒意,他一只拳头握紧又松开,似强制压抑住某些情绪,“他当年欲带走你,我自然不会放过他,让他去国外待五年已是我心慈手软,若早知他死性不改,我倒是应该让他永远待在国外一辈子都回不来。至于解释,明朗,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但没做过的事你也别随意算到我头上。” 他声音里透出一股渗人寒意,“他与你见面两次,一回让你失魂落魄,一回让你将我视作你杀父仇人,真真是好的很。明朗,你生病生糊涂了,我不与你计较,但我提醒你,最好不要激怒我,我的手段你大抵是知道的,尤其在对付外人上。” 到了此刻,他竟还威胁我,我愤怒的冲他吼道,“就会以权势欺人,你这个卑鄙的伪君子,无耻的小人。” 我只是不愿被他威胁,因以前见识过他的厉害手段,不由觉得萎缩,然而这句话多多少少含了回护志宇的意思, 为安突然眯起眼睛,他的面孔上布满显而易见的怒意,他的目光几乎如同利刃一般凌厉,“你以为他能高尚到哪里去,几年未见你不质疑他品质,单凭他三言两语便认定我罪行,你但凡有一点智商与良心,也该认清谁才是伪君子谁才是小人,而不是猪油蒙心只知维护旧情人。“ 斗嘴上有几个女人会甘愿落败,我不甘示弱,步步紧逼,“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他所言为虚,否则你又有何立场怪我没良心。相较而言,我自然要维护他,好歹他算我旧情人,而你呢,你算我什么人,你不过……” 尖锐的话语一字一句自我口中说出,浑然不觉它们有多伤人,但我猛然住口,因为为安突然俯身一把按住我,他一只手扣在我肩膀上,将我死死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胳膊上的力量大的惊人,我瞬间觉得心口如压大石,正欲挣扎时只听为安冷森森的声音近在咫尺,“我算什么人,我不过什么,嗯?明朗,我不过是恶人,不过是你债主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不得不提醒你最好记住自己身份,我是你债主,亦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维护的旧情人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 第32节 这样的为安实属少见,他即使胁迫别人亦会将魔鬼一面掩藏在从容优雅之下,从不会如今日般直白不加掩饰,更何况他眼下的动作已算得上蛮横。 我已分不清究竟是哪句话让他恼怒至此,此景此景我亦无暇去分析,他胳膊上的紧绷力道让我心惧,本能让我奋起抵抗,力量斗不过,唯有逞口舌之快,“谁指望你手下留情,你的手段无非就是用钱来压制人,除了用钱,你还能把我们怎样。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出于爱,那真是对不起,我无福消受这份充满铜臭与血腥的爱,我受不起,也永远不会爱上你这种恶魔。” 肩膀上猛然吃痛,为安的五指似要捏断我的肩骨,我痛的几乎要叫起来,额上冒出津津冷汗,让我真正害怕的却不是这疼痛,而是为安的表情。 他死死盯着我,面孔上有压抑不住的潮红之色,似血液充到头顶,而他眼神一半似火一半似冰,愤怒占了上风,偏又冷峻的如寒冬腊月天的冰渣子,直直的将要戳进人心口去。 他嘴唇有些干裂,呼出的气息带着异常的火热,唇齿间却似藏了冰,每一个字都含着寒意,“谢明朗,你再说一遍。” 永远别指望正在吵架中的人会有多理智,如果够理智,那一开始就不会吵。 我梗着脖子回击他,“你听不懂么,我说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这种恶魔,你让我记住身份,我记得很清楚,倒是你,却忘了自己身份不成,还期望金丝雀真的爱上买主,不,应该说期望□□爱上嫖客不成……” 这一定是我说过的最荒诞最恶毒的话语,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却已无法收回它们,而战事正酣,又叫我如何能做到即时改口。 我从小就倔,绝不会轻易服输或低头,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不止一次预感也许有朝一日我会为这份倔强而付出代价,我曾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太倔,但每至紧要关头,总不能自控。而今日,这预感终于应验。 话音未落,肩膀上的力量骤然消失,下一刻,为安的拳头擦着我的一只腿重重砸在床沿上,拳风凌厉,直将床砸的一震,我吊在空中的伤腿被波及,疼痛袭来,却赶不上我的恐惧,我短促惊叫一声,之后叫声梗在喉咙里,惶恐的看着为安。 为安白皙面孔因用力而略显扭曲,轮廓分明的下颌绷出凌厉弧度,似能窥出紧咬的牙齿,而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猛兽,鼻翼间喷出炙热的愤怒气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埋着一颗即将爆裂的炸弹,他需要大口大口的呼吸方能压制住它炸开,此刻的为安浑身充满与他不相符的戾气。 这样的为安我从未见过,他从小受西方礼仪浸染,骨子里已刻上优雅从容的标签,动怒是修养大忌,而他向来精明能干,在公司里御下有方,能让他动怒的人与事并不多,而在我面前,他亦是常常三言两语便能让我败下阵来,是以这些年来,我未曾见过他真正生气愤怒一面。 却不想,今日竟见识到,原来是这般骇人。 为安死死盯着我,剧烈喘息着,他的样子让我害怕,他自己也似不好受,因他眼中流露出让我陌生却浓烈的痛苦。 这一拳之后,病房内陷入寂静之中,只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声,急促而沉重,让人快承受不住。 第五十一章 不知过了多久,为安终于动了动,他深呼吸一口,收回陷在被单下的拳头,慢慢站直了身体,他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下去,眼中翻涌的强烈情绪亦缓缓褪去,他往后退了几步,似是疲惫不堪,顺势坐在了病床对面的双人沙发上。 因他而起的压迫感终于有所缓解,心头却依然无法放松,这个样子的为安突然让我觉得不安。 我目光随着他移动,他却没再看我,而是垂眸低眉,从口袋里掏出烟与打火机,徐徐点燃一根烟,烟头上红光闪烁,白烟随之飘至空中,房内即刻充满烟草味道。 为安并不是个瘾君子,事实上他吸烟极少,偶尔忙碌起来时会在书房点上一支,但几乎没在我面前抽过,上一回亲眼见到他吸烟还是在来c城之前,那时我因初恋结束在卧室内痛哭,他在客厅独坐半夜,烟蒂满桌,烟雾缭绕。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我,我亲眼见到他抽烟的样子,却只觉无比忐忑。 我们都没有说话,为安静静坐着,眼眸低垂,不知看在哪里,眸中神色难以察辨。 我知道我也许该说点什么,可内心太过混乱,刚刚的这一场争吵如同一场战争,虽然战事已停,但硝烟未散冲击太猛,我无从开口,只能屏息等待,等待什么我亦不清楚,这场战争我似乎是赢家,却没有丝毫喜悦。 时间静静流淌,为安手中香烟已燃烧过半,烟味呛人,我低咳了一声。 为安自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一定听到我的咳嗽,但他并未掐灭它,他往后靠了靠,缓缓开口,“我现在需要它,抱歉,委屈你忍忍。” 嗓音略有沙哑却已恢复一贯平静语调,他不似方才那般骇人,但我却觉得心里一惊,他的修养与礼貌都回归,却无端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我摸不清他是何意,只能一眨不眨紧张的看着他。 为安吸烟的姿势很好看,从容不迫浅浅一口,过许久后,唇间方缓缓逸出一股白烟,白烟散尽,他的声音亦响起,“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七岁,在谢家庭院里见到穿着裙子偷溜出去的你,那副画面至今都清晰存在我心里,小小的面孔,长长的头发,狡黠的眼睛又黑又亮,我以为那一晚天上的星光都跑进你眼里,我想,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生珍爱这个女孩,让她永宛若精灵般无忧无虑。” “我其实是个寡情之人,从未对任何女人上心,亦不曾为情伤心,可那之后看到你与他在树下亲密,我失眠到黎明,第一次沾染上香烟,我想,怎么办呢,我来晚了。” 为安平缓说出这一番话,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却震动不已,他的心思我窥探猜测无数,但从未想过竟自初见已源起。 为安面朝我的方向,却未看我一眼,他目光落在空中飘渺而虚无的轻烟上,并无实质焦点,似沉浸在往事中,“我不喜欢放弃,想要的便要尽全力争取。你爸爸是个精明有眼力的商人,我对你的想法瞒不住他,我亦没想瞒,那次的生意他极力想参与,我没拒绝,但他急功近利……这些没什么可说,你爸爸出事,我认为这是老天爷给予的一次机会,我本来是可以等的,等你与他的青涩恋情自然结束,等你长大,但我们相差七岁,我无法预料与掌控你的感情,让你先待在我身边,是最保险的方式。” “可是你多么倔强多么勇敢,竟对我说永远不会爱上我,一辈子只爱他,小小年纪真是会伤人,我怎甘愿被你就此拿捏在手心,你爸爸的事我私下已找人帮忙,想着总要煞煞你的脾气,但没想到你爸爸会突然离世,我多么担心你,连夜坐飞机回来,但在医院里你的眼神与话语都让我明白,无论怎样,在你眼里我已算不上好人。那么,就这样吧,反正谁叫我不忍心丢下那个时候的你,将错就错将你留在我身边也好,反正来日方长。” 为安指尖香烟上留下一截暗色烟灰,他伸出食指轻轻掸落它,它们无声无息落在他脚边,默听为安沉静嗓音继续讲述。 “来日方长,我原本很有自信,认为努力总会到达目的地,只在于时间的早晚。然而你很快瓦解这种自信,我不得不施加压力让试图与你私奔的他出国去,我想五年总足够你忘记他,足够你看到我。” “这几年里,我用尽一切对你好,希望你不要被任何阴影覆盖,你没了他,我会对你好,比起他我更能让你幸福;你没了家,我会重新给你一个,只要你愿意,你会是世上最美满的女人。” 为安突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自嘲又讽刺的轻笑,“可这一切你似都不能看见,你只想着离开我,有时候我想或许我应该对你温柔一点,对你直白一些,但每回看见你怀疑如同见鬼的眼神我又没了勇气,是,你没听错,堂堂常为安竟也会缺乏勇气,多么稀奇,但这是事实,我做了那么多,你都不能感受到,我说出来又能如何,你成功一步步将我变成胆小鬼。” “不止如此,你还将我变的患得患失,将我变成我自己都厌恶的嫉妒狂。每次看你偷偷存钱为以后打算,我都恨不得掐死你,你时时刻刻想着离开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切断你的后路,用金钱禁锢你从来不是我本意,你觉得受辱时我不比你好过半分,因为只能靠金钱才能迫使你不得不乖乖留在我身边,这是我最大的悲哀。” “而你为他哭泣时,你永远无法想象我有多嫉妒,多希望你为之伤心的那个人是我,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流泪。我只想一辈子对你好,永远护着你,在我创造的环境里,你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肆意妄为,我所求不多,只愿你有朝一日能眼里有我。前些日子你对我说以后要继续与我一起过下去时,我真心高兴,终于自黑暗中看到一缕曙光,而后来你说再给你一点时间时,我简直欣喜若狂,觉得光明终于到来。” 我回想起说那些话时的情景,从不曾想那些话竟带给为安内心那样大的波澜,他当时的喜悦我没有体会到,如今他的心境我却有所感应,只觉心里渐渐喘不过气来。 为安手中香烟已快燃至尽头,似某种不祥预兆,他停顿片刻,微微抬头,“可他一回来,一切都变了。你为他惆怅郁结,为他失魂落魄,将我视作你杀父仇人。我五年多的陪伴与付出,抵不过他三言两语,嗬,我竟会落魄至此。” 为安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似疲倦不堪,“刚刚你说永远不会爱上我,让我想起你当年也说过这句话,那时我想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我赌自己能改变你想法,而方才再听到这话,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也让我终于明白有的心是捂不热的,永远也捂不热。” “我将你捧在手心里,你却将我踩在脚底下,这绝望的痛苦滋味真叫人难受,真叫人难受。”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似是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感冒,嗓音本就含着些许暗哑,此时里面似夹杂了模糊的哽咽,尤叫人听的难受。他仰着头后靠着,我无法看清他神色,只能自飘渺烟雾间看见他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几回,似要强咽下他语音里浓浓的悲伤。 我看的大恸,为安并不是个情绪十分外露的人,从不见他有特别的大喜大悲,而此刻他却这般伤心,为我这般伤心,我眼里迅速潮湿一片,轻轻唤他,“为安。” 我一直希冀他能先一步剖白心迹,如今终于实现愿望,却是难过甚过欣喜,我实难想象高高在上骄傲自信的为安竟是这样度过这几年,而他突然的剖白也让我心生不安,我不知道他突然说出这些是要做什么。 为安静默好一会儿,似已平复情绪,然后慢慢坐直身体,“这样也好,总算能叫我死心了。” 他终于抬眼朝我看来,可他平淡的眼神却令我心里生出冷意,下一秒,这冷意随着他的话语传遍我全身,他说,“我死心了,决定放弃,恭喜你,终获自由。” 我大震,不可置信看着他,下意识问道,“为安,你什么意思?” 为安眼中还有些许红血丝,但他整个状态已然沉静淡定下来,听到我问话,他微微扬眉:“我想你应该已听明白,我的意思很清楚,我们分开,你自由了。” 不,不,我从未想过与他分开,他这句话如同闷棍击在我后脑勺,我几乎要痛死,“我没说要分开。” 为安奇怪的看着我,“我可是你杀父仇人。唔,关于这件事,虽然对我没什么大影响,但被人污蔑总归不好,你最好还是去查清楚一下,有任何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可以找我,争取早日水落石出。” 我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有何反应,只本能重复一句,“为安,我没说要分开。” 为安唔了一声,淡淡道,“是我说分开,如你所愿,你应该感到高兴。” 我不高兴,我只觉难受,我想抓住为安告诉他我的心情,可我动弹不得,他又隔的那么远,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为安丢掉烟蒂,一脚踏上去轻轻踩灭它,然后他站起来,“医院你住着,费用我预付过,三姐依旧会过来照顾你,直到你完全康复。你若是想回家……回房子那边静养亦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会搬出去。剩下的事律师我会交代给律师,等一切准备好他会与你联络。” 我听的心寒,惶然道,“为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为安竟似有些不耐烦,“难道这还不够明白,我们领证结婚过,分开自然就是离婚的意思。”他看着我,轻描淡写的说道,“别告诉我,你此刻发现爱上我舍不得我。” 我滞住,他已然是对陌生人般的平淡与疏离,真正叫人心口发疼,我咬唇盯着他,想不顾一切求他不要这样,可他眼神冷漠的叫我说不出一个字来,我刚刚那样伤害过他,现下又如何开口求他留下,我只能强撑着看着他,希冀他能看出我内心哀切。 为安眸色更冷几分,他似乎不想再与我多待,他说道,“那就这样,明朗,再见。” 他很快离开,带起一阵轻风拂过脸颊,凉意沁人。 为安走了,他的黑色手套留在床边,似在说他还会回来,但我却知道,这一次恐怕我要失去为安了。 这个认知让我一夜无眠,第二日三姐一早就急急过来,她看到我吓一跳,“哟,太太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言毕也似明白过来,而后打量我神色,斟酌道,“太太,你跟先生怎么了,那个,先生辞退了我,让我以后不用再回去伺候,只将太太照顾好就可以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呢,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我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三姐忙急急安抚,“别哭,太太,你眼睛都不像样子了,快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再与先生好好谈谈,夫妻吵架嘛都是床头吵床尾和,太太别太急啊。” 她劝不了我,只能看着我叹气。 到中午明媚却急匆匆赶来医院,她眼睛通红,似也哭过,一见我便急问,“姐姐,志宇是不是对你说了一些话。不要相信他,那都是他胡言乱语。” 我怔怔看着她,明媚道,“他昨日回去后不太对劲,我们一起去了酒吧,他喝醉后我才知道他竟因他自己的私心而诽谤姐夫,姐姐,爸爸的死与姐夫不相干,那都是志宇胡诌,只因他不甘心你爱上姐夫而故意挑拨,你不要信他。” 不信他又怎样,已然晚了,我已伤害为安。 我断续讲出昨日与为安的争吵,明媚听毕忍不住跺脚,“姐姐,你怎么这样糊涂,为何都不再多想想,再则,姐夫为人你能不清楚,他就算想得到你,也断然不会用害你家破人亡这种卑劣手段,爱你是要与你一辈子的,怎会给自己制造这种无法逾越的障碍。” 明媚说的对,可她怎能了解我当时听到志宇那番笃定话语时的心境。 时至那刻,我对为安的爱意已确凿无疑,正因如此,志宇的话才有力量,因我害怕他所言非虚,害怕我不能爱为安,那种惊慌与恐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那么怕失去他,所以才会心乱如麻迫不及待的向他求证…… 我急迫了些慌不择言,可我多希望为安能矢口否认,可到最后不知为何,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我们竟会吵的那么凶,竟会那样伤害他…… 想着那些失去理智下的冲动之语,我恨不得掐死自己,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捂住脸颊,眼泪无声落下。 明媚此时却冷静下来,“姐姐,不能离婚,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与姐夫离婚,你们既然相爱,就要在一起,这次是你做错,你好好给姐夫认错,不能因此而分开。” 她搂住我肩膀,“姐姐,自尊算什么,低头又如何,失去姐夫你一定会后悔一生,因不会再有人如姐夫般爱你。” 我亦不会再像爱他般爱别人,我在心里加上一句,却还是觉得绝望,“他待我已客气冷淡如路人。” 明媚给我打气,“那又如何,你给姐夫这么多年脸色,现在看看他冷脸又如何,他生气是应该,但相信我,他依然爱你。” 这句话给我莫大鼓励,抬眼看她,才发现她双目亦肿胀,一看便是被泪水浸泡过。 我磨牙,志宇若在我面前,我定要将他掐死,蓄意破坏我与为安感情,又害明媚伤心,什么东西。 明媚明白我心中所想,她凄然笑笑,“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姐姐,总觉这份感情不磊落,好似背叛姐姐一样,只是因心中执念而不能舍弃,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希望能有好结果,但我现在终于醒悟,他已扭曲至面目全非,不再是我心中良人,姐姐,以后我与他再无瓜葛,我现在只愿姐姐一定要跟姐夫和好,幸福一生,否则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我即时振作起来,下定决心,定要留住为安。 却不想为安向来是行动派,不过几日就有两名律师来到我病房,当他们说明来意后,我不客气的将他们统统赶出去,而后镇定心神给为安打了电话,过了许久他才接起来,“喂。”而不是以往的一接通便唤我明朗。 我忍着失落说道,“我伤还没痊愈,现在不想谈什么离婚的事。” 为安应该是在家中,安静的很,他顿了顿,淡淡的说,“可以,伤好后通知我。” 然后挂掉电话,让我气馁一天。 倔强的另一面是固执,我不顾他冷言冷语,又想出新的招数,“医院太憋闷不利康复,我想回家静养。” 为安似早已预料道,口吻波澜不惊,“好。” 我欣然急切回到家中,却只有刘管家在家,憨厚的老实人亦有些尴尬,“先生出去住了。” 我扔下特意叮嘱三姐买来的鲜花,只觉胸闷气短,为安竟对我避而不见,是打定主意真的要与我分开么?如果他真的铁了心,我该怎么办。 三姐看出我心思,她自告奋勇传授我经验,“太太不必担心,俗话说男人最怕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您就豁出去一回,怎么管用怎么来。” 我深深思索一回,还是不敢冒险,以前为安或许会迁就我的胡闹,现在以他的脾性可不见得还会容忍我,思及至此不由挫败,若是以后他真的当我做陌生人,不再对我温柔,不再扬眉边训斥我边开导我……光是想想,便无法忍受他与我形同陌路。 不管怎样,总要见到他才行,只有面对面方能更好交流。 然而为安拒绝与我相见,他要么说忙,要么说会有律师与我交谈,去他见鬼的律师,他倔起来比我更甚,我几乎拿他没有办法,一想到以往我也是如此顽固,不由觉这是他刻意报复我,如果他还愿意报复我的话…… 我心急如焚,最后实在没办法,亦放下狠话:“你一定要离婚,我答应你,但不见到你本人,我绝对绝对不会签字。” 电话里沉默片刻,我似乎可以听见为安平缓的呼吸,良久,他抛下一字,“好。”然后即刻挂掉电话,似不愿再与我多说一句话。 我腿脚行走还不是特别方便,于是为安回来与我面谈。 我本来欣喜,可见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位律师顿时垮下脸来。 第33节 三姐在我下楼前给我打气,“太太,加油,记住,先生是爱你的,而你也爱先生。” 我一瘸一拐慢慢下楼,为安四平八稳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平静看着我的丑态,眼中没有一丝关怀,这让我灰心大半。 待我坐定后,为安不疾不徐开口,“我等会还要回公司,所以长话短说。” 他示意律师拿出文件来,“明朗,你看看协议,有任何异议都可提出来,毕竟你跟我好几年,财产上我不会亏待。” 他气定神闲看着我,揭穿我另一项快被我遗忘的预谋,“我送你的那些首饰珍宝,其中最值价的几样东西我知道你已转移到国外明媚处,我不会向你讨回,不过它们确实颇有价值,我亦是大费周折方拍买到。你出手时恐怕不那么方便,如果你需要,我倒是可以介绍几个相熟的专业人士帮你一把。” 他多周到,周到到如同一巴掌打在我面上,又如同一把刀扎进我心里,看样子,他真是要放弃我了,我心口处紧紧绞成一团,快不能呼吸。 偏其中一位惹人厌的矮胖律师不会看脸色,竟在此时将文件摊开在我面前,“谢小姐,您看看,如果没异议的话,请签……” 我一把挥开黑纸白字的文件,它们飞出好远,却没让我气顺,我冲那个律师吼道,“我不签不签不签,你再说一个字,就马上滚出这里。” 我已无形象无风度,还迁怒他人,但又怎样,没了为安,我还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做什么。 我呼呼喘气,为安深深看我一眼,终于说道,“你们先出去。“ 偌大客厅只余下我们二人,我平定心绪,转脸哀哀看为安,“为安,我们和好,好不好?” 为安轻笑,神态却依然冷淡,“明朗,你以为在玩过家家。” 我使劲摇头,“不,我没有同你开玩笑,为安,之前是我一时头脑发热才会相信他的话,其实我并没有相信他,我只是害怕万一……万一是真的,该怎么面对你,我刚刚确定爱上你,实在禁不住一点否定,而那些话都不过是我口不择言的气话,你知道的我向来倔强,怎么气人便怎么说,为安,我错了,你原谅我罢。” 为安一动未动,依然维持原来姿势,但他眼中却浮现出一抹古怪,“你说你爱我?” 是,我爱他,多日未见,现下他坐在我面前时,我更加确定我爱他,这个家中有他在方像一个家,看着他我方觉心安踏实,这些天没有他在我身旁,我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也许早在很早以前,我慢慢习惯他的好时已不知不觉爱上他,他的魅力有几人能逃,我却蠢笨到那么晚才知道。 我迎着为安的眼睛,急切而郑重回答,“是,为安,我爱你,我们别再吵架,以后好好过,好吗?” 在为安面前我从不曾这般低声下气过,然而我并不觉卑微,爱情总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为安眯起眼睛,他黑色深眸静静打量我,我心里咚咚跳,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犹如等待判刑的囚犯,这一刻,我终是体会到伤人的报应。 也不知过去多久,为安终于开口,“明朗,你是否觉得只要每次给我一点甜头,我便会任你为所欲为?抱歉,我已厌烦受你摆布的日子。” 他起身,“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那等过几日再签字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我如被雷击,半响动弹不得,他……真的要与我离婚…… 情急之下,我冲着他背影吼道,“常为安,你要是敢和我离婚,我死给你看。” 为安的身形顿了顿,他回头看我一眼,轻描淡写回我,“明朗,你不是小孩子。” 我实在忍不住哭腔,“我说到做到。” 我真的不要脸了,管他什么尊严脸面,管他什么泼妇无聊,只要能留住为安,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为安没再发表意见,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站起来,瘸着腿跑出去,我跑不快,到门口的时候,为安已坐进车里,车子很快驶动,也许是因为刚起步的原因,车速并不快,我顾不得腿疼,紧紧追在后面。 我竟一口气也追到主道上,那里有一个拐道岔口,为安的车子很快拐过去,因怕车子上主道后加速,心急之下我没注意四周路况,只紧跟着冲过去。 刚转过拐道,迎面一辆车子驶来,我大叫一声,只听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急促想起,吱吱几声刺耳钻心,尔后我便软到在地上。 车子及时避开我,撞在护栏上,车主下车来,慌慌张张跑向我,而不远处也同时传来紧急刹车声,不一会儿,便看见为安向我奔来,看到他身影,我方从惊惧中醒过神来,眼泪扑哧扑哧掉下来。 为安单膝跪在我身边,他唇色很白,眼中俱是恐慌,与雨夜里我出车祸时的神色无异,我抽噎着宽慰他:“为安,我没事,没撞到我。” 为安神色很冷,唇依然紧抿,看起来严厉冷峻,但他动作却很轻柔,他细细查看我身上确定未来添新伤后方正眼看我。 我知道他要训斥我,可是我的委屈却抢先一步倾泻而出,“为安,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这样,不能在我爱上你后就不要我,这太残忍太混蛋。” 为安不说话。 我心都凉了,索性放开嗓子大哭,鼻涕眼泪横流一脸,“好啊好啊,还不如让车子撞死我了,这样你就清净了,你让开,让车子撞死我吧。” 我试图挣脱为安,为安却扣住我肩膀,他似乎叹息了一声,下一秒听到他天籁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明朗,以死相逼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熟悉的论调,我简直爱死这调调,却又不敢相信,抬起泪眼看他。 为安还是面无表情,沉静又从容的样子,他任由我看,“明朗,再哭下去,你便要搬家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无意转眼看到不远处站立几人,除了差点撞到我的车主外,还有另外几辆车都停在附近,车上的人大抵都是下来关心车祸情况,却不想看到这一出戏剧。这一片是别墅区,这些人一定是其中住户,天,我的丑态全被他们看去,只怕隔日就要传遍我的新闻。 我快要抬不起头来,只恨不得钻进地缝去。可我已哭的停不下来,抽噎着开始打嗝,索性厚颜无耻了,“你跟我回家,否则我就在这哭死算了。” 为安皱眉,“明朗,你……” 都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他还要拒绝我,哈,谢明朗,你终于付出代价了,看,就算你脸皮都不要了,他亦不肯再原谅,我如今情景也算是把一哭二闹三上吊做足了,只可惜没收到如期效果。 刚刚因他熟悉论调升起的期望瞬间因他一个皱眉而消失,我几乎万念俱灰,好吧好吧,他真的不要我了,再死缠下去只会更让他轻视而已。 我挣扎着推开他,自己站起来,“我明白了,我回去马上签字,然后收拾东西离开。” 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流下来,我转身一边走一边抹,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腿疼的要命,跟心里一样疼。 才走几步,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还不及反应,已被人凌空抱起,我跌入熟悉的怀抱里,一时不能回神。 为安的脸近在咫尺,他从上方斜睨着我,“明朗,不听人把话说完不是个好习惯。” 我傻傻看他,“你要说什么?” 他盯着我的眼睛,清晰而缓慢的问我,“你确定真的爱我?明朗,你想清楚。” 我不用再想亦清楚无比,我用同样清晰但炙热的语调回答他,“是的,我爱你,为安,我爱你。”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旦开启,便再停不下来,我越来越肯定越来越大声,“为安,我爱你,我无比确定,我爱你,我只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围观人群有憋不住的笑声传来,为安的嘴角也终于翘起来,“好了,明朗,别太肉麻。” 他抱着我往回走,我却还未回过神来,呆呆问他,“我们还离婚吗?” 为安瞟我一眼,回我一个字,“蠢。” 回到家里时,三姐高兴的语无伦次,“哎哟,可好可好,终于都回来了,我也不用下岗了,我这就去做饭。” 我想三姐到底是高兴我与为安和好还是高兴她不用被辞退呢,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安抱着我走向卧室,将我放到了床上,我想我从此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为安终于不再冷冷淡淡,他替我盖好被子,抱着我躺在一侧,“你脸色不好,休息吧。” 我舍不得睡去,此时也慢慢恢复理智,想起刚刚那番行为真是面红耳赤,我紧紧窝在为安怀里,“为安,你不可以笑我。” 为安很不给面子的轻笑一声,但他温和答道,“好。” 我心里踏实下来,“你要忘记我今日的丑样子。” 为安好说话的应道,“好。” 我一贯打蛇随棍上,厚颜无耻的很,“你不能因此而从此对我作威作福,以后你还是得宠着我。” 为安有些无奈,语气里却充满宠溺,“好。” 我继续道,“以后我也会宠着你,像你一样宠我” 为安抱紧我,好听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好。” 我终于安心,忍不住动了动,却不料牵扯到腿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为安即刻扶正我,坐起察看我伤处,动作轻柔如待珍宝,却蹙眉训我,“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痊愈,你今日又乱跑,明朗,身体是你自己的……” 我乖乖受训,心里却暖如三月春阳,笑眯眯应道,“我有分寸。” 一句话说漏嘴,为安即时抬眸看我,扬起浓眉,“所以,你今日是唱苦肉计?” 我有些心虚,又觉理直气壮,“是你逼我的,谁让你那般冷酷,为安,今日我不是唱苦肉计,而是瘸腿千里追夫,多浪漫多英勇。” 我其实有点脸红,女追男,有几人能如我那般丑如泼妇,但我永不后悔,我轻轻说道,“为安,我的英勇浪漫以后只为你,只属于你。” 我没这般肉麻过,只觉脸要烧起来,但我依然勇敢看着为安。 为安凝视我,他黑色眼睛里跳跃着灼灼光芒,似终于云开天明般的喜悦,他靠近我,鼻尖抵住我鼻尖,声音沉而轻,“唔,什么样的英勇浪漫。” 隔的极近,他高高的鼻子,黑宝石般的眼睛,线条坚毅的下巴都在眼前,他真是好看的要命,我心里咚咚跳,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住他温暖薄唇。 为安身体一紧,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强烈的震动,唔,原来他同我一样悸动,这种感觉好极了。 我喘了口气,微微退后一点,气息依旧轻拂在他唇齿边,“这样的英勇浪漫,你喜欢吗?” 没有声音回答我,为安用实际行动表明一切,他扣住我后脑勺,深深的吻下来。 没有哪一次的吻似这回浓烈,亦没有任何一次的吻似这回甜蜜,为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甚至含着隐约的迫不及待,这样的情绪带给我异样的颤栗,我几乎要窒息,双手不自觉环住他肩背,“为安为安。” 为安模糊应一声,滚烫的呼吸似漫过我心尖,我更紧的抱住他,为安停住,哑声道,“明朗,你的腿……” “我有分寸。”我说。 为安轻笑,而后俯身下来…… 我们没有吃晚饭,三姐也识趣未来打扰,而我一直睡到第二日快十点方醒来,伸展腰背,只觉酸痛难言,不由轻吸了口气。 头顶即刻传来天籁般嗓音,“醒了?” 我被为安抱在怀里,一仰头就能对上他凝视我的目光,他黑亮瞳仁里映照出我头顶鸡窝的蠢样,顿时想起他的洁癖,忙捂住脸往后退去。 却被为安拥的更紧,他笑道,“躲什么?” 我捂住脸,“你不是最讨厌亲密肢体接触,不是最不喜看见我眼屎糊脸的样子?” 为安顿了一会儿,将我手掌拿开,顺势握住我手心,“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必再担心自己的贪恋以后无处着落,所以,明朗,从此你要习惯在我怀抱里醒来。” 他真是坦承的让人心尖柔软,我眉开眼笑,使劲环住他腰腹。 “不过,眼屎糊脸的样子确实叫人难以忍受。”为安慢悠悠说道。 我厚颜无耻,在他怀里拱来拱去,“那你也得忍着,忍忍忍。” 为安按住我,“别乱动,你再睡会儿,我得去公司一趟。“ 我不满,“你已开始不珍惜我了吗?我们昨日才和好,今日情意正浓时却要丢下我独自在家中。” 为安扬眉,然后起身,“明朗,我非去不可:除非你原意自己一人去准备婚礼以及度蜜月。” 我傻傻看他,而他不再理我,慢条斯理去洗漱,待他洗漱完毕出来后,我才真正反应过来他是何意,一下子弹跳起来,瘸着腿翻箱倒柜为他搭配衣服。 胡乱拿了一套,反正他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我催促他,“快快,你快去快回。” 他好笑的看着我,“明朗,你真是不矜持。” 我瞪他一眼,“爱要什么矜持。” 为安轻笑,我发现他越来越爱笑,而他的笑容无疑炫目的要命,又温暖的要命,真叫人欢喜,也叫人担忧,“为安,你不准对别的女人这样笑,尤其是你公司里的女员工。” 为安扬眉,”这可说不准,老板不能总板着脸。”